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虎飞蛟等人也摩拳擦掌生龙活虎一

凤凰于飞(3)
凤凰于飞(3)
  作者:楚惜刀
  事发时黄笙就在封启骅身前,回首眼睁睁见他被对方擒去,急忙通知前方的人。众人不敢贸然出墓,僵持在甬道里不动。
  蒙秀好听的语声从入口传来:“几位若是不玩花样,不如分一杯羹,我们相安无事共同进退如何?”
  曲不平望着里过,火光下他的脸阴晴不定。墓里几人都是一般心思,原以为顺利寻得墓穴,谁想又被五族染指,心下自是不平。但一则己方势弱,二则入口和人质皆被对方控制,不妥协不行。
  里过左思右想,颓然长叹,低声问其他人道:“别无他法,只能让他们进来。”
  曲不平道:“寨王吩咐,务必要将其他窥视者置于死地。不知这墓穴附近,寨王有没有安排人手接应。”
  雪凤凰听到置于死地一言,心惊肉跳,她和龙鬼两人身份尴尬,是否也是五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窥视者。曲不平意识到说错了话,含笑瞥了她一眼。雪凤凰没好气地瞪着他,嘀咕了一声:“大敌在外,我不想跟你们窝里斗。”
  曲不平过意不去,歉意朝她赔笑。这时户绝小声道:“老曲,想个法子等他们进来后甩开他们。”
  曲不平苦笑:“这墓穴里有何花样,我一头雾水,委实不敢夸口。不过这是没法子中的法子,姑且应付一下罢。”又朝雪凤凰道:“雪姑娘也请多担待,到时助我一臂之力。”
  众人商讨完毕,遂让黄笙叫罗怒等进墓穴,唯一的条件是只许罗怒带了五族首领进来,其余随从一律不准入内。
  罗怒欣然道:“墓穴逼仄,如此甚好。”扣住封启骅穴道,押了他先钻进甬道中。蒙秀、覃莨、滕辽、杨楝四位首领交代了族人安守墓外,随后也走进入口。
  一入甬道,罗怒把封启骅交给身后的蒙秀,自己越过黄笙等人,走到前面和曲不平、里过两人打招呼。里过见他有意走在前头,知他担心五人暗设埋伏,当下递了个眼色给曲不平,退后一步让罗怒和曲不平在前领路。
  众人沿了台阶一级级往下,越走越深,雪凤凰不由叹道:“缪宗当年仓促起事,落难到此,想不到仍能建如此广阔的一个陵墓。”
  黄笙闻言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帝王之家自然要做足派头,岂是我们平民百姓可以比的?”
  终于,台阶尽头出现平地,又一条廊道现于眼前,略宽了一丈,可容三个人并肩走过。
  罗怒拿了火把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曲不平跟在他身后。雪凤凰心里犹疑,先前听他们说这墓穴机关重重,为何至今一帆风顺,长驱直入竟似毫不设防呢?
  沿途仅有几个矮矮的石柱,不晓得有什么用处,众人仅有三四支火把,光线幽暗,雪凤凰留神想着心事,差点没撞上去。
  不多时,罗怒欢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里有间石室。”
  众人争先恐后涌入石室,室内十分光洁宽敞,四壁插满待燃的火把。雪凤凰和龙鬼检查过墙上没有机关后,把火把一一点燃,顿时满室大亮,清晰可见石桌石凳并床、几、台等物。更有一方磨得光滑锃亮的石镜,光可鉴人。
  里过走向蒙秀,转头对罗怒道:“鬼主可以放人了吧?”罗怒点了点头,蒙秀嫣然一笑,松开手让封启骅去了。封启骅大失面子,涨红脸一言不发走到曲不平身后站了。
  覃莨挑了凳子坐下,突然惊道:“桌上竟没有一点灰尘!”
  众人只觉寒气森森,理应满是陈腐荒败的墓地,却洁净都犹如有人居住。偏偏龙鬼咧开嘴笑道:“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人是鬼?”
  其他人脸色俱变,杨楝道:“小鬼头不要胡说八道,小心有鬼抓了你去。”
  雪凤凰不在意地对龙鬼:“有你这个亦人亦鬼的家伙呆着,此间主人想是人鬼皆宜。”
  龙鬼昂头不理众人,雪凤凰笑吟吟地招呼他四下走动,好奇地查看这间石室的各样摆设。
  众人走遍石室,四壁既无暗格,又无出路,已是尽头。大家皆知缪宗陵寝不可能只有这么丁点大小,但从甬道一路过来,仅此处宽可容数十人,当下都犯难沉思。
  里过眼尖,悄悄摸至一边,伸手去按壁上的一块圆形突起。不想手还没碰到,覃莨像个鬼影立在一旁,道:“你想做什么?”
  里过冷笑不语,若无其事地缩回手,覃莨指了那突起问:“这是什么?”
  里过不答,覃莨怒道:“你想把我们关在里面?”
  雪凤凰正站在石镜前玩赏,瞥见镜中人影幢幢,以为有人偷袭,急忙斜斜闪避。她身子尚未立稳,里过已擦肩跳过,身后是覃莨挥刀砍来。
  这两人一动手,罗怒朗声笑道:“五个对五个,公平得很!”伸手向封启骅击去。蒙秀娇笑着迎向户绝,滕辽直取曲不平,杨楝遂和黄笙斗在一处。
  剩了雪凤凰和龙鬼两人,呆立当中,十人拳脚相加,你来我往,却并不碰他们一毫。
  龙鬼情知论单打独斗,乜邪派出这五人根本没有胜算,虽说乜邪并没有交代要照看他们,但道义上既是同来者,不能见死不救。当下拔出腰间软鞭想助他们一臂,雪凤凰按住他的手道:“你若混了进去,更不可收拾。”
  龙鬼道:“他们五人功夫平平,无论如何都打不过。”
  雪凤凰道:“你既知打不过,帮他们打难道就会赢?”
  他闻言一愣,即便他出手,最多只能和五族任一首领平分秋色,未必能讨了好去。最后被动挨打的人中,只怕再多上一个他。
  龙鬼这一犹豫,十人斗得激烈,胜负已分。
  罗怒的双拳快如闪电,虎虎生风,招招都是攻势,凌厉非凡。雪凤凰凝目暗记他的一招一式,见他势如破竹,力不可挡,封启骅虽是“开山手”,怎奈快不及罗怒、强亦不及罗怒,只有挨打的份。
  龙鬼苦笑道:“罗怒的鹤鸣拳最善利用对方弱处强攻,想不到真正单打独斗,封启骅过不了他百招。”
  雪凤凰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罗怒以快打慢,功力的确远在他之上。”
  两人再看蒙秀和户绝交手。蒙秀一身银饰,动手时叮咚乱响,煞是好听。她美艳如花,使刀却狠,在石室中飘忽纵飞,户绝的滚龙掌如影跟随,但总差了一厘。蒙秀凭借一身轻功,进退都占了先机,户绝几下打了空,越发心浮气躁。
  曲不平那处情势更糟,滕辽本就力大无穷,曲不平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他打的,刚过了两招就被揍得鼻青脸肿。龙鬼看得发急,雪凤凰死死按住他的手,不许他相助。
  里过借助一身的暗器,和覃莨斗得旗鼓相当,其他人不得不留意他放出的暗器,以免明明是击向覃莨,却因地方狭小误伤而中。
  另一边黄笙敌不过杨楝,边打边逃,常依靠封启骅和户绝躲避杨楝的追击,不甚狼狈。好在他的轻功似乎有两把刷子,勉强可以逃命,受伤并不严重。
  石室里打成一团,掌风劲鼓,连插在墙上的十来支火把亦一一被吹熄。雪凤凰连忙奔过去,护住最后两支。龙鬼依稀看到里过等人都受了伤,不忍再看下去,急促地问雪凤凰该如何是好。
  雪凤凰拍拍他的手,让他放心,朝向众人大叫:“住手!”
  第一声没人搭理,等把音调又高了几分,再吼一声,仍是无人理会。雪凤凰恼将起来,摸摸百宝囊,胡椒球的分量已大不足,不知能不能收到奇效?她转念一想,有了主意。
  雪凤凰身子陡转,脚下施展妙手云端步,穿花绕树冲进缠斗的圈内。十人激战正酣,并没留意她的举动,只有龙鬼举了两支火把照向她。
  雪凤凰脚步一滑,倏地溜到罗怒身边,火光明灭中罗怒乍见是她,硬生生地把打出的手掌收回。雪凤凰嘻嘻一笑,并不客气,中指弹出一粒胡椒球。她知暗器击不中罗怒,便故意打歪两分,撞到离罗怒最近的石壁上。
  眼见胡椒球就要散开,她掩住口鼻,几个纵跃逃开了去。罗怒和封启骅的喷嚏响起时,雪凤凰两手同时发射,把胡椒球送到另外八人的跟前。一时香料满天飞,喷嚏震天响,大大影响众人交手的速度。
  这一幕直把龙鬼笑得打跌,他所忧心的事眼看轻松被雪凤凰解决,大为宽心。
  雪凤凰清清嗓子,再次高喝一声:“住手——”
  两下罢斗。
  众人鼻痒难受,使劲打足了喷嚏,擦好鼻子。罗怒一方明知是雪凤凰使坏,但她一片好心,又不能责怪。而里过等五人斗得艰苦,眼看再打下去必受重伤,对雪凤凰的插手暗存感激。
  雪凤凰见他们样子狼狈,忍住笑道:“方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起来?”
  覃莨一指里过:“他想把我们关在里面。”
  里过辩解道:“胡说。我是想尝试这墓穴的机关,老曲你过来看。”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块圆形突起上,曲不平跌坐地上,周身多处挂彩,闷闷撑直了身子,想走过来却是不能。
  里过道:“这机关按下后不知是福是祸,徭主也太心急,不由分说就动手打人!”
  覃莨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早知它的用处,这会子却扮傻子。”
  里过又叫了曲不平一声,见他没有动静,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凶狠地向四周溜了一圈。
  曲不平被滕辽揍了个半死,倒在地上出声不得。封启骅捂了胸口大声喘气,肩头和小腿各有一处伤。户绝一边脸通红,被蒙秀打了好大一个耳刮子,头发凌乱了几分,一截乱发好笑地挂在头上。只有黄笙的境况最好,仅是衣衫扯破。
  里过瞥了黄笙一眼,森然道:“黄胖子,想不到你的武功精妙得很哪!”
