高阻之禁不能和风暴骑手一起赢上海红色风暴用吗

第三部 风暴的轨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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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风暴的轨迹(上) 526次第一章 密号一千七百九十二年秋,那从英格兰去法兰西的旅客在途中缓缓前进。即使在现己被推翻的不幸的法王还高踞宝座的全盛时期,旅客们也会遇到太多的麻烦阻碍他们的行程:糟糕的道路、糟糕的没备、糟糕的马匹,何况此时势易时移,还有了新的障碍:每一个市镇的大门和乡村税务所都有一群爱国公民,他们手中那国民军的毛瑟枪早以最大的爆炸力准备好了发射。他们挡住过往行人进行盘问,查验证件,在自己的名单上找寻他们的名字,然后或放行、或挡回、或扣押,一切取决于他们那反复无常的判断或想象,一切为了那还在曙光中的共和国的最大利益――那统―不可分割的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的共和国。查尔斯?达尔内刚在法国走了不到几法里便开始明白,除非自己在巴黎被宣布为良好公民,否则,便再也没有通过这些乡村公路回家的希望。现在他已是无论如何非到巴黎不可了。他明白,每一个不起眼的村落在他身后关上的大门、每一道落下的普通的路障都是一道横亘在他和英格兰之间的铁闸。他从四面八方所受到的极其严密的监视使他感到,即使被收在网里或关在笼里送往巴黎,自己所失去的自由也不会比这更彻底。这种无所不在的监视,不但在―段旅程上要阻拦他二十次,而且在一天之内还要耽误他二十次。有时是骑马赶来把他追了回去,有时是赶到前面挡住他的去路,有时又是骑马同行看管着他。那天他在公路上一个小镇筋疲力竭地躺下时,已只身在法国旅行了许多日子,可距离巴黎还是很远。若不是随时想到受难的加伯尔从修道院监狱发出的信,他是再也没有力量继续前进深入重地的。他在这个小地方的警卫室所遇到的严重麻烦使他感到自己的旅途上已出现了危机。因此当他半夜三更从被指定过夜的小客找叫醒的时候,并不太惊惶失措。叫醒他的是一个畏畏缩缩的地方官员,还有三个戴着粗糙的红便帽、衔着烟斗的武装爱国者。他们在床边坐了下来。“外逃分子,”那官员说,“我要把你送到巴黎去,还派人护送。”“公民,我没有别的愿望,只想去巴黎,护送倒可不必。”“住口!”一个红帽子用毛瑟抢枪托敲打着被子吼道。“别吵,贵族分子。”“正如这位好心的爱国者所说,”那怯生生的官员说道,“你是个贵族公子,因此必须有人护送――还必须交护送费。”“我别无选择,”查尔斯?达尔内说。“选择!你听他说些什么!”刚才那凶狠的红帽子说,“护送你,不让你吊在路灯杆上,这难道还不好么!”“这位好心的爱国者说的话总是对的,”那官员说。“起来,穿上衣服,外逃分子。”达尔内照办了,然后被带回了警卫室。那儿还有些戴粗糙的红便帽的爱国者。他们正守在篝火旁吸烟、喝酒、睡觉。他在那儿付了一大笔保护费,便在凌晨三时跟护送人一起踏上了泥泞不堪的道路。护送人是两个骑着马的爱国者,戴着缀有三色徽章的红便帽,背着国民军的毛瑟抢,挎着马刀,一边一个陪着他走着。被护送者控制着自己的马,但他的缰绳上却松松地系了另一根绳子,那一头挽在一个爱国者的手腕上。他们就像这样冒着打在面颊上的急雨出发了。马蹄踏着龙骑兵式的沉重步伐在市镇的凹凸不平的街道上和市外深深的泥泞里吧哒吧哒走着。就这样走完了通向首都的泥泞的路,除了马匹要换、速度不一之外再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在夜里走路,破晓后一两个小时便休息睡觉,黄昏又再出发。护送人穿得极破烂,用干草裹着赤裸裸的双腿,也用它披在褴褛的肩上挡雨。这样叫人押着旅行,使他感到很不舒服。有一个爱国者又常喝得醉醺醺的,粗心大意地提着枪,也使他随时感到威胁。除此之外查尔斯?达尔内并没让种种不便在胸中唤起过任何严重的恐惧。因为他经过了反复思考,认定这种情况跟一桩还不曾审理的案子的是非无关。到他提出申辩时,那修道院监狱的囚犯可以证实。但是等到他们黄昏来到波维城发现街上挤满了人的时候,他却不能不承认形势十分严峻了。一群阴森森的人围了过来,看着他在即站院子里下了马,许多喉咙大叫道,“打倒外逃分子!”他正要飞身下马,却立即停住,重新坐好了,把马背当作最安全的地方,说:“什么外逃分子,朋友们!你们不是亲眼看见我是自己回法国来的么?”“你是个该死的外逃分子,”一个钉马掌工人手拿郎头暴跳加雷地穿过人群向他奔来,“你还是个该死的贵族分子!”驿站长插身到那人和骑马人的缰绳之间(那人显然想去拉马缰)劝解说,“让他去,让他去,他到了巴黎会受到审判的。”“受审判!”马掌工摇晃着郎头说,“好!判他个卖国罪,杀头。”人群一听便大喊大叫,表示赞成。驿站长正要把他的马往院于里牵,达尔内却挡住了他(这时那醉醺醺的爱国者手上还挽住达尔内的缰绳的一端,坐在马鞍上没动),等到听得见他说话了,才说道:“朋友们,你们误会了,再不就是受了欺骗。我不是卖国贼。”“他撒谎!”那铁匠叫道,“自从法令公布之后,他就成了卖国贼。他的生命已交由人民处理。他那受到诅咒的生命已不是他的了!”此时此刻达尔内在人群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冲动,仿佛他们马上就要扑到他的身上来。驿站长急忙把他的马牵进了院子,护送者的两匹马紧挨着他,把他夹在中间。驿站长关上了那摇摇晃晃的双扇门,并上了杠。钉马掌的在门上砸了―郎头,人们嘟哝了一会儿,却再也没做刊什么。“那铁匠说起的是什么法令?”达尔内向驿站长道了谢,跟他一起站在院子里时问道。“有那么回事,是出售外逃人员财产的法令。”“什么时候通过的?”“十四日。”“我离开英国就是那天。”“大家都说这只是其中之一,还会有其它的法令出台――即使是现在还没有――,要放逐所有的外逃分子,外逃回国的人也一律处死。那人说你的命不是自己的,就是这个意思。”“可是现在还没有这些法令吧?”“我能知道什么!”驿站长耸耸肩说。“可能现在就有,也可能以后才有,都一样。你能希望什么?”他们在阁楼里的干草上休息到半夜,等到全城都入睡之后再骑马前进。在这次荒唐的骑马旅行中他发现许多日常事物发生了近于虚幻的荒唐变化,睡眠很少似乎并不是其中最小的变化。在荒凉的路上经过了寂寞的长途跋涉之后,他们往往会来到几间可怜的村舍面前。村舍不是沉浸在黑暗里,而是闪耀着火光,村民们在半夜三更像幽灵一样手牵着手围着一株枯萎的自由树转着圈子,或是挤在一起唱赞颂自由的歌。所幸在波维城的那天晚上人们睡觉去了,否则他们是难以脱身的。他们继续前进,走向孤独与寂寞,叮叮当当地穿过提前来到的寒冷与潮湿,穿过全年没有收获的变得贫瘠的土地。土地上出现的变化是:烧掉的房屋的黑色废墟和爱国者巡逻队的突然出现――他们在所有的道路上执勤,猛然从隐蔽处钻出来,收紧缰绳站住。清晨的阳光终于在巴黎的城墙前照到了他们身上。他们走近的时候路障关闭着,并有重兵把守。“这个囚犯的证件在哪儿?”卫兵叫来的一个神色坚毅的负责人间。查尔斯?达尔内听到“囚犯”这个难听的字眼当然不高兴,便请求对方注意他是法国公民,自由的旅客,是因为时局动荡被人硬派绘了保卫人员的,而且为此付了费。“这个囚犯的证件,”那人根本没听他说的话,仍然问道,“在哪儿?”证件在醉醺醺的爱国者帽子里,他把它拿了出来。