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不负有心人的意思呢!人一辈子也就那么几十年。。何苦还要那么多的灾难挫折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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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的权杖——中国历史上的权谋与政变
  作者:王者觉仁
  一、纵横天下两匹夫:苏秦和张仪
  这是一个群雄逐鹿、风云激荡的时代。
  这是一个城头变换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舞台。
  它——就是战国。
  其时,七雄并立,诸侯争霸;天下烽烟四起,中原战火连绵;矛盾错综复杂,形势瞬息万变。战国初期,列国势力互有消长,故基本上还能维持一个平衡之局。然而,秦国自商鞅变法后,国势日渐强盛;而魏国则在秦国接二连三的打击下,被迫放弃河西迁都大梁,势力大为削弱。此一强一弱、一消一长,遂成为战国形势的一大转捩点。
  列国均势从此打破。西方强秦北控函谷、南据武关,其锋芒一步步进逼东方列国。
  于是,各诸侯国在政治、外交与军事上,不得不谋求种种新的战略。
  原本默默无闻的两个小人物,就是在这时候,只身弛逐于万乘之间,立谈而致卿相,一举登上了历史舞台。
  这两个人就是纵横家的代表人物:一个是苏秦,一个是张仪。
  苏秦倡“合纵”,张仪倡“连横”。
  南北谓之纵,东西谓之横。
  所谓“合纵”,即“合众弱以攻一强”,消除南北矛盾,六国联合对抗强秦。
  所谓“连横”,即“事一强以攻众弱”,消除东西矛盾,与秦国合作以图自保。
  (上)苏秦
  如果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在多数人眼里只是一句大而无当的空言,那么在苏秦那里,这句话则肯定被他奉为金科玉律。不然你就难以理解:何以这个纯属草根阶层的待业青年,前些日子还看见他面有菜色长吁短叹的,没几天忽然就位极人臣衣锦还乡了,并且听说还能左右国际局势——时不时地就把朝堂上的诸侯们说得一楞一楞的!
  当然,他可不像那个同时代的孟老夫子,言必称义,结果到哪都碰得一鼻子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他那与其说是什么社会关怀、道德理想,还不如说是追求出人头地的动力和借口:天下难道只能是诸侯的吗?我虽为一介匹夫,可天生我材必有用,难道我就不能插一手?不,难道我就不能插一嘴吗?
  于是他就插嘴了。
  结果,仅以一介布衣之身,加上一张如簧巧舌,苏秦摇身一变,成为燕、赵、韩、魏、齐、楚六国的宰相,同时兼任“纵约长”(也就是六国联盟秘书长,如今天的北约秘书长之类)。一时间,苏秦的声望如日中天,天下人无不为之侧目。
  他是如何成功的?
  苏秦和张仪均为鬼谷先生之高足。据说孙膑与庞涓也是。这鬼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教出的学生都如此了得?
  他是齐国人,姓王名诩,常入云梦山采药修道。因隐居清溪之鬼谷,故自称鬼谷先生。老先生肚子里头的东东可比孔孟的仁义道德实用多了,其所授者皆权谋策略及言谈辩论之技巧,相当于古希腊的智者学派。所谓“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便是鬼谷子学问之精髓。老先生这套纵横捭阖的东东往大了说,运用在国际战略和外交战术上,可关系到国家之安危兴衰。往小了说,在生意场上与对手竞争谈判,亦可关系到经济上之成败得失。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中,口才好坏也与一个人的立身处世干系甚大。
  所以,苏秦学成毕业后马上踌躇满志地展开了实践,四处摇唇鼓舌游说了几年。结果不但没捞到他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反而越说越穷。最后实在没辙了,只好打道回府,灰溜溜地回到东周洛阳的老家。家里人看见他时居然是这副模样:打着绑腿,蹬着草鞋,背着书袋,挑着行李,神情憔悴,脸色黑黄。总而言之,一副衰样。
  兄嫂、弟妹、妻妾纷纷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我们周人的习俗就是要用心做生意治理产业的,凡投资都要以获取百分之二十的利润率为目标。你现在放着最要紧的事不干,成天只知道卖弄口舌,到头来怎么样?穷死你,活该!”
  苏秦听了之后又惭愧又伤心,觉得没脸见人,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头,拿出藏书看了一遍,自言自语道:“我一个读书人埋头苦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可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读这么多书干嘛呢!?”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臭毛病一时半会改不掉。自怨自艾之后,马上又找了一本叫《太公阴符》的谋略书伏案研读起来。这《阴符》里头说的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估计是有些猛料的,光看名字就透着那么一股阴狠的力道。所以苏秦如获至宝,头悬梁、锥刺股地啃了整整一年。据说还写了两篇读书笔记:《揣情》和《摩意》。
  一年后,苏秦重新找回了失去的信心。他觉得自己已经揣摩出君王们的花花肠子了,就自鸣得意地说:“嘿嘿,这回我可以游说当世之君了。”他兴冲冲地跑去求见周显王,结果又吃了闭门羹。周显王左右的人向来都了解他,估计都把他当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徒,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苏秦这回没敢回家,怕是无颜再面对那一屋子的臭脸了。
  囊中羞涩的他跟朋友借了一百钱,直接往西去了秦国。此时秦孝公已死,秦国刚刚诛杀商鞅,憎恨说客。苏秦用“连横”之策游说秦惠王,又说了一大堆好话,意思不外乎就是劝他早日吞并天下,建立帝业。
  可想而知,他热脸贴了冷屁股。秦惠王只甩给他这么几句:“鸟毛还没长齐呢,政治上也没个条理,眼下谈兼并是瞎扯淡!”
  遭到拒绝的苏秦并不灰心。他在秦国住了下来,游说秦王的报告一共上呈了十次,可始终不被采纳。
  往西一无所获,苏秦就回头往东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
  他到了赵国。可他的背运还没走到头,这回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赵国宰相奉阳君不喜欢他,所以他连赵肃侯的面都没见着,一下就被轰走了。
  一般人混到这份上,恐怕都要乖乖回家做生意去了。
  可苏秦没有。他又去了燕国。
  就凭这股执著的信念,“天下”这个政治大舞台迟早都要给他一个角色的。
  苏秦在燕国整整呆了一年多。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他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就整天嚷嚷着说要离开他。然而,工夫不负有心人,机遇的大门最终还是向他豁然洞开
  了。怀抱着一肚子经营天下的权谋与策略,还有那一贯的执著,苏秦走进了燕文侯的宫殿,同时也走进了天下人的视野、走进了历史。
  苏秦去见燕文侯,一上来就一大堆溢美之辞,把一个边陲弱国吹成了天府之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话听再多也不会嫌烦。林肯说过:每个人都喜欢受人恭维。卡耐基也说过:人类天性至深的本质,就是渴求为人所重视。这是一种痛苦的、而且亟待解决的人类的“饥饿”,如果有人能诚挚地满足这种内心饥饿,他就可以将人们掌握在股掌之中。
  这就是所谓“人性的弱点”。燕文侯当然也不会例外,苏秦的一席陈词滥调在他听来肯定还是蛮受用的。但是,如果仅有阿谀奉承这一手,苏秦顶多也就蹭几顿好饭而已。
  所以,一席客气话只说到一半,苏秦就冷不防抛出一句:“中原各国打得不可开交,就你一个燕国能够独享太平,大王想知道为什么吗?”
  这时候,燕文侯肯定是挪了一下屁股,身子前倾,双眼炯炯有神地盯住了苏秦。
  苏秦说:“偌大的一个赵国在你南面替你挡着秦国哪,那可是一个天然屏障啊。”
  这一点谁都清楚,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让我们跟燕文侯一起听他往下说:“倘若秦攻燕,就要逾云中、九原,过代郡、上谷,战线数千里,即便攻占燕都,秦国也会担心难以固守。而倘若是赵攻燕,号令一出,不出十天便会集结数十万军队进驻东垣,进而渡滹沱、涉易水,不出五天便可直抵燕都。因此,秦攻燕是千里之外做战,而赵攻燕是百里之内做战。倘若大王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依我看没有比这更失策的了。”
  最后,苏秦将意图合盘托出:联赵抗秦方为上策。
  这一说正中燕文侯下怀:只要跟赵结盟,天塌下来也是姓赵的顶着,他何乐而不为呢?只是燕弱赵强,要攀这根高枝谈何容易!如今这小子自告奋勇,他当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燕文侯当即赐给苏秦车马、金银、布帛,资助他去赵国。
  苏秦的好运来了。当初看他不顺眼的赵国宰相奉阳君死了,于是苏秦直接觐见了赵肃侯。他洋洋洒洒地分析了一大通国际局势,紧接着又使出了他的杀手锏:“天下还没有哪个国家像赵国这样被秦国视为心腹之患,可它为什么没有全面进攻赵国呢?”
  听到这样的话,没有哪个国君不会竖起耳朵。
  苏秦说:“秦国正是担心韩和魏从后面暗算。因此,韩和魏就是赵的南面屏障。而秦国的战略意图就是逐步蚕食韩和魏,一旦它们屈服称臣,秦国就没有了韩和魏的窥伺,到时候赵国的灾难就降临了。这正是我替您担忧的。”
  话说到这里,赵肃侯肯定已经在频频点头了——这何尝不是他担忧的呢?因此,苏秦的结论便是顺理成章的:韩、魏、齐、楚、燕、赵六国合纵结盟。任何一国受到秦国攻击,其它五国必须全力相救,哪一国坐视不理或背弃盟约,五国便共同讨伐之。
  所以,苏秦的高明之处并不仅仅在于他口若悬河的辩才,也不仅仅在于他对国际战略形势的谙熟。其实这些都不过是表面的,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能够准确地捕捉这些诸候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他们真正的需要。
  卡耐基说过:当我去钓鱼的时候,我不会去想我要吃什么,而是想它们所需要的。你为什么不用同样的常识,去“钓”一个人呢?
  为什么我们只谈自己所要的呢?那是孩子气的,不近情理的。想想你永远在注意你的需要,但别人对你却漠不关心。要知道,其他人都像你一样,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
  世界上唯一能影响对方的方法,就是谈论他所要的,而且告诉他,如何才能得到它。
  苏秦从鬼谷子那里所学到的,或许也不过就是这种高明的“常识”。
  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称为谋略。
  赵肃侯最后欣然接纳了苏秦的“合纵”之策,马上给他兵车千辆、锦绣千束、白璧百双、黄金万镒,让他浩浩荡荡开赴其它诸侯国。
  “钓”住了燕文侯和赵肃侯,苏秦又如法炮制,一路“钓”了过去:韩宣王、魏襄王、齐宣王、楚威王。最后,六国合纵大功告成。苏秦北上向赵王复命,途经洛阳。
  《史记》说他是“北报赵王,乃行过洛阳”;《战国策》也称他“将说楚王,路过洛阳”。意思好象都说他是顺道。
  可我宁愿相信他是刻意回了一趟老家。
  这是多么不一般的衣锦还乡啊!
  听说大名鼎鼎的苏秦来了,沿途的诸侯国纷纷派出使者,一路替他护送车骑辎重,那阵势不亚于君王出巡。堂堂的周朝天子周显王一听就慌了手脚,连忙清扫道路,并派出专员到郊外恭迎慰问。
  苏秦回到家时,兄嫂、弟妹、妻妾全都“侧目不敢仰视”,俯首跪地伺候他用膳。
  苏秦笑了,对他嫂子说:“为什么你当初对我那么傲慢,而今又如此谦恭呢?”