  黄笙笨拙地把衣上的破洞遮掩好,道:“哪里哪里,我是顾头不顾腚,丢脸了,丢脸了!”
  里过“呸”得向地上吐出一抹鲜血,用袖子擦擦嘴,看似不在意地道:“老曲,你的伤势如何?”
  曲不平简直说不出话来,喉咙卡卡作响了一阵,方才咽下一口血腥,勉强道:“还活着。”
  里过从怀里掏出一枚黑黝黝的小钢球,弹丸大小,放在手心溜溜地转。他阴森森地说道:“黄胖子,这玩意叫‘穿肠珠’,我喂了点剧毒在上面,你吞进肚后除非刮肠子,不然决取不出。等你的肚肠都烂光了,它就会‘砰’得一声把你的肚子炸破。你想不想试试?”
  黄笙尴尬地左右四顾,道:“里大哥,好端端说起玩笑话来,大伙早些疗伤吧。”
  里过道:“我说怎么甩掉了五族,又被他们跟上。虽然他们在这月镜山布下天罗地网,但我和老曲一路都特意避开了他们的埋伏。可恨我们之中有奸细,把到手的肥肉平白就让出去!”
  他手中的“穿肠珠”在掌心滚来滚去,看得黄笙胆战心惊,不敢接话。雪凤凰扫了他们五人一圈,黄笙这家伙武功本来最低,这会儿受伤却最轻,难怪里过看出破绽。
  罗怒哈哈大笑,站到黄笙身前:“黄兄的确是我们的人,里兄心细如发,佩服佩服。可惜现今这局面,你们仍是输上我们一筹,
  里过四人负气不语。他们受伤较重,趁说话的工夫暗地里运息疗伤。
  龙鬼过意不去,从兜里取了几粒丸药,送到他们嘴边,道:“这是我爹亲手调治的‘玉溪丹’,最补血气亏损。”四人此时哪敢逞强,说了声多谢连忙吞下。
  雪凤凰走到那可能是机关按纽的突起前,道:“要不要试试?”
  里过道:“这条路已尽,这可能是开启闸门的出路。”
  曲不平摇头:“但也可能的关闭某处的机关,不可不慎。”
  罗怒望望众人,问:“我们走到这里,再无第二条路,总要一试。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没有它法,各自应了,紧张地看罗怒按下机关。
  轰的一声自远处传来,里过色变,疾奔向甬道。罗怒亦听出声音来自入口处,慌忙跟着奔去。余下众人不敢怠慢,齐回到甬道里,退回到入口处。龙鬼和雪凤凰各持一支火把跟上,等大家到齐,站在甬道尽头的入口,排成一列,都傻了眼。
  微弱的火光清晰地照在一块巨石上,眼见它把入口堵得死死,再无退路。
  雪凤凰仔细观察石壁上的斑纹,默想来时的路,推算道:“这石头有两丈长,恐怕不止一块。”
  众人皆看她一眼,倒吸一口凉气。黄笙知她回想来时路径,必没有说错。罗怒等五族人未曾见过雪凤凰过目不忘的本事,听了半信半疑。
  罗怒见事已至此,后悔无用,便道:“我们回石室商量,或许另有出路。”
  众人无奈,只得退回原处,走了一半,忽听龙鬼一声尖叫:
  “奇怪,刚刚走的这条路,怎会没见到那个破烂的石柱?”
  被龙鬼一说,大家都记起仿佛前趟看到过一个矮墩墩的石柱,剥落的石片歪歪斜斜竖插在柱上。这回沿路虽仍有石柱,模样却周正许多。
  众人大觉惊奇,等再往前走,偏又重新回到那个石室。只是此时大家都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原先熄灭的火把竟全数被点亮了。
  雪凤凰闭目细想,等张开眼时已知是怎么回事。
  “我们来时走了百二十步,到了前一间石室。后来返回出口,走到这里花了百四十五步,除去入口大石约莫有占了十步外,多走十五步,想是进了岔口。”
  龙鬼道:“难道有两间一模一样的石室?”
  曲不平道:“既是雪姑娘记得,往回退十五步该是我们先前呆过的地方。”
  罗怒叫道:“那间石室我们既然没再看见,难道有人操控机关把它关了?”
  雪凤凰摇头道:“是我们自己打开机关启动了入口的千斤石,想来那原是个自保的机关,如有敌人尾随进入,就可凭此关闭退路,且自谋生路。”
  罗怒道:“那么起先那石室一定有退路,但怎么回去呢?”
  杨楝冷笑:“依我看,一定有其他人也在这墓中,等我们进来正好一网打尽。”
  覃莨附和道:“不错,这地方是乜邪最早发现,能控制机关的定是他的人。”
  雪凤凰想起节先,里过等人显然也想到了他,心中犹豫,沉默不语。杨楝却没那么好性子,指了里过他们骂道:“你们别耍把戏,若有什么不对,我头一个先捏死你们。”
  里过见对方欺人太甚,忍不住拿出一颗“穿天火炮”,作势要点燃火线,骂道:“死就死,大家索性同归于尽,看谁再仗势欺人!”
  罗怒等见他犯狠,色变退步,蒙秀忙道:“千万莫冲动,有话好说。”
  雪凤凰心想,两帮人都是急功近利,最沉得住气的反倒是龙鬼那个孩子,不由喝道:“缪宗玉玺,说得天花乱坠,到底这里有谁亲眼见过?连影也没见着,就打得地动山摇,值得么?”
  她一句话说到了点上,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无人应答。
  雪凤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局?我们自相残杀,正中了别人的计。”
  这个可能众人都想到过,但十人闯荡江湖多年,岂肯轻易认栽?没有一人能承认被他人利用。
  罗怒道:“缪宗当年在黔州立国,各地投奔而至的富豪不可胜数,缪宗为复国拼命敛财,汇聚的财富亦可敌国。等到缪宗身败,他身边的三大将本来力请武宗第三子继位为帝,但皇子诸贤坚辞不就。三大将只能把玉玺暂归缪宗于黄土之下,以伺后机。是以月镜山之说,并非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雪凤凰奇道:“按你的说法,这里若真是缪宗陵墓,除了玉玺外尚会有国库宝藏?”
  罗怒道:“不错,的确大有可能。”众人一听,两眼皆射出光芒,却又各自回避他人的目光,似乎都不曾对此格外留意。
  雪凤凰更在意的却是罗怒,凝视他道:“你倒对这段往事清楚得很。”
  罗怒傲然道:“我族无时无刻不在寻求自保之道,汉人江山如此动荡,正是我族可大加利用之机。那虽是我父在世时派人搜集的情报,若换成今日的我,恐怕会更进一步。”
  雪凤凰心下唏嘘,叹道:“你会怎么做?”
  罗怒笑而不答,龙鬼道:“他会立一个假皇子为帝,实是做他的傀儡。”
  罗怒直视龙鬼道:“换成你也是一样。”
  两人目光交锋,雪凤凰恍然醒悟。她拉起蒙秀的手,又对曲不平道:“如今最紧要便是找出路,你们两方切莫心存芥蒂,坐下来好好商量。我有点事去去就来。”说罢,不管那十人各自大眼瞪小眼,恶狠狠拉了龙鬼往一边走。
  龙鬼知道他忍不住说了太多。果然,雪凤凰把他牵到石室一角,开门见山逼问:“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谁?如今困在这鬼地方,不知出不出得去,你我生死都能与共,你再瞒我作甚?”
  龙鬼无奈,瞥了十人一眼,恨不得他们吵翻了天吸引雪凤凰的注意。没想到那十人却听了劝告,围拢在一处商议如何解困,他也只能低眉苦想对策。
  雪凤凰叉了腰道:“别想什么鬼主意,知道你是谁,还能吃了我不成?”
  龙鬼道:“若我是乜邪的儿子,你是不是宁可一口吃了我?”
  他眼神清亮,显无一句瞒骗之言。雪凤凰不是没想过他和乜邪有亲密关系,但最多只敢猜想他是乜邪的徒弟,再没想到这俊俏少年竟会是那老怪的儿子,两人的长相实有天壤之别。
  “你骗我的,是不是?”如果这少年真是乜邪之子,很可能弥勒当初说的话是事实。缪宗玉玺是引弥勒前来的一个局。雪凤凰惊出一身冷汗,究竟这背后还有多少秘密?
  龙鬼摇头。雪凤凰摸头苦笑:“我以为自个本事了得,这一路没人能把我如何,谁想不过是托你的福。”
  龙鬼道:“姐姐莫要着恼,他们本无一人知道我的身份。可惜黄笙偷了我的信物,被他看破,而凌空又不巧暴露于罗怒眼前。我本想全都瞒住,并不存心骗姐姐一人。”
  “那你爹叫你跟着我,有何吩咐?”
  龙鬼摊开两手,表示无可奉告。雪凤凰“哼”了一声,越发担忧弥勒。他若知道她被困缪宗陵墓,会过来相救吗?
  这可能个天大的陷阱,但一时间她意乱情迷,竟盼着永不要发现出路。这样,或许她的师父会宛若天神降临,救他们逃出生天。
  龙鬼凝视她忽喜忽忧的面容,以为她仍有芥蒂,遂道:“里过他们是我爹派出的人,我会尽力保他们安全。姐姐若想帮罗怒,我也绝不阻挠。总之,只要姐姐不亲自和我们交战,我们便绝不会先攻击姐姐,你看可好?”
  雪凤凰道:“呵,我倒好,两边都说不会先对我动手,算是能保住小命。”
  龙鬼低头:“姐姐莫要灰心,玉玺的事是真的。说不定最后有福拿到的仍是姐姐。”
  他意态迁就,雪凤凰板不牢僵硬的脸孔,拍拍他的肩,道:“罢了,你们谁取了玉玺都不紧要,只要你们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管不着。”
  龙鬼笑了问她:“你若拿到玉玺,有什么用?”
  雪凤凰道:“有什么用?嗯,不知它有多大?大一点呢,可以做镇纸,小一点就穿个孔挂在脖子上——玉玺该不会很难看罢?”
  龙鬼忍笑道:“以天下为儿戏,姐姐你是当真的么?”