那人看了看加伯尔的信,表现出几分惊诧和意外,仔细地打量了达尔内一会几。那人一言不发离开了护送队和被护送的人,走进了警卫室,这三个人骑着马等在城外,查尔斯?达尔内提心吊胆地望了望四周,发现城门是由警卫队和爱国者共同守卫的,后者比前者要多得多。他又发现虽然运送给养的农民大车和那一类的车辆及商贩进城很容易,出城却十分困难,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人也很难。等着出城的有一大群各色各样的男男女女,自然还有牲口和车辆。对人的检查很严格,因此人们通过路障十分缓慢。有的人知道距离检查到自己的时间还长,便索性倒在地上睡觉,或是抽烟。其他的人则有的谈话,有的步来走去。他们无论男女,都一律戴着红便帽,缀着三色帽徽。达尔内在马背上观察着这一切,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发现自己站到了那个负责的人面前。那人指示誓卫队打开路障,给了那醉酒的和清醒的护送队员一张收到被护送者的收条,然后要他下马。他下了马,两个爱国者牵着他那匹疲倦的马,掉转马头走了,没有进城。他随着引路者走进了一间警卫室。那里有一股劣质酒和烟叶的气味,士兵们和爱国者们有的睡着,有的醒着;有的醉了,有的没醉,还有的处于睡与醒之间、醉与未醉之间的种种中间状态,或站着或躺着。警卫室的光线一半来自越来越暗的油灯,一半来自阴沉的天空,也处于一种相应的暖昧状态。办公桌上公开放着表册,一个相貌粗鲁、皮肤黝黑的军官负责着这一切。“德伐日公民,”军官对带领达尔内的人说,同时拿起一张纸准备书写。“这个外逃分子是埃佛瑞蒙德么?”“是他。”“你几岁了,埃佛瑞蒙德?”“三十七。”“结婚了没有,埃佛瑞蒙德?”“结婚了。”“在哪儿结的?”“在英国。”“理所当然,埃佛瑞蒙德,你的妻子在哪?”“在英国。”“理所当然,埃佛瑞蒙德,我们要把你送到拉福斯监狱。”“天呐!”达尔内惊叫起来。“你们凭什么法律关我,我犯了什么罪?”军官抬起头来望了望。“你离开法国以后我们有了新的法律,埃佛瑞蒙德,和新的定罪标准。”他严峻地笑了笑,继续写下去。“我请你注意,我是自觉到这儿来的,是应一个同胞的书面请求来的,那封信就在你面前。我只要求给我机会办事,不能耽误。这难道不是我的权利么?”“外逃分子没有权利可言,埃佛瑞蒙德。”回答是麻木的。军官写完公文,重读了一遍,撒上沙吸了墨水,递给了德伐日,上面写着“密号”。德伐日用公文对囚犯招了招手,要他跟着走。囚犯服从了,两个武装的爱国者形成一支卫队跟了上去。“跟曼内特医生的女儿结婚的,”他们走下警卫室台阶往巴黎城方向走去,德伐日低声问道,“就是你么?那医生原来在巴士底狱做过囚犯的。”“是的,”达尔内惊诧地望着他,回答道。“我叫德伐日,在圣安托万区开酒店。你也许听说过我吧?”“我的妻子就是到你家去接他父亲的,是么?”“妻子”一词好像提醒了德伐日什么不愉快的事,他突然不耐烦地说,“以法兰西的新生儿、锋利的断头台小姐的名义说话,你是为什么回到法国来的?”“我一分钟以前作了回答,你是听见的。你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么?”“是对你很不利的真话,”德伐日皱紧了眉头,眼睛笔直望着前面说。“在这儿我的确给弄糊涂了。这儿的一切我都从来没见过。变化很大,很突然,很不公正,我完全给弄糊涂了。你能帮帮我的忙么?”“不行,”德伐日说,总是笔直望着前面。“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回答么?”“也许能,但得看是什么问题。说吧!”“在我被这样冤枉送进去的监狱里,我能跟外面自由通信么?”“你以后就知道了。”“不会不让我申诉就预先定罪把我埋葬在那儿吧?”“你以后就知道了。可那又怎么样?以前别人不也同样在更恶劣的监狱里被埋葬过么?”“可并不是我埋葬的,德伐日公民。”德伐日只阴沉地看了他一眼作为回答,然后便坚持沉默,继续往前走。他像这样陷入沉默越深,要他略微软化的希望便越少一―也许那是达尔内的想法。因此他赶快说:“我必须通知现在在巴黎的一位绅士台尔森银行的罗瑞先生,告诉他一个简单的事实,我已经被投入拉福斯监狱。不加评论。这事对我极为重要,这一点你比我更明白,公民。你能设法办到么?”“我不能替你办任何事,”德伐日固执地回答,“我只对我的国家和人民尽义务,我发过誓要为他们工作,反对你们。我不愿意为你办事。”查尔斯?达尔内感到再恳求他己是枉然,自尊心也受到了伤害。他们默默地走着,他不能不感到老百姓对押着囚犯在街上走已经习以为常,连孩子们也几乎没注意他。几个过路人转过脑袋看了看;几个人向他摇晃指头,表示他是贵族。衣着考究的人进监狱,已不比穿着工装的工人上工厂更为罕见了。在他们经过的一条狭窄、黑暗和肮脏的街道上,有一个激动的演说家站在板凳上向激动的听众讲述国王和王族对人民犯下的罪恶。他从那人嘴里听到的几句话里第一次知道了国王已被软禁,各国使节已离开巴黎――除了在波维之外,他在路上什么消息也没听到。护卫队和普遍的警惕把他完全孤立了。他现在当然知道自己所陷入的危险要比他离开英国时严重得多,也当然知道周围的危险正在迅速增加,而且增加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不能不承认当初若能作几天预测,他也许便不会来了。其实他从刚才的情况推测所产生的担心还远不如后来的实情那么严重。前途虽然险恶,毕竟还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还糊里糊涂抱着希望。只等时针再转上几圈,那历时几天儿夜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将给收获季节涂上了一个巨大的血印。那才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呢,有如十万年前的事一样。对那“新生的锋利的女儿断头台”他还几乎连名字也不知道,一般的老百姓也不知道。那马上就要出现的恐怖活动也许连后来参预的人也还难以想象。温和的心灵即使作最阴暗的估计,也很难猜想出那样的局面。他很担心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受到痛苦,会跟妻女惨痛分离,甚至认为那已无法避免。可是更进一步他却再无明显的畏惧。他就是怀着这样难堪的不安来到了拉福斯监狱,进入了阴森的监狱大院的。一个面部浮肿的人打开了一道结实的小门,德伐日把“外逃分子埃佛瑞蒙德”交绘了他。“见鬼!外逃分子怎么这么多呀!”面部浮肿的人叫道。德伐日没有理会他的叫喊,取了收条,带着他的两个爱国者伙伴走掉了。“我再说一遍,真他妈见鬼!”典狱长单独跟他的妻子在一起时说道,“还要送来多少!”典狱长的老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了一句,“要有耐心,亲爱的!”她按铃叫来的三个看守都响应这钟情绪,一个说,“因为热爱自己呗。”在那样的地方作出这样的结论,可真有些不伦不类。拉福斯监狱是个阴森森的地方。黑暗、肮脏,因为肮脏,到处散发着被窝难闻得可怕的臭气。由于管理不善竟会那么快就把全监狱都弄得那么臭,真是奇特。“又是密号!”典狱长看看公文嘟哝,“好像我这儿还没有胀破似的!”他把公文怒气冲冲往卷宗里―贴,查尔斯?