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问鼎天下下如何获取八拜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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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天下手游政务系统介绍 问鼎天下八阵图闯关技巧
来源:网络&&&
作者:糖宝&&&发表于
  在《问鼎天下》游戏中,政务系统可以让玩家可以体验闯关以外的其他丰富玩法,同时也可以获得大量奖励。那么下面小编就为各位玩家介绍一下问鼎天下手游政务系统,政务系统目前提供4个每日任务,分别是州府内政、过关斩将、势力战役和八阵图。下面小编就为各位玩家详细的介绍一下政务系统的4大任务,如果空闲时间少的玩家,还可以使用扫荡功能。喜欢的玩家们千万不能错过喽!  州府内政的玩法需要消耗体力来进行挑战,隔日掉落金钱或武将升级道具,玩家通过的州越多,奖励也越加丰厚。  过关斩将是以单挑的形式出现的,当战胜后自动已当前血量继续挑战下一名将领,1.击败守关中的全部武将后,可以获得该关卡的奖励。  势力战役以历史真实战役作为背景,进行势力战役时,只允许同阵营武将登场。玩家至少要培养每个阵营各5名得力将领,才能制霸势力战役。虽然难度较大,但奖励也很优渥,掉落各级别幕僚,后期更后机会掉落金色的武将专属幕僚哦。  八阵图总共具有八关,每挑战成功一个关卡后可以领取一个宝箱。挑战过程中,每次战胜一个关卡可以恢复30%血量和斗气,来用于挑战下一关卡。挑战中合理分配武将组合是很重要的哦。  更多关于问鼎天下手游政务系统介绍,请关注安趣网《》专区。
问鼎天下手游
类型:角色扮演状态:封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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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封测
类型:角色扮演
不删档内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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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206M天龙新天外江湖“问鼎天下” 为帮派荣誉而战
《新》2014玩家定制版资料片“狂战天下”即将于4月25日公测!每周六的晚上以帮会为单位进行比拼的九黎奇袭后,排名前16的帮会可进入八荒争鼎,八荒争鼎取得胜利的八个帮会,将有资格参加问鼎天下活动。
每周日的20:00-20:10,获得参战资格的帮会须由帮主或副帮主带队,组成最少3人,最多6人的队伍,前往凤鸣镇(158,45)周倚天进入备战室。20:10备战室准时关闭,所有在备战室的玩家都会被传入战场。
问鼎天下的战场分为2轮,第一轮20:11开始,系统把符合资格的每2个帮会传入一个战区。同一战区的2个帮会需要抢夺神鼎来为本帮加分。20:25第一轮战场结束,同一战区内,积分高的帮会晋级。晋级的帮会将被传入第二轮战场。
第二轮在20:26开启,第二轮战场仅为至尊战区,这时将有4个帮会来抢夺至尊神鼎来为本帮增加积分。根据第二轮的比分排名,在凤鸣镇(158,45)周倚天领取不同的奖励。
怎么样扛鼎
(本文来源:网易游戏频道
作者:梦の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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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本书作者参观——毋宁说是搜索——圣母院时,在一座尖顶钟楼的阴暗角落里,发现墙上有个手刻的字:‘AN’ARKH这几个大写的希腊字母,经岁月侵蚀,黑黝黝的,深深凹陷在石头里面,观其字形和笔势,呈现峨特字体的特征,仿佛是为了显示这些字母系出自中世纪某个人的手迹,这些难以描状的符号,尤其所蕴藏的宿命和悲惨的意义,深深震撼了作者的心灵。作者左思右想,这苦难的灵魂是谁,非把这罪恶的烙印,或者说这灾难的烙印留在这古老教堂的额头上不可,否则就不肯离开这尘世。自从作者参观以后,那面墙壁经过了粉刷和刮磨(不知二者当中是哪一种造成的),字迹也就泯灭了。近两百年来,一座座巧夺天工的中世纪教堂,就是这样被糟蹋的,里里外外,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破坏。教士随便涂刷,建筑师任意刮擦,然后民众突如其来,把整座教堂夷为平地。这样,除了本书作者在此略表缅怀之外,那刻在圣母院阴暗钟楼上的神秘字迹,如今已荡然无存了,其催人泪下所概括的那不为人知的命运,也烟消云散了。在这墙上写下这个字的人,几个世纪前便从人间消失了,这个字也从教堂墙壁上消失了,也许亦即将从地面上消失了。本书正是根据这个字写成的。一八三一年三月一八三二年勘定本