  嫂子弯腰匍匐着,把脸贴在地面上,谢罪说:“见季子位高金多也(我看见小叔子地位高金钱多啊)。”
  这位嫂子回答得多好啊,既简洁又坦率。
  苏秦听完,长叹一声说:“同样是我这个人,富贵时亲戚就敬畏我,贫贱时就轻视我。连亲戚都这样,更何况其他人呢!再说了,假如我当初在洛阳有良田两顷,今日岂能佩上这六国的相印!?”言下之意:我要经营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你们心目中的几亩薄田!当初还教训我说“要追求百分二十的利润”,可你们瞧瞧我今天的成就,一分本钱不花,就赚来了六国宰相,这又是多少个“百分二十”呢?
  苏秦发完感慨,便“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估计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乡亲们都眼巴巴地等着呢。当初借给他一百钱当路费的朋友这回可发了,苏秦给了他一百金(相当于一百万钱)。随后,苏秦又一一报答了那些曾经对他有恩的人。他随从的人中只有一个没得到报偿,马上提出了抗议。
  苏秦看了看他,说:“我不是忘了你。你当初跟我到燕国时就不止一次想要离开我。当时我正处于危困之中,因此深深地埋怨你。所以,我把你放在最后,你现在也可以得到赏赐了。”
  从此以后,估计没人敢跟他闹罢工了。
  苏秦回到赵国。赵肃侯立即封他为武安君。当合纵盟约送到秦国后,《史记》称:“秦兵不敢窥函谷关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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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六国合纵并非铁板一块。它们既然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走在一起,当然也随时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各奔东西。
  对于六国合纵,秦国当然不能坐视。在其处心积虑的谋划之下,齐魏联手攻打赵国。齐魏此举,已令合纵盟约变成一纸空文。赵王谴责苏秦。苏秦惶恐,向赵王请求出使燕国,说一定要报复齐国。
  苏秦离开赵国的同时,六国合纵宣告瓦解。
  苏秦赴燕之后,燕文侯卒,太子登位,是为燕易王。燕易王是秦惠王的小女婿。可他的御座尚未坐热,齐国军队便趁其国丧之际大举进犯,一连夺取十座城邑。燕易王立刻召见苏秦,说:“往日先生至燕,先王资助先生觐见赵王,遂完成六国合纵。现在齐国先是攻打赵国,继而攻打燕国。都是因为你,才使燕赵两国让天下人耻笑。”
  燕王的这一番话,已经让苏秦无地自容。可接下来这一句,则无异于让苏秦去送死。
  年轻的燕王说:“先生,能替燕国收复那些被侵占的国土吗?”
  苏秦说:“请大王让我去收复失地吧。”
  那一刻,苏秦的面容肯定是悲壮的。
  苏秦的此次齐国之行估计不像他当初游说六国时那么胸有成竹了。
  此行或许更像是在赌命。
  昔日“纵约长”的无上荣耀而今已变成一副令人难堪的沉重枷锁。所以,苏秦只能兵行险着、剑走偏锋了。
  他面见齐王时,拜了两拜。
  俯首时,他向齐王表示庆贺。抬头时,却向齐王表示哀悼。
  齐王立刻把手按在了佩剑上,发出质问:“为什么庆贺和哀悼相继来得这么快呢?”
  苏秦说:“我听说饥饿的人之所以不吃乌喙这种毒物,是因为它虽能暂时充饥,但毒死和饿死也没什么区别。如今燕国虽然弱小,可也是强秦的女婿之邦。大王贪图十座城邑之利,却与强秦结下深仇。倘若让弱小的燕国打前锋,而强秦做后盾,如此招惹来天下最精锐的部队,这样一来齐国就跟吃了乌喙一样。”
  齐王当然不会料不到这一层,按说他也不用苏秦来提醒。可问题是:这十座城邑他的确吃得不太安心。强秦无事都会举兵,更何况这次的理由如此充分——为女婿报仇!
  苏秦的确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他这是在饮鸩止渴啊。
  齐王神色凝重,说:“那该怎么办?”
  苏秦又侃了一通,其实就一句话:归还燕国的十座城邑。
  齐王也爽快,就一个字:“好。”
  苏秦人在齐国,可燕国国内已经谣言四起、诋毁满天,人们说他是“左右摇摆、反复无常之人”,是“卖国贼”,“将作乱”。
  苏秦恐生是非,立即回到燕国。
  然而,燕王却不恢复他的官职。
  苏秦去拜见燕王,自谦了几句,牢骚了几句,接着就直奔主题了:“肯定是有人以不诚实的罪名在大王面前中伤我。然而,我之不诚实,正是大王的福气。”
  我估计燕王听到这肯定楞了一下。
  这就是苏秦的辩才。你说我不诚实。对,我承认,我不诚实。可问题是,凭什么说诚实一定就是好的?不诚实一定就不好呢?
  我们且来听听他怎么说。
  苏秦说:“如果我诚信如尾生,廉洁如伯夷,孝顺如曾参,一身兼具这天下三种美德来侍奉大王,可以吗?”
  “可以啊。”燕王说。
  苏秦说:“如果有这三种美德,我就不侍奉大王了。”
  这不是在耍人吗?
  我们不知道此刻燕王脸上的表情如何,但肯定是颇堪玩味的。还好燕王挺有涵养的,也没发火。让我们陪燕王再忍一忍,听苏秦往下说。
  “不过话说回来,”苏秦说,“如果我孝顺像曾参,坚持孝道,不肯离开他的父母在外面住一晚,大王又如何能够让我出使齐国呢!?如果我廉洁像伯夷,坚持义气,不愿做孤竹君的继承人,不愿做周武王的臣子,不接受封侯的赏赐,结果饿死在首阳山下,廉洁到这种地步,大王又如何能够让我步行千里,来侍奉弱小的燕国和危难的燕王呢!?如果我诚实像尾生,跟一个女子相约桥下,但女子失约,尾生一直等到大水来了也没有离开,抱着桥柱被水淹死了,诚实到这种地步,大王又如何能够让我步行千里,去退却齐国的强大军队呢!?”
  苏秦的弦外之音是:真有那么诚信的人,谁还跟你混呢?即便想混也混不下去。只有我这种以不诚信为手段的人,才能达到对你忠实诚信的目的。所以苏秦接着说:“这就是所谓的因忠信却得罪了君王。”
  听了这么多,可年轻的燕王还是没有开窍。燕王说:“你自己不忠信罢了,难道有因为忠信而得罪了君王的人吗?”
  苏秦说:“大王啊,你有所不知啊。我的邻居有一个人在外地做官,他的妻子和人私通,丈夫快回来了,和她私通的人很担忧。他妻子说:‘不用担忧,我已准备好毒酒等着他呢。’过几天,丈夫回来了。妻子叫婢妾把酒端上去。婢妾知道是毒酒,不免左右为难。端上去吧,就要毒死男主人;说出来呢,就要驱逐女主人。于是,她假装摔倒,把酒洒在了地上。男主人大怒,打了她一顿。婢妾此举,对上保全了男主人,对下保全了女主人。忠心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免不了一顿鞭打,这就是因为忠信反而获罪的事啊。我被中伤的事,很不幸就跟这婢妾弃酒被鞭一样。”
  “而且,我侍奉您,高扬您的大义,有利您的国家,现在竟然获罪,我担心以后侍奉大王的人一定不可能有自信,而顾虑是否会遭到和我一样不可预料的下场。况且,我游说齐王让他归还燕国十城,何尝不是欺骗他呢?假如游说齐王的人,根本说不出我那一番游说之辞,即使有尧舜一样的智慧,也夺不回被齐国侵占的土地。”
  苏秦的这番慷慨陈词,既有严密的分析,又有形象的譬喻,把燕王说得没半点脾气。是啊,多亏了他有这“不讲诚信”的本事啊。否则我怎可得到这样的谋臣,否则我燕国岂不早就成了别人的砧上鱼肉!?
  燕王就让他官复原职了。
  燕国既是苏秦的发迹地,也是他的温柔乡。
  他一直与燕易王的母亲、也就是燕文侯的夫人私通。后来此事被燕王得知。但奇怪的是,燕王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对他优待有加。这不能不令苏秦感到深深的恐惧和不安。他心生一计,就去见燕王。他说:“我留在燕国却不能使燕国的国势强盛,如果在齐国,一定能使燕国强盛。”燕王同意了。于是苏秦又设计了一个与燕王决裂的假象,随后流亡齐国。
  苏秦在齐国当了客卿,为了削弱齐国国力搞了一连串动作。如齐宣王死时,他说服齐湣王在葬礼上大肆铺张,以示隆重。其后又煽动新立的齐湣王高筑宫室、广造庭苑。如此,既得到了齐湣王的宠信,又在无形中削弱了齐国、回报了燕国。
  然而,这些心怀叵测的举措即使瞒过了年轻的君主,也瞒不过那些老谋深算的齐国大夫们。
  终于,有人动手了。
  苏秦被刺杀了。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评价纵横家说:“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室;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这句话放在鼎盛时期的苏秦身上,应该是当之无愧的。
  然而,造就苏秦的并不只是他个人的辩才、权谋与胆识,还在于整个天下的“时势”。一旦时移势易,曾经显赫一时的苏秦便不可避免地走上风雨飘摇的末路。但是,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苏秦仍然保持着纵横家的英雄本色。
  他遇刺后负伤而逃。可直到他死时,刺客依然没有落网。
  因此,苏秦临死前的遗言,成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成功的谋略。
  弥留之际,苏秦对齐王说:“我死后,请在街市上把我五马分尸来示众,宣称‘苏秦为了燕国的利益在齐国作乱,’这样,谋杀我的凶手必然会自我暴露。”
  齐王照做了。
  而凶手果然也就站出来了。
  也许,这个刺客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为国锄奸的英雄,为何会死在齐王的铡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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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张仪
  张仪比苏秦的出身好,是魏国贵族的后裔,但不幸的是到他这代早已没落了。人一穷就要矮半截。苏秦就因为穷被家里人笑得要死,张仪更惨,差点被当成贼打死。
  那是在他刚毕业那几年,也混得不怎么样,当了楚国宰相的小跟班,时不时要陪主人喝酒。有一次宰相的玉璧不翼而飞了,门客们异口同声说是他偷的,说这小子又穷又缺德,于是抓住他打了几百鞭。没想到张仪居然是个硬骨头,死也不屈服,众人无奈,只好把他放了。
  张仪半死不活地回到家后,老婆再也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叹了口气,说:“你要不是去读书游说,怎么会遭受这种耻辱呢?”
  张仪说:“你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
  老婆说:“在啊。”
  张仪说:“这就够了。”
  苏秦发迹比张仪早。当张仪穷得只剩下一条舌头的时候,苏秦已经功成名就了。有人提醒张仪,让他去巴结这位老同学。张仪脑门一拍,立马就去了赵国。
  没成想这姓苏的狗眼看人低,端着架子不见人。张仪名片递上去好几天了,硬是没人搭理他。后来总算召见了他,却让他坐在堂下。还没等张仪叙叙旧,一大堆食物就端上来了。张仪想这老同学总算有良心,没忘了咱啊。可他拿起筷子时就傻眼了。
  桌上尽是些奴仆侍妾吃的东西,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美味佳肴啊。
  这还不够。
  苏秦开口了,可听上去没一句人话:“凭老弟的才干,却混得如此穷困潦倒,我是真该说说你了,教教你怎么发达。不过想来想去啊,你这人也实在没什么值得我收留的。”
  这时候张仪肯定在心里把苏秦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得。拍屁股走人吧。
  可要往哪走呢?对了,张仪想,天底下只有一个国家可以让赵国和苏秦吃苦头。你苏秦不是搞合纵吗?那老子就搞连横,看谁死得更惨!