达尔内只好等了半个钟头让他消气。达尔内有时在尽有拱门的十分牢固的屋子里踱踱步,有时在一个石头座位上休息休息,总之无法在长宫和他的部下的记忆里产生印象。“来!”长官终于拿起了钥匙串,“跟我来,外逃分子。”在牢狱凄清的微光中他的新负责人陪着他走过了走廊和台阶,几道门在他们身后哐哐地关上,最终走到了一个有着低矮的拱顶的屋子,屋里满是男男女女的囚犯,女囚犯坐在一张长桌边后书、写字、打毛线、缝纫和刺绣,大部分男囚犯则站在椅子后,或是在屋里闲踱。由于把囚犯跟可耻的罪恶和羞辱本能地作了联想,新来的人在人群前畏缩了。但是在他那离奇的长途跋涉之后却出现了最离奇的经历:那些人立即全部站了起来,用那个时代最彬彬有礼的态度和生活中最迷人的风雅与礼仪接待了他。监狱的幽暗和监狱的行为奇怪地笼罩了人们优雅的动作,使它在与之不相称的肮脏和痛苦的环境中显得不像在人间。查尔斯?达尔内仿佛进入了死人的行列。满眼是幽灵!美丽的幽灵、庄严的幽灵、高雅的幽灵、浮华的幽灵、机智的幽灵、青年的幽灵、老年的幽灵,全都在荒凉的河岸上听候处置,全都向他转过因为死亡而变了样的眼睛――他们是死了才来到这儿的。他一时吓呆了,站着一动不动。站在他身边的典狱长和行动着的看守在一般执行任务时虽也看得过去,但跟这些悲伤的母亲和妙龄的女儿一对比,跟芳姿绰约的佳丽、年轻的少妇和受过优秀教养的成熟的妇女等人的幽灵一对比,便显得异常粗鄙。在他一切的经历之中,这个充满幽暗身影的场面使他的沧桑之感达到了极点。毫无疑问,这全是幽灵;毫无疑问,那漫长的荒唐旅行不过是一种日益加重的沉疴,是它带他到了这阴暗的地方的。“我以在此处相逢的不幸的伙伴们的名义,”一个气派谈吐都雍容华贵的先生走上前来,“荣幸地欢迎你来到拉福斯,并对你因受到灾祸落入了我们的行列深表慰问。但愿你早日化险为夷。在其它的场合若是打听您的姓氏和情况恐怕失于冒昧,但在这儿能否有所不同?”查尔斯?达尔内集中起注意力,字斟句酌地作了回答。“但愿你不是密号?”那人说,一面望着在屋里走动的典狱长。“我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我听见他们这样叫我。”“啊,太不幸了!太遗憾了!不过,要有勇气,我们这里有几个人起初也是密号,可是不久也就改变了。”然后他放开了嗓门说,“我遗憾地转告诸位一一密号。”一阵喁喁私语表示着同情,查尔斯?达尔内穿过屋子来到一道铁栅门前,典狱长已在那几等候。这时许多声音向他表示良好的祝愿和鼓励,其中妇女们轻柔的关切声最为明显。他在铁栅门前转过身子,表示衷心感谢。铁栅门在典狱长手下关上了,幽灵们从此在他眼里永远消失。小门通向一道上行的石梯。他们一共走了四十步(坐了半小时牢的囚犯计了数)。典狱长打开一道低矮的黑门,他们进入了一个孤立的囚室。那几又冷又潮,寒气袭人,却不黑暗。“你的,”典狱长说。“我为什么要单独监禁?”“我怎么知道。”“我能买笔、墨水和纸么?”“给我的命令中没有这一条。会有人来探望你的,那时你可以提出要求。现在你可以买食物,但别的不能买。”牢房里有一张椅子,一张桌子和一床草荐。典狱长在出门前对这些东西和四堵墙壁做了一般的检查。这时面对着他靠在墙上的囚犯心里忽然闪过一种飘忽的幻想:那典狱长面部浮肿,全身浮肿,肿得吓人,像个淹死了、泡胀了的尸体。典狱长离开之后,他仍然飘飘忽忽想着,“我也好像是死了,扔在这儿了。”他在草荐前站住,低下头看了看,带着恶心之感想道,“死去之后身子就跟这些爬来爬去的活物为伍!这就是死的第一种状态吧!”“五步长,四步半宽,五步长四步半宽,五步长四步半宽。”囚徒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数着步子。城市的怒吼像捂住的鼓声,夹杂着阵阵狂呼传来:“他做过鞋,他做过鞋,他做过鞋。”囚徒继续丈量,只是加快了步伐,想让他的心灵跟着身子一起回避那句重复的话。“小门关掉之后便消失的幽灵群。其中之一是一个穿黑衣的少妇,靠在窗户的漏斗状斜面上,一道光照着她的金发……为了上帝的缘故,咱们骑上马继续去吧!从还有灯光照亮的人们还没有睡觉的村子穿过去!……他做过鞋,他做过鞋,他做过鞋……五步长四步半宽。”种种零乱的思想从心的深处跳了出来,翻腾起伏。囚徒越走越快,他顽强地计着数,计着数,城市的吼声有了变化――仍像捂着的鼓隆隆地响,但在升起的声浪中,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哭号。第二章 磨刀石台尔森银行设在巴黎圣日耳曼区,是一幢大厦的侧翼,由一个院落与外面相通,用一堵高墙和一道结实的门跟街道隔断。这幢大厦本属于一个大贵族,他原先住在这儿,是避难时穿上他家厨师的衣服越过边界逃掉的。现在他已成了个逃避着猎人追捕的野兽。可是在他“轮回转世”之前他却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当初要用四个精壮汉子给他的嘴准备巧克力的大人,刚才提到的那位厨师的服侍还在外。大人逃掉了,那四个精壮大汉便以时刻准备好心甘情愿地割开大人的喉咙来洗清拿过他高薪的罪行,那是要奉献到曙光中的共和国祭坛上去的――统一不可分割的,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的共和国。大人的住宅当初只是暂时查封,后来就没收了。因为形势发展极快,一个法令跟着一个法令迅猛下达,到了秋季九月三日的夜里,执行法律的爱国者委员们已占领了大人的大厦,给它挂上了三色徽记,在华美的大厅里喝着白兰地。若是在伦敦的台尔森银行有了幢巴黎的台尔森银行那样的大厦,那是会气得负责人发疯、在报纸上弄得他声名狼籍的,因为银行的院子里若是有了栽着桔树的箱子、柜台头顶上若是有了长着翅膀的小爱神,那责任感强烈而且极重体面的不列颠负责人将如何解释?可是那些东西又是的确存在的。台尔森把小爱神用白粉涂掉了,但天花板上还有一个小爱神穿着凉爽的薄绡,从早到晚望着银钱(这倒是他的一贯行径)。这个异教徒娃娃和他身后的挂了帏幅的神态,嵌在墙壁里的镜子,和那些年龄还不算大、稍受诱惑就在公共场合跳舞的职员,若是在伦敦的隆巴底街难免会弄得银行破产。可是法国的台尔森银行尽管有着这些东西,却照常生意兴隆;只要时局平静,不会有人见了便大惊小怪抽走存款的。今后哪些钱会从台尔森银行取走?哪些钱会永远留在那儿,再也没人想起?哪些金银器皿和珠宝饰物会在台尔森的仓库里失去光泽,而它的寄存人则在监牢里憔悴或是横死?有多少台尔森银行的帐目在人世会无法结算,只好转到另一个世界去处理?那天晚上没有人能说清楚,贾维斯?罗瑞先生也说不清楚。他怀着这些问题苦苦思索了许久。他坐在新燃起的木柴火边(那年遭灾歉收,偏又冷得很早),他那诚实而勇敢的面庞上有一种阴影,那阴影比头顶上摇晃的灯光所能投射的、比屋里一切所能扭曲反射的都要深沉―一是恐怖的阴影。他在银行里住了几间房。他对银行当局的忠诚使他变成了银行的一部分,像一株结实的长春藤。偶然的机会使他们从爱国者那儿对大厦主楼的占领获得了某种保证,但是耿直的老人对此却从不寄予希望。院落对面的游廊之下有一个宽大的停车场,那位大员的几部马车居然还停在那儿。两根廊柱上固定有两支火炬,正火光熊熊地燃烧着。火光下外面的空地上有一个巨大的磨刀石。那东西草草安装,似乎是从附近的铁匠铺或其它车间匆匆搬来的。罗瑞先生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看到这些无害的东西,不禁打了个寒噤,又回到了炉火边的座位上去。