有人曾说,本书现版将增添若干新章,那是讹言。要说,应是增添原未刊入的数章。所谓“新”,意指新写的,而事实上,现版增加的数章并非新的。这几章同本作品其他各章一样,全是同时写成的,始自同一时期,源自同一思想,一直是原稿的组成部分。再则,作者难以理解,这样一部作品完成后,怎能还可以另加发挥呢!随心所欲是不行的。作者认为,一部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必然同其所有各章一齐诞生,一个剧作也必然同其所有各场一齐诞生。这称为剧作或是小说的整体,即这个奥秘的微观宇宙,其组成部分的多少,切莫认为可以有丝毫为所欲为的成分。嫁接也罢,焊接也罢,都会破坏这类作品,因为这类作品应该一气呵成,并永远保留其本来的面目。书一旦写成,别再改变主意,切莫改动。书一旦发表,是男是女,作品的性别一定,便已确认,并公诸于众,如同孩子一旦落地,呱呱第一声喊叫,便出世了,那就是他,什么模样已生成了,做父母的谁也无能为力。从此后孩子便属于空气,属于阳光了,就让他照生来的样子去活,去死。您的书若是写糟了呢?那活该,别去给一本失败的书增加什么篇章。您的书要是不完整呢?那在创作时就应该写得完整。您的树要是歪扭了呢?那可别去矫正。您的小说要是得了痨病呢?您的小说要是活不成呢?它既断了气,您是无回天之力,恢复它呼吸的。您的剧作生来要是跛脚呢?请听我说,切莫替它安上一条木头假腿。所以,作者特别珍重的是能明白,现版新增的那几章并不是为这次重印而特意撰写的。这几章在前几版没有刊入,原因很简单。《巴黎圣母院》首次付梓之际,原先放置这三章手稿的卷夹遗失了。为此,要么重写,要么舍弃。作者当时认为,这三章中唯有两章从篇幅来说有点价值,是论述艺术和历史的,与戏剧性和故事情节毫无关联。舍弃了,读者是不会发觉的,这漏洞的秘密唯有作者心中有数。于是决定将这三章弃之不理了。况且,若要道出整个原委的话,那是因为作者怠惰,要重写那遗失的三章,便知难而退了。与其补写,毋宁另写一本小说。如今那三章手稿找到了,作者遂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让这三章各归其位。因此,现在看到的就是这部作品的全貌,是作者原先所梦想的模样,也是他亲自所造就的模样,优也罢,劣也罢,长存也罢,易逝也罢,反正就是作者所期盼的模样儿。有些人固然见识高明,却在《巴黎圣母院》书中只寻找戏剧冲突,只寻找故事情节,在他们眼里,重新找到的这几章也许没有什么意义。然而,也许另外有些读者,觉得研究一下本书蕴藏的美学和哲学思想,并不是无益的,情愿在阅读《巴黎圣母院》时,透过小说去探求小说的弦外之音,情愿通过诗人如是的创作,
去寻求史学家的体系、艺术家的宗旨——请允许我们利用这类有点浮夸的套语。主要是为了这后一类读者,本书现版才加上这三章,以求臻于完整,姑且认为它真值得臻于完整的话。这三章中,有一章是关于建筑艺术目前的衰败,并依作者看来,这艺术之王今日难以逃脱灭顶之灾。作者所言,并非信口雌黄,而不幸的恰好这一看法在作者心中根深蒂固,并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过,他觉得有必要在此申明:将来有一天若能证明他有幸而不能言中,那正是他热切希冀的。他深知,艺术,不论何种形式的艺术,均可把一切希望寄托于后人,他们处于萌芽状态的天才,我们已闻其在我们创作室里勃然萌发。种籽撒在犁沟里,收成可望丰饶。千百年来,建筑业一直是培育艺术的最佳园地,作者唯一担忧的是这块古老的土地已了无元气,读者可从现版第二卷中看出这种担忧的原委。然而,今天一代年轻艺术家朝气蓬勃,精力旺盛,可说前途一定无量。于是,如今特别在建筑学校里,教师尽管令人厌恶,却不知不觉,甚至事与愿违,培养了一些出类拔萃的学子来。正如奥拉斯①所说的那个陶工,心里想造的是细颈瓶,做出来的却是大口锅。轮盘一转动,大盆就出来了。但是,总而言之,不论建筑艺术的前景如何,也不论我们年轻建筑家们有朝一日怎样解决建筑艺术问题,还是让我们在期待新的宏伟建筑出现之前,先好好保护现存的古迹吧!①奥拉斯(公元前65—公元前8),拉丁诗人。如有可能,让我们激发全民族的热忱,去爱护民族建筑艺术吧!作者宣告,本书的主要意图之一就在于此,他一生的主要目标之一也在于此。关于中世纪的建筑艺术,有些人至今对这艺术珍宝一无所知,更糟的是另有一些人把这艺术珍品视如草芥,因此《巴黎圣母院》这本书也许为这建筑艺术开拓了某种真正的前景。但作者远没有认为,他自愿担负的这一任务业已告成。他已不止一回站出来维护我们的古老建筑艺术,高声揭露种种亵渎、毁坏、玷辱这种艺术的行径。他永远不会为此感到厌倦,并已保证要时常大谈这个问题,一定会大谈特谈的。他将坚持不懈地保护我们的古迹,其决心之大,不亚于我们学校、学院里捣毁圣像者大肆攻击我们历史文物的劲头。眼看中世纪建筑艺术已落入何人手里,眼看今日涂泥抹灰的庸手如何对待这一伟大艺术的遗迹,真叫人痛心!对我们大家有理智的人来说,眼睁睁看着他们胡为,仅站在一旁嘘一嘘而已,那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耻辱。这里所说的事不单单发生在外省,而且就发生在巴黎,就在我们家门口,就在我们窗户下面,就在这伟大的城市,在这文人荟萃之都,在这出版、言论、思想之都!这一桩桩破坏文物的行径,不顾被这种胆大妄为而搅得不知所措的批评界的谴责,天天在我们眼皮底下,在巴黎广大艺术家的眼皮底下,不断地策划,争论、起始、接二连三、安然胡为,我们不禁在这里指出数例,来结束这个“按语”。最近把巴黎大主教府拆除了,这座建筑格调平庸,拆了也就罢了,可是那班专以拆毁为能事的建筑师不问青红皂白,把十四世纪遗留下来的主教府这一稀世古迹,也连同大主教府一齐拆毁了。他们良莠不分,统统拔除了事。现在有人在议论要把樊尚城堡①奇妙的小教堂拆掉,用拆下的砖石去修筑什么莫名其妙的城防,连多梅尼②在世时都不需要的工事。一方面不惜重金去修缮和恢复波旁王宫那座破旧房屋,另一方面却任凭阵阵秋分大风把圣小教堂③绚丽斑斓的彩色玻璃打得粉碎。屠宰场圣雅各教堂的塔楼搭起脚手架几日了,最近哪天早上就要动手挥镐了。司法宫那两座令人瞻仰的塔楼之间已经有个泥水匠要在那里盖起一间白色小屋。另一个泥水匠即将把那座有三个塔楼、名为圣日耳曼-德-普瑞的封建时代修道院大肆阉割。当然定会有某个泥水匠去拆毁圣日耳曼-奥克塞鲁瓦④小教堂的。这班泥水匠个个自命为建筑师,由省官府或国库杂支中支给薪俸,