  话是这么说,可他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瘪三怎么去觐见秦王呢?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客栈里愁肠百结的张仪居然结交了一个阔少。这阔少听说他要游说秦王,立刻慷慨解囊,所有费用全包,一路陪同他来到了秦国。秦惠王采纳了张仪的连横之策,让他当了客卿。
  此时阔少却突然跟他辞行。张仪急了:“我是靠您才发达的,正想报答您呢,干嘛走啊?”
  阔少下面的话顿时让他目瞪口呆:
  “帮你的不是我,是苏先生。苏先生担心秦国侵略赵国,破坏合纵盟约。他认为除了您没人能掌握秦国政权,所以用了激将法,又暗中派我资助您。这一切都是苏先生的计谋。现在您已受秦国重用,我可以回去复命了。”
  张仪不禁仰天长叹:“这正是我向来所学的谋略啊,而我竟然一直没能识破,我不如苏先生是再清楚不过啦。我又是刚刚被任用,怎能谋取赵国呢?请替我向苏先生表示歉意,苏先生当政期间,我还敢说什么!况且苏先生在位,我又能做什么呢!?”
  张仪总算信守诺言,没打赵国的主意,而是直接向自己的家乡魏国开了刀。
  公元前三二八年,张仪出兵占领了魏国蒲阳,然后又劝秦王将其地归还给了魏国。就在魏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张仪来了。
  魏王听见张仪说:“秦王对魏国如此宽大,魏人岂可无所报答?”
  张仪这哪是什么谋略啊,纯粹是流氓逻辑嘛。就好象一个人拿起别人的手指头咬了一口,然后赶紧捧进嘴里吮了一下,就说:“你看,我对你这么好这么温柔,你怎么能不表示表示呢?”还没等人家开口,就直接把人一条胳膊给卸下来了。
  张仪就是怎么干的。弱国无外交,魏国慑于秦国淫威,不得不将河西以北的上郡十五县与少梁之地割给了秦国。秦、魏势力的消长,这就是一大关键。
  张仪耍流氓的成果极其辉煌,不但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还赚来了宰相之职。
  从此,张仪的“连横”之策全面展开。
  张仪在秦国做了六年宰相,有一天却突然被免了职。几天后他摇身一变,居然成了魏国的宰相。可见弱国岂止无外交啊,简直无内政嘛!张仪当魏相不做别的事,成天就游说魏襄王西面事秦,做诸侯的表率。可见他当初被“免职”纯粹就是个阴谋。不,是个大阳谋。
  魏襄王不答应,他就让秦开打,攻取曲沃和平周。软弱的魏襄王死后,魏哀王即位,立刻联合六国之兵大举攻秦。六国联军虽然声势浩大,可是外强中干。一到函谷关口就被秦军打得落花流水。韩将申差被俘,还被斩首八万余级。
  张仪趁势再说魏哀王:“六国合纵表面上看像是兄弟,可就算亲兄弟为了争夺家产也要大打出手,何况诸侯间的矛盾呢?今大王如不事秦,秦国出兵河东,先切断赵、魏的联系。而韩国素来畏惧秦国,绝不敢出手相救。如此魏国孤危,亡可立待。” 魏哀王无奈,只好背叛纵约,与秦盟和。
  张仪功成,继续回秦当他的宰相去了。
  摆平了魏国后,张仪的下一步目标便是齐、楚。一想到楚国他就想起当年的被鞭之仇,便给当年的老板、楚国宰相写了封恐吓信:“想当初我陪你喝酒,没偷你的玉璧却被你打得半死。你好好守卫你的国家吧,我可要来偷你的城邑了。”
  张仪到了楚国,首先入手瓦解齐楚联盟。他利诱楚怀王说,“楚如能绝齐,秦愿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一听,联盟是虚的,这六百里地可是实实在在的,就遣使与齐断绝了关系,并派遣一名将军陪同张仪入秦受地。
  没想到张仪早就打好了算盘。
  一行人驾着车来到了秦国。张仪忽然车绳失手,坠落车下。
  张仪这一掉下来,整整消失了三个月,也没上朝也没露面。与此同时,秦国已在暗中与齐结盟。随后张仪才又冒出来,对眼巴巴盼了三个月的楚国将军说:“我有受封的城邑六里,愿意把它献给大王。”
  楚国将军一听就傻眼了:“我奉大王之命,来接受商、於之地六百里,没听说是六里地啊!”
  将军回去复命,楚王勃然大怒,举兵伐秦。如此正中秦国下怀,立刻联合齐国两面夹击,大败楚军,斩首八万,占领丹阳、汉中。楚王急红了眼,增兵再战,再败。最后只好又割了两座城邑与秦议和。
  张仪当时写信说要偷楚国城邑,果不其然,说到做到。
  楚王对张仪恨之入骨。正巧秦国向他提出想用武关外的土地换取楚国黔中之地。楚王正在气头上,居然说:“不用换了,只要你把张仪交出来,我把黔中送给你。”
  在国家大事上只凭意气而不用头脑,楚国有这样一个宝贝国王,怪不得忠君爱国的三闾大夫最终会自沉在汨罗江。
  秦惠王一听,乐得要死,只是不好对张仪开这个口。张仪看出了秦王的心思,就自愿请求到楚国去。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啊。秦惠王赶紧给他打预防针:“楚王怨恨你不履行承诺,必将置你于死地而后快。”
  张仪却表现得很沉着。他这回想玩点大的,即便是提着脑袋玩。
  可他早就算好了,就算有风险,赢面还是蛮大的。历史后来证明了,张仪此次舍命一搏,果然赢得钵满盆满。可见,成功固然需要机遇,但关键时刻是否敢于提头上阵、置生死于度外,也是枭雄与凡夫的分野。
  当然,前提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张仪举了三个理由,表明楚王不敢杀他:“首先,秦强楚弱;其次,我跟楚国大夫靳尚是哥们,而靳尚跟楚国国母郑袖关系不一般,郑袖的枕头风楚王又一贯听从;最后,我又是奉大王之命的堂堂大秦使者。有此三,谅楚王也不敢动手。就算万一楚国杀了我,可能够替秦国换来黔中之地,正是我最大的愿望。”
  听听,这就叫胆识过人!在波谲云诡、杀机四伏的战国时代,一介匹夫能混到秦国宰相,能够玩天下诸侯于股掌之中,没有这点傲人的资本,单凭耍嘴皮子恐怕也办不到。
  张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人还没走,一笔重金贿赂已经到了楚国大夫靳尚的手上。他一到楚国,恨得牙痒痒的楚王立刻囚禁了他,准备把他宰了。而他的公关机器也随即开动。靳尚马上找到郑袖,说:“张仪被押,秦王想救他,必然会把秦国美女嫁给楚王以换取张仪,并且用能歌善舞的宫女做陪嫁。而秦女一旦得宠您就靠边站了,不如替张仪说情让他出狱。”
  郑袖一听有人争宠,这还了得!就不管白天黑夜地跟楚王吹风:“大王就别跟张仪过不去了,当臣子的各为其主,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况且现在咱的土地还没给人家,人家就把张仪送过来了,这说明秦王还是很尊重大王的嘛。大王不但没回礼,还杀了张仪。秦国一定会举兵,我请求大王让我们母子迁徙到江南,免得当鱼肉任人宰割。”
  昏庸的楚怀王禁不住软缠硬磨,只好放了张仪。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张仪果然就碰上了。他刚被释放,还没回秦国,就听到苏秦已死的消息。他马上意识到,他大展宏图的机会来了。
  张仪牢牢把握住了这个历史赋予他的机遇,立刻游说楚王西面事秦。楚王为了保住黔中,只好答应。张仪随后又游说韩王,也取得成功。回秦后,秦王遂封其为武信君,并赏城邑五座。张仪又乘胜追击,接连说服齐、赵、燕等国与秦结盟。
  至此,由苏秦缔结的业已有名无实的六国合纵彻底土崩瓦解,张仪的连横运动臻于高潮。
  张仪当年被当成贼打得半死之后,依旧自信满满。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舌头还在,并且他相信它的力量。
  而此后张仪在游说魏哀王时,也曾经这么形容过人的舌头的力量——“众口铄金,积毁消骨”。
  他的崛起跟苏秦一样,靠着一条舌头驰骋天下、封侯拜相。
  可别人的舌头也不是摆设。所以他的结局也是跟苏秦一样,在“众口铄金”之下从巅峰迅速滑落深渊。
  张仪大功告成之后,怀揣着六国连横的盟约从燕国启程回秦国。
  春风得意马蹄急。很快,他就隐约望见了咸阳城上的雉碟。但是他也看见了,远远的城头上有一杆不祥的旗幡在摇。
  那是丧幡。国丧的丧幡。
  那一刻,张仪的一颗心肯定从骄阳似火的晴空中直接掉进了冰窖里。
  秦惠王死了。
  新立的秦武王打从当太子的时候起就看张仪不顺眼。他登位后,秦国的大臣们乘机日以继夜地诋毁张仪,那说辞跟当年燕国人骂苏秦的一模一样,什么“不诚实”啦、“卖国谋私利”啦之类的。对此,苏秦和张仪这对难兄难弟不愧是师出同门,不但命运极其相似,连应对之策也如出一辙。
  张仪去觐见秦武王说:“我有个不成熟的计划,想奉献给大王。”
  秦武王没拿正眼瞧他,冷冷地说:“怎么样?”
  张仪说:“替秦国着想的话,东方各国有大乱,大王才能扩张。现在听说齐王非常憎恨我,我张仪所在的国家,它一定会攻打。所以希望让我这个不成器的人到魏国去,齐国一定攻打赵国。待魏齐交战,大王趁机攻韩国、进三川,屯兵函谷、进逼周京,周朝定会献出祭器。大王就能挟持天子,掌握地图和户籍,成就帝王大业。”
  秦王采纳了他的策略。
  我们无从得知张仪此次献计赴魏,是抱着怎样的目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在秦国已不能立足,留下来必定凶多吉少。
  魏国是他的故乡,也就自然成了他首选的避难所。
  但是,明知魏国已经国势日蹙,而他一去则齐国必犯,他张仪这是何苦呢?这不是加速自己的灭亡吗?
  张仪毕竟是谋略家,他早就计算好了一切。
  张仪赴魏后,齐国果然出兵。魏王恐惧。张仪一看,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就对魏王说:“大王不必忧虑,让我去退却齐军。”
  随后,张仪派遣他的家臣冯喜去楚国,让他以楚国使者的身份前往齐国。冯喜依照张仪的嘱咐,对齐王说:“大王您明明憎恨张仪,可我却不明白,您为了能让他稳稳当当地寄身秦国而做得这么周到。”
  齐王一听就觉得诧异了:“我恨他,他到哪我就打哪,他现在已经离开秦国到了魏国,我因而攻魏,天下还有哪里能让他寄身吗?”