  玉玺不过是一件器物。雪凤凰心想。换成弥勒在此,亦是不屑一顾的罢。雪凤凰神往地想起师父超然世外的风范。于弥勒眼中,万物虽有灵性,却不能窒了人的本性,他学遍世间百术,却丝毫不沉迷留恋,便是如此。
  雪凤凰犹记得他教她辨玉识瓷,记得他忽而爱洁忽而邋遢的怪癖。当龙鬼问她,拿到玉玺会有什么用,她心念电转,想的全是——如果弥勒拿到了它,会有什么用。
  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不过是为了在师父面前表现,她终于长大。想到这里,她不由眼角一酸,没了和龙鬼继续攀谈的心思,摸住墓穴冰冷的墙壁发呆。
  龙鬼习惯了她时常会有的怔忪,没奈何地回到众人所立之处。交代完来历身世,把心中憋了很久的话说尽,原该松一口气,可龙鬼知道,更尴尬的境遇将摆在他面前。
  那就是在玉玺现身之时,他和雪凤凰将正式决裂。
  罗怒此刻已冷静下来,雪凤凰、龙鬼谈心的时候,他和曲不平正通力合作寻找出路。无奈越找越是胆战心惊,四下里皆是严实无缝,再不见任何可开启的机关。想到要活活憋死在这墓穴里形同陪葬,众人都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两人走回时,正听到罗怒说道:“怕就怕五位是乜邪那老怪物的棋子,替他收拾了争夺玉玺的人,自己却要葬身这墓地中。”见雪凤凰和龙鬼走回,他一双利目射向龙鬼,若无其事地笑道:“龙小哥,无论如何,你爹千家寨主都是最大的赢家,你说是也不是?”
  龙鬼冷笑不语。雪凤凰暗皱眉头,心想若是这十人都要对付龙鬼,以她一人之力怕是护他不住。她也怪不得罗怒掉转枪头,毕竟缪宗玉玺只有一块,除去一个对手便少一分阻力。
  罗怒那句话果然厉害,里过和曲不平等人都讪讪不语,神色犹豫。封启骅忍不住道:“乜邪想杀了我们,我们留着他的宝贝儿子干什么?”
  里过皱眉问龙鬼道:“小鬼头,你来之前,你爹没有把这墓穴的布局告诉你么?”
  龙鬼摇头。封启骅便道:“好极,既是如此,杀了你也无妨。”
  雪凤凰高叫:“你们之前都立了誓,未见玉玺绝不动我们。何况刚刚你们受伤,是谁助你们疗伤?”
  户绝此时也耐不住道:“老子要是都出不去,管他说过什么誓言!小鬼,虽然你是个不错的娃儿,但生死关头顾不了这许多!要么你说出机关在哪里,要么就怪你爹送你做替死鬼!”他掏出滚龙掌在手中反复玩耍。
  杨楝一双虎目上下打量龙鬼,从鼻子里哼出怪音,听得雪凤凰都替龙鬼心惊。滕辽骂了两句蕃语,覃莨幽幽冷笑,龙鬼却满不在乎地坐在地上,谈笑自若道:“大伙若是手痒,不妨先杀了我,看看能不能出得去。”
  杨楝吃软不吃硬,闻言狠狠“呸”了一声,倏地以迅雷之势冲到龙鬼面前,拎起他便道:“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里过等人冷冷作壁上观,只盼龙鬼熬不住说出机关所在,对他的生死毫不在意。
  杨楝气势凶悍,龙鬼微微变色,雪凤凰正想出手,蒙秀走过来轻轻一拽,笑道:“小孩子的话,干吗认真?”杨楝只觉一股柔力自龙鬼身上传来,力道初显阴柔,久之便感手上刺痛,不得不松开手。
  蒙秀把龙鬼放到雪凤凰身后,对雪凤凰道:“雪姑娘,若是外面有机关,这里难道就没有机关可以打开么?”
  雪凤凰正奇怪蒙秀何以会帮龙鬼,仔细一想已然明白。反正是死路一条,杀了龙鬼亦不见得能出去。倒是万一乜邪派人做的手脚,总不会眼睁睁看儿子死于此地,他活着众人反而安全。
  雪凤凰随即答道:“如果连曲先生都一筹莫展,小女子的堪舆之术尚不及曲前辈,恐怕找不出机关在哪里。”
  蒙秀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罗怒拍拍她的手,道:“天无绝人之路,且让我再搜一遍看看。”招呼曲不平再在石室里上下寻找,期望有类似上一间石室的突起机关。
  墓室里的空气愈见稀薄,蒙秀禁不住急吸几口,神情愈见烦躁。里过用力一踢石壁,骂道:“再下去肯定憋死!那条甬道里就没暗门了么?”
  曲不平摇头道:“四下都是死路,除非外边有人打开机关。”
  黄笙一愣,抓着他的胳臂道:“你再多看看,不可能没有出路!”
  罗怒道:“造墓者多虑及盗墓,恐怕此间是个绝路。”
  蒙秀惊道:“绝路?我可……”她本想说不想死,又大觉晦气,不愿当了众人的面说出,咽了回去。
  雪凤凰看了曲不平和里过一眼,道:“如果两位肯帮忙,我想找条出路并非难事。”
  罗怒听她一说,恍然大悟:“对,借助两位的火药与堪舆之术,应该能逃出去。”
  里过沉吟道:“可是墓穴里不通风,一旦点燃火药没有炸开出路,你我恐怕立即要憋死在这里。”
  雪凤凰点头道:“因此须借助曲先生的堪舆之术,找出主墓的方向,朝那里打通地道。”
  这本是极简单的道理,众人经她一提醒,顿觉柳暗花明。
  曲不平用罗盘测算方位之时,龙鬼缩于雪凤凰身后,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鞭子上,神情警惕地望着众人。
  雪凤凰大生怜惜之心,安慰他道:“没事,他们吓吓你而已,不会真对你动手。”
  龙鬼嗤笑一声,轻蔑地瞥了一眼四周,伸过手去牵着雪凤凰,小声道:“雪姐姐,你答应我,始终跟着我可好?”
  雪凤凰握了他的手,想起初上月镜山的一幕,感叹风云变幻,道:“你可是心里害怕?”
  龙鬼低下头,不让人瞧见他的神色,轻轻说了句:“是”。
  雪凤凰捏了捏他的手道:“好,我跟着你,谁要敢动你,就先过我这一关。”
  龙鬼抬起头,冲她一笑,放开手道:“这里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好。”
  雪凤凰苦笑,困死在这里她亦自身难保,只不忍见众人以大欺小、以多胜少对付龙鬼。在这种困境中理应抛却成见携手共助,可惜江湖人多爱争风斗气,利益相关时连一个小孩子也难容下。
  忽听曲不平欣慰地指了一处道:“按常情推断,主墓该在此块石壁之后。从方才那间石室的距离测算,往这里走该是活路。”
  他从背囊里掏出一把神工凿,比之前龙鬼向雪凤凰卖弄的要大上一号,乒乒乓乓在石壁上敲起来。石屑如水珠四溅,龙鬼冷眼看了许久,方对雪凤凰道:“雪姐姐,你说他们朝墙上挖洞,难道是想打出一条路来?”
  众人听到他的话都暗笑小孩子见识,唯有雪凤凰始终对龙鬼刮目相看,知道他人小鬼大,非是口出妄言的人。他既熟知偷门规矩,怎会不明白曲不平是想凿开一个小洞,让里过埋放炸药。
  她自己也是机灵鬼,当下心念电转,刹那间晓得了他的心思,便接口道:“曲先生精于堪舆之术,他说那后面会有出路,想是没错。但不知这墓穴当年是何人设计,若是故意反其道行之,可又白费力气了。”
  龙鬼嘻嘻一笑,雪凤凰知他越是看似不经意,越是胸有成竹。果不其然,听他拍手叫道:“雪姐姐真是聪明,我猜那建造陵墓的定是什么堪舆高手,只怕设计机关时不仅反其道为之,把吉凶都易了位,这墓穴里恐怕到处都是虚虚实实、难辨真假的退路死路。”
  曲不平亲眼见过龙鬼的奇门身法,知他对这一套亦有涉猎,闻言不由慢下手脚。罗怒想起那日雪凤凰带了龙鬼出手相救,这小鬼很是精通奇门遁甲,便打破两边的僵局,含笑对他道:“小哥儿这话大有见识,果然虎父无犬子。依你之见,我们该从何处寻找出路?”
  龙鬼道:“我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见识。”僵着的神情大见和缓。
  蒙秀走近,朝他笑道:“龙小哥,若你有什么能出去的主意,只管说出来。”
  龙鬼定睛瞧了她一阵,方道:“越是显眼处越不惹人留意,你们找机关时怎么都不看那些石桌石凳,外面那些石柱也都漏了。换成任何一个小孩子,早就摸了个遍哩。”
  曲不平一想他说的也是,这些大家伙他们匆匆一看而过,尽往些偏僻离奇之处寻找暗格机关,却一无所获。但小孩子却是天生好奇,大人眼中习以为常的事物偏偏都能玩索不已,这便是龙鬼能想到机关会另在他处的缘故了。
  他顺路摸回到甬道中,对了那几个矮石柱发愣,这会子仔细端详竟看出名堂来。明明看似错乱排列的石柱,居然暗合北斗七星之数,天玑方位现陷于石壁之中,正是龙鬼所说的那根破烂的石柱。
  与天枢遥遥相对的北极星方向,想来便是他们苦苦寻求的主墓方位。而这一方位,与曲不平用罗盘测算的吉位正好有颇大的偏差。
  若不是龙鬼提醒,炸药炸开后众人仍将面临厚厚的黄土,或者是造墓者预留的埋伏。曲不平想到这点暗自庆幸没对龙鬼动手,更心生后怕,乜邪如此胸有成竹地派亲生子前来,若非此子有特别的本事,就是一定有人接应,怎可轻言对他不利?