他原先不但打开了玻璃窗,而且打开了外面的横格百叶窗,这时他又把两层窗户都关上。他已冻得全身发抖了。高大的墙与结实的门外传来了城市常有的嗡嗡之声,偶然插进一种难以描述的铃声,那铃声妖异、鬼气,仿佛是某种性质特别的反常的东西正往天上飞升。“谢谢上帝,”罗瑞先生交叉着双手说,“幸好我在这个可怕的城市里没有亲人。愿上帝怜惜危险中的人们!”大门的门铃立即响了。他想,“是那些人回来了!”便坐在那儿静听。可是并没有他所预料的冲进院子的喧嚣,大门反倒砰的一声关上了,一切又归于平静。心里的紧张与害伯刺激了他,使他为银行担起心来。形势的剧变自然会令人担心,也使人紧张害怕,不过他那地方倒是门卫森严。他站了起来,想去找保卫大楼的可靠的人,这时他的门却突然开了,闯进来两个人。一见来人他大吃一惊,倒退了回来。是露西和她的父亲!露西向他伸出了双臂,脸上带着常有的集中而紧张的真诚,仿佛是造物主有意印到她的脸上,要她在这个生命的重要关头表现出力量似的。“怎么回事?”罗瑞先生弄糊涂了,喘不过气来。“出了什么事了?露西!曼内特!究竟是什么事?为什么到这儿来了?是怎么回事?”她脸色苍白,神情慌张,死死地盯住他的脸,在他的怀里喘着气,求他说,“啊,亲爱的朋友!我的丈夫……”“你的丈夫,露西?”“查尔斯。”“查尔斯怎么了?”“在这儿。”“在这儿,在巴黎?”“到这儿好几天了――三四天吧――我不知道是几天――我方寸太乱。一桩善行使他不辞而别,来到了这儿。他在城门边给逮捕了,送到牢里去了。”老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大叫,几乎同时,大门的门铃再次响了,一阵喧嚣的脚步声和话语声冲进了院子。,“有什么事,这么喧闹?”医生说,转身向着窗户。“别看!”罗瑞先生叫道,“别后外面!曼内特,有生命危险,别碰百叶窗。”医生转过身子,手还在窗户上,带着一个勇敢的冷笑说:“我亲爱的朋友,在这城市的生活里我有一张护身符呢!我曾是巴士底的囚徒。在巴黎――不仅是在巴黎,在法国――无论是谁,只要知道我曾是巴士底的囚徒,都是不会碰我的。他们只会拥抱我,怀着胜利的感情把我抬起来,热情得叫我受不了。我往日的痛苦给了我一种力量,让我能顺利通过一切路障,让我知道了查尔斯的下落,而且把我送到了这儿。我知道会这样的;我知道我能帮助查尔斯摆脱一切危险。我就是这样告诉露西的。――那是什么闹声?”他的手又放到了窗户上。“别看!”罗瑞先生迫不及待地叫道。“不,露西,亲爱的,你也不能看!”他伸出手搂住她。“别那么害怕,亲爱的。我向你们庄严宣誓,我并不知道查尔斯受到了伤害,甚至没有想到他已来到了这个要命的地方。他在哪个监狱?”“拉福斯。”“拉福斯。露西,我的孩子,你办事一向勇敢能干,现在必须镇静,并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办,因为有许多你想不到、我也说不出的问题要靠镇静才能解决。今天晚上采取任何行动都已无济于事,因此你决不能出门。我这样说,是因为为了查尔斯我必须要求你做的事是极其困难的。你必须立即服从,不能动,不能出声。你必须让我把你送到后面的屋子里去,好让我跟你父亲单独谈两分钟。这事生死攸关,你千万不能耽误。”“我服从。我从你脸上看得出来我只能照办,没有别的办法。我明白你的真诚。”老头儿亲了亲她,催她进了他的房间,锁上了门,然后匆匆回到医生面前,打开了窗户和一部分百叶窗,把手搭到他手臂上,跟他一起往院子里望去。他们看到一大群男女:人数不多,没有挤满院子,总共不到四十或五十人,距离也不近。是占领大厦的人让他们从大门进来使用磨刀石的;他们安装那东西就是为了这个。这地方方便而且僻静。可是,那是些多么可怕的人!干的又是多么可怕的工作呀!磨刀石有一对把手。两个男人疯狂地摇着。磨盘一转动他们便扬起脸,长发往后耷拉,那样子比涂得满面狰狞的最可怕的野蛮人还更恐怖,更残忍。他们装上了假眉毛和假八字胡,狰狞的脸上满是血污和汗渍,由于狂呼大叫而弄得面部歪扭,由于兽性的兴奋和睡眠不足瞪得眼睛骨碌碌转。两个暴徒不断地摇着,粘结的头发时而甩下来遮在眼睛上,时而甩回去挂在后脑上。几个妇女把酒递到他们嘴边,让他们喝。血在洒落,酒在洒落,磨刀石的火花在洒落,形成了一片血与火的气氛。放眼看去,那群人没有―个不是满身血污。他们脱光了上衣,你推我挤,往磨刀石靠近。他们四肢和身上满是淋漓的血迹和脏污;他们穿着的破布烂衫也沾满了血污。男人们像妖怪一样挂满了抢来的女用花边、丝绸和彩带,那些东西也浸渍了浓浓的血污。他们带来磨利的战斧、短刀、刺刀、战刀也全都有殷红的血。有些砍缺了的大刀是用条条薄绡和撕碎的衣服缠在持刀人手腕上的,材料虽不同,却都露出同一种殷红。使用武器的狂人把武器从大片的火花中抢过来便往街上冲时,同样的殷红也在他们疯狂的眼里出现―――那种眼睛任何一个还没有变成野兽的人见了都恨不得一枪瞄准,把它消灭,即使少活二十年也情愿,这一切都是在转瞬之间看见的,有如快被淹死或处在别的生死关头的入所看到的世界―一如果那世界存在的话。两人离开了窗口,医生在他的朋友死灰色的脸上寻求答案。“他们在处死囚犯,”罗瑞先生低声说,四面瞥着关紧的屋子。“如果你对你的话有把握,如果你的确有你自认为具有的那种力量――我相信你是有的――把你自己介绍给这些魔鬼吧!让他们带你去拉福斯。也许来不及了,这我不知道,但再也不能耽搁。”曼内特医生捏了捏他的手,没顾得戴上帽子就冲了出去。罗瑞先生重新关好百叶窗时,他已到了院子里。他那飘拂的白发,引人注目的面庞和把武器像水一样向两边分开的满不在乎的自信很快就让他进入到磨刀石周围的入群正中。活动暂时停顿,他匆匆地低声说起话来,声音隐约,听不真切,罗瑞先生随即看见他被包围了起来,站在二十个男人的行列正中,这些人肩靠着肩,手扶着肩把他簇拥了出去。人群高叫着“巴士底囚徒万岁!到拉福斯营救巴士底囚徒的亲人!让巴士底囚徒到前面去!到拉福斯营救囚徒埃佛瑞蒙德!”一千条喉咙叫喊着响应。他心惊胆战地关上了百叶窗和玻璃窗,拉上了窗帘,然后匆匆跑去告诉露西,她的父亲得到了人民的帮助,已去寻找她的丈夫去了,同时却发现露西的女儿和普洛丝小姐已跟她在一起。很久以后,当他夜静更深坐在那几望着她们时,才想起自己并未因她们的出现而惊讶。这时露西已摸住他的手昏倒在他的脚下。普洛丝小姐已把孩子放在他的床上,自己的头也渐渐垂到美丽的孩子枕旁。啊,那可怜的妻子痛哭着度过的漫漫长夜呀!啊,她的父亲一去不归、音讯杳无的漫漫长夜呀!黑暗中的大门门铃又两度响起,人群又冲了进来,磨刀石再次旋转,再次发出兹兹之声。“什么事?”露西害怕了,叫道。“别作声!士兵也在这儿磨刀,”罗瑞先生说,“这地方现在是国家财产,是当作武库之类的东西用的,亲爱的。”一共来了两次,但第二次磨得没有力气,而且断断续续,接着便天亮了,他从攥着他的手中解脱出来,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一个人正从磨刀石旁的路面上茫然地四面窥后。那人满身血迹,仿佛是从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重伤士兵。不久,这位精疲力竭的杀人者便在朦胧的曙光中看到了大人的一辆马车,并向那华丽的交通工具走去。他钻进车里,把自己关了起来,在那精美的车垫上休息去了。罗瑞先生再次望向窗外时,地球这大磨刀石已经转动,太阳已在院里映出一片血红。