  冯喜说:“这恰恰就让张仪可以在秦国安身了。”接着冯喜就把张仪当时对秦王说的话一五一十全都说给了齐王听。最后冯喜说:“张仪这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策略一旦成功,就完全取得了秦王的信任,这就是大王出兵致使张仪得以长久在秦安身的原因啊。”
  齐王恍然大悟:自己出兵就正中张仪之计,遂了他的心愿了。
  于是齐王立刻退兵。
  此刻,望着齐国大军退去时扬起的滚滚黄尘,张仪估计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齐王退兵,恰恰是中了他的计、遂了他的愿了。
  因为当初向秦王献计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打算回到秦国那块“积毁消骨”的是非之地,而是希望在魏国的相位上安身的。
  或许,他还想在故国的相位上颐养天年?
  这一点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第二年,他便死在了魏国。
  也许,和死于非命的苏秦相比,张仪应该算是寿终正寝了。虽然他没想到大限来得这么迅速。
  苏秦当年曾对门人说过自己不如张仪,就最后一着而言,他算是不幸而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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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谁动了帝国的奶酪?(上)
  从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住着几个小家伙。为了填饱肚子和享受乐趣,他们每天在一座奇妙的迷宫中跑来跑去,在那里寻找一种叫做“奶酪”的黄橙橙、香喷喷的食物。
  斯宾塞·约翰逊说的是几只小老鼠。
  我们这里要说的可都是大人物:一个叫李斯、一个叫赵高、还有一个叫胡亥。那个遥远的地方名叫秦帝国。这几个大人物每天在一座奇妙的迷宫中跑来跑去,在那里寻找一种叫做“权力”的黄橙橙、香喷喷的食物……
  公元前二二一年,秦王嬴政以风卷残云之势吞并六国、统一天下,“自以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更号曰‘皇帝’”。且曰:“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自周平王东迁洛邑的五百多年来,无数王侯将相不懈地追寻着他们想要的东西,却在无休止的攻戕与杀伐中肝脑涂地。他们的累累尸骨堆成了一座通向巅峰的阶梯。终于有一天,秦王嬴政三步并做两步地迈了上去。
  他找到了那个无数人想要的东西——一块有史以来最大的奶酪。
  秦王嬴政会心地笑了:拥有奶酪,就拥有幸福!
  奶酪对你越重要,你就越想抓住它。
  秦始皇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特别留恋生命。于是,徐福领着数千童男童女乘船入海去了;卢生上碣石山寻访仙人羡门子去了;还有方士韩终、侯公、石生等一一上场各显神通。然而,皇帝始终没看过长生不老药是什么样子。
  公元前二一0年,秦始皇巡幸到沙丘(河北平乡)的时候,黑白无常就不请自来了。
  谁也别想动我的奶酪!始皇帝对着他们呐喊。
  我们对你的大奶酪可没兴趣,哥俩说,我们是秉公办事,奉阎王之命前来拿你,别唧唧歪歪了,跟我们走吧。
  始皇帝一走,李斯、赵高、胡亥从他身后探头探脑地爬了上来。哇噻!他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块硕大无朋的无主的奶酪正闪耀着诱人的光芒。这几个家伙呆了半晌,然后疯了般地冲进奶酪堆,开始狂欢……
  始皇帝临终前留有遗诏,让屯兵在外的长子扶苏回咸阳主持葬礼。谁都知道,一旦他回来奶酪就是他的。
  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掌管诏书和印玺的中车府令赵高就头一个不答应。他去找始皇的小儿子胡亥。两个人站在奶酪堆旁一边流口水一边演戏。心里面其实是你情我愿,表面上又装得欲说还羞。
  赵高说:“扶苏回来就当皇帝了,你连一寸封地都没有可怎么办啊!”
  胡亥说:“很正常啊!父皇至死都不封地,有什么好说的呢!?”
  “NO!”赵高说,“现在天下大权、生死存亡都操在你、我和丞相李斯手上,希望你慎重考虑。”
  胡亥一脸正色:“废长立幼是不义滴!不遵遗命是不孝滴!才能浅薄又夺人君位是无能滴!这三种行为都是不道德滴!”
  这会儿赵高心里肯定急死了:TMD这戏要这么演下去得到啥时候!?可人家偏偏想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你总得给他找几块吧!赵高就搜肠刮肚地找了这么几块:“商汤、周武弑君,天下都说合理,没人说是不忠;卫君弑父,卫国人都称颂,孔子还特意记载,不能算是不孝。做大事不拘小节,行大德不必谦让。果敢地放手去做,连鬼神都得躲着你。”
  呵呵,这几块牌坊胡亥看着喜欢,于是这婊子就当定了。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无比哀怨无比凄惋无比神伤无比的楚楚动人,然后悠悠地说:“父皇刚刚去世,还没发丧呢!怎么好意思以此事去劳烦丞相呢?”
  (这个镜头张国荣来演最传神,可惜他不在了。周星驰来演也还凑合。)
  赵高听到这,感觉自己已经咬到奶酪了,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情不自禁地吟起了诗歌:“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赢粮跃马,唯恐后时!”翻成白话就是:
  时间啊时间
  短暂得来不及谋算
  就像背着干粮 骑着快马
  赶路一样
  唯恐耽误了啊
  耽误了时间
  (此处参看《大话西游》里演唐僧的罗家英唱“ONLY YOU”那一幕)。
  于是,赵高就马不停蹄地去找李斯,这出戏是越唱越来劲了。
  赵高开门见山说:“皇上驾崩没人知道,现在,立扶苏继位的遗诏在胡亥手里,确定太子的事在你我口中,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说这种亡国之言呢?这种事不是我们做臣子的可以谈论的!” 李斯不知道这阉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赶紧跟他讲党性讲原则。
  一心想着“时乎时乎”的赵高可不想再跟他绕弯子了,他冷冷地说:“您自己估量一下,您的才能比蒙恬怎么样?您的功劳比蒙恬怎么样?深谋远虑从不失误比蒙恬怎么样?不被天下人怨恨比蒙恬怎么样?跟长子扶苏有故交又深得信任比蒙恬又怎么样?”
  李斯一听,这小子果然是绝户的,说话都这么绝。就酸溜溜地说:“都没得比啊,你对我的责备真是太深刻啦!”
  TMD!这老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赵高只好接着恐吓:“扶苏刚毅勇武,他即位必定立蒙恬为相,您就不可能带着通侯的印绶告老还乡啦。我入宫理事二十多年来,还没见哪个被罢免的丞相能把封爵传到第二代的,并且最终都被诛杀而死。我奉皇上之命教育胡亥多年,他的为人我最清楚,皇上的二十几个儿子没人比得上他的,他继位最合适,您还是考虑一下做个决定吧。”
  李斯说:“您请回吧,我奉主之诏,听天之命,有什么值得考虑和决定的?”
  李斯端足了丞相的臭架子。赵高眼看金灿灿的大奶酪就要飞了,只好收起威胁恐吓之状,转而做苦口婆心之态,跟李斯大侃万物本末、无常与永恒之哲理,侃得都快跑题了。李斯也不甘示弱,大掉书袋,从晋献公扯到了齐恒公小白,又从小白扯到了殷纣王,最后说:“我李斯还是人哪!怎么能参与篡位的阴谋!”
  得!这不是在骂赵高不是人吗!?赵高当做没听到,为了大奶酪,什么都得忍,你棒杀我,我就捧杀你,以柔克刚:“您要是听我的,就可以得到封侯,世世代代称王称侯。而且您也必定会像王子乔、赤松子两位仙人那样长寿,必定会像孔子、墨子两位圣贤那样智慧……”
  这都哪跟哪呀!看把赵高急得什么似的,都胡言乱语了,巴不得把所有的道德楷模贞节牌坊都搬出来。
  还好李斯差不多把戏做足了,最后又秀了一把就收场了。
  李斯仰天发出一声长叹(这一叹与胡亥那一叹,何其相似乃尔)。不过他的道行更深,所以演技更高,连两行热泪都被他生生逼出来了。李斯长太息曰:“唉呀!我偏偏遭遇这样的乱世,既然不能以死效忠,我又要向哪里去安身立命呢!?”
  上苍啊!李斯多可怜哪!被人家硬逼着吃大奶酪啊!
  两场戏做得曲折委婉,一唱三叹,接下来的事却是英勇果断,做得虎虎生风。
  三人密谋后,遂毁掉遗诏、秘不发丧,将始皇灵柩藏于一辆辒凉车中,车前坐着几个宦官,百官奏批饮食供应等,一切如常。时逢暑热,尸体腐烂,他们便命人装上一石鲍鱼,借以掩盖尸臭。
  他们一边十万火急地回奔咸阳,一边假传诏书,捏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赐扶苏、蒙恬死。使者到达上郡。扶苏接诏,不顾蒙恬劝阻,拔剑自刎。蒙恬不从,被押送到阳周,随后被害。
  站在帝国巍巍的权力巅峰上,三个人相视一笑:拥有奶酪,就拥有幸福!
  这场兵不血刃的政变,史称“沙丘之变”。
  斯宾塞·约翰逊说:要预见变化。要随时做好奶酪被拿走的准备。
  赵高没看过斯宾塞·约翰逊的书,可他就是这么告诉秦二世胡亥的。
  胡亥占有大奶酪后,有一天闲居无事,就翘着二郎腿对赵高说:“啊!人生在世恍如白驹过隙,我既然君临天下,就想充分满足耳目声色之所好,穷尽心思欲望之所乐,上安宗庙下安百姓,永久地享有天下,直到我寿命终止。我的想法行得通吗?”
  赵高说:“请陛下注意,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都有所怀疑。陛下刚刚登基,这班人心里都愤愤不平,我恐怕会有变化。况且蒙恬虽死,其弟蒙毅仍拥兵在外。我总是胆战心惊,惟恐没有好下场,陛下又如何享受快乐呢?”
  二世一听,登时紧张地问:“那该怎么办呢?”
  于是,保护奶酪的一连串举措顺理成章地出笼了。赵高说:“树严刑,立峻法;灭大臣,远骨肉;尽除先帝之故臣,安置陛下之亲信。如此,陛下方可高枕无忧,随心所欲,纵情享乐!”
  赵高之计出,蒙毅等一干旧臣旋被诛杀,十二个公子被屠戮于咸阳,十个公主被分尸于杜县,所有财产全部充公,受诛连治罪者不计其数。剩下一个公子高,想逃亡又怕连累家人,无奈之下上书二世,唯求自裁。胡亥大悦,赐十万钱让他做安葬费。
  法令日益严苛,群臣人人自危。二世胡亥又大兴土木建阿房宫,是故赋敛愈重,戍徭无已。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率先起义,天下豪雄群起响应,纷纷自立为王。抗秦的星火瞬间燎原。
  经常闻一闻你的奶酪,以便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开始变质。
  二世胡亥金灿灿的大奶酪开始发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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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谁动了帝国的奶酪?(中)
  所有可能伸向奶酪的手都被斩断了。赵高开始一步步把自己的手伸向胡亥的奶酪。
  他对二世说:“天子之所以尊贵,仅是因为群臣只能闻其声而不能睹其面,所以才称为‘朕’。而且陛下年纪轻轻,未必什么事都懂,现在坐在朝廷上,如果对奖惩有处理不当的地方,就会在群臣面前暴露短处,那就无法在天下人面前显示您的圣明了。陛下不如深居宫中,让臣与几个熟悉法律的人来处理政事就够了。”
  胡亥乐得逍遥自在,就同意了。于是赵高大权独揽,把一半屁股坐在了帝国的奶酪上。
  可还有一个人始终让他放心不下,那就是李斯。
  李斯也没看过斯宾塞·约翰逊的书,可他很早就知道什么样的老鼠才有好奶酪吃。
  李斯是楚国人,他年轻时在乡间当小吏,郁郁不得志。每当看见办公室厕所内的老鼠吃着脏东西,碰到人和狗就吓得四处乱窜时,就很有同病相怜之感。后来看到粮仓里的老鼠,不但有永远吃不完的粮食,还住着宽广的屋子,而且不受人和狗的惊扰。李斯不禁大为感叹:“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其实就跟老鼠一样,只不过看他处在什么环境罢了!