  他心下有了计较,回去吩咐里过依天枢方向凿洞埋药,轻描淡写地对龙鬼道:“你的眼好尖,给你说准了,外面的石柱确是机窍所在。”
  龙鬼耸耸肩,并不理会其他人,兀自和雪凤凰说起盗墓者的趣事。雪凤凰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管里过等正焦头烂额,忽而惊呼高叫,忽而拍手大笑。
  原来龙鬼说的是刘宋时废帝刘子业,此人嗜好掘盗古墓,常常亲领士兵工匠发掘,连父亲孝武帝刚下葬不久,他也动脑筋想掘墓挖坟。多亏了太史令以不吉利为由劝阻住他,他才泼粪作罢,挖了陪葬的殷贵妃之墓作为补偿。
  如此恶迹令人叹为观止,雪凤凰听完只觉人世间无奇不有,感触良多地叹道:“我们前来打扰缪宗清净,是否也属大不敬?”
  曲不平不以为然道:“曹操为挖古墓曾设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两职,连帝王都乐作盗墓贼,何况你我这些偷儿?”
  龙鬼闻言,目光复杂地在众人身上闪过,讥笑之意溢于言表。
  石室发出一声轰天巨响,雪凤凰整个人剧烈地摇晃一下,听见罗怒和里过的欢呼声传来。烟灰消散处赫然一个大洞,前面豁然开朗,约莫有三亩见方的空地。壁上皆绘了亭台楼阁、高堂美酒的盛景,色泽鲜艳,笔法纯熟。
  而过了这块空地,不远处现出肃穆庄严的地宫,前方一道汉白玉门横亘当中,高约有一丈半,宽一丈。曲不平两眼发直,喃喃地望向前方道:“这定是地宫前殿!”
  雪凤凰走到这里才觉欢喜。这墓地不再是初入时死气沉沉不会言语的冰冷地穴,扫视这些精美的壁画,似乎在诉说墓主人生前的故事。他虽然寂寞,却并不冷清,雪凤凰在心中默默地祷告一声。缪宗,孝康,我们来看你了。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曲不平觑着眼看地形,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见他煞是郑重,不敢轻举妄动,皆在他身边立了。罗怒奇道:“这莫非又是个什么阵法?”
  曲不平微笑不语,雪凤凰知他爱弄玄虚,忙解释道:“太乙取其数以行九宫,四正四维皆合于十五,以五在中央合成九宫方位。皇帝君临天下自是面南背北,如果没有料错,地宫中的宝床之位该由此地朝北前行。”
  龙鬼看一个个立定不动,“哼”了一声道:“九宫阵没什么了不起,姐姐你带我先走。”
  他抢先跨步前行,其余众人乐得看他尝试。因曲不平在,雪凤凰早忍了很久,此刻难得卖弄一番,当即伸手拉住龙鬼齐步跃出。两人都是行家,心有灵犀迈向艮位生门。
  刚歇得一歇,里过站在阵外手痒,抛出一枝袖箭道:“我助两位一臂之力。”不偏不倚送往两人身边一丈开外的地界。雪凤凰和龙鬼面面相觑,叫了声:“不好!”步法骤变,急忙跃了开去。
  里过自以为得手,不想帮了倒忙,正触动了震位伤门和巽位杜门两宫交界处,风雷之声顿时大作。空空如也的地面弹出硕大几颗雷火,星驰电射袭向那只袖箭,刹那间当空爆散,轰然数声后炸出一朵更大的火花,犹如霹雳连击。整座地宫亦摇得两摇,烟雾弥散,雪凤凰和龙鬼离得最近,被震落的泥石闹了一鼻子灰。
  里过兀自惊了半晌,尴尬朝两人一笑,龙鬼恼怒地回瞪他,低声骂道:“越帮越忙。”
  雪凤凰和龙鬼避得太急,不小心踏多一步入了生门对面的死门,待发现已然不及。地底忽然涌出五座莲花台座,明珠耀眼,光芒四射,雪凤凰多看了两眼,竟目炫神迷情思恍惚。她深恐陷入幻境,连忙摄定心神,招呼龙鬼踏往乾位开门。
  不想刚走一步,莲花座花心大开,无数银蛇乱窜,竟是千百枚细小银针。龙鬼挡在雪凤凰身前扬鞭急舞,耍得密不透风,方将周身护定。
  雪凤凰见莲花射完银针后略作闭合,知道下一趟袭击转瞬即至,连忙一拉龙鬼的手,施展他当日教授的“碧落”步法,东斜西绕,在阵中穿梭来去,躲回生门。
  两人刚到生门,不远处的莲花座又再次花开二度,银针比前次更为密集,铺天盖地之势令人再无处闪躲。雪凤凰和龙鬼避过一劫,心呼庆幸,把张狂轻慢之心收了不少,格外凝神静虑再探前路。
  旁观众人看得屏气吞声,不敢稍动。曲不平深知阵势厉害,更是两眼发直手心冒汗,连他都不敢轻涉险地,其他人更不愿步两人后尘。
  户绝眼见地上无路可通,抬头寻思了一阵,掏出滚龙掌向天顶激射而出。他并未和里过、曲不平商量,一伺滚龙掌插入天顶石壁,径自借力一荡,竟直接落往阵中雪凤凰和龙鬼两人被困之处。
  他有这般高来高去的本事,雪凤凰头回知晓,眼见他毫无交情却肯来救,大生好感。她突然忆起户绝亦是偷门大会挑出的人物,武功实该不如偷术,从高处穿街过巷便是他真正的看家本事了罢。有此绝技连皇宫亦去得,但不知他曾经盗过哪些宝物。
  户绝落下后,朝龙鬼先施了一礼,继而避开众人耳目小声道:“龙少主,我一向景仰寨王,之前多有得罪,请小哥儿见谅。”
  龙鬼“哼”了一声,并未作答。雪凤凰看他意似逢迎,刚生的好感又减了两分。她总以为挺身救人之人应该顶天立地,户绝若是面冷心热倒罢了,像这般曲意讨好,未免让人小瞧。
  户绝又道:“我思量出过关之计,只要龙少主信得过我,就能顺利走出这阵法。”
  雪凤凰插嘴道:“难道你对九宫阵法比我们更精通?”
  户绝摇头,正色道:“我对它一窍不通,但你们也见着了,从天上走便可无碍。两位的轻功既飞不过去,不如让我带两位走这一程。”
  龙鬼两眼一亮,拍掌笑道:“户绝!你说得对,不过我不须你帮忙。”兴奋地取出偷门八宝中的“飞渡”,道:“雪姐姐,他试出这天顶上并无禁制,我们从上面走如何?”
  户绝连声叫好:“太好了,你们有飞渡在手,无须我这半吊子飞索。我且回去教他们这个法儿。”
  雪凤凰道:“慢着,你须让曲先生标明生门所在,让大伙在半途落脚再走,否则天顶光滑,可行不了那么远。”
  户绝喏喏称是,眉飞色舞依原路退回,并无一丝邀功得意之色。雪凤凰望了他的背影想,因他善待龙鬼便推论他谄媚拍马,是否言之过早呢。
  果然依了户绝所想之法,众人不必和九宫阵法硬碰硬,花了一顿饭的工夫,全都过了这块空地。
  此次户绝功劳最大,他却并不夸口,众人也忘了感激,直奔向地宫所在的汉白玉门。雪凤凰和龙鬼落在后面,她特意找到户绝,谢道:“你虽然叫哭罗汉,心肠倒不坏。”户绝被她一夸,不好意思地抚头嘿嘿直笑。
  龙鬼回首望了那阵势一眼,目光中犹有不平之色。雪凤凰见他心高气傲,暗中叹息。对她来说,最简捷的法子就是最好的法子,不必非将难题都迎面直解,用巧力比用蛮力要好得多。
  龙鬼虽然机灵,却太自傲,以为天下无不能解的局,他回眸那一瞥使得雪凤凰深感到,如果他日有暇,他一定会再走这阵法,务必破关出阵方能心安。换了雪凤凰,再走一次她肯定还是从阵法上走,能躲就躲。
  众人转眼到了地宫门外。覃莨最是心急,疾奔而去,刚踏出一步,雪凤凰瞥见地下凹凸有致,连呼小心。她话刚出口,两壁“嗤嗤”无数金色利箭如流星赶月,直向覃莨周身招呼。
  事发突然,覃莨登即纵高数尺揉身躲避,但仍有数支金箭直奔他周身。罗怒不及拔箭相助,取了弩弓替他拨挡。这时平地里忽地卷出一只长鞭,势如青龙出海,奇妙地搅乱万里波涛,竟把剩下的利箭尽数挡下。
  覃莨没想到最快出手相救的会是龙鬼,落地后窘迫朝他谢过,龙鬼并不领情,缓缓卷好长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连个笑容也无。
  曲不平细察地砖分布,道:“这阵势甚是奇怪,我一时看不透,大伙耐心歇一阵。”
  眼看偌大一个锦绣宫殿就在前方却望洋兴叹,众人心痒难熬,绕了汉白玉门逡巡张望,不断催促曲不平快点破阵。曲不平徘徊不定,长吁短叹,抓耳挠腮,一时间根本看不出这古怪阵法是何名堂,不得不嗫嚅地道:“这个……这个阵煞是奇怪。”
  雪凤凰随意瞥了一眼,笑道:“这砖头竟写了孝康两字,连皇帝名讳也拿出来布阵,亏这设阵人想得出!”
  被她一说,众人急忙仔细看去,略微凸起的砖块尽数连成一片后,正是草书“孝康”两字。以此布阵的确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雪凤凰过人的眼力,能分辨出狂草字体,曲不平就算想破头也猜不出解法。
  罗怒哈哈大笑,赞道:“雪姑娘果然冰雪聪明!罗某先行一步,为大家开路!”当下不由分说,抢先踩了凸砖就走。雪凤凰脸色煞变,皇帝的名讳如何踩得,刚想提醒,金箭再度夺目射出。
  罗怒慌不迭扑回原地,他身法比覃莨快上一倍,硬生生躲过擦肩而过的箭矢。他恢复甚快,解嘲对众人道:“我真是蠢人,居然踏错了砖,该死!”