居然也身着绿色华服⑤。凡是能以冒充的雅趣去损害真正雅趣的勾当,他们样样干得出来。就在我们写这“按语”的时刻,有个泥水匠正在摆布杜伊勒丽宫,另一个正在菲利贝.德洛姆⑥的门面正中砍了一刀,这个泥水匠先生的粗笨建筑物,便厚颜无耻地趴在文艺复兴时代那一座座典雅的宫殿的正面,多么触目惊心的情景!诚然,比起我们这个时代种种庸俗不堪的丑事来,这就算不上什么了。①樊尚城堡建于十四世纪位于巴黎东部,至今尚存。其小教堂于十三世纪为所建。②圣小教堂在原司法宫内,至今尚存。③皮埃乐.多梅尼(1777—1832),“木腿”将军,樊尚城堡要塞司令,曾固守城堡、抵抗反盟军而著称。④-奥克塞鲁瓦(约378—448),奥克塞鲁瓦主教,曾被教皇塞莱斯坦一世派往英国去反对异教。⑤绿色华服是院士的礼服。⑥菲利贝.德洛姆(约1510或1515—约1570),法国著名建筑家,一五四七年被任命为王家建筑总监,曾设计和建造了许多著名的建筑,如、杜勒伊里宫,是艺术的热爱者。一八三二年十月二十日于巴黎
第一卷 第01章 大厅
距今三百四十八年六个月一十九天,巴黎老城、大学城和新城三重城廓里,一大早群钟便敲得震天价响,把全市居民都弄醒了。然而,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这一天在历史上并非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清早便使群钟轰鸣、万民齐动的事情,也无关紧要,不足记取。既不是庇卡底人或是勃艮第人来攻城,也不是抬着圣物盒的巡列仪,也不是拉阿斯葡萄园的学子们起来造反,也不是“我们称为无比威赫之主国王陛下”进城,甚至也不是在巴黎司法广场对男女扒手进行赏心悦目的绞刑,更不是十五世纪司空见惯的某外国使者身著奇装异服,头饰羽冠,突然而至。最后一支这样人马,弗朗德勒御使们,抵达巴黎还不到两天呢,他们是前来为法兰西王储和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缔结婚约的。这叫波旁大人伤透脑筋,但为了取悦国王,不得不对这群吵吵闹闹、土里土气的弗朗德勒市长们笑脸相迎,而且还在他的波旁府邸里招待他们观看“许多精彩的寓意剧、傻剧和闹剧”,不料一阵倾盆大雨,把府邸门口的华丽帷幔全浸没了。一月六日那天,正如约翰·德·特洛瓦所说的,“使得全巴黎民众激奋的”是这一天从远古以来适逢两个隆重的节日,即和狂人节。这一天,按习惯将在河滩放焰火,在布拉克小教堂种植五月树,在司法宫演出圣迹剧。府尹大人的差役,穿着华丽的紫红色驼毛布衬甲衣,胸前缀着两个白色大十字,头一天晚上就在十字街头吹着喇叭,高声吆喝过了。一清早,住家和店铺就关上门,成群的市民,男男女女,从四面八方涌向指定的三个地点。人人早已心中有个谱,有的去观看焰火,有的去观看种植五月树,有的去观看圣迹剧。不过,巴黎爱凑热闹的游闲之辈那种自古就有的见识真堪称赞,群众中绝大多数人都去看焰火,因为这正合时节;或者去观看圣迹剧,因为是在司法宫大厅里演出,上有严严实实的屋顶,四面有紧闭的门窗;而那棵可怜的五月树,花儿稀稀拉拉,看热闹的人都不愿一顾,任凭它在一月寒天下,孤零零地在布拉克小教堂的墓地上颤抖。民众知道,前天抵达巴黎的弗朗德勒的使臣们要来观看圣迹剧的演出,也观看将在同一个大厅里举行的狂人教皇的选举,所以人群主要涌入通往司法宫的各条大街。司法宫大厅在当时被誉为举世无双的大厅(诚然,索瓦尔那时还没有丈量过孟塔吉城堡的大厅),这一天要挤进去却不是容易的事。家家户户挤在窗口看热闹的人往下一望,只见挤满人群的司法宫广场,犹如汹涌的大海,通往广场的五、六条街道各似河口,每时每刻都涌出一股股澎湃的人流来。广场形如参差不齐的一片水域,而四周这儿那儿突出来的墙角,宛若一个个海岬,那不断扩大的人流,浪涛汹涌,一阵阵冲击着这些岬角。司法宫宏伟的峨特式正面的中央有一道高大的台阶,两股人流不停上上下下,这是因为人流在居中的台阶底下碎散后,又以波涛翻腾之势,向两侧斜坡扩散开来。这样,我说呀,那道大台阶有如淌水,不断注入广场,好似一道飞瀑泻入湖泊一般。叫声,笑声,无数人的跺脚声,汇成巨大的声响,巨大的喧哗。不时,这声响,这喧哗,随着涌向中央大台阶的人流的折回、混乱或旋转,益发振耳欲聋了。这是因为府衙的一名弓箭手在推人,或是一名捕头骑马横冲直撞,拼命维持秩序。这种令人叫绝的传统,由府衙传给统帅衙门,由统帅衙门传给骑警队,再从骑警队传给今天的巴黎警察总队。
家家户户门口上,窗户上,天窗上,屋顶上,密密麻麻聚集着成千上万张市民的面孔,和颜悦色,安详朴实,凝望着司法宫,凝望着嘈杂的人群,也就心满意足了,因为时至今日,巴黎还有许多人乐于观看那班爱看热闹的人,再说,在一堵人墙后面正发生着什么事,这对我们来说已非常有趣的了。假如我们这般生活在一八三○年的人能凭借想象,厕身在十五世纪这群巴黎人中间,跟他们一起被拉来扯去,被撞来撞去,跌跌冲冲,挤进司法宫宽阔无比的大厅——在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这一天却显得那么狭小——,就不会觉得眼前的景象索然无味,不会觉得没有吸引力,正好相反,我们周围所见的事物尽是如此之古老,反而觉得十分新鲜。