  所以李斯一辈子的志向就是:只当“仓鼠”,不为“厕鼠”。
  当他终于找到了秦国这个大仓库,并费尽心机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仓鼠”后,他对于自己的奶酪会否变质还是随时保持警惕的。比如有一次,在三川担任郡守的儿子李由请假回咸阳,李斯在家里大摆酒宴,文物百官都来赴宴,家门前的车马数以千计。李斯不禁感叹道:“唉!我曾听荀子说过‘事物最忌太过分’。我李斯原是上蔡的一个平民,小巷里的百姓,而今居然位极人臣,富贵绝顶。物极必衰,我真不知道将来的归宿在哪里啊!”
  李斯没有想到,自己当年那无端的感叹最后竟一语成谶。
  他败就败在只会盯着到手的那一份奶酪。而赵高比他棋高一筹。赵高懂得主动去追求变化,懂得去尝试冒险,去享受新奶酪的美味!
  所以赵高就给李斯设了个套,让他自己往里钻。
  有一天他找到李斯,说:“现在盗贼纷起,皇上却只顾大兴土木,纵情于声色犬马。臣想要谏止,无奈地位卑贱。这其实是您丞相的事,您为何不进谏呢?”
  李斯委屈地说:“我早就想说啦,可是现在皇上不坐朝廷,隐居深宫,我有话也传达不了,想要进见也没机会。”
  鱼上钩了。赵高说:“您要真想进谏的话,我一趁皇帝有空就告诉您。”
  于是,每当胡亥正和一大群美女宴饮玩乐之际,赵高就通知李斯。李斯就傻乎乎地跑到宫门外要求进见。如此五次三番,胡亥就急了:“我平常有空的日子丞相不来,偏偏我玩得正高兴的时候他就来请示汇报。丞相难道是瞧不起我吗?还是故意难为我呢?”
  看见时机成熟了,赵高就说道:“沙丘之谋丞相也有份,现在陛下已经立为皇帝,可丞相并没有更加尊贵,恐怕他心里早已在盘算裂地封王了。还有一件事,陛下没问,我也不敢说。楚地盗贼陈胜那帮人都是丞相老家附近的人,他们在楚地公然横行,经过李由镇守的三川郡时,李由只是守城而不肯出击。我甚至听说他们之间还有文件往来,因为没掌握确切情况,所以不敢告知陛下。况且丞相在宫外,权势比陛下还重。”
  胡亥基本上听信了赵高的话,就派人暗中调查李由与盗贼勾结的情况。李斯闻讯,立刻上书二世弹劾赵高,说他大权独揽,架空了皇上,有窃国篡位之野心,迟早会叛乱,就像当年齐国的田常一样。
  可整天浸泡在奶酪堆里忘乎所以的胡亥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他回复李斯说:“我老爸早死,我又没什么见识,不懂得治理百姓。而你又老了,恐怕就要断送天下了。我不把国家托付给赵高,还能托付给谁!?况且他精明强干又清正廉洁,下能了解民情,上能合我心意,你就别JJYY了。”
  李斯不甘心,继续上书大骂赵高。胡亥嫌烦,干脆把李斯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赵高。
  赵高说:“丞相最担心的就是我赵高,我死了,他就能干田常干过的事了。”
  胡亥说:“那李斯就交给你了。”
  李斯被赵高逮捕下狱之后屈打成招,承认自己参与了叛乱。可他至死不悟,还上书列举自己对秦国的七大功劳。他以为自己能言善辩又有功于国,幻想着二世能翻然悔悟赦免他。
  可他错了。
  致他于死地的并非胡亥,而是赵高。按理说他一生仕宦、阅人无数,理应窥破赵高独霸大奶酪的野心和阴谋,也完全应该知道昏庸无能的胡亥纯粹是一个傀儡。可他为何至死不悟呢?
  原因或许就在于他的故步自封。换句话说,当他鼎力辅佐秦王统一天下,成为秦帝国首屈一指的大功臣后,他对于权力的野心基本上就萎缩了,进而导致政治嗅觉的钝化乃至完全消失。
  为何这么说呢?让我们来看看:当赵高在沙丘之变后一次次翦灭异己的时候,当年幼无知的傀儡皇帝一步步被架空的时候,更当赵高抛出的绞索一寸寸把他套牢的时候,他李斯身为一个堂堂秦帝国的丞相,都在干些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做。
  故步自封导致了他的无所作为。
  从他当年在酒宴上的表现我们足以看出,仅仅因为自己能从一只可怜的“厕鼠”混到最大的“仓鼠”,他就为此庆幸不已。他当年的感叹与其说是一个政治家的居安思危,还不如说是一个老政客的患得患失。因为他在感叹之余并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举措保护他的既得利益,而是寄希望于一本日渐发黄的功劳簿让自己福泽绵长甚至荫被子孙。他明明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可他却让这种意识仅仅停留在“感慨”和“隐忧”的层面上,而没有及早地谋划并实施足以让他“持盈保泰”的策略。
  说到底,一个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怀有进取精神并不难,难的是功成名就之后如何保有锐气,如何让自己依然拥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野心和梦想。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当年的“仓鼠”志向其实就不够远大。他应该想到别的“仓鼠”总要分享他的奶酪,也应该想到那些四处乱窜的小“厕鼠”总有一天也会来动他的奶酪。
  拿他的志向跟秦王嬴政一比就优劣立判了。嬴政如果不想当秦始皇,那他或许连秦王也当不成,因为历史总会把一个楚始皇或一个赵始皇推到台面上。
  而李斯只想当李斯,所以当赵高这只新来的“仓鼠”爬到他身边时,他李斯的灾难就降临了。
  赵高比他清醒得多。
  赵高知道唯一占有奶酪的办法,就是对仓库和厕所来一场大扫除。
  李斯身陷囹圄之后,赵高果真就像猫玩老鼠一样着实把他耍了一回。他知道李斯满腹冤屈,有机会必然翻供,所以他略施小计,就让李斯死了这条心。
  赵高指使自己的党羽假扮成御史、谒者、侍中等各种身份的官员,前后十几批去轮番审讯他。李斯以为机会来了,每次都翻供,否认自己参与叛乱。可每次翻供的结果是遭到更严酷的拷打。
  李斯顶不住了。有一次他终于不再翻供,承认了之前的供词。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来验证口供的却不是赵高的爪牙,而恰恰是二世皇帝派来的人。
  赵高拿到这份最后的供状时,嘴角肯定掠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笑容。
  赵高将判决递了上去,胡亥高兴地说:“多亏了赵君啊,不然我被丞相卖了都不知道。”
  秦二世二年七月,曾经伴随始皇帝驰骋天下叱咤风云的丞相李斯,和次子一起被腰斩于咸阳。临刑前,李斯发出了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感叹。
  这声苍凉的感叹遂成经典,无数次地被后世史家与文人转引于各种著述之中。
  据《史记》载,李斯迈出监狱的那一刻,忽然回头对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李斯,到头来憧憬的只是一种常人的幸福。
  这种幸福多普通啊,普通得近乎琐碎。
  任何一个小老百姓,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放下手中的农活,带上儿子,牵黄犬,出东门,逐狡兔。
  然而,此刻的李斯不能。
  千载之下,万世之后,都曾经有也仍然会有无数的李斯重新经历这样的一刻,重复发出这样的感叹。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无数的李斯们,还会不会在自己生命当中的某一天忽然间自惭形秽,依旧热切地憧憬着“仓鼠”的幸福?
  我想,他们大抵还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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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谁动了帝国的奶酪?(下)
  跟李斯的绝命之言一样成为经典的,还有赵高和胡亥一起表演的一场小闹剧。
  李斯死后,赵高如愿以偿地坐上了丞相的交椅。为了验证自己对奶酪的专属权,就把一只鹿拉到了朝堂上,说,这是一匹马。二世胡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问殿上的文武百官说:“这是鹿吧!?”
  此刻,煌煌秦帝国的衮衮诸公们,居然脸不变色心不跳地面对着他们的皇帝,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地说:“马也!”
  隔着两千多年的岁月帷幔,我仿佛还能听见这声气壮山河的“马也!”一路奔腾呼啸而来,轰然回响在我的耳边。
  掌握了最高权力的人通常会进入某种“化境”,这种境界会让人的创造力在忽然之间光芒四射、无远弗届。
  包括偶尔创造一两句流芳千古的成语。
  朝堂上群臣们那声嘹亮的“马也!”把二世吓坏了。他以为自己脑子进水了,赶紧召太卜来占卜。太卜说他祭祀上天的时候不够虔诚,应该斋戒。于是胡亥就跑到上林苑去斋戒。可他脾性不改,天天在苑里游玩射猎。他是一个神射手,林子里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弹指一挥间,比如兔子啦,山鸡啦,野猪啦,还有行人啦之类的。
  有一天他就射死了一个人。高明的射手就是这样,眼里只有猎物,没有人。
  可是人命关天哪。所以赵高的女婿——咸阳令阎乐就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把尸体抬到了皇帝面前让他看。然后赵高就义正词严地对皇帝说:“天子无故杀害无辜之人,是上帝和鬼神都不能容忍的,上天将会降下灾祸,陛下应该远离皇宫去祈福消灾。”
  皇帝就乖乖地住到望夷宫去了。
  二世胡亥彻底变成了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赵高之所以把他挪来挪去,一是玩李斯玩出了瘾,似乎有些余兴未消;二是最后再审视一下,看看挪动这枚棋子会不会导致整个棋形的变化。
  胡亥在望夷宫仅仅住了三天,赵高就得出了结论:这已经是枚废子了,把他扔出棋盘的时候到了。
  公元前二0七年,秦二世三年八月。咸阳令阎乐率兵一千多人突然出现在望夷宫,杀掉侍卫长后长驱直入,一路射杀数十名敢于抵抗的卫兵和宦官,其他人见状,纷纷逃命作鸟兽散。阎乐进入殿内,一箭射入二世的幄帏。二世大怒,呼叫左右。左右侍者早已吓成一团,无人响应。胡亥至此,方知大势已去,缓缓步入内室。
  最后只有一个宦者跟在他身边。
  胡亥看着他,茫然地说:“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事情会到如此地步。”
  宦者说:“我不敢说,才能保全性命;我要是早说的话,早就被杀了,怎么会活到现在!?”
  阎乐走近胡亥,说:“足下骄横放纵,诛戮无道,天下人全都背叛足下,足下打算怎么办?”
  胡亥说:“可以见丞相吗?”