  雪凤凰微笑,见众人神情疑虑,都怕她一着料错,不敢先行,便踩出一步道:“我来走走看。”扭头先看了龙鬼一眼。
  龙鬼伸出手去,道:“姐姐带我同走。”雪凤凰心头荡上一片暖意,牢牢握紧他的手,两人一齐毅然往无字处踩去。
  一脚踩下全无异动。再走,仍是安然无恙。雪凤凰和龙鬼相视一笑,加快步伐向汉白玉门走去。黄笙见状不甘居人后,连忙疾步赶上,他这一追走,其余几人也都纷纷踏了无字处涌来。
  开门,众人都没料到会见到那样的情形,疾奔的步子死死钉在了地上。
  谁能想到那一道汉白玉门推开后,眼前虽一片开阔,但尽处竟是十处隧道入口!众人本以为这道门后已是陵寝主殿,没想到忙活半天仍不得其门而入,失意懊恼惊疑尽浮上心头,茫然失措。
  每个入口都一模一样,仅一人宽,洞口犹如咧开的嘴嘲笑盗墓者机关算尽。曲不平无奈地盯了罗盘看,虽有些微的角度差别,但谁知道那隧道里弯弯绕绕通向何处?更可能个中错综盘曲聚成庞大迷宫,到时反复走回头路却出不去,就要陷死在这地宫里。
  众人深知这其中的风险,然而既到此又不忍功亏一篑,一时没了主意。雪凤凰暗暗跺脚,她一见这架势就想到了解决之道,只因弥勒曾出过类似的难题,却被她从百宝囊中的香料暗器寻出办法。
  如果她的香料暗器尚有剩余,完全可在行过处洒上不同香料加以鉴别,即便在黑暗中亦能凭嗅觉摸出未走过的新路。怎奈她一路以来单顾了任意挥洒暗器,全无补给,偏生为阻众人自相残杀又花光了最后的香料。雪凤凰想到此处一筹莫展,大叫可惜。
  里过犹豫半天,狠下心肠道:“走!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雪凤凰打了个呵欠,墓外夜深人静,他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穴中,不知疲倦地呆了许久。想到此处,她不由道:“不如先睡一晚,明日起来再走。否则累倒在隧道里可不大妙。”
  里过和罗怒一听,都觉有理。但杨楝、封启骅等人跃跃欲试,兴致颇高,闻言不满于色。蒙秀察言观色,立即打圆场道:“雪姑娘,你和小哥儿忙一天也乏了,我看这隧道难走得紧,不知有什么凶险。你们两个阅历少,不妨让我们先探路,你们在洞口歇息。”
  龙鬼接口道:“好得很,我早撑不住了。雪姐姐,我们睡一觉,这些家伙想熬夜钻洞,就让他们去。”
  雪凤凰大觉有理,对众人笑道:“哪怕对面走过去就是地宫宝床,我也吃不消了。这墓地没体力可走不完,对不住各位,我们要先歇着啦。”
  他们俩走到一边,靠石壁坐了。里过和曲不平小声议论着闯关之道,雪凤凰和龙鬼嘻嘻哈哈全不在乎。罗怒和覃莨、杨楝等商量一阵,决定连夜试走看看,若是过分艰难,再等明日。
  蒙秀想了想,从背囊里取出一件换洗的蓝布衣衫,径自拆出棉线,对罗怒道:“我们一路走一路丢线团,倘若迷了路,还可绕将出来。”
  众人大觉此举甚好,等了一阵,蒙秀绕了一手的线,走到左起第一个入口,深吸了一口气,道:“谁跟我进去一试?”
  罗怒走近,微笑道:“我先去试探,如有消息,一定返回来叫你。”取过她手中棉线。蒙秀痴痴看他,点头应了。
  里过身形一闪挡住入口,指了指户绝道:“他跟你同去。”
  罗怒知他不信任,也不在意,对里过道:“不如让女人留下,我们两两一队,先探前四条路。既有线团指引不会迷路,曲先生也不妨留下看守。一旦大伙发现路途难行,就赶紧顺了线团先退回。你看可好?”
  里过想想只能如此,便让罗怒、户绝一队,覃莨、黄笙一队,杨楝、封启骅一队,他和滕辽一队。八人依了蒙秀之法,均缠了一手的线团,鱼贯进入各路口,余下四人目不转睛等着。
  那八人刚走,龙鬼忽然一皱眉头走开两步,焦躁不安地踢着地面。蒙秀瞥见他的动静,笑道:“小哥儿可是内急?”被她说破,龙鬼涨红脸小声“嗯”了一声。
  雪凤凰尴尬一笑,也自觉不妙。呆在地下已多个时辰,在山林间尚可趁他人不留神落单解个手,如今众目睽睽聚在一处,解决那难题真是不易。
  曲不平想了想道:“前面那间石室现下无人,不如作厕之用。最好先挖个坑,省得后来人用不了。”面无表情递过神工凿。
  雪凤凰和龙鬼拿了凿子,再不看他人一眼,径自返回汉白玉门,足点石砖急掠而出。两人皆用了最上乘的轻功身法,风一般飘过地宫。眼看就要进入石室,雪凤凰顿足道:“慢着,一个个进。”
  龙鬼忍笑道:“姐姐在外面先守着,我实在憋不住。”话声未了,人已冲进石室,不多久,几声响亮的凿石声后,雪凤凰听见清晰的水声传来,强忍笑意苦等在外面。
  龙鬼尚未出来,蒙秀却已飘然而至,见雪凤凰在等,亦走过来轻轻一点头。两人面面相觑,连忙撇过头去四顾左右。
  龙鬼走出看见蒙秀,刚开口打了个招呼,大觉气氛奇怪。雪凤凰往石室走去,走到龙鬼身边时他问道:“可要我等你?”
  雪凤凰没好气地道:“快滚回去,这没你的事!”飞快地瞥了蒙秀一眼,逃进石室。
  龙鬼嘀咕道:“走就走,凶什么。”朝蒙秀一笑纵身走了。
  三人陆续回到地宫隧道前。雪凤凰和龙鬼不耐烦等,先依了石壁各自闭目小憩。等两人打了个瞌睡睁眼再看,蒙秀和曲不平已等了很久,几乎比先前呆在石室的辰光更漫长,依旧没有一个人出来。
  蒙秀望穿秋水,死死盯住洞口发愣,眼神几近凝固。雪凤凰不忍,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道:“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
  蒙秀勉强一笑,全无平素洒脱仪态,甚是凄楚可怜。雪凤凰正待劝慰,忽然侧耳倾听,面露喜色:“有脚步声,他们出来了!”
  罗怒和户绝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沮丧地摇头。户绝手臂上赫然一个血窟窿,曲不平大骇,叫道:“你受了伤?”
  户绝犹不自觉,奇道:“没有啊,老子就是迷了路,哪里受伤了!”等低头一看,讶然愣神,曲不平为他包扎时,他仍在搔头奇怪。
  蒙秀急忙细查罗怒上下,见他完好无损方放下一颗心。罗怒抹了抹额头的汗,心神犹自摇簇,但不忍蒙秀担心,故意轻松说道:“我们走了一盏茶工夫都平安无事,谁知前路突然尽是机关,差点掉进陷坑里。好在我们福大命大,侥幸逃脱。”
  他把大事化小,说得蒙秀满心欢喜地道:“人没事就好。”端了水囊送到罗怒口边。雪凤凰瞥见罗怒把腰间鼓鼓的水袋用手肘往后一推,情意绵绵地从蒙秀手上拿过水喝,不禁替她高兴,心下却不由一叹。
  龙鬼眼尖,不动声色地递上水囊,故意笑道:“肚里放空了,总该能进水罢。姐姐你喝不喝?”
  雪凤凰夺过水囊灌了两口,又摔还给他,道:“小鬼,我想进洞!干瞪眼等他们太没劲,我要进洞寻到出路。”
  龙鬼半晌不语,见雪凤凰瞪着他看,不得不表态道:“姐姐想去我便跟去,说好不分开的。”
  雪凤凰摇头,语气萧索:“有谁和谁能真的不分开呢。你不想去,我不会强人所难。”
  龙鬼默然。
  雪凤凰顿了顿,把他拉过一边,轻声问道:“起先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尚可瞒骗我说是为玉玺而来。现下你对找寻玉玺根本不起劲,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要和我们一同进墓?你既有把握进来,此间必有出路对不对?可你对这十个隧道亦是不屑一顾,难道出路并不在这里?”
  龙鬼抬起头看她,黑漆漆的双瞳晶亮地闪着,雪凤凰仿佛一下就看到他心里去。他所说的都将是真的。
  于是她听见龙鬼漠然的语声穿过阴寒的墓穴:“你以为我是乜邪的儿子就知道这墓地的底细?你太低估我爹。这一趟也是我的试炼,若我不能活着走出去,他不会再认我这个儿子。”
  雪凤凰怔住,她几乎能感受到龙鬼的心在那一刻不曾跳动。乜邪,这个有苗疆老怪之称的千家寨主果然是个老妖怪,为达目的连儿子亦可牺牲。而她在龙鬼的亲生父亲把他推向这个死人墓后,又不断在质疑他的诚信。她看得出他眼中的忧伤。
  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找出路呢。雪凤凰在心里默默地问。难道你想听之任之,在千钧一发之刻,试探父亲的爱意和狠心究竟哪个会占据上风?
  她不由苦笑。就像她自己,有时也恨不得这陵墓找不到出路,而后弥勒会从天而降做救她的英雄。
  雪凤凰忍不住想哭,她痛恨自己的软弱,那是年少轻狂时不曾拥有的心事。
  可是,哭也好痛也好,只要能见到弥勒怎样都好。有太多想说的话,想问候的心意,以及默默地看着灰衣光头的他。一定会再见面的,一定。无论是在那蓝天之下,抑或这黄土之下,雪凤凰都相信会再见面。
  这期望将支持她走出这个陵墓,她要成为红线,证明给他看,她是他的得意弟子。
  然而,如果不再见,那又如何?她不敢去触碰这个可能。倘若真的再不相见,永不相见,她又该如何。
  雪凤凰呆呆地站着,正在此时覃莨、黄笙狼狈窜出,似乎后面有狼在追,一溜烟冲出洞口老远,这才停下来大口喘气。他们一脸的苦涩吸引了雪凤凰的注意,她抛下心事,凝神看向两人。
  覃莨和黄笙似乎惊吓过度,好半天回过神,眼神趋于平稳。曲不平迎上前问:“你们也中了禁制?”
  覃莨摇头又点头,像倒豆子一般飞速地说道:“前一半路顺溜得很,不想后一半路,脚底像粘了千斤重泥,偏又像鼠蚁咬弄。我们用火照了,居然全无异象,只是步子恁地变重,不知什么缘故。一旦走回便顺得多,越想越奇,不敢久呆。”
  黄笙咋舌道:“里面有鬼!似乎有人跟着我们,唉唉,越走越怪,火折子又熄了。真是要命!”