那小磨刀石却还孤零零地站在清晨静谧的空气里,猩红一片一―那猩红却不是太阳染成的,太阳也带不走。第三章 阴影业务时间一到,在罗瑞先生办惯业务的心里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之一就是:他无权让一个在押的外逃分子的妻子停留在台尔森银行的屋檐下,给公司带来危险。为了露西和她的孩子他可以拿自己的生命、财产和安全去冒险,但由他负责的巨大公司却不属于他,对待业务责任他一向是个严格的办事人员。最初他想过德伐日,想再找到那家酒店,跟老板商量在这座疯狂状态下的城市里安排一个最安全的住所。但是那令他想起德伐日的念头同时也否定了他:德伐日住在骚乱最严重的地区,无疑在那儿很有影响,跟危险活动的关系很深。快正午了,医生还没有回来。每一分钟的耽误都可能给台尔森银行带来危险。罗瑞先生只好跟露西商量。她说她父亲曾说过要在银行大厦附近租赁一个短期住处。这不但不会影响业务,对查尔斯也是好的,因为即使他被释放出来,也还没有离开巴黎的希望。罗瑞先生便出去找住处。他在一条小街的高层楼上找到了一套合适的住房。那楼靠着一个萧条的广场,广场周围高楼的百叶窗全都关闭,说明住户早走光了。他立即把露西、孩子和普洛丝小姐搬到那里住下,尽可能为她们提供了舒适的条件――比自己的条件好多了。他把杰瑞―一他那脑袋很能挨几下――留给她们看门,自己便回去了。他为她们又是着急又是痛苦,日子过得极其缓慢沉重。日子好难挨,一天终于过去,银行下班了。他又回到前一天晚上那屋里思考着往下的步骤。这时他听见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人已来到他面前。那人目光犀利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便叫出了他的名字。“愿为你效劳,”罗瑞先生说,“你认识我么?”这人身体结实,深色鬈发,年纪在四十五至五十。因为想得到回答,来人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也不曾加重语气:“你认识我么?”“我在别的地方见过你。”“也许是在我的酒店里。”罗瑞先生很感兴趣,也很激动。罗瑞先生说:“你是曼内特先生打发来的么?”“是的,是他打发来的。”“他怎么说?他带来了什么消息?”德伐日把一张打开的纸条递到他急迫的手里,那是医生的笔迹:“查尔斯安然无恙。我尚难安全离此。已蒙批准让送信人给查尔斯之妻带去一便条。请让此人见地。”纸条上的地址是拉福斯,时间是一小时前。“跟我到他妻子的住地去一趟,好吗?”罗瑞先生大声读了条子,高高兴兴放下心来说。“好的,”德伐日回答。德伐日的回答奇特而机械,可是罗瑞先生几乎没注意到。他戴上帽子,两人便下楼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两个妇女,一个在打毛线。“德伐日太太,肯定是:”罗瑞先生说,约莫十七年前他离开她时她几乎是同样的姿态。“是她,”她的丈夫说。“太太也跟我们一起去么?”罗瑞先生见她也跟着走,问道。“是的。让她来认认面孔,认认人。为了他们的安全。”罗瑞先生开始注意到了德伐日的生硬态度,便怀疑地望了他一下,然后带路前进。两个女入都跟了上来。另一个女人是复仇女神。一行人尽快穿过了途中的街道,走上了新居的楼梯,被杰瑞放进门去。他们看见露西一个人在哭。她一得到罗瑞先生带给她的有关她丈夫的消息便高兴得发了狂,攥住交给她条子的手不放――她却没想到那只手晚上对她的丈夫干过些什么,若是有机会又有可能对他干什么。“最亲爱的―一鼓起勇气来。我一切如常。你约父亲对我的周围很有影响。不能回信。为我吻我们的孩子。”寥寥数语,再也没有了。但收信人已是喜出望外。她离开了德伐日转向他的太太,吻了吻一只干着编织活儿的手。那是一种热情的、挚爱的、感谢的女性动作,但那手却毫无反应――它只冷冷地、沉重地垂了下去,又开始编织起来。在和那手的接触中有某种东西很令露西扫兴。她正要把字条往胸衣里放,却怔住了,两手停在了脖子边,惶恐地望着德伐日太太――那个女人正冷漠地、无动于衷地瞪着她那抬起的眉头。“亲爱的,”罗瑞先生急忙解释,“街道上常常出事,虽然未必会波及到你,但德伐日太太却想见见她在这种情况下可以保护的人,跟她认识一下一―到时才能认得人,我相信是这样,”罗瑞先生说。他说着这些安慰的话,却也在犹豫,因为三个人的生硬表情给他的印象越来越深。“我说得对吧,德伐日公民?”德伐日阴沉地望了望他的妻子,只哼了一声表示默认,却没说话。“你最好把可爱的孩子和我们的好普洛丝都留在这儿,露西,”罗瑞先生竭力从口气和态度上进行安慰地说,“我们的好普洛丝是个英国小姐,不懂法语,德伐日。”这位小姐有个根深蒂固的信念:她比任何外国人强;她这信念也绝不会因任何苦难和危险而改变。此刻她抱着膀子出来了,用英语向她第一个瞧见的人复仇女神说,“晤,没问题,冒失鬼!但愿你身体还不错!”她对德伐日太太则咳嗽了一声――那是不列颠式的,可那两位谁都没大注意。“那是他的孩子么?”德伐日太太说,第一次停下编织,用编织针像命运的手指一样指着小露西。“是的,太太,”罗瑞先生回答,“这是我们可怕的囚徒的唯一爱女。”,德伐日太太和她的伙伴的影子落到了孩子身上,似乎咄咄逼人、阴森可怕,吓得她的母亲本能地跪倒在她身边的地上,把她搂在怀里。于是德伐日太太和她伙伴的阴影似乎又咄咄逼人、阴森可怕地落到母女俩身上。“够了,当家的,”德伐日太太说。“我见到她们了,可以走了。”但是她那勉强控制的神态中却已露出了隐约不明的威胁,虽只是些蛛丝马迹,却也使露西警觉起来。她伸出一只哀求的手拉住德伐日太太的衣服:“你会善待我可怜的丈夫吧!你不会伤害他吧!如果可能,你会帮助我见到他吧?”“在这儿你的丈夫跟我无关,”德伐日太太完全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回答道,“在这儿跟我有关的是你父亲的女儿。”“那就请为了我怜悯我的丈夫,也为了我孩子怜悯他!我要合拢双手祈求你的怜悯。你们几个人里我们最害怕的就是你。”德伐日太太把这话当作一种赞扬,望了望她的丈夫。一直在不安地啃着拇指指甲望着她的德伐日立即板起面孔露出严厉的样子。“你丈夫在那封短信里说了些什么?”德伐日太太瞪了她一眼,笑着说,“影响,他说了有关影响的话么?”“我的父亲对我丈夫周围的人有影响,”露西匆勿从胸衣里取出信来,惊惶的眼睛望着提问题的人,没有看着信。“他的影响肯定能放他出来的!”德伐日太太说。“那就让那影响发挥作用吧!”“作为妻子和母亲,”露西极其真诚地说,“我乞求你怜悯我,不要使用你的影响反对我无辜的丈夫。用它去帮助他吧!啊,大姐,请想一想我吧,作为妻子和母亲!”德伐日太太一如平时冷冷地望了望乞求者,转身对复仇女神说:“自从我们跟这孩子一样大以来―一甚至还没有她那么大以来,我们见过的妻子和母亲还少么?我们就没有想到过她们么?我们不是还常常见到她们的丈夫和父亲被关到监牢里,不能跟她们见面么?我们不是一辈子都在看见自己的姐妹们受苦么?看见自己受苦,孩子受苦,没有钱,没有穿的,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受痛苦,受压迫,受轻贱么?”“我们就没见过别的东西,”复仇女神回答。“我们受了多年的苦,”德伐日太太的眼睛重新回到了露面身上,“现在你想想看!