若承蒙看官同意,我们不妨就竭力开动脑筋,想象看官跟我们一道,夹杂在穿着短上衣、半截衫、短袄的嘈杂人群中间,跨进大厅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首先,耳鸣,眼花。我们头顶上是尖形双拱屋顶,贴面,天蓝色彩绘,装饰着金色百合花图案;我们脚下是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几步开外有根高大的柱子,接着又一根,再接着又是一根;大厅纵深一共竖着七根大柱,支撑着双拱屋顶落在横向正中的拱底石。头四根大柱的周围有几家店铺,闪烁着玻璃片和金属箔片的亮光;后三根大柱的周围摆着几条长凳,被诉讼人的短裤和代理人的袍子已磨损了,磨光了。大厅四周,沿着高墙厚壁,门与门之间,窗与窗之间,柱与柱之间,摆着一长列从法拉蒙以下的法兰西历代君王的塑像;昏庸的个个双臂下悬,眼睛低垂;英武的个个昂首挺胸,双手高举,直指天空。还有,一扇扇尖形长窗,尽是光怪陆离的;一个个宽大的大厅出口,都是精雕细刻的富丽门扉。而所有这一切,圆拱,大柱,垣壁,窗框,护壁镶板,,塑像,从上到下,满目湛蓝和金黄,色泽斑斓,光彩照人;我们今天看见时色泽已略显暗淡了,公元一五四九年德·普勒尔根据流传还对它赞美不已,其实那时几乎已被尘灰和蛛网所埋没,全然不见当年的灿烂光泽了。现在,让我们来设想一下:这座长方形的宽阔大厅,在一月某一天,光线暗淡,拥入了一大群人,衣著五颜六色,吵吵闹闹,沿墙逛荡,绕着七根大柱转悠,这么一想,就大致可以对整个场面有个模糊的印象了。下面再更确切地说一说一些有趣的细节。毋庸置疑,如果不是拉瓦伊阿克刺杀亨利四世,就不会有拉瓦伊阿克案件的卷宗存放在司法宫档案室里,也不会有他的同谋犯处心积虑要把本案的卷宗毁掉;因而也不会有纵火犯由于别无良策,只得放火焚烧档案室,好把卷宗烧毁,也不会只得放火焚烧司法宫,好把档案室烧毁。总而言之,就不会有一六一八年那场大火。那样的话,古老的司法宫及其古老的大厅也就屹立如故,我也可以奉告看官:您亲自去看吧!于是,咱俩都不必多此一举:我免得如实进行描述,您也就省得阅读了。——这就证明这样一条新真理:一切重大事件必有不可估计的后果。不过这也可能是真的:首先,拉瓦伊阿克并没有同谋者;其次,即使万一有,他的同谋者也可能与一六一八年那场火灾毫无关系。这样,那场大火的起因就有其他两种解释,都是合情合理的。第一种解释是:有颗熊熊燃烧的大星,一尺宽,一肘高,如众所周知,三月七日半夜后从天上坠落,恰好落在司法宫。第二种解释是见诸于泰奥费尔的四句诗:诚然,那是悲惨的游戏,正义女神在巴黎,
吃了太多的香料,自把宫殿焚为平地。这是一六一八年与司法宫那场大火有关政治的、自然的、诗歌的三种解释,不论人们对此想法如何,火灾却不幸地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由于这场灾祸,更由于连续各次修建把幸存的东西也毁了,所以时至今日也就所剩无几了,这座法兰西最早的王宫也就所剩无几了。堪称是卢浮宫长兄的这座宫殿,早在美男子菲利浦时代业已很老了,甚至有人还到里面去寻找罗贝尔国王所建造的、埃卡迪斯所描述的那些华丽建筑物的遗迹。几乎一切全荡然无存了。想当初,圣路易在枢密院完婚,洞房今安在?他在御苑审理案件,“身著羽纱短袄、无袖粗呢上衣,外罩披风,脚趿黑绊拖鞋,同儒安维尔卧在地毯上”,御苑今安在?西吉斯蒙皇帝的寝房今何在?查理四世的呢?无采邑王约翰的呢?查理六世站在楼梯上颁布大赦令,那座楼梯今何在?马塞尔在太子的面前,杀害罗贝尔·德·克莱蒙和香帕尼元帅,那现场的石板今在哪里?废除伪教皇贝内迪克的训谕是从一道小门宣布的,他的那班传谕使者给人丑化,身披袈裟,头戴法冠,也是从这道小门出去游街,走遍巴黎大街小巷,向民众赔礼认罪,如今这道小门又在哪里?还有那座大厅,金碧辉煌的装饰,扇扇尖拱窗户,尊尊塑像,根根大柱,镂刻成块块图案的宽阔拱顶,这一切今又何在?还有那金灿灿的卧室呢?那只守门的石狮子,耷拉着头,夹着尾巴,就像所罗门座前的狮子那般;显出暴力在正义面前那副卑躬的模样,这石狮子又在何处?还有那一扇扇绚丽的门扉呢?那一扇扇斑斓的彩色玻璃窗户呢?还有那叫比斯科内特望而生畏的房门上镂花金属包皮呢?还有德·昂锡制造的精致木器呢?……时光流逝,人事更替,这些稀世之宝终于成了什么呢?为了代替这一切,代替这整个高卢历史,代替这全部峨特艺术,人家塞给了我们什么名堂呢?代替艺术的,无非是德·普罗斯大人那种笨重扁圆的穹顶,正如圣热尔韦门那种蠢笨的建筑物;至于历史,我们听到许多对粗大柱子喋喋不休的忆述,时至今日,巴特吕之流唠唠叨叨的声音还在震响哩。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言归正传,我们还是回头来说这座名不虚传的古老司法宫的这间名不虚传的大厅吧。这座呈平行四边形的宽阔无比的大厅,一端摆着那张名闻遐迩的大理石桌子,那么长,那么宽,那么厚,据古老地籍册所云,世上如此偌大的大理石,真是见所未见,这样一种说法可叫卡岗蒂亚垂涎欲滴;另一端是小教堂,路易十一曾叫人给自己在教堂里雕刻了一座跪在圣母面前的塑像,还把查理大帝和圣路易——他认为这两位作为法兰西君王是得到上天无比信任的圣人——的塑像搬到小教堂里来,全然不顾大厅里那一长列历代君王塑像中留下了两个空墙凹。这座小教堂建成才差不多六年,还是崭新的,建筑雅致,雕刻奇妙,镂錾精湛,一切都表现出一种妩媚的风格;这种风格正是我国峨特时代末期的特征,并一直延续到十六世纪中叶,体现为文艺复兴时代仙境般的种种幻想。小教堂门楣上那镂空的蔷薇花瓣小圆窗,纤秀而优雅,尤为是一件杰作,好似一颗用花边做成的星星。大厅正中,有一座铺着金色锦缎的看台,面对大门,背靠墙壁,并利用那间金灿灿卧房走廊上一个窗户,开了一道特别的入口。这看台是专为弗朗德勒使者们和其他大人物应邀来观看圣迹剧而搭设的。