  曲不平凝神蹙眉,细思个中奥妙。不多时里过亦和滕辽负伤逃回,双腿鲜血淋漓都插着小箭,好在伤口不深,行走尚不碍事。雪凤凰和龙鬼凛然互视,收起了对这隧道的轻慢之心。
  众人围坐疗伤歇息,等待最后一拨人出洞。杨楝、封启骅去得越久,中伏的可能越大,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在希望犹如风中残烛欲灭未灭之际,杨楝阴沉了脸自隧道的洞口踉跄走出。
  封启骅没有出来。里过犹疑半天,忍不住问道:“老封人呢?”
  杨楝闷气道:“死在里头了。”说完,看见罗怒等人都已出来,惊疑的神色才镇定收住,丢下一手的线团颓然坐在地上。
  里过、曲不平、户绝都是大惊,里过冲到他跟前,急道:“你再说一遍?老封是怎么回事?”
  杨楝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道:“我怎知道?他在我身后突然没了声息,鬼晓得他是死是活?这家伙,明明叫他跟紧,偏要跑到前头去,差点迷了路。要不是我机警,他早死过好几遍。哼,等在前头走多了,又怕机关多躲到后面去。和他进洞不如找只狗!”
  他言辞闪烁,众人都起了疑心。里过忍不住道:“你不会杀了他吧?”
  杨楝冷笑道:“我的功夫确可杀得了他,却脏了我的手。他算什么东西!你们不信,自己去找。怕是在哪里中了伏,没了知觉,连我喊他几十声都没听见。”
  里过将信将疑,见他咬定与封启骅失踪无关,也不想坏了两方难得的和平处境。但封启骅这一去,本来平衡的局势越发向五族倾斜,黄笙既是奸细,剩下就他和曲不平、户绝对抗五族。好在雪凤凰和龙鬼绝不会坐看他们出事,略略让里过放下心事。
  外面已是山谷沉静的夜。雪凤凰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一众人都僵了不说话,便道:“谁有气力进去寻封大叔?剩下的人赶紧安置歇息,否则累也累死了。”
  里过望着己方的人,他和户绝都有伤在身,仅曲不平和黄笙完好无损。他眼光这么一扫,那两人也明白。
  黄笙对引来五族的事始终不安,虽不想再次进洞,但有机会和里过他们修好,并不想错过。当下黄笙道:“罢了,我不累,陪老曲走一趟。老曲,你一定要护着我!”
  饶是曲不平熟知堪舆,亦不敢夸口会安然出洞。闻言无奈一笑,用火折子燃了一枝火把,和黄笙并肩踏入隧道之中。
  众人所能做的,唯有无尽等待。
  龙鬼困得哈欠连天,倚在雪凤凰身边又睡过去。雪凤凰强睁睡眼关注局势,担心他们并不能把封启骅找回。那人虽然有点讨厌,但兔死狗烹,真出了事她亦是难过。
  罗怒问里过道:“寨王叫你们来,难道没有告诉你们玉玺藏匿的确切地点?”
  里过看了户绝一眼,两人目光复杂。
  寨王并没有说。里过等人回忆起偷门大会的那个夜晚,美酒和黄金绚烂了他们的双眼。乜邪许以重金要他们上月镜山找到缪宗陵墓,他只说了它在群山中大概的位置,其余的便交给了青囊先生曲不平。
  曲先生一定有法子找到那风水宝地。乜邪这样说。他们看在黄金珠宝的份上,都信了,意气风发,不可一世。我会发动百位苗族好手沿途保护,不会让你们遇上宵小的袭击。他们喜出望外,有千家寨主这句话在,月镜山成了毫无惊险的康庄大道。
  可是与五族的人马相遇后,他们便一路胶着直至进了陵墓。那些苗人高手并未见到。好容易到了月镜山,布阵、设伏、解难、脱困,他们全靠自己。而五族亦从容相随而至,轻易从他们手中分去一杯羹。
  这也在乜邪料中?他是有意放他们进墓地的么?
  那个寨王,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他们没有把握。若对五族直陈其事,倒仿佛乜邪已经抛弃了他们五个棋子,那么在罗怒的心中,他们就更无足轻重。
  可是黄笙是罗怒的人。里过和户绝暗自发怵,生怕他对罗怒全盘托出,好在黄笙此时不在身旁。两人细看罗怒的神色,似乎他并不知乜邪如何交代,如此说来,黄笙仅是引路人,尚未来得及告诉他们更多的事。
  沉闷的片刻很快过去,里过打着哈哈道:“鬼主大人,寨王就算告诉了我们藏宝地,难道鬼主期望我们把玉玺拱手相让?何况他只告诉我一人,嘿嘿,不过我记性不大好,又不认路,否则早就告诉鬼主了呢。”
  罗怒眼中精芒一闪而过,看透他的用意。雪凤凰暗想,这老狐狸是要罗怒不可害他性命,又声明黄笙之言不可信,可万一罗怒狠下心逼供,怕他也熬不了多久。
  罗怒好整以暇地对里过道:“如今反正是个绝路,我很是好奇,想知道那玉玺究竟是方是圆,长什么模样。里先生可否告之?”
  玉玺当然不会是圆的。罗怒有意消遣,覃莨、杨楝、滕辽俱朝里过露出敌意目光,摸出手边的兵器。
  里过也不害怕,笑道:“我是个粗人,皇帝玉玺这等贵重玩意,看了也不识货。寨王只说这墓内机关重重,若是我们有命活着见到玉玺,再说其他话儿罢。”
  罗怒煞是气闷,知他所言也是,这时倦怠之感袭上心头,蒙秀在一边打起瞌睡。他不得不叫滕辽守在洞口,安排覃莨、杨楝先行休息。
  两人去后,他柔声对蒙秀道:“我们换个舒服的地方。”搀了她往一旁石壁走去。
  他们这一走,里过和户绝甚是无趣,也找了地方打盹。雪凤凰见龙鬼睡得很香,微微一笑,为他摆个舒服的姿势。她靠在墙上养神,却始终放心不下隧道里的人,侧耳倾听。
  到后来不知过去多久,雪凤凰支持不住昏昏欲睡。眼前浮现无数人匆忙的脚步,都往一处赶去。无数嘈杂的声音。她推开重重人群,挤进一看,竟是一个华美精致的木棺,里面躺了一个人。
  她仔细看,面目就是看不清,她急了,拼命地抹眼睛。双眼困倦无力,怎么也睁不开,她揉啊揉啊,用手指支撑起整个眼皮。
  她终于看清了棺材里面的人。
  穿着白袍,阴森森的一张脸,正是乜邪。他像是知道她在看他,突然张开了眼,死死盯住雪凤凰。
  雪凤凰骇然尖叫。这时,她发觉罗怒和滕辽围在曲不平、黄笙身边,那两人疲倦归来,身旁并没有封启骅。
  凶多吉少。雪凤凰捏了把汗,走过去听消息。
  曲不平简单叙述隧道中的艰难情形,又极力夸赞黄笙本事非凡,连原本要射箭的机关亦被他破坏,听得雪凤凰半信半疑。
  罗怒倒是极服膺黄笙,笑道:“黄兄有三绝美誉,连机关都可破去,实在了不得。”
  黄笙慌忙道:“鬼主夸奖,纯是运气好。”
  雪凤凰关心的却是其他,问道:“封大叔呢?你们没寻见他?”
  两人摇头。雪凤凰心中难过,封启骅是他们中第一个遭遇不测之人,不知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醒着的几人此刻都神情困顿,萎靡不振,一个个懒言寡语,各自找地方歇息去了。雪凤凰倚了石壁兀自想了阵心事,敌不过再度涌上的倦意,慢慢睡着了。
  待她醒来,龙鬼精神百倍地正吃着干粮,再看昨日受伤之人也恢复了元气。
  里过和曲不平、罗怒等人正在商量前路如何,雪凤凰端详那十个隧道,脑中飞速转着念头。到底这其中有何捷径可寻?他们走过的那前四条路,真的都是绝路?
  若是师父在此,含笑考她,她会如何回答?
  “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雪凤凰以前死记硬背过的这句话不假思索地流过心间。一种身为盗者的直觉在她身上鲜明地生长茁壮。在四伏的危机中,她以往蕴蓄累积的才华找到了突破的出口,悄然向外散发着力量。
  雪凤凰思绪飞旋。缪宗以帝王自居,皇帝得天地之气,又为九五之尊。奇为阳,九乃阳数极点高位,五乃至尊至正之位。这样看来,第五条隧道才是真正可以通向地宫深处之道。
  雪凤凰凝视着那条路,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保证这是条活路,万一其他人因此深陷,不免为她所害。思来想去,不知要不要说。
  曲不平愁眉不展,见雪凤凰似笑似恼,为事所困,便撇开其他人,走到她身边道:“雪姑娘,你对这迷宫有何见解?”
  雪凤凰道:“见解不敢当。不过我想五是中数,帝王都爱圆满,怕会挑这一条吧。”
  曲不平一拍脑袋:“对,你所言甚是。我们就走这条路!”他兴冲冲跑去对其他人说了。
  众人吃完早点,摩拳擦掌等待入洞。雪凤凰怕众人受她之累,自告奋勇走在前面领路,龙鬼很是有难同当,依然伴在她身边。曲不平和黄笙两人一直以来运道不错,一前一后接着走第二拨。之后是罗怒和蒙秀,杨楝和覃莨,户绝、里过与滕辽三人殿后。
  雪凤凰深恐沿路有机关,向龙鬼借了飞渡,每走一段路先抖动飞渡上下摸索一圈,探看有无障碍。她小心谨慎走得极慢,一路果真平安无事。龙鬼边走边丢线团儿,曲不平和黄笙举了火把照路。
  隧道漫长无边,仿佛永远可以走下去,没有尽头。雪凤凰正庆幸没有任何意外,这念头一过,忽地暗地里吹来一袭阴风,先把黄笙手上的火把熄灭了。黄笙叫了一声,曲不平连忙递过火把,想点燃另外那枝时,又一阵莫名的风毫不留情地吹至。
  这劲风来势猛烈,登即五指漆黑,众人均停下脚步,心中想的都是同样的疑问:这风是机关,还是人为?