个把妻子和母亲的苦对我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她又继续打起毛线走了出去。复仇女神跟着她。德伐日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他关上了门。“勇气,亲爱的露西,”罗瑞扶她起来说。“勇气,勇气!到目前为止我们的一切还算顺利一一比最近许多不幸的人不知要强多少倍。振作起来,要感谢上帝!”“我希望,我并非不感谢上帝!但那可怕的女人似乎给我和我所有的希望笼上了阴影。”“废话,废话!”罗瑞先生说,“你那小小的勇敢的胸怀里哪儿来的这种悲观失望呢!一道阴影,那算得了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露西。”尽管他这样说,德伐日夫妇的态度也留给了他一个阴影,他在心里的隐秘之处也十分着急。第四章 风暴中的平静曼内特医生直到离开之后的第四天早上才回来。他把那段可伯的时间内发生的许多事都对露西成功地保了密,许久之后她才听说一千一百个手无寸铁的男女老少已被群众杀死。这场恐怖勾当让四个白天和四个夜晚阴云密布。她周围的空气也都充满了被害者的血腥味。她只听说有人进攻了监狱,所有政治犯都遭到危险,有些人被群众抓出去杀死了。医生要求罗瑞先生严格保密(其理由他其实不用细讲),然后告诉他说,人群把他带过了一个屠杀的现场,来到了拉福斯监狱。他在监狱里看到一个自封的法庭开庭。囚犯一个个分别被押了上来,由法庭迅速下命令集体处死或是开释.也有少数几例又被送回了牢房。他被引路的人送到了法庭上,自报了姓名和职业,又说曾在巴士底狱受到没经过审判的秘密监禁达十八年之久。审判官席里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证明他所说的是事实,那人就是德伐日。他看了桌上的花名册,肯定了他的女婿还存活着的囚犯名单里,于是苦苦请求审判官们――他们有的睡着了、有的醒着、有的满身血污、有的干净、有的清醒、有的醉了――保全他的性命、给他自由。由于他是已被推翻的制度的引人注目的受害者,他们对他表现了慷慨而疯狂的欢迎,而且同意立即把查尔斯?达尔内带到这个无法无天的法庭审讯。达尔内差不多快被释放时,有利于他的潮流似乎受到了某种没有解释的阻挡(医生没弄明白),于是秘密开了个小会,交换了几句话。然后坐在主席座位的人便通知曼内特医生,囚犯还须扣押,但因为医生的缘故,要作安全扣押,不受侵犯。随即一声令下,囚犯又被带走,关进了监牢。医生于是强烈要求批准他留下,以便保证他的女婿不至因恶意或偶然被交给暴民。(暴民们在大门外要求杀人的叫嚣曾多次淹没了审判的发言)他得到了批准,便留在了流血的大厅里,直到危险过去。他决定对他在那儿所见到的景象,包括仓促进餐和睡眠在内,只字不提。囚徒们被砍成几块时人们那疯狂的残忍令他吃惊,可同样令他吃惊的还有囚犯得救时人们那疯狂的快乐。他说有一个囚犯获得释放,来到了街上,却叫一个野蛮人误伤,挨了一长矛。有人求医生去给那人裹伤,医生从同一道大门走了出去,却发现伤者躺在一群撒马利亚人手臂上,而撒马利亚人却坐在被他们杀死了的人的尸堆上。在这场恶梦里这群人以光怪陆离的前后矛盾的态度帮助了医生,以最和善温柔的关心照顾了伤号,为伤号做了一个担架,而且小心翼翼地把他抬离了现场,然后又抓起武器投入了一场屠杀。那屠杀非常可怕,医生甩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还是在中途昏了过去。罗瑞先生听着推心置腹的密谈,望着现已六十二岁的朋友的脸,不禁担心起来,害怕这种恐怖的经历会引发往日那危险的疾病。可是,他却从来没见过他的老朋友像现在这个样子,有现在这样的性格。医生第一次感到了他经历过的苦难原来是一种力量和权威。他第一次感到他已在那熊熊的烈火里锻炼成了钢铁,现在可以打破他女婿的牢门,把他救出来了。“往日的一切都通向一个好的结果,我的朋友,并不完全是浪费和破坏。当初我心爱的女儿帮助我恢复了健康,现在我也要帮助她恢复跟她一体的最亲爱的那个部分。我要靠上天的帮助完成这一工作!”这就是曼内特医生此时的情况。贾维斯?罗瑞看到了他那燃烧的目光、坚定的面容、沉着有力的表情和态度。当他心目中医生过去的生活似乎永远像一座多年停摆的时钟,可现在他确信他又以被废弃后所积蓄的沉睡的精力嗒嗒地走了起来。即使当时医生要克服的困难比现在还要大得多,在他那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困难也是会退让的。当他坚持在内科医生岗位上时,他的任务是为各种层次的人治病:自由人和不自由的人、有钱人和穷人、坏人和好人。他聪明地运用了他的影响,不久便成了三个监狱的狱医,包括拉福斯监狱。他现在可以安慰露西说,她的丈夫没有再受到单独监禁,而是跟其他囚犯监禁在一起;他每周都要跟他见面,并从他的唇边直接带给她甜蜜的消息;有时她的丈夫自己还给她一封亲笔信(虽然从不由医生转交),但却不准她给他写信,因为在有关监狱的种种想入非非的怀疑之中,最想入非非的怀疑是指向有海外亲友或跟海外有长期联系的外逃犯的。医生的这种新生活无疑是坐卧不宁的,然而精明的罗瑞先生却看出有一种新的自豪感支撑着他。那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高尚的自豪,不曾沾染不当的色彩。但是他却像观察珍奇事物一样观察着他。医生知道,在那以前在他女儿和朋友的心目中,他过去的牢狱生活都跟他的苦难、困顿和弱点相联系。现在不同了,他知道那过去的考验已给了他力量,而女儿和朋友正把查尔斯最终安全获释的希望寄托在他的力量上。他为这一变化而欣喜。他领着头前进,让那两人像弱者依赖强者一样依赖着他。他跟露西往日的关系现在颠倒了过来。颠倒那关系的是他切身体会到的感激,挚爱之情。她为他做过那么多事,现在他能为她做一点事,他为此自豪,此外别无理由。“看起来很希罕,其实很自然,也很正常,”罗瑞先生友好而精明地想道,“领头前进吧,亲爱的朋友,继续前进吧,你是最合适的人。”尽管医生努力奋斗,从不松懈,想让查尔斯?达尔内获释,或至少得到审讯,但是,当时的社会潮流却太迅猛激烈,使他无法抵挡。新的时期开始了,国王受到了审判、判了死刑、砍掉了脑袋,那“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的共和国向武装进攻的世界宣布了“若不胜利宁可死亡”。巴黎圣母院巨大的塔楼顶上黑色的旗帜日夜招展。三十万人的大军为抗击全世界的暴君响应号召从法兰西各地猛然崛起,仿佛田野上遍撒了龙齿,结满了果实:从山上也从平原上;从岩石上,也从碎石上和冲积土壤上;在南方明朗的天空之下,也在北方积云的天空之下;从丘陵里,也从森林里;从葡萄园,也从橄榄地;在剪过的草地上,也在气过的庄稼地上;沿着广阔的河流的结着果实的河岸,也沿着海岸的沙滩,到处都结出了龙齿的果实。有什么个人的忧患能抗衡“自由元年”的滚滚洪流呢―一那洪水是从下面涌起的,而不是从天上落下的,天上的窗户紧闭着,而不是敞开着!没有休止,没有怜悯,没有和平,没有宽松的休息,也不计算时间。虽然昼与夜总按创世的第一个昼夜便存在的常规循环不已,其它的计算却已不复存在。一个民族像高烧病人一样发出了狂热,时间是无从把握的。一时刽子手举起国王的首级让人民观看,打破了整个城市不自然的沉默;又一时,几乎像在转瞬之间,他那面目姣好的妻子的首级又捧了出来。牢狱中八个月凄惨的寡妇生活与苦难已让她花白了头。