按照惯例,圣迹剧应当在那边大理石桌面上表演。一清早便把桌子布置停当了。那厚实的桌面,年长日久,被司法宫书记们的鞋跟划得全是道道痕迹,现在已搭起一个相当高的木架笼子,上端板面整个大厅都看得见,到时候就作为舞台。笼子四周围着帷幕,里面就作为剧中人的更衣室。外面,明摆着一张梯子,联结着舞台和更衣室,演员上场和下场都从那结实的梯阶爬上爬下。随意编派的角色,机关布景,剧情突变,没有一样不是安排从这梯子上场的。这是戏剧艺术和舞台装置结合的新生儿,多么天真,多么可敬!司法宫典吏的四名捕头,凡是节日或行刑之日,都不得不看管恣意行乐的民众,这时正分立在大理石桌子的四角。演出要等到司法宫大钟敲响正午十二点才开始。对于演戏来说,无疑是迟了,可是得照顾使臣们的时间呀。然而,这许许多多观众从一大早就在等着。这些老老实实爱看热闹的观众当中,不少人天刚亮就在司法宫大台阶前等候,冻得直打哆嗦;甚至有几人说他们为了一开门能抢先进去,已在大门中间歪斜着身子熬了一夜。人群每时每刻都在增多,好比超过水位的水流,开始沿着墙壁升高,向各柱子周围上涨,漫上了柱顶、檐板、窗台、建筑物一切凸出部位和雕塑物所有隆起部分。于是,群众感到浑身不自在,急躁,烦闷,况且这一天可以我行我素,恣意胡闹,要是谁的手肘尖碰一下,或是钉了掌的鞋子踩一下,动辄就大动肝火,加上长久等待而疲乏不堪,这一切都使得群众大为不满,更何况他们被关禁在这里,人挨人,人挤人,人压人,连气都透不过来,所以没等到使臣们到来的预定时刻,群众的吵闹声早已变得尖刻而辛辣。只听见一片埋怨声和咒骂声,把弗朗德勒人、府尹大人、波旁红衣主教、司法宫典吏、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公主、执棒的捕役、天冷、天热、刮风下雨、巴黎主教、狂人教皇、柱子、塑像、这扇关着的门、那扇开着的窗,总之,把一切的一切全骂遍了。散布在人群中的一堆堆学子和仆役听后畅快极了,遂在心怀不满的人群中搅乱,挑逗促狭,挖苦讽刺,简直是火上加油,更加激起普遍的恶劣情绪。还有另一帮捣蛋鬼,先砸破一扇玻璃窗钻进来,大胆地爬到柱子顶盘上去坐,居高临下,东张西望,忽而嘲笑里面大厅里的群众,忽而揶揄外面广场上的人群。看他们那滑稽的动作,听他们那响亮的笑声,以及与同伴们在大厅两头相互取笑的呼喊声,一下子就可以知道这些年轻的学子并不像其余观众那样烦闷和疲倦,他们为了取乐,非常善于从眼皮底下的情景中发掘一幕精彩的戏出,借以打发时间,耐心等候另一出戏的上演。“我发誓,是你呀,约翰·弗罗洛·德·莫朗迪诺!”其中有一个嚷道,“你叫磨坊的约翰,真是名副其实,瞧瞧你那两只胳膊,再看看你那两条腿,活像四只迎风旋转的风翼。——你来多久了?”那个被称做磨坊的是个金黄色头发的小鬼头,漂亮的脸蛋,淘气的神态,攀在一个头拱的叶板上坐着。“鬼见怜的,已经四个多钟头了!”约翰·弗罗洛答道,“但愿将来下了地狱,这四个钟头能计算在我进炼狱的净罪时间里。西西里国王那八名唱诗班童子,在圣小教堂唱七点钟大弥撒,我赶上听了第一节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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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顶呱呱的唱诗班,”那一位接着说,“声音比他们头上的帽子还尖!不过,国王给圣约翰大人举行弥撒前,倒应该先打听一下,圣约翰大人是否喜欢听用普罗旺斯口音唱的拉丁文赞美诗。”“国王搞这名堂,正是为了雇用西西里国王的这个该死的唱诗班!”窗下人群中有个老太婆尖声厉气地喊道,“我向大家讨教讨教!做一次弥撒就得花一千巴黎利弗尔!这笔钱还是从巴黎菜市场海产承包税中出账的呢!”“住嘴!老婆子。”有个一本正经的大胖子站在这卖鱼婆的身旁,捂住鼻子,接过话头说道,“不举行弥撒怎行,你总不巴望国王再欠安吧?”“说得妙,吉尔·勒科尼君,你这个专供皮货给国王做皮裘的大老公!”那个攀在斗拱上的小个子学子嚷道。所有学子听到可怜皮货商这个倒霉的名字,都纵声大笑起来。“勒科尼!吉尔·勒科尼!”有些人连连喊道。“长角和竖毛的!”另一个人接着喊。“嘿!”柱顶上那个小淘气鬼接着说,“姓勒科尼有啥好笑的呢?尊敬的吉尔·勒科尼,是御膳总管约翰·勒科尼公的兄弟,樊尚林苑首席守林官马伊埃·勒科尼公的儿子,个个都是巴黎的市民,从父到子,个个都是成了家的。”大家听了更是乐不可支。肥头胖耳的皮货商没有应声,拼命要躲开四面八方向他投过来的目光;尽管挤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却只是白费劲:好象一只楔子深陷在木头里,越用力反而越卡得紧,他越是挣扎,大脑袋瓜越是紧夹在左右旁边人的肩膀中间,又气又恼,充血的大脸盘涨得紫红。终于这伙人当中有一个出来替他解围,此人又胖又矮,同皮货商一样令人起敬。“罪孽呀罪孽!有些学子竟这样对一个市民出言不逊!想当年,要是学子敢如此不恭,就得先挨柴禾棒子痛打,再用柴禾棒子活活烧死。”那帮学子一下子全气炸了。“嗬啦啦!是谁在那儿唱高调呀?是哪只晦气的公猫?”“嘿,我认得,他是安德里·缪斯尼埃老公。”有个人说。“他是大学四个宣过誓的书商之一。”另个人插嘴道。“我们那所杂货铺里,样样都成四:四个学区,四个学院,四个节日,四个学政,四个选董,四个书商。”还有一个说道。“那么,就该把这一切闹个底朝天!”约翰·弗罗洛接着说。“缪斯尼埃,我们要把你的书烧光!”“缪斯尼埃,我们要把你的听差揍扁!”“缪斯尼埃,我们要好好揉一揉你的老婆!”“肉墩墩的可爱姐姐乌达德呀!”“娇嫩、风骚赛似小寡妇!”