  阎乐说:“不行。”
  胡亥说:“我情愿做一个郡王。”
  阎乐说:“不行。”
  胡亥说:“我情愿做万户侯。”
  阎乐说:“不行。”
  胡亥说:“那我情愿和妻儿一起做平民百姓。”
  阎乐最后看了他一眼,说:“臣奉丞相之命,替天下人诛杀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说完把手一挥,士兵们一拥而上。
  绝望的胡亥被迫自杀。
  胡亥临死前的愿望呈阶梯式递减,当它们一一被否决后,最后的一丝渴望不免还是和李斯一样——做一个老百姓。
  他们这算是彻悟吗?
  恐怕不算。给他们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们的欲望还是会重新往上走,呈阶梯式递增。这就是人性,古往今来没多少人可以例外的。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在绝境中喝自己的尿都能坚持活下去,在那样的时候,一碗水就是生命中最大的梦想,一口井就是天堂。可当他富贵绝顶、权倾天下的时候,他仍然会感到痛苦和不满足,他还会渴望长生不老,渴望占有整个世界。
  所以我们往往会在一个人身处绝境的时候看见人性的力量与尊严,而在一个人的富贵荣华中看见人性的猥琐与荒唐。
  据《史记》称,胡亥自杀后,赵高遂“引玺而佩之,左右百官莫从;上殿,殿欲坏者三。”高自知天弗与,群臣弗许……”说赵高想当皇帝的时候“百官莫从”我们还能理解,可说他登上宫殿时,宫殿好几次都好像要坍塌了似的,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老百姓头上顶的这块青天,果真如此具有正义感吗?
  天意果真如此灵验吗?
  老天爷对于人世间忠奸善恶的判断和干涉,果真如此准确而及时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也只有天晓得。
  反正我很少从历史中看到天意,我只看见在赵高之前和赵高之后,那么多凶残阴险弑君篡位的人踩着鲜血登基时,宫殿却纹丝不动,苍天也视若无睹。
  也许没必要什么事都扯上天意。也许事情的真相只是当初负责宫殿建筑的那个官员吃了太多回扣,而房产开发商也太黑,往水泥里掺了太多沙子,所以联手搞出了一个垃圾工程而已。
  天意这种东西只能是小说家言,当不得真的。就像有的人坏事做绝,隔壁大妈就会冲着他的背影吐口水,然后恨恨地说:“让雷公劈死你”或者“出门让车撞死”之类的。
  这是意淫,不是历史。可见太史公有时候也未能免俗的。
  就在赵高从内部蚕食秦帝国的大奶酪时,群雄已经势如破竹地侵吞了大半个秦朝的天下。燕、赵、齐、楚、韩、魏纷纷复国,拥立了自己的君王。自函谷关以东,秦朝的统治已经名存实亡。刘邦率数万人马攻克武关后,立即派人暗中与赵高联络。
  自各地暴乱以来,赵高一直想当然地认为这些小毛贼成不了大气候。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关外已经彻底回到从前的战国之局了,他如今唯一能保住的,就只有关内的旧日秦国而已。况且宫殿的建筑质量又太次,倒不如再找一个傀儡坐进去,哪天倒下来也砸不死自己。思前想后,赵高就召集了所有的大臣公子,向他们宣布,大秦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再沿用帝名就太没劲了。于是就共同拥立胡亥的侄子子婴为秦王。
  子婴太了解赵高的为人了,他手上沾满了秦朝宗室的鲜血啊。
  子婴知道,赵高能把他扶起来,也能随时把他踢下去。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赵高让子婴先斋戒,再到宗庙去拜谒祖先。子婴躲在斋宫里托病不去。赵高三番五次派人去催都没有结果,只好亲自出马。
  而子婴早有预谋。赵高一进入斋宫,刺客剑上的寒光就向他迎面袭来……
  刺杀赵高后,子婴又在咸阳当众诛灭了他的三族。
  可是,子婴也只做了四十六天秦王,刘邦的军队就从武关杀入了咸阳。秦国的文武百官全部放弃抵抗。子婴只好用绳子拴着自己的脖颈,坐着白素马车,捧着天子的印玺信符,和妻子儿女一起到轵道的亭子边上请降。刘邦受降后,封存了宫室府库。
  一个多月后,西楚霸王项羽率各路诸侯抵达咸阳。他的屠刀挥过之处,以子婴为首的整个秦朝宗室的人无一幸免,全部人头落地。楚霸王在咸阳城内烧杀抢掠之后,把秦国一劈为三,封给了三个诸侯。同时瓜分了秦帝国的天下。
  在战国的废墟上迅速崛起的大秦帝国,只站立了短短十四年,便重新扑倒在废墟之中。
  是谁动了帝国的奶酪?
  夕阳无语。李斯、胡亥与赵高的坟头上,暮色迷离,荒草萋萋。
  五年后,刘邦消灭了项羽,建立了汉帝国。
  月色狰狞,笼罩在长安城头;朔风怒吼,拍打着未央宫的窗棂。我看见刘邦颀长的背影在烛光中摇曳不定。
  黑夜的深处,大地的深处,无名荒冢的深处,二千多年古屋的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飘荡。它说什么,我一直没听清。
  我只听见二十一世纪的一个美国人在说:记住,他们仍会不断地拿走你的奶酪!
  刘邦猛然回过头来。我看见他的脸仍然落在黑暗中。
  月色狰狞,朔风怒吼。
  刘邦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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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血色太平(上)
  公元前二0二年,一轮旭日悬挂在汉帝国的上空。
  在农田里挥锄洒汗的农人们纷纷直起腰引颈而望,看见初升的朝阳鲜红如血。
  此刻,在咸阳的东南方,一座崭新的城池正拔地而起。城的主人殷切期望着天下能从此长治久安,所以把它取名叫“长安”。
  将近六百年了,咸阳的农人们一直在向远方眺望。
  可他们不是在眺望雄伟壮丽的长安,而是在眺望传说中的太平。
  会从此太平吗?
  刘邦摇了摇头,情形恐怕不太乐观。帝国的早晨刚刚放晴了一会儿,转眼间又是一片阴霾漫卷,乱云飞渡。诸王叛乱的奏报从帝国的四面八方向长安飞来,仿佛一阵乱箭急雨。刘邦从帝座上走了下来,匆匆脱下那一袭温软的龙袍,重新穿上沉重铿锵的铠甲……
  高祖五年十二月,刘邦刚刚消灭项羽。
  六年七月,燕王臧荼就起兵叛变。刘邦御驾亲征,二个月后平定臧荼。
  六年十二月,有人密报楚王韩信谋反。刘邦设计诱捕韩信,将其拘留长安。贬为淮阴侯。
  七年九月,在太原的韩王信与匈奴里应外合、发动叛乱。十月,刘邦率师讨伐,韩王信兵败逃亡。刘邦一路追击,遂与匈奴交战,在平城白登山被围七天七夜,险些丧命。直至高祖八年,韩王信余党才全部肃清。
  九年,又报赵王张敖谋反。刘邦旋将张敖逮捕下狱。
  十年,代相陈豨又占据赵地叛乱,刘邦再度出兵,至十一年讨平。
  十一年春,韩信在关中谋反。后被诛杀,夷灭三族。
  十一年夏,梁王彭越谋反。后被诛杀,夷灭三族。
  十一年秋,淮南王黥布发动叛乱……
  这一年,刘邦已经六十二岁,而且疾病缠身。自从秦二世元年在沛县起兵,戎马倥偬之间,忽忽已十四年矣。这十四载光阴几无一日不是在战场上度过的。夺取天下后,刘邦封了七个异姓功臣为王,封了一百三十多个人为列侯。本以为如此安抚人心,天下必致太平,可谁曾想到,叛乱的烽火一刻也没有停止燃烧。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当刘邦的军队开拔到蕲县时,与黥布的叛军正面相遇。
  旌旗蔽日之下,两军拉开阵势,遥遥相望。刘邦策马来到阵前,向黥布发出痛切的质问:你何苦要造反呢?
  原野上笼罩着一种宁静。一种大战前怪异的宁静。天上的鸿雁拍打着惊惶的翅膀,扔下几声哀鸣后匆匆逃离。
  黥布的声音忽然间刺破沉寂,远远地飞了过来。刘邦听到了四个字。
  这个答案多么简单明了啊——黥布说:欲为帝耳!
  刘邦荡平黥布之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从高祖五年到十一年,之所以在短短六年之中就发生了六王之变,症结就在于这些居功自恃的异姓王人人想当皇帝。
  可见都是异姓封王惹的祸。于是,刘邦当着群臣的面,斩杀白马,立下盟誓:“非刘氏而王、无功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十二年,刘邦卒。太子刘盈继位,是为惠帝。惠帝的母亲就是吕后。
  白马之盟言犹在耳,可吕后仿佛没有听见。她站在未央宫巍峨的宫楼上,看见遍布帝国的刘姓王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吕后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皇帝去了,而今她们是孤儿寡母。儿子刘盈又仁厚懦弱,这不能不让她担忧和恐惧。刘盈虽然坐了帝位,可朝堂上的那些开国元勋都还在,一个个割地拥兵的亲王都还在。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她下不了结论。
  于是就有一个庞大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缓缓酝酿。
  可她并不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那些刘姓诸王的帽子也得一顶一顶地摘。这道理吕后懂。她首先要剜去的,是多年来刺痛心头的一枚钉子。
  吕雉虽然贵为太后,可她首先是一个女人。
  而女人心头的痛,大抵也就源于另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戚夫人。
  吕雉永远也忘不了,她当年躲在朝堂东侧的帏幔之后,听着皇上与大臣们的激烈争辩时,内心是如何的愤怒和恐惧……
  那是太祖十年的秋天。
  一场又一场的风,很早就把树叶吹黄了。
  一个念头在刘邦心中已经盘桓了很久。看着一天天长大的赵王如意,他的心头说不出的欢喜。而太子刘盈则善良到近乎怯懦,一点也不像他。要坐稳这座人人觊觎的江山,没有一点乾纲独断的霸气,你坐得了吗!?而如意的母亲,他刘邦最宠爱的戚姬,不管白天黑夜都在他面前哭得跟泪人似的,央求他立如意为太子,令他不禁涌起一阵阵的哀怜。
  这一天早朝,刘邦终于下定决心:废太子,立赵王。当他对着满朝文武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仿佛平地一声雷,朝堂上瞬间炸开了锅,群臣反对的声浪几乎要把他淹没。可无论大臣们如何苦口婆心,如何据理力争,刘邦就只有一个态度:朕意已决,没得商量。
  那一刻,躲在帘幕后的吕雉感觉整座宫殿都在摇晃。
  群臣们面面相觑一筹莫展,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吕雉听出来了,那是说话口吃的周昌。一张张铁齿铜牙都奈皇上不得,这个结巴周昌又能顶什么用呢!?
  一肚子义愤的周昌越想说可越说不出来。刘邦看着他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可周昌还是说了,千言万语憋成了两句话:臣嘴巴不会说说说话,但是臣必必必知道是不可以的!陛下一定要废废废除太子的话,臣必必必不接受诏令。
  那一刻,吕雉肯定觉得自己完了。
  可奇迹竟然出现了——刘邦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吕雉的灭顶之灾就在这笑声中化为乌有。
  罢朝之后,吕后接见周昌。把左右支走之后,尊贵的吕后噗通一声跪在周昌脚下,说:要不是你力争的话,太子就被废了!