按照在这种情况下流行的奇怪的矛盾法则,时间是漫长的,虽然它火烧火燎地飞逝着。京城里的革命法庭,全国的四五万个革命委员会,还有那剥夺了自由或生命的一切安全并把善良无辜者交到邪恶的罪犯手里的嫌疑犯法,沾满了无处申诉的无辜者鲜血的监狱,这些新东西刚建立不久便已形成了固定的秩序和性质,几周之间已仿佛成了历史悠久的成规。其中的佼佼者则是一个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世界的地基里冒出来的越来越为人们所熟悉的狰狞形象.――那位犀利的小姐,芳名断头台。它是俏皮话的主题:“治疗头痛的最佳良药”;“药到病除,使你头发永不花白”;“它让你的皮肤特别娇嫩,顷刻苍白”;“国家级剃头刀,一切脑袋保证剃光”;“谁要亲吻断小姐,往小窗户瞧一眼,一个喷嚏就栽进她口袋里。”它是人类复兴的象征,取代了十字架的地位。它的模型被佩带在扔开了十字架的胸口上。凡是十字架叫人否定的地方,它就受到膜拜和信仰。它剃掉的脑袋太多,它污染的土地和它自己都成了红糊糊臭烘烘的一片。它可以像个拆卸玩具一样分成零件给年轻的魔鬼玩,而到形势需要时又可以重新装配使用。它让雄辩者说不出话来,让强有力者跌倒在地,让美与善遭到废弃。二十二个声名显赫的朋友,二十一个活的,一个死的,它在一个早上把他们全砍掉了脑袋,只费掉了二十一分钟。《圣经?旧约》中的那个大力士的名字落到了使用那东西的官员头上,但是那位官员有了这个武器却比他的同名人还要强有力,眼睛也更瞎,每天都在拆除着上帝的殿堂。医生在这样的恐怖行为和恐怖人物之中昂首阔步地行走。他深信自己的力量,谨慎地坚定自己的目标,从不怀疑自己最终能救出露西的丈夫。然而强大而深沉的时代潮流匆匆地流过,猛烈地卷走了时光。医生虽仍照样坚定自信,查尔斯却已在狱中度过了一年零三个月之久。那年的十二月,革命越来越凶残疯狂。南部的条条河流堆满了夜间被暴力淹死了的尸体;南部的冬季的太阳下囚徒被成排成排成片成片地枪杀。医生仍然在恐怖中昂首阔步地行走。那时的巴黎城没有人的名气比他更高,也没有人的处境比他更奇特。在医院里和监狱里他沉默寡言,温和亲切,是个少不了的人;他用他的医术为杀人者和受害者同等地服务,但却是个局外人。在他救死扶伤之际,当年巴士底囚徒的外表和故事使他远离众人。他从没受到过怀疑,也从没受到过传讯,仿佛他的确是大约在十八年前就已死去、现在才复活的,或者索性是一个行动于活人中间的孤魂野鬼。第五章 锯木工一年零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露西无时无刻不感到断头台明天就会砍掉她丈夫的头。囚车每天都载满了死刑犯,颠簸着沉重地驰过街道。可爱的姑娘,漂亮的妇女;棕色头发的,黑色头发的,花白头发的;年轻的人,壮实的人,衰老的人;贵族出身的,农民出身的,都是断头台小姐的一杯杯红色的美酒,都是每天从监狱可憎的黑暗地窖里取出、来到阳光下、通过街道给小姐送去消解她的馋渴的美酒。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最后一项可要容易办到得多:啊,断头台!若是那突然的横祸和时间的飞轮把医生的女儿吓了个目瞪口呆,使她只好怀着失望静待结果到来的话,她的遭遇也不过是和千百万人的遭遇相同。但是,自从她在圣安托万区阁楼里把那白发的头搂到自己青春的胸前以来,她一向忠实于自己的职责,在受到考验的时候尤其如此,正如一切沉默忠诚善良的人一样。在她们搬进了新居、父亲开始了常规医疗工作之后,她就把她那小小的家庭安排得井井有条,仿佛她丈夫就在身边。一切都有固定的地点和固定的时间。她跟在英国家里全家团聚时一样按时给小露西上课。她用一些小花样来欺骗自己,装出相信全家即将团聚的样子――她为丈夫早日回家做些小准备,给他准备了专用的椅子,把它跟他的书放在一边。除此之外,她还专为一个亲爱的囚徒庄严祷告,那人跟许多不幸的人一起生活在监牢里死亡的阴影之下。那几乎是她所能用言语倾诉、宣泄自己沉重的心曲的唯一的途径。她的外表变化不大。她跟孩子都穿类似丧服的朴素的深色服装,却全都跟欢乐日子里的彩色服装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她鲜活的脸色没有了,以前那专注的神情经常出现而不再是偶然一现了。除此之外,她仍然很漂亮,很美丽。有时她在晚上亲吻她父亲时会哭出声来,泛溢出全天压抑的忧伤,而且说她在上天之下唯一的依靠就是他了。他总是坚定地说:“他遭到的变化没有不让我知道的,我知道我能救他,露西。”他们的生活改变了,几个礼拜后的一天晚上,父亲一回家就告诉她:“我亲爱的,监狱里有一个高层的窗户,下午三点钟查尔斯有时可能到那儿去。若是你站在街上我告诉你的那个地方,而他又到了窗口,他认为他有可能看见你――但他能否到窗口,却得由许多偶然因素决定。不过你是看不见他的,可怜的孩子,即使看见了,也不能有所表示,因为那对你不安全。”“啊,告评我地点吧,父亲,我每天都去。”从此以后,不论什么天气,她总要到那儿去等两个钟头。时钟一敲两点她已站在那儿了,到了四点才断了念头离开。若是天气不太潮湿或不太恶劣,能带孩子,她便带了孩子去。平时她一个人去,但是从没有错过一天。那是一条弯曲小街的一个黑暗肮脏的角落。那里唯一的房屋是一个把柴锯成短段便于烧壁炉的工人的小棚屋,此外便只有墙壁。她去的第三天,那人便注意到了她。“日安,女公民。”“日安,公民。”这在那时是法定的招呼形式。不久前在较为彻底的爱国者之间不自觉形成的这种模式,现在已成了人人必须遵守的法律。“又在这儿散步了么,女公民?”“你看见的,公民!”锯木工是个小个子,手势特别多(他以前干过补路工)。他望了望监狱,用手指了指,叉开十个指头放到脸前,代表铁栏杆,装出窥看的滑稽样子。“可这跟我没有关系,”他说。他又去锯木柴了。第二天,他探出头来找她,见她一出现就跟她打招呼。“怎么、又到这儿来散步了么,女公民?”“是的,公民。”“啊!还有个孩子!她是你妈妈么,小女公民?”“我要回答是的么,妈妈?”小露西靠近她,低声问。“回答是的,乖乖。”“是的,公民。”“啊!不过,这可没有我的事。我的事是锯木头。看见我的锯子了么?我把它叫作我的断头台。啦,啦,啦;啦,啦,啦!他的脑袋掉下来了!”他说着话,木柴掉了下来,他把它扔到篮子里。“我把我自己叫作木柴断头台的参孙。又看这儿!噜,噜,噜;噜,噜,噜!这个女人的脑袋掉下来了!现在,是个小孩。唧咕,唧咕;噼咕,噼咕!小孩脑袋也掉下来了。满门抄斩!”他又把两段木柴扔进篮子,露西打了个寒颤。要想在锯木工工作时到那儿去而不被他看见,是不可能的。从那以后为了取得他的好感,她总是先跟他说话,还常常给他点酒钱,他也立即收下。这人好管闲事,有时在她凝望着监狱的屋顶和铁窗、心儿飞向丈夫而忘了那人时,她会立即回过神来,却见那人一条腿跪在长凳上望着她,手中忘了拉锯。“可这不关我的事!”那时他又往往说,马上又拉起锯来。无论在什么天气――在冬天的霜雪里,春天的寒风里,夏天炙热的阳光里,秋天绵绵的细雨里,然后又是冬天的霜雪里,露西每天都要在这里度过两小时,每天离开时都要亲吻监狱的墙壁。她去六次,她的丈夫也许能看到她一次(她的父亲这样告诉她),有时也可能连续两天都能看到,有时也可能一两个礼拜都看不到。只要他有机会看见她,而且碰巧果然看见那一种可能性她情愿一周七天,每天去站一整天。这样的活动又把她带到了十二月,她的父亲仍然在恐怖之中昂首阔步地走着。