“你们统统见鬼去吧!”安德里·缪斯尼埃嘟哝着。“安德里老公,闭住你的鸟嘴,要不,看我掉下去砸在你的脑袋上。”约翰一直吊在柱顶上,接过话头说道。安德里老公抬起眼睛望了一会儿,好像在估量一下柱子有多高,促狭鬼有多重,再默算一下重力乘加速度之平方,然后不敢作声了。约翰成了这战场的主人,便乘胜追击:“我虽是副主教的弟弟,但还是要这么干。”“高贵的先生们,学堂的学人们!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应有的特权居然得不到尊重!别的姑且不说,你们看看,新城有五月树和焰火,旧城有圣迹剧、狂人教皇和弗朗德勒的使君,而我们大学城,什么也没有!”“可我们莫贝尔广场够大的了!”一个趴在窗台上的学子叫道。“打倒学董!打倒选董!打倒学政!”约翰喊着。“今晚就用安德里老公的书,在加伊亚广场放焰火吧!”另一个接着喊道。“还有学录的书桌!”旁边的一位说。“还有监堂的棍棒!”“还有学长的痰盂!”“还有学政的食橱!”“还有选董的面包箱!”“还有学董的小板凳!”“打倒!”小约翰应和似地接着喊,“打倒安德里老公!打倒监堂和学录!打倒神学家、医生和经学家!打倒学政、选董和学董!”“这真是世界末日到了!”安德里老公塞住耳朵咕噜道。“噢!学董来了!正走过广场。”站在窗台上的一个人突然喊道。人人争先恐后扭头向广场望去。“真的是我们可敬的学董蒂博大人吗?”风车约翰·弗罗洛问道,因为他攀附的是里面一根柱子,看不见外面的情形。
“对,对,是他,正是他:学董蒂博大人!”果真是学董和所有学官列队前往迎接使团,此刻正穿过司法宫广场。学子们挤在窗前,冷嘲热讽,鼓掌喝倒采,向他们表示欢迎。学董走在最前面,先遭到一阵谩骂,骂得可凶呐。“您好,学董先生!嗬——啦——嘿!有礼了,您好哇!”“这个老赌棍,跑到这儿干吗来啦?他居然肯丢下骰子?”“瞧他骑着骡子小跑的神气模样儿!骡子的耳朵还没他的长呢!”“嗬——啦——嘿!您好,蒂博学董先生!赌徒蒂博!老笨蛋!老赌棍!”“上帝保佑您!昨晚您掷了不少双六吧?”“唔!瞧他那张衰老的面孔,铁青,消瘦,憔悴,这都是爱赌如命、好掷骰子的缘故!”“掷骰子的蒂博,您屁股转向大学城,急忙向新城颠去,这是要上哪儿去呀?”“当然是去蒂博托代街开个房间过一过瘾啦!”风车约翰叫道。大伙儿一听,狠命鼓掌,雷鸣般重复着这句俏皮的双关语。“学董先生,魔鬼赌局的赌棍,您是到蒂博托收街去开个房间玩玩吧,对不对?”接着轮到其他那些学官了。“打倒监堂!打倒执杖吏!”“你说,罗班·普斯潘,那个人究竟是谁?”“是吉贝尔·德·絮伊,吉贝尔·德·絮伊奥坦学院的学政。”“拿去这是我的一只鞋子:你的位置比我的方便,拿去狠扔到他的脸上。”“今晚就叫你尝个够!”“打倒六个神学家和他们的白道袍!”“那些人就是神学家吗?我原以为是巴黎城的圣日芮维埃芙送给鲁尼采邑的六只大白鹅呢!”“打倒医生!”“打倒无休止的教义争论和神学辩难!”“给你,我这帽子,圣日芮维埃芙的学政!你徇私,叫我吃了大亏——这是实实在在的!他把我在诺曼底学区的位置,抢去给了小阿斯卡尼奥·法尔扎帕达,就因为他是意大利人,是布尔日省的。”“真不公正!”学子们齐声喊道。“打倒圣日芮维埃芙的学政!”“嗬——嘿!若阿尚·德·拉德奥老公!嗬——嘿!路易·达于尔!嗬——嘿!路易·达于尔!嗬——嘿!朗贝尔·奥特芒!”“让魔鬼掐死日耳曼学区的学政!”“还有圣小教堂的那班神父和他们的灰毛披肩;灰毛披肩!”“或者,那些穿灰毛袈裟的!”“嗬——啦——嘿!艺术大师们!清一色的漂亮黑斗篷!清一色的漂亮红斗篷!”“恰好成了学董的美丽尾巴!”
“好比一个威尼斯大公去赶海上婚礼!”“你瞧,约翰!圣日芮维埃芙主教堂的那班司铎!”“司铎统统见鬼去!”“修道院克洛德·肖阿院长!克洛德·肖阿博士!您这是去找那个骚娘儿玛丽·吉法尔德吧?”“她在格拉提尼街。”“她正在给好色大王铺床哩。”“她卖四个德尼埃。”“来了一大群蜜蜂。”“要不要她当您的面卖呀?”“学友们!庇卡底的选董西蒙·桑甘老公来了,他带着老婆,让她坐在骡子屁股上。”“骑马的人身后坐着黑色的忧虑。”“别害怕,西蒙老公!”“早安,选董先生!”“晚安,选董夫人!”“他们看见这一切准很开心吧!”磨坊的约翰叹道,他一直高踞在拱顶的叶板上。这当儿,大学城宣过誓的书商安德里·缪斯尼埃老公欠身,贴着王室皮货商吉尔·勒科尼老公的耳朵悄悄说:“我告诉您,先生,这是世界的末日。学子们这样的越轨行为真是见所未见。这都是本世纪那种种该死的发明把一切全毁了,什么大炮啦,蛇形炮啦,臼炮啦,尤其是印刷术,即德意志传来的另一种瘟疫!再也没有手稿了,再也没有书籍了!印刷术把刻书业毁了。世界末日到了!”“这从天鹅绒日益发达,我也确实看出来了。”皮货商答腔说。正在此时,正午十二点敲响了。“哈!……”整个人群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学子们也默不作声了。随后一阵激烈的骚动,一阵乱哄哄的挪动脚步和晃动脑袋,一阵爆炸似的咳嗽和擤鼻涕声;人人设法安顿下来,抢占位置,踮起脚尖,聚集成群;接着一片寂静;个个伸长脖子,张开嘴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大理石台子。台子上依然空空荡荡,只有典吏的四名捕头一直站在那里,身体笔直,一动也不动,宛如四尊彩绘塑像。大家的视线遂转向留给弗朗德勒使臣的看台。看台的那道门还紧闭着,台上空无一人。这人群从清晨就眼巴巴等待三件事来临:晌午、弗朗德勒使团和圣迹剧。唯有晌午准时来到而已。这可叫人真受不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一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看台上依旧没有一个人影,戏台上仍然鸦雀无声。这时,随着焦躁接踵而来的是愤怒,带火药味的话儿在人群中散播开来,当然声音还是低低的。“圣迹剧!圣迹剧!”大家低沉地这么嘀咕着,脑子渐渐发热起来,一场风暴虽还只是轻轻咆哮,却在人群上面震荡。磨坊的约翰带头点燃了火花。“圣迹剧!弗朗德勒人见鬼去吧!”他使出浑身劲儿,大声吼叫,同时像条蛇似地绕着柱头扭动着身子。观众一齐鼓掌,也跟着吼叫:“圣迹剧!叫弗朗德勒见他妈的鬼去!”