  曲不平和黄笙想重燃火把竟是不能,不知那木头上是否沾了湿气,怎么也点不燃。十几次下来,火石也渐渐失了功效,只能暂时作罢。
  一片墨黑。
  雪凤凰只觉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全数张开,四周的呼吸声、心跳声、摩擦声,衣袂飘扬、血脉流走、骨骼移动,点滴细微的声响一着不落地传入她耳中。她仿佛能于黑暗中透视周围的一切。
  雪凤凰感到有人于冥冥中抬起手,散花天女一般,有微小的东西弥散开来。
  她几乎本能地叫道:“小心迷香!”
  与此同时,四下里人纷纷想逃离,在狭窄的隧道里前拥后挤,乱成一团。那迷香悠然穿过众人,味道先幽淡后浓烈,直至扑面而来,无处可逃。
  蒙秀熟知药理,稍有嗅入便低呼道:“这是断弦!能截断气海真气流动,令人无法运功,气力大失。”
  众人试运内息,果然着了道,手软脚麻。屏息的几人也坚持不了多久,略一松懈就被断弦之香趁隙而入,一时间耳目仿佛失了灵,对外界的灵敏感觉大打折扣。
  此刻,最怕这隧道里别有蹊跷,众人慌忙坐下,纷纷各展神通,力图及早恢复功力。
  雪凤凰修习的内功最为纯正,一见不对,立即盘膝打坐,试图借佛门吐纳之术驱除体内迷香邪气。龙鬼靠近她坐下,用“蚁语传音”的传声功夫问道:“雪姐姐,你一切可好?”
  他此话一说,雪凤凰登时知道不对。
  其他人皆已无法使用内力,他居然能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功法,只有一个可能。
  龙鬼就是下毒者。
  雪凤凰心神大乱。这是乜邪布下的局?龙鬼先前所说的试炼,并不是真的?
  龙鬼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雪凤凰明白,龙鬼意识到他自己露了破绽。
  他做贼心虚,明明可以直接问她的话,偏要暗中询问。可惜他忙中有错,忘了身中断弦的人不能运用内功,而雪凤凰同样无法用蚁语传音回答。
  迷香之味渐渐消散。里过问蒙秀道:“这迷香可有解法?”
  蒙秀苦笑:“淋童子尿即解。”
  雪凤凰扑哧一笑。难道龙鬼是因为身怀“解药”,才安然无恙?若真如此,倒错怪了他。无论如何,这解药甚是有趣,她虽为中毒懊恼,却仍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龙鬼不吭声。一旁的曲不平听了笑道:“小哥儿别害臊,如果有用,大伙都有求于你哩!”
  龙鬼飞快地道:“干吗找我?其他人不行么?这里还有和尚呢!”
  户绝尴尬笑道:“这个,老子出家前连娃娃都生过。”
  龙鬼嘀咕道:“我才不信——”
  雪凤凰大觉好玩,心想除了龙鬼外,就数罗怒最年轻,随口问道:“鬼主呢?你年纪轻轻的……”说完心知说错了话,蒙秀对罗怒痴心一片,若是他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罗怒坦然道:“罗某已有家室。”
  雪凤凰“呀”地一声,很为蒙秀可惜,又深悔自己孟浪。罗怒是乌蛮慕俄格之主,是否有妻室蒙秀想是心知肚明,无须她再次揭破。
  黑暗中雪凤凰看不到蒙秀的脸色,但感觉得到那必然是僵持发酸的一张脸,她仔细地听,似乎连蒙秀的呼吸声亦弱不可闻。那个嫣然巧笑的水家女子,此刻已笑不出来。
  雪凤凰不无后悔且心酸地想,原来她所羡慕的人,也和她一样。
  曲不平咳嗽一声,同行一路,瞎子也看出这几人之间的纠葛。他扭过头继续问龙鬼:“小哥儿,你若不帮忙,这里可没人能救我们。”
  龙鬼嗯嗯啊啊半天,雪凤凰心想,他怎会自打耳光,刚放了迷香又来救人。故意说道:“你支吾什么,难道你也成大人了不成?”
  龙鬼一怔,听出这语气中诸多意思,不由答道:“我的确救不了大家,自求多福吧。”
  杨楝和覃莨都笑起来,似乎宁可看他出糗,也胜过淋尿被救。
  雪凤凰气他不老实,怒道:“你扮什么大人!小孩子家老是骗人,长大了看谁肯嫁你。”
  龙鬼见她生气,心下也有怨气,当了众人的面更不能直承撒谎,索性冷笑一声,不再搭理雪凤凰。
  一行人就这么塞在隧道中,无计可施。
  曲不平拿起点不亮的木头叹道:“邪门,谁能把它点燃看看?”
  他身后的罗怒道:“若有内力在身,随便什么铁沙掌、火焰掌也就燃了,现下只有靠火石。谁还有?”
  蒙秀默然递上火石。
  许是漆黑中看不见,罗怒愣了很久才接过,擦亮火石凑上木头。点不着,但那一刻清晰地看见木头上有一层薄薄亮亮的莹润之色,阻挡了火势燎原。
  罗怒沉声道:“这火把已经废了。”他暗暗地想,这是有人做了手脚,或是适才机关的作用?
  罗怒虽未言明,其他人都是闻一知十的老江湖,心底无不升起惊惧之感,碍于颜面身份,搁在心中不语。想到若有人窥伺在侧,随时趁机可取众人性命,越发不敢怠慢,加紧调息运功,妄想早些打通气海要穴。
  隔了一会儿,曲不平忽然唉声叹气,苦笑道:“惨了,我居然……居然内急,呵呵,可惜我的尿没用。”
  雪凤凰调息一阵,体内已微微能提气运功,当下插嘴笑道:“曲先生真是风趣。我们不晓得会捱多久,先生不如先换到后面,方便了再回来。”
  曲不平显是没想到她会接茬,赧颜和后面的人换了位置,摸着石壁往回走了百步,这才了却心事。
  他这一去,杨楝和黄笙坐不住,接连跟着溜去。三人沿路碰上,咳嗽示意,交叉而过,免却其他闲言,凭气味辨别何处是他人地盘,何处方便解手。
  蒙秀见有人离开,忍不住又劝道:“其实只须淋一点童子尿,我们就可恢复功力继续前行。”
  覃莨叫道:“我情愿爬过去,也不想淋什么童子尿!说出去岂不是笑话一件?我五族首领在缪宗墓中淋尿过关,多么狼狈!”
  杨楝冷冷地道:“想淋可没处淋。嘿嘿,童子尿——真是个好玩意。”
  他讥讽之意直指龙鬼。龙鬼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回了一记冷笑,懒得说话。
  雪凤凰轻笑道:“你们一个个自重身份,要想等这药力过去,恐怕得几个时辰,到时这里还不知有什么鬼名堂。不如趁手脚能动,再往前走?”
  罗怒和里过都点头应了,等解手的三人回来,众人前后互相搀扶,一脚重一脚轻地往前走。
  雪凤凰独立支撑,龙鬼就在她身后,默默地伸过一只手扶住她。他的手小而有力,雪凤凰摇摆不定地想,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正在这时,她的手心里忽然塞进一颗药丸。雪凤凰怦然心跳,想也不想就拿到嘴边吞下。
  他不想与她为敌。这令她心中有一股暖流游过。
  众人行了一盏茶的工夫,又累又渴,停下来整顿补给。龙鬼把水囊递给雪凤凰,她终于在接过时重重道了声:“谢谢。”
  再度前行时运气甚好,竟走到一个开阔宽敞处。罗怒道:“我们不如坐下,看谁功法相近便一齐运功,或能解去这迷香。”
  里过和户绝连连称是,众人于是依言坐定,互相议论自家功法。雪凤凰自知最多和户绝一路,但她身上的毒已解,当然不想被户绝看破。
  好在龙鬼叫住她道:“雪姐姐,你我内功相仿,不如你助我运功解毒?”
  雪凤凰暗想这小鬼真是狡诈,于黑暗中略一摸索,两指不客气地搭上他的脉,一股内力登时射入他脉门。
  龙鬼一声不响,任由她的真气在体内游走。雪凤凰越探越奇,这孩子竟像中了断弦一般,内力尽失,毫无反应。
  雪凤凰讶然道:“你……”
  龙鬼调皮一笑,内息忽然如江涌海流,瞬间把雪凤凰那股内力淹没在江海之中。雪凤凰一时来不及收功,反被他借机伺入,像占便宜似地沿了她任督二脉走了一周天。
  雪凤凰娇嗔一声摔开他的手,直觉身边的罗怒探询地向她这里看去。漆黑中当然看不出他们俩的破绽,但罗怒仍是问:“雪姑娘和龙小哥没事吧?”
  雪凤凰忙道:“没事,小鬼头不知如何运气,我正教他呢。”
  罗怒见是她回答,放下心来,低声与蒙秀道:“秀妹子,我们联手驱毒可好?”
  蒙秀淡淡地道了声“好”,语气大不如前,雪凤凰心下叹息。
  过了一阵,龙鬼故意叫道:“我不干了!累得要死,气海还是堵得慌!我等这药力过去再走。”
  蒙秀道:“这等药力起码要十五个时辰才解,你等得了么?”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岂非要耗上一日。
  龙鬼道:“又不是没吃没喝,我不想辛苦受累。雪姐姐,你也别白费力气。”
  雪凤凰含糊地应了。里过和户绝两人探讨半天,未见成效,破口大骂了两句,仍是无法。众人渐渐心灰,心知这断弦之毒靠自身是解不了了,插科打诨说起其他的事来。
  雪凤凰闷在黑暗里左右无事,便问龙鬼饲养鹰鹘之术。龙鬼不愿罗怒等人学了去,趴在雪凤凰肩头窃窃私语,说到妙处逗得她咯咯直笑。他故意作态的模样倒是一派小儿的天真灵慧,雪凤凰暗想他平日与这帮长辈周旋的神态,微微替他难过。
  若他不是乜邪的儿子,此时承欢父母膝下,正是最快活的年纪。
  杨楝心烦气躁,又最见不得龙鬼嚣张,张口骂道:“小鬼上一边聒噪去,叽叽喳喳烦死人!”