一个微雪的下午,她来到她总要去的角落。那是一个疯狂的喜庆日子。她来时见到房屋点缀了刺刀,刺刀顶上点缀了红便帽,屋上还挂着三色彩带,还有标准的口号(字母也常用三个颜色书写):统一不可分割的共和国,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锯木工那可怜的铺面太小,整个门面也塞不下这条标语。不过他还是找了个人给他歪歪扭扭涂上了,写到“死亡”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他在屋顶插了枪和便帽,那是好公民必办的事。他还把锯子摆在一个窗户里,标上“小圣徒断头台”,那时那伟大锋利的女性正受到普遍的崇敬。劈柴店关了门,主人也不在,露西一个人。她松了一口气。但是那人离得并不远,因为她马上就听见一阵骚动和一阵叫喊传来,心里不禁充满了恐惧。顷刻间,一大群人从监狱墙角转出,锯木工也在其中,他跟复仇女神手牵着手。他们的人数不少于五百,可跳起舞来倒像有五千个妖魔鬼怪。除了自己的歌声他们别无音乐,只能踏着流行的革命歌曲的节拍跳着,节拍踏得很凶狠,仿佛是统一了步调在咬牙切齿。男人跟女人跳,女人跟女人跳,男人跟男人跳,碰见谁就跟谁跳。最初,他们只不过是一片粗糙的红便帽和粗糙的破毛料的风暴,但到他们挤满了那地方、停止了前进在露西身边跳的时候,便变成了一片发着呓语的疯狂可怖的幢幢鬼影。他们时而前进,时而后退,彼此叭叭地击掌,彼此揪抓着脑袋,单人旋转,双人旋转,直转到有的人跌倒在地。这时没有倒下的又手拉手围成圈子旋转,圈子破了,又捉对儿旋转,四个人旋转,直转到突然停步。于是重新开始,又是击掌,又是揪脑袋,又是拉手,扯来扯去,反方向旋转,再牵成大圈反方向旋转。突然站住,稍停,重新踏起节拍,排成街道一样宽的长排,低下头,举起手,尖叫着向前飞扑。就是厮杀也不及这种舞蹈的一半可怖。这是一种堕落得无以复加的游戏。当初原很纯洁,后来却具有了这种鬼魅的形象。一种健康的娱乐变作了促使血液狂奔、知觉混乱、心肠狠毒的手段。依稀可见的几分优美使得这种舞蹈益发丑恶了,它表现出一切本质善良的东西已经遭到多么严重的扭曲与败坏。舞蹈中露出了少女的胸脯,几乎还未成年的美丽却疯狂的头、精巧的脚在血污的泥泞中蹒跚踏步。这一切都是脱了节的时代的象征。这就是卡尔马尼奥拉舞。舞蹈过去了,只留下露西心惊胆战、不知所措地站在锯木工屋前。轻盈的雪片悄悄地飞着,堆积得又白又柔软,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这场舞蹈。“啊,父亲!”她放下捂住眼睛的手,发现他站在面前,“多么残酷丑恶的景象。”“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我见过许多次了。别害怕!他们谁都不会伤害你的。”“我并不为自己害怕,父亲,可我一想到我的丈夫,他还要听凭这些人摆布就――”“我们很快就可以使他不受他们摆布了。我离开他时,他正往窗户爬去,我便来告诉你。这儿没有人看见。你可以对那最高的一个斜屋顶飞一个吻去。”“我要飞吻,父亲,我把灵魂也一起飞给他。”“你看不见他么,可怜的孩子?”“看不见,”露西说,急得直哭,吻着他的手,“看不见。”雪地里有脚步声,是德伐日太太。“向你致敬,女公民,”医生说。“向你致敬,公民。”她信口回答。再也没有话。德伐日太太走了,像一道阴影掠过白色的路。“把手臂给我,亲爱的。为了他的缘故,摆出欢欢喜喜、勇敢坚定的神气从这儿走过去。走得好。”他们已走过了那地点。“不会不起作用的。明天就要审讯查尔斯了。”“明天!”“不能浪费时间了。我已做好了准备,还有些预防措施,必须在他已经到庭时才能采用。他还没有接到通知,但我知道马上就会通知他的。明天审讯,同时把他转移到巴黎裁判所的附属监狱。我的情报很及时。你不会害怕吧?”她几乎回答不出话来,“我相信你。”“绝对相信我吧!你提心吊胆的日子快要结束了,亲爱的。审讯结束后几个小时就会把他放回你身边的。我已经把他保护得严严实实。我得看罗瑞去。”他却站住了。他们听见了沉重的车轮声,非常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一部,两部,三部。三部死囚车载着可怕的货物在寂寂的雪地上走掉了。“我得看罗瑞去,”医生带了她走向另一条路,重复道。那可靠的老人还坚守着他的岗位,没有离开一步。许多财产在充公或收归国有时常常要咨询他和他的帐册。凡能为原主保留的,他都设法保留。台尔森银行代管的财业有多少,世界上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但他守口如瓶。暗红与黄色的彩霞以及在塞纳河上升起的雾气表明夜已来临。他到达银行时天已几乎黑净。当年宫廷显贵那庄严的宅第已破败不堪,很少有人居住。在庭院里的―堆尘土和灰烬之上是几个大字:国家财产。统一不可分割的共和国,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跟罗瑞先生一起的是谁呢?椅子上那骑马装是谁的?――那人不肯叫人看见。罗瑞先生刚从谁那儿激动而吃惊地跑了出来,把他心爱的人儿搂到怀里?他转回头提高了嗓子往他刚才出来的屋里说道,“转移到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明天审讯。”那是她刚才结结巴巴说出的话,他又是在向谁重复呢?【双城记】故事发生于法国大革命期间,罗纳德?考尔曼扮演的英国伦敦的年轻有为的律师席尼?卡顿,他深深地爱上了巴黎女子露丝?曼纳。但露丝.曼纳却仅仅只是把他当作普通朋友,而是嫁给了法国贵族青年风度翩翩的查尔斯?达雷。当法国政治局势陷入一团混乱时,查尔斯?达雷遭到暴民囚禁,露丝?曼纳走投无路,只好向席尼?卡顿请求帮助。席尼?卡顿为了成全所爱之人的幸福,竟然以牺牲自己的生命的方式来挽救情敌,在黑牢探监之际施展策划周密的调包计将查尔斯?达雷救了出来,而他则义无反顾地步上断头台。男主角的高尚情操,足以令天下人同声一哭。【作者介绍】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Dickens
英国作家。日生于朴次茅斯市郊,日卒于罗切斯特附近的盖茨山庄。出生清贫,他父亲因负债而入狱。少年时因家庭生活窘迫,只能断断续续入校求学。后被迫到工场作童工。15岁以后,当过律师事务所学徒、录事和法庭记录员。20岁开始当报馆采访员,报道下议院。1836年开始发表《鲍兹随笔》,这是一部描写伦敦街头巷尾日常生活的特写集。同年,陆续发表连载小说《匹克威克外传》,数期后便引起轰动。这是一部流浪汉小说形式的幽默作品,漫画式地反映了英国现实生活。《匹克威克外传》初获成功后,狄更斯与凯瑟琳结婚,并专门从事长篇连载小说的创作。
一生共创作长篇小说13部半,其中多数是近百万言的大部头作品,中篇小说20余部,短篇小说数百篇,特写集一部,长篇游记两部,《儿童英国史》一部,以及大量演说词 、书信 、散文、杂诗。他多次去欧洲大陆游历、旅居,两次访问美国 ,中年以后先后创办《家常话》和《一年四季》期刊两种,发现和培养了一批文学新人。本书章节列表:资源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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