  我们不知道那时周昌心里在想什么。可他一定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尽了一个臣子应尽的职责,说了两句该说的话。仅此而已。况且,他说的话还远远不如其他大臣说的漂亮。
  惠帝刚刚即位的这一年,戚夫人的灾难就降临了。
  吕后将她囚禁在永巷宫。
  从蛛网盘结的窗口望出去,戚夫人只能看见一方阴暗而逼仄的天空。当年谋废太子不成,她就知道自己将来没有好日子过了。可此刻的她并不知道,更深的灾难还在后头。
  吕后拿下戚夫人后,便派遣使者去召赵王。而此时赵王身边的丞相,就是那个口吃的周昌。当年刘邦就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势单力孤的赵王如意恐怕有性命之忧。近臣赵尧献策,应该在赵王身边安置一个强而有力,而且是吕后、太子、群臣都尊敬和畏惧的人物,做为赵王的相国。
  刘邦问:哪个人合适?
  赵尧说:周昌。
  赵尧说得没错。当年出于公心,周昌反对立赵王为太子;而今当他窥见吕后的杀机,他也会同样出于公心而保护赵王。
  说话不绕弯的周昌对吕后的使者说:高帝把年幼的赵王托付给我。而我听说太后历来怨恨赵王母子,现在召赵王去,他恐怕就回不来了,我不敢让他去。而且赵王正在生病,不能奉诏。
  如是几次三番,周昌一直硬顶着。吕后勃然大怒。我召不来赵王,我还召不来你周昌吗!?于是下令将周昌征召到长安。这周昌是不会绕弯子的人,不仅说话如此,脑袋也如此。所以当吕后转而召他的时候,他有一万个理由也推不掉了。不过话说回来,在权力的高压之下,无论是梗直的脑袋还是灵光的脑袋,其实一样是不能抗衡的。
  只有权力才可以对抗权力。这是千古不易的法则。周昌跟随吕后使者走向长安的时候,内心肯定是一片难言的凄凉。周昌前脚进了长安城门,吕后的第二批使者后脚就把赵王带上路了。可吕后万万没有料到,在半路上赵王如意就被人接走了。
  接走如意的人正是当今皇帝——她的儿子刘盈。
  赵王如意住进了长安城的皇宫,皇帝刘盈与他形影不离。无论饮食起居,刘盈始终没让如意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看着这对异母兄弟成双入对的背影,吕后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这么多年都忍了,还会在乎这么几天吗?
  吕后把掌心里的一包粉末重又掖进袖中,在每一个晨昏中耐心等待。
  转眼就是冬天了。
  一个雪后初霁的早晨。皇帝刘盈很早就醒了。他一眼就望见即将放晴的天色。
  该舒展舒展筋骨了。这样的日子,数不清的野兔和山鸡都会从蛰居多日的洞里跑出来,在雪地上追逐阳光。
  刘盈已经穿戴齐整了,如意却依然睡得十分安详。刘盈打消了叫醒他的念头。
  不知道这个可爱的孩子正在做什么梦呢?刘盈大踏步走出寝宫的时候,回头用目光最后抚摸了一下如意的脸颊。
  还这么早,母后也应该仍在寝中吧?刘盈跨上出城狩猎的坐骑时,或许仍然有三分疑虑悬在心头。可他来不及细想,胯下的骏马就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刘盈并不知道,吕后醒得比他更早。
  天色大亮的时候,肩扛手提着一大串猎物的宫人们就一溜小跑地跟在皇帝后面回了宫。刘盈很是兴奋。他要让如意尝尝炖兔汤和烤鸡肉的滋味。
  可如意永远尝不到了。
  一只酒盅翻倒在寝宫的案上,旁边躺着永远醒不来的赵王如意。
  那一刻,年轻的皇帝肝肠寸断、追悔莫及。
  毒死赵王的兴奋还没消褪,吕后就颇具创意地进行了快感升级。儿子太软弱了,她要让他鉴赏一下她创造的行为艺术,见识见识权力游戏中失败者的下场。
  因为,一个真正的皇帝,必须学会在残酷中成长。
  吕后把刘盈带到囚禁戚夫人的永巷宫,说是要让他参观某种“物事”。刘盈懵懵懂懂地跟随母亲来到臭气熏天的猪圈旁,看见里面有一团丑陋不堪的东西在蠕动。
  刘盈掩着鼻息,弱弱地问母亲:那是什么东西?
  吕后的眉毛轻轻一扬,说:人猪。
  人猪!?刘盈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不知道畜牧业何时开发出了这个新品种,也不知道母后是什么意思。
  可是母后的目光怂恿着他,也逼迫着他。刘盈不得不再仔细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依稀产生了某种可怕的感觉,可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吕后等得不耐烦,干脆把谜底揭晓了。她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戚夫人。
  这个儿子太不长进了。吕后不免有些扫兴。她为了安排这堂现场教育课,废了多少脑筋啊。她先是让人砍下戚夫人的一双手,觉得不过瘾,就再砍掉一双脚。剩下一堆肉团的时候她基本上满意了。可她随即看见了戚夫人那双眼睛。
  这一对眸子曾几何时是多么妩媚动人啊!它们波光流转之际,没有哪个男人不神魂颠倒。当年高祖皇帝流连在这一泓美丽的深潭中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她吕后正夜夜独守空闺,看蜡烛泪尽,听更漏声残……想起这一切,吕后的愤怒越发不能遏制。她一声令下,波光涟滟的深潭立刻变成了两个血窟窿。戚夫人一阵比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也让她觉得腻烦,于是又灌她喝下哑药,再熏聋了她的耳朵。
  “杰作”完成了。欣赏着这只奄奄一息垂死挣扎的“人猪”,吕后欣慰地笑了。
  可她没想到这个笨儿子居然一点悟性都没有,让她很是失望。
  她也没想到皇帝刘盈听到“戚夫人”三个字的一刹那,泪水立刻夺眶而出。
  她更没想到片刻后他居然开始嚎啕大哭,让她很没面子。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皇帝回宫后居然一病不起,在病榻上缠绵了一年多。而且还派人来对她说:这种事不是人干的。虽说我仍然是母后的儿子,可这皇帝我不当了!
  最后,皇帝刘盈从病榻上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转身就跳进了酒池肉林,再也不上朝了。管他什么天下大事、社稷江山!跟我无关,爱谁谁吧!
  吕后气得七窍生烟。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整日放浪形骸,破罐子破摔,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二年十月,秋高气爽的日子,刘盈的兄长、齐王刘肥到京城来看望皇帝。刘盈很高兴,又有人来陪他喝酒了。于是设宴款待。宾主落座时,刘盈可不管旁边的母后是什么脸色,硬是让刘肥坐在上座,说你是大哥,咱就按家里的规矩办。
  这对异母兄弟很快就喝得酒酣耳热。他们没有发现,就在他们觥筹交错之际,那个老女人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给左右亲信使了个暧昧的眼色。
  片刻后,两盅酒端了上来。吕后命令齐王刘肥向自己敬酒。
  齐王刘肥端着酒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皇帝刘盈也端起酒盅跟着大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天下没有比这更笨的皇帝了。吕后肯定在心里气得直跺脚。她腾地立起身来,没等他们说完那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什么的祝酒辞,走过去一下撞翻了皇帝的酒。
  刘肥的酒立刻醒了一半。看着手里头的酒盅,刘肥很诧异。
  这老女人在玩什么啊?
  一阵穿堂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
  忽然间,他明白了。赵王如意的尸骨未寒哪,他这个最大的刘姓王居然敢在这个老女人面前逍遥自在地喝酒,这不是拿自己的脑袋往别人的刀口上撞吗!?刘肥坐不住了,越想越不对劲。连忙打了几个酒嗝,顺势往旁边一倒,很快打起了呼噜。手下人一看王爷醉了,赶紧把他抬回了家。
  齐王捡了一条命回来,立刻派人暗中打探。果不其然,那是盅毒酒。刘肥越想越后怕,觉得自己大难临头了,再也甭想走出长安城了。身边的大臣看出了他的担忧,就凑上前来耳语了一番。刘肥频频点头,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几天之后,吕后的女儿鲁元公主忽然得到了一笔意外的馈赠。齐王把他封国内的城阳郡献给她做为汤沐邑。
  吕后笑了,这小子还算识相。随即亲自到齐王府上设置酒宴,痛痛快快跟齐王又喝了一回。
  这一次,终于没人往酒里下毒了。
  春去秋来,日子过得很快。在酒色中纵情享乐的皇帝刘盈,日子就过得更快。惠帝七年的秋天,刘盈就告别了他不喜欢的帝国和母后,彻底解脱了。
  唯一的儿子死了。吕后却只是一副干哭的样子,没有一滴眼泪。
  她在想什么?
  只有一个人窥见了她的内心。那就是侍中张辟强。他年仅十五岁,却继承了他父亲——汉朝开国元勋张良的政治智慧。他发现惠帝一崩,帝国权力的天平便失去了平衡。一头是一大群威望卓著大权在握的帝国元老,一头是一个生性多疑心怀怨怼且孤单落寞的老女人。这种一边倒的局面必将影响政权的稳定。要避免轻的那一头强烈反弹的唯一办法,是主动替她那一头加上几个砝码。
  张辟强把这一切告诉了左丞相陈平。陈平深以为然。遂向吕后请求,拜任她的内侄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军,统领帝国的中央军队:南军和北军。这意思明摆着:军事大权归你们吕家,而行政权仍归大臣。大家扯平了。
  吕后高兴了。她一高兴,那延迟了多日的丧子的泪水,才终于潸潸而下。
  这就是政治人物的隐忍功夫。为了权力的需要,哪怕最深刻的悲痛也要给它设计一个具有延迟效应的开关。
  泪水是有的,可既要让它看情况而止,也要让它看情况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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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帝死后,小太子即位。无知的小皇帝需要人辅佐,于是吕后正式从幕后走上了台前,临朝称制。朝廷政令从此一律出自太后。
  踌躇满志的吕后觉得自己发飙的时候到了。她向丞相们摊牌:要立那些吕家子弟为王。右丞相王陵不假思索,立刻把高祖当年的“白马之盟”抬了出来。
  碰了钉子的吕后深长地看了这个不识时务的右丞相一眼,不再说什么。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这些大臣们的肩膀上扛着的都是这样一颗不懂得与时俱进的榆木脑袋。
  她更不相信那个入土多年的糟老头子的几句牢骚还抵得过现在她手中生杀予夺的大权。
  她转过脸,又问左丞相陈平和绛侯周勃。这两个阅尽沧桑的老政客交换了一下眼色。什么都不用说了,面对现实吧。
  他们说:当年高帝平定天下就封自己的子弟为王,而今太后行使皇帝之权封吕家的子弟为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就对了嘛!吕后笑了。我就不信偌大的朝堂上就没几个明白人。
  罢朝后,义愤填膺的王陵拦住陈平和周勃,厉声质问:当初高帝歃血为盟时,你们不在场吗?现在你们纵容迎合太后,违背盟约,将来有何脸面到九泉之下去见高帝!?