“马上给我们演圣迹剧,否则,我主张把司法宫典吏吊死,作为喜剧和寓意剧。”风车又说道。“说得好!”民众吼叫起来。“那就先吊死他的几个捕头。”话音一落,一阵欢呼。那四个可怜虫面色煞白,面面相觑。人群向他们蜂拥而去,中间隔着一道不牢固的木栏杆,眼看这道围栏在群众挤压下扭弯变曲,就要冲破了。情况十分危急。“砸烂!砸烂!”四面八方齐喊着。就在这当儿,前面描述过的那间更衣室的帷幔掀开了,有个人走了出来,大伙一见,突然站住,好像中了魔法一般,顿时愤怒变成了好奇。“肃静!肃静!”这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往前走,越往前走便越近似卑躬屈膝,就这样走到了大理石台子的边沿。这时逐渐平静下来了,只听见人群安静时常有的那种轻微的嘈杂声。“市民先生们,”那个人说,“市民太太们,我们将不胜荣幸地在红衣主教大人阁下面前,朗诵和献演一出极其精彩的寓意剧,名为《圣母玛丽亚的公正判决》。在下扮演朱庇特。大人阁下此刻正陪伴奥地利大公派来的尊贵的使团,使团这时在博代门听大学学董先生的演讲,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驾临,我们就开演。”用不着别的什么办法,朱庇特这一席话,便着实挽救了司法典吏那四名倒霉捕头的性命。纵然我们不胜荣幸,构思了这样一个千真万确的故事,因而应在批判之神圣母面前承受责任,人们也许在这种场合会引用这么一个古老箴言:“众神不要来干涉”,并非来责难我们的。况且,朱庇特老爷的服装那么华丽,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对于安定观众的情绪也是起了不小作用的。朱庇特身著锁子铠,上罩金色大钮扣的黑绒外套,头戴镀金的银扣子的尖顶头盔;若非他脸上的胭脂和浓须各遮住面部的一半,若非他手执一个缀满金属饰片、毛刺刺布满金箔条子的金色纸板圆筒——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它代表霹雳,若非他两只光脚按照希腊方式饰着彩带,那么,他那身威严的装束,真可以同贝里公爵禁卫军中布列塔尼的弓箭手相媲美了。
第一卷 第02章 皮埃尔·格兰古瓦
然而,随着他夸夸其谈,他那身装束所激起的全场一片欢愉和赞叹,渐渐消失了。等到末了他说出“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驾临,我们就开演”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时,他的声音被雷鸣般的喝倒采声所淹没了。“马上开演!圣迹剧!马上开演圣迹剧!”民众吼叫着。在这吼叫声中,风车约翰的嗓音盖过一切,好似尼姆嘈杂乐队演奏中的短笛声,刺透了喧嚣。他尖声叫嚷:“马上开演!”“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红衣主教!”罗班·普斯潘和高坐在窗台上的其他学子大喊大叫。“马上开演圣迹剧!”群众连连喊着。“立刻!马上!吊死演员!吊死红衣主教!”可怜的朱庇特惊慌失措,魂不附体,涂满脂粉的红脸蛋煞白,丢下霹雳,拿下头盔,频频鞠躬,战战兢兢,口里呐呐道:“红衣主教大人……御使们……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害怕成了吊死鬼。民众由于等待而要吊死他,红衣主教由于他不等待也要吊死他,他反正都得死,只见两边各是万丈深渊,换言之,都是绞刑架。幸亏有个人来替他解围,把责任包揽下来。此人一直站在栏杆里边,大理石桌子周围的空档里,谁都没有瞅见他,因为他又长又瘦的身子靠在圆柱上,柱子的直径完全挡住任何人的视线;此人高挑个儿,消瘦干瘪,脸色苍白,头发金黄,额头和腮帮上都有了皱纹,却还很年轻,目光炯炯,满脸笑容,身上穿的黑哔叽衣服旧得都磨破了,磨光了。此刻,他走近大理石桌子跟前,向那位受苦刑的可怜虫招招手,那可怜虫吓晕了,并没有发现。这个新出现的人再向前迈了一步,叫道:“朱庇特!亲爱的朱庇特!”朱庇特一点也没听见。末了,这个金发大个子不耐烦了,凑近他的脸大喊一声:“米歇尔·吉博纳!”“谁在喊我?”朱庇特如惊醒过来,问道。“是我!”黑衣人应道。“啊!”朱庇特叫了一声。“马上开始吧。”那一位说。“快满足群众的要求。我负责去恳求典吏息怒,典吏再去请红衣主教大人息怒。”朱庇特松了一口气。群众还在嘘他,他使出浑身劲儿嚷道:“市民先生们,我们马上就要开演了。”“欢呼您,朱庇特!鼓掌吧,公民们!”学子们喊道。“绝啦!绝啦!”民众喊道。接着,掌声震耳欲聋,朱庇特早已退回帷幕后面,欢呼声仍在大厅里震荡。这时,那位神通广大的无名氏,正如我们那个亲爱的老高乃依所言,化狂风暴雨为风平浪静的人物,也谦逊地早已退回到那根柱子的阴影里去;假如不是前排观众中有两位姑娘注意到他刚才同朱庇特米歇尔·吉博纳对话,硬把他从沉默中拉出来,兴许他还像原先那样无人看得见,一动也不动,无声无息。“长老!”其中一个姑娘叫了一声,并示意要他走过去。“住口,亲爱的莉叶娜德。”她身旁的那位姑娘俊俏,娇嫩,加上盛装艳服,越显得好看的了,说道。“他不是神职人员,而是在俗的;不应称呼长老,该叫相公。”“相公。”莉叶娜德说。无名氏走近栅栏,殷勤地问道:“小姐,您们叫我有何贵干?”“哦!没什么。”莉叶娜德怪不好意思的,忙说。“我身边的吉斯盖特,芳号让茜安娜,是她想跟您说话。”“没有的事。”吉斯盖特涨红着脸说。“是莉叶娜德叫您做长老,我告诉她应称相公。”两位倩女渐渐低下眼睛。而那一个人,巴不得跟她们攀谈,遂笑咪咪瞅着她们直看,说道:“小姐,您们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哦!一点也没有。”吉斯盖特应道。“没有。”莉叶娜德说。高个子金发青年退了一步,准备走开,但那两位好奇的姑娘哪肯罢手。“相公,”吉斯盖特连忙说,语气急促,就像水闸打开似的,或者说,就像女人横下了心。“那位在剧中将扮演圣母娘娘的大兵,您是认识的罗?”“您是指扮演朱庇特的那位吧?”无名氏接着说。“哎,可不是!瞧她多笨!那您认识朱庇特吗?”莉叶娜德说道。“米歇尔·吉博纳吗?”无名氏应道。“认识的,夫人。”“瞧他那胡须多神气!”莉叶娜德说。“他们要上演的,很精彩吗?”吉斯盖特羞答答地问道。“非常精彩,小姐。”无名氏毫不犹豫地答道。“演的是什么?”莉叶娜德问道。“《圣母娘娘的公正判决》,听着,是寓意剧,小姐。”“啊!那是不一样的。”莉叶娜德接着说。短暂的沉默。无名氏先开口说:“是一出新编的寓意剧,还没有上演过。”“那不是两年前上演的那一出了,是那年教皇特使大人入城那一天演的,剧中有三个美女扮演……”吉斯盖特说道。“扮演美人鱼。”莉叶娜德说。“而且赤身裸体哩。”那个青年补上一句。莉叶娜德立刻怪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吉斯盖特一看,也马上低眉垂目。那青年却满面笑容,接着往下说:“那真是好看呀!不过今天是一出寓意剧,特意为弗朗德勒的公主编写的。”“有唱牧歌吗?”吉斯盖特问道。“喏!寓意剧怎会有牧歌!”无名氏应道。“剧种是不应搞混的。要是一出傻剧,那当然可以。”“真可惜。”吉斯盖特说。“当年那一天,有些粗野的男女在蓬索泉边打架,而且高唱赞歌和牧歌还露几手哩。”“适合教皇特使的,并不适合一位公主。”无名氏的语气相当生硬。“还有,在他们跟前,几件低音乐器竞相演奏可带劲啦,乐声那才悦耳哩。”莉叶娜德接着说。“还有,为了给行人解乏,水泉从三个泉眼喷出葡萄酒、牛奶和肉桂酒,让人随便喝。”吉斯盖特说。“还有,在蓬索下面一点,就在三一泉那儿,有人扮演耶稣受难的情景,但没有台词。”莉叶娜德继续说道。
“我记得可清楚啦!”吉斯盖特叫喊起来。“上帝钉在十字架上,两个盗贼一左一右!”说到这里,两个唠唠叨叨的姑娘想起教皇特使入城的情景越发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一齐说开了。“还有,更前面的地方,就在画家门那里,还有其他一些人,衣著艳丽极了。”“还有,在圣婴泉,有个猎手追捕一头母鹿,猎狗狂吠,号角齐鸣!”“还有,在巴黎屠宰场搭起了高台,演出攻克第埃普城堡!”“还有,吉斯盖特,你知道,剧中当教皇特使经过时,人们就大举进攻,英国人统统被宰了!”“还有,小堡门前有许多盛装艳服的人物!”“还有,兑换所桥上也都是人!”“还有,教皇特使经过时,桥上放了两百多打各种鸟儿腾空飞翔,好看极了,莉叶娜德!”“今天会好看得多!”那个青年似乎听得不耐烦了,终于插嘴道。“今天的圣迹剧更好看,您说的?”吉斯盖特说。“没问题。”他答道,接着用某种夸张的口气又添了一句:“小姐,本人就是剧作者。”“真的?”两位倩女齐声说了一声,惊讶得目瞪口呆。“不错!”诗人有点洋洋得意地应道。“就是说,我们有两个人:约翰·马尔尚,他负责锯木板,搭戏台,铺板子;我呐,负责写剧本。本人叫皮埃尔·格兰古瓦。”倘若《熙德》的作者自报姓名皮埃尔·高乃依,也不会比他更加踌躇满志的了。看官可能已经注意到,从朱庇特回到幕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新寓意剧的作者突然这样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使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天真地赞叹不已,这其间已有好一会儿功夫了。值得注意的是:全场的观众几分钟前还吵开了锅,这时却听信了那位演员的诺言,宽宏大量地等待着。这正好证明了这样一个永恒的、而且天天还在我们剧院里得到验证的真理:让观众耐心等待的最妙方法,便是向他们宣布马上就要开演。然而学子约翰并没有睡过去。“嗬拉嘿!”他在混乱之后的宁静等待当中,猛然吼叫起来。“朱庇特,圣母娘娘,你们这班耍鬼把戏的!你们拿大家开心是不是?演戏!演戏!马上开始,要不,我们可要重新开始了!”这一招可真灵。即刻从戏台里面传出高低音乐器的乐声;帷幕升起,走出四个人来,穿着五颜六色的戏装,脸上涂脂抹粉,爬上戏台的陡峭梯子,一到了平台,便在观众面前站成一排,向群众深深鞠了一躬。于是,交响曲嘎然停止,圣迹剧开演了。这四位角色的鞠躬,博得了一片掌声,然后在全场肃静中,他们开始朗诵序诗——我们情愿略去,免得看官受罪。况且,观众更感兴趣的是演员的服装,而不是他们扮演的角色,这一点时至今日依然如故。其实,这是很对的。他们四个人都穿着半身黄半身白的袍子,不同的只是质料而已。头一个穿的是金丝银线的锦缎,第二个是丝绸,第三个是毛料,第四个是帆布。第一个角色右手执着一把利剑,第二个拿着两把金钥匙,第三个拿着一杆天平,第四个拿着一把锹。这些标志的含义显而易见,不过为了帮助那些可能还看不懂的思想懒汉们,特地在每个角色的袍子下摆上绣了几个大黑字:锦缎袍子下摆上的字样是:“我名为贵族”;丝绸袍子下摆上:“我名为教士”;毛料袍子下摆上:“我名为商品”;帆布袍子下摆上:“我名为耕作”。任何有判断力的观众都能明白无误地看出这四个人物的性别:两个身上袍子稍短一点的是男性,头上戴着披风帽;两个穿的袍子稍长一点的是女性,头上都带着帽兜。除非缺少诚意,才会听不明白序诗的含义:耕作娶了商品,教士娶了贵族;这两对幸福夫妻共有一个俊美、金贵的嗣子,他们认为非给他娶个绝代佳人不可。于是他们走遍天涯海角,到处寻觅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戈孔德的女王,特雷比宗德的公主,鞑靼大可汗的千金,等等,等等,他们一一没看中,然后,耕作和教士,贵族和商品,一起来到司法宫这张大理石桌子上面休息,对着老实的听众,口若悬河,警句格言不绝,当时要是有人捡一点去应付文学院的考试,诡辩也罢,决断也罢,修辞也罢,行文也罢,定能捞到学士帽戴一戴的。这一切确实非常精彩。
可是,这四个寓意人物竟相采用了大量的隐喻,滔滔不绝,观众中没有一个人耳朵的专注,心脏的急跳,目光的慌乱,脖子的伸长,赛过了作者本人,即那位诗人,那位好样的皮埃尔·格兰古瓦,就是刚才禁不住把自己名字告诉两个漂亮姑娘的那个人儿。他已经回到原来的地方,离两个姑娘几步开外,站在