  龙鬼整个人顿时绷紧成一杆枪,雪凤凰感觉他蓄势待发,就要一怒拔枪。
  蒙秀叹了口气,换作之前她早就出言相劝,此刻没了心情。曲不平苦笑道:“算啦,他一个小孩子,能快活几天是几天。”众人听了,心下都是惨然。
  一关一关走来,来路已断,去路未明,陷在这黑色的迷宫中,众人最初的热情被消磨殆尽。现下他们不得不把前景设想得最坏,那就是,如果真的走不出去该怎么办?
  想到玉玺尚未见着,却可能全军覆没,众人皆没了打趣的心思。唯有龙鬼说话大声,肆意大笑,浑不知危险近在眼前。
  罗怒终忍不住道:“龙小哥,此行既艰难无比,你爹怎肯放心让你前来?”
  龙鬼方止住笑声,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要坐那寨王之位,却连一个墓地都不敢进,谁会服我?”
  杨楝悻悻地道:“哼,你敢说你爹没有在这墓地里玩鬼?”
  龙鬼道:“我就在你们眼皮下,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众人却也回答不出。
  覃莨道:“寨王处心积虑想得到这个玉玺,究竟想做什么?”
  他这一问,众人均一般心思,想听龙鬼的答案。乜邪劳师动众办了偷门大会,其目的真的是在玉玺吗?这玉玺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向壁虚构,众人都想从龙鬼口中得到证实。
  龙鬼清清嗓子,口风一转道:“苗寨和五族并无冲突,都是想挟玉玺以胁朝廷,何不助我部起事,协力给朝廷一个难堪?”
  一时没人敢答他,皆听出些别的意思来。雪凤凰脸色煞白,他这样说,便是明指乜邪有造反之意。这话只要传到朝廷,苗人危矣。
  过了一阵,杨楝皱眉道:“你们苗人在此间身份尊贵,拿了玉玺有什么用处?真想找寻前朝皇室后人,复辟立国?螳臂当车,以卵击石!我五族不同,受朝廷压制多年,如有这玉玺在,或可造出微妙情势逼朝廷就范,不再视我五族为蛮夷贱民。”
  龙鬼淡淡地道:“若是我们已经找到武宗的后人了呢?”
  五人大惊,罗怒颤声道:“此事当真?”
  龙鬼点头。罗怒叹道:“想不到仍被寨王捷足先登,看样子这仗我们输了。如这趟真寻不到玉玺,请告之寨王,我五族会另想他法与朝廷抗争到底。”
  龙鬼蹙眉道:“你们为什么一味死心眼,就不肯与我部结盟?想和朝廷谈判真是笑话,他们要是那么好相与,五族也不会受欺凌至今。不知鬼主是否能口灿莲花,打动朝中大臣之心?”
  罗怒道:“寨王野心太大,卧榻不容他人酣睡,他若真的成事,只怕我五族遭遇比今日更惨。恕我无法赌上五族人的身家性命。”蒙秀、覃莨、滕辽、杨楝点头称是。
  龙鬼冷笑道:“夏虫不可语冰。雪姐姐,我以前当慕俄格的鬼主是个人物,如今才晓得什么叫盛名难副,胆小如鼠!”
  雪凤凰没搭理他,她知道龙鬼只是借与她说话耻笑罗怒。罗怒并不在意,滕辽却火气冲天,横过木弩用蕃语骂道:“小子,你胆子大,不妨试试我的箭!”
  龙鬼故意拽雪凤凰的袖子道:“哎呀,雪姐姐,我好怕!”
  雪凤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他已惹怒五族,依旧不知悔改继续玩耍下去,如此招惹是非,不晓得有没有命走出缪宗墓。当下说道:“怕就乖乖的,你雪姐姐喜欢乖孩子,给我老实点,别多嘴!”
  蒙秀在一旁微笑道:“小哥儿,你得听你雪姐姐的,再多嘴大伙可都要赶你了。我们俩都护不住你。”
  龙鬼一吐舌头,俏皮地道:“原来雪姐姐喜欢乖孩子,那好,我乖乖的,姐姐可记着,出去给我买糖吃。”
  他这一扮天真,几位首领大觉没必要跟小孩子计较,心中虽然生气,倒也罢了。唯雪凤凰听他拿她打趣,没好气地拍了一记他的手心,懒得多跟他闲嗑。
  唉,几时被这样一个坏孩子缠上。他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叫得亲热,似乎认定了要做她的跟屁虫。真不知是福是祸。
  龙鬼又道:“雪姐姐,我肚子又饿了,你跟我一同吃点东西可好?”不由分说拉了雪凤凰往旁边走。他行囊里有里过和黄笙孝敬的干粮,自不愁没东西吃。
  等走到一边,他故意取了干粮大嚼,却暗中传声道:“雪姐姐,你说奇也不奇?我们入墓已久,出口被封,按说点火把、燃火石都会使人更憋气,为何从那间石室走出后,始终呼吸顺畅,毫无阻遏?”
  雪凤凰想了想,传声回答道:“凡是吉穴,无不有生气流动,先前那般布局是想闷死盗墓者,此刻我们想是走对了地方,因而有孔穴出气——不对,地宫须封闭,力求与外隔绝,尸骨方能保存完好,容颜无缺。绝不会故意通气,倒像是……”她突然停下来,“除非,当初的布局就是想让后人进墓!”
  龙鬼道:“姐姐真是聪明,照此说来,附近该有孔穴了罢?”
  雪凤凰却依旧沉浸在适才的推论中。如果当初造墓者想让后人进墓,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想让地宫里的东西被取出。缪宗地宫里或真有玉玺,或者就像罗怒以为的那样,放置有国库宝藏。
  这样一来,地宫里绝不会只有死路,会有出墓的康庄大道。
  雪凤凰使劲嗅嗅鼻子,似乎想找出墓地气流运行的形迹,她边走边闻,龙鬼笑道:“你又不是猎犬,用鼻子有什么用。还是得想法子点燃火把,四处亮了方好找出口。”
  雪凤凰刚想回嘴,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不禁喜出望外,忙道:“快,你闻到没有?”
  龙鬼道:“什么?没什么味道呀。”
  雪凤凰惊喜地道:“有肉香!快看是从哪里出来的。”
  里过和罗怒等精神大振,冲到雪凤凰身旁拼命大嗅,可是一无所获。蒙秀道:“雪姑娘莫不是错觉吧?”
  雪凤凰摇头:“不是,味道越来越浓了……是……狗肉?!对,是狗肉的味道,还有火烧烤过的气味,木头的清香。一定有人在山上烤肉吃。”
  众人被她描绘的情景说得一愣一愣,龙鬼不由说道:“我们再闻闻看,雪姐姐既说有,一定没错。”
  众人无论如何都闻不出。杨楝冷笑道:“雪姑娘要不是消遣我们,就是我们的鼻子都坏了。”
  龙鬼忽然伸手捏了她一下,雪凤凰已知究竟。众人受了断弦的影响,失去了对细微气味的辨别力。她却知道出口离这里已不远,想了想道:“我自幼嗅觉特别灵敏,如果能闻到外边的气息,出口大概就在附近。哪位愿意和我去探路的,我们去找找看。”
  一阵沉默,没有人乐意在功力未复时冒险。雪凤凰失望地道:“各位难道不想出墓?”
  罗怒迟疑道:“你想寻走出陵墓的出口?地宫在何处,我们尚不知道,就这样出墓岂非无功而返?”
  只是对雪凤凰来说,此时渴望见到青天白日之心,远胜于在漆黑中寻找不知所踪的玉玺。她叹了口气,对罗怒道:“我去找出路,有好消息再回来相告。”罗怒应了,未多说什么,对她的去向不甚关心。
  龙鬼道:“我陪姐姐去。”
  里过一听龙鬼要跟去,心中一动,道:“既是两位要去,我也一同去。”
  龙鬼看破他的用意,微笑道:“里大人果然想同来?这里难道不须大人坐镇了么?唔,大人是唯一知道玉玺下落的人,可要小心自个安危,莫让什么机关迷香再伤了自己。”
  里过暗骂一声“小鬼好胆”,罗怒听了,插话道:“里先生少安毋躁,雪姑娘是什么人我信得过,如果有出路,她一定会回来。你老人家安心呆在这里驱毒罢。”
  里过冷笑道:“多谢关心!”又对龙鬼道:“承蒙寨王告之玉玺下落,不过小哥儿既是寨王之子,想必也知道玉玺在何处。”
  里过此说是想提醒罗怒,龙鬼身份重要,不可轻易放他离开。罗怒微一沉吟,雪凤凰笑道:“我们往外头走,玉玺一定不会放在墓外,小鬼头跟我去去就回来,没什么打紧。里先生莫要替我们担心。”
  罗怒没有阻拦,里过也阻止不了,由他俩去了。曲不平说了一句:“雪姑娘小心。”蒙秀亦道:“小鬼头,好好跟在你雪姐姐身后,别自作主张。”
  雪凤凰和龙鬼急迫地顺了狗肉香气直奔隧道尽头。黑暗中本有几条岔道,但有了香气作指引,两人毫无例外选择了正确的通路。
  天五生土,若非有龙鬼作怪,这条隧道实是安全之极。雪凤凰这样想着,前方传来微弱的光芒,随他们走近光辉渐盛。等她双眼逐渐适应了亮光,那狗肉气味也越来越浓郁,纵步提飞而去,终于走到一处约有一人高的小洞口,四周杂草漫溢。
  雪凤凰立即吸附在石壁上,动手清除洞口藤蔓。龙鬼大口呼吸,笑道:“果然有人在烤肉,姐姐的鼻子真灵。”
  两人窸窣弄了好久,方清理出尺半见宽空间,勉强能容进一个人去。阳光斜射进洞,雪凤凰欣然朝龙鬼笑道:“你先走。”
  龙鬼两手合拢,身如游鱼一下钻出去,雪凤凰紧跟其后,稍一用力也出了地面。
  阳光射在两人身后。雪凤凰抬头直视太阳,直到眼睛刺痛发黑,才移开目光。从未觉得天竟会如此蓝,如此亮。她站在缪宗陵墓外,深深沉醉在自由的呼吸中。
  离他们所立处两丈开外,篝火烧得正旺,串在树棍上的狗肉油澄澄的,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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