  陈平和周勃相视一笑,说:像今天这样面折廷争,我们不如您;至于说顾全大局,安定刘氏基业,恐怕您也不如我们。
  两人说完扬长而去。
  王陵木立在朝堂外空旷的广场上,望着浮云变幻的苍天,心里忽然空空荡荡。
  不久,吕后罢免了王陵的丞相之职,让他去给那个傻乎乎的小皇帝当太傅。王陵苦笑,干脆托病,辞职不干了。
  此后的四年之中,吕后共封四个吕氏子弟为王,六人为侯。
  当然,尽管她经营吕氏天下的野心路人皆知,可她采取的手段却十分委婉。比如她在封吕氏之前,一般都会先封几个功臣后代或者惠帝的后宫子嗣;然后在封吕氏子弟的同时也封刘姓子弟。又比如有时候她想封之前会对大臣们做一些暗示,然后在大臣们的一致请求下表示同意。
  刘姓天下正在悄然易色,可似乎没有人觉得不妥。
  有人的地方就有秘密。而帝国的皇宫里,秘密尤多。
  有人的地方秘密迟早会泄露。皇宫里的秘密泄露得更快。
  小皇帝一天天长大了。
  有一天他就听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他的身世。
  原来他并不是惠帝的皇后所生。他的生母是当年后宫一个无人注目的妃子。因为惠帝的皇后不能生育,所以抱养了他。在他出生不久,那个妃子就死了。因为她必须得死。
  小皇帝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一种尖锐的愤怒。这种愤怒尖锐到一举刺破了他那尚未健全的自我保护机制。他没有仔细看看身边到底站着多少个宫女和太监,就让自己的愤怒脱口而出:
  皇后怎么能害死我的生母呢!?
  害死我母亲的凶手又怎么能让我当她的儿子呢!?
  我尚未成年,等到我成年之后,有朝一日定会让她血债血偿!
  我们说过了,有人的地方秘密迟早会泄露,而皇宫里的秘密通常泄露得更快。所以此刻站在小皇帝身边的这几个宫女和太监就绝不是什么吸音材料。
  于是,当这番咬牙切齿的质问和宣言从这个稚嫩的口腔发出之后,便以不低于正常音速的速度在空气里传播,很快落进了吕后的耳朵里。
  这还了得!?小小年纪就如此嚣张,将来还如何驾驭!?吕后立刻着人把他拿进了永巷宫。然后发布诏命:皇帝病重,迷惑昏乱,已不能担当社稷,不能把天下交付给他,应该另立皇帝。
  小皇帝的确是病了。病在他个性发育得太早,而自我保护机制又发育得太晚。在帝国皇宫如此险恶的地方,这种发育的不平衡就是一种致命的病症。
  几天之后,小皇帝正趴在囚房里看老鼠打架。
  突然间有人破门而入。
  小皇帝抬起头时,因恐惧而张大的瞳孔里迅速落入几个手执利刃的黑衣宫人的身影。
  随后,小皇帝的瞳孔就完全黑了。
  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有一棵小草被马蹄踏扁了,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事情。
  小皇帝就是这样一棵小草。当年生他的妃子则是另一棵小草。
  吕后又立了个小皇帝,也没花她多少时间。
  因为这世界上从来就不缺皇帝的人选,缺的只是皇帝的位子。
  吕后当政的时代,如果有算命的高人从赵王府门前经过,肯定会远远地绕开。因为他看见这座不祥的府邸上空阴云笼罩,晦气盘桓。
  第一任赵王如意是被酒毒死的。
  第二任赵王刘友又会怎么死呢?
  刘友的王后姓吕。吕王后可不是碰巧姓吕,而是地地道道的吕后的族人。所以吕王后有权要求刘友爱她要爱得专一,可糟糕的是刘友偏偏喜欢别的姬妾。
  所以刘友注定要牺牲在爱情的祭坛上。
  吕王后的醋坛子打翻之后,就跑到吕太后的面前去告状。
  要怎么修理这个负心郎呢?吕王后肯定为此颇费了一番苦心,所以她这一状直指吕太后的软肋。
  赵王说您坏话啦!吕王后抽抽答答地对吕太后说。
  他都说什么啦?吕太后不以为意。小夫妻吵架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王他说:姓吕的人怎么能被封王呢!?等太后两腿一蹬,我一定要攻伐他们!
  这一句话非同小可,一下把赵王定性了:活脱脱的现行反革命!而对于反动言论,统治者历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况且吕太后本来还愁抓不到刘姓王的小辫子呢,这可倒好,是你老婆亲手把你卖了,休怪哀家无情无义。
  于是赵王刘友就步当年的赵王如意之后尘,从封国被召到了长安。吕后把他囚禁在赵王府中,派士兵严密把守,不给他饭吃,要把他活活饿死。赵王属下有一两个忠诚的,实在是看不下去,就偷偷给赵王送食物。可这一切逃不过吕后的眼睛。那几个人随后便被逮捕判罪。
  一个堂堂的刘姓王就这样活活饿死在自己的府邸之中,随后被草草掩埋在长安郊外的乱葬岗上。
  刘友被囚的那一年冬天,长安坊间的百姓,时常会听到一阵阵凄凉的歌哭在赵王府的上空飘荡:
  那些姓吕的人把持朝政啊
  刘氏江山岌岌可危
  威胁强迫王侯啊
  强行许配给我嫔妃
  我的妃子出于嫉妒啊
  诬告我有罪
  进谗言的女人祸乱国家啊
  君上却不醒悟
  我没有忠臣啊
  所以失去了分封的国土
  吕家的人断绝天理啊
  我要托付上天来报复
  刘友死了。在那些阒寂无人的子夜,倘若有一两个夜行人偶尔从赵王府的院墙下走过,不知是否还会依稀听见那一声声若有若无的歌哭?
  刘友死后,梁王刘恢被迁为第三任赵王。
  而随之发生在刘恢身上的悲剧竟然与刘友如出一辙。
  看来这顶该死的帽子,谁戴谁就倒霉。
  刘恢从被改封的那一天起就怏怏不乐。而吕后故伎重施,又把一个吕家的女儿嫁给他当王后。为了把反革命镇压在萌芽状态,吕后还变本加厉地派了一大群吕家的人跟着这个新娘去赵国当官。
  刘恢完全被架空了。并且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在吕家人和吕后的掌控之中。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姬妾与他真心相爱。
  就好象冰天雪地里的最后一缕温暖,刘恢就靠这点余温活着了。然而,刘恢忘记了刘友的前车之鉴,忘记了凡是吕家的女人都有爱情专属权。他再次触犯了这个权利,就注定要重蹈刘友之覆辙。
  这次的吕王后更干脆,也没有千里迢迢地上京城告状,直接就把那个姬妾毒死了。
  生命中最后且唯一的寄托又被剥夺,刘恢万念俱灰,觉得自己纯粹是这帮姓吕的人掌心中的一个玩偶,活下去真没什么意思。
  哀莫大于心死。所以他也比刘友更干脆,没等到吕后召他就自杀了。
  猫鼠之间的游戏之所以乐趣无穷,是因为老鼠千方百计想活命,而经验丰富的老猫知道它跑不掉,就在一边蹲着,享受猎物的绝望和恐惧带给它的快感。倘若哪一只老鼠一看见老猫作势要扑,就自个儿一头在墙上撞死,这只老猫肯定会觉得很失落。
  前戏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吃”,再鲜美的鼠肉都会味同嚼蜡。
  刘恢这只不识趣的老鼠一自杀,吕后就跟老猫一样失落。吕后在恼羞成怒中灵机一动,索性把老鼠窝端了。她下了道诏书,说赵王因迷恋女色而背弃宗庙礼法,他的后代没有资格继承王位,于是废除了他们的继承权。
  一连三任赵王都死了,这顶帽子变成了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烫手山芋。慷慨的吕后一转手又要把它送给那个远在边疆劳苦功高的代王刘恒。刘恒吓得连声辞谢,说自己愿意在代国留守边关。
  好在刘恒警惕性高,要不然几年后的那个初汉盛世、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文景之治”压根就不会诞生。
  吕后在朝堂上吆喝了半天,发现这顶“赵王”的帽子成了无人问津的滞销产品,于是就自己消化了,让侄儿吕禄当了第四任赵王。
  吕后在赵王人选的问题上做足了姿态,向朝野上下表达了这样的信息——这帽子你们不是都不想要吗?刘恢自己扔掉了,刘恒也推掉了,那我们吕家就勉为其难了。国不可一日无主啊!我们可不是贪图这个王位,实在是因为赵国子民孤苦无依,我们吕家的人于心不忍哪。
  搬进赵王府的吕禄心里很踏实。
  他知道自己既不会被酒毒死,也不会被醋淹死,因为他姓吕。
  他眼里既看不到什么不祥的乌云,耳中也听不到什么凄凉的歌哭,因为他姓吕。
  然而一年后他就被杀死了。
  没有别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姓吕。
  搞定了赵王之后,碰巧燕王刘建死了。刘建没有嫡嗣,只有一个妃子生的庶子。一不做二不休,吕后派人把他杀了。燕王刘建断子绝孙,封国自然被废。吕后顺带把“燕王”这顶帽子也搂了过来,又一个吕家子弟取而代之。
  在吕后的淫威之下,刘姓王们基本上都逆来顺受,噤若寒蝉。
  只有少数宗室子弟血性未泯。
  朱虚侯刘章就是一个。他知道吕氏对刘氏拥有绝对优势,可他并没有放弃抵抗。他也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可还是瞅准机会对吕氏做出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反击。
  刘章的父亲就是当年在酒宴上差点被吕后毒死的齐王刘肥。
  这一次,换成儿子刘章陪同吕后饮酒。
  说来也巧,吕后偏偏让刘章监酒。也就是说,吕后授予了他一个短暂的“权力”,在这场酒宴上监督所有人喝酒。包括那些不可一世的吕姓王侯在内,没有人可以逃酒溜号。
  吕后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临时“权力”,也能成为刘章反击吕氏的手段。
  刘章欣然领命,对吕后说:臣是将门之后,请让我用军法来行酒令。
  喝得正高兴的吕后满口答应。酒过三巡,刘章趁着酒劲又向吕后请求:要唱一首《耕田歌》以助酒兴。吕后颔首。
  刘章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歌声响起来了:耕地要深啊,播种要密!栽植的禾苗要撒得宽广啊,有多远就撒多远!不是我们的苗啊,就要把它们铲除掉!
  吕后的脸色顿然阴沉下来。
  谁都听得出刘章在唱什么。可吕后一句话也没说。刘章只是在唱农歌,吕后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发作。
  接下来的酒喝得没滋没味。冷场之下,有姓吕的人悄悄离席——实在已经喝高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而刘章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那个姓吕的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了出去。等刘章行使完他的职权回来,还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禀报太后!刘章忽然高声说道:方才席间有人逃避酒令,臣已经按照行酒的军法把他杀了!
  整座宴厅里忽然间鸦雀无声。每个姓吕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脸上都悬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吕后。
  吕后站了起来,带着她那惯有的阴郁神情拂袖而去。
  一场好端端的酒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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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太平(下)
  吕后临朝八年,几乎做了她想做的一切。
  八年前迎风招展的刘姓王旗倒下了一大片,剩下的几根插在英姿飒爽的吕姓王旗中间,显得寒酸不堪,无精打彩。
  八年前那些位高权重的帝国元老如今老死的老死、致仕的致仕,剩下几根老骨头的腰杆也没像从前那么刚劲挺拔了,人人对她低声下气言惟命是从。而吕家子弟则个个高官显爵意气风发,并且对她忠贞不渝。
  吕后很欣慰。
  现实世界中看得见的一切都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中。
  然而,还是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让她掌控不了,更让她惶惶不安。
  比如天意。比如鬼神。
  某日出现了日食,大白天忽然天昏地暗。吕后就认为这是上天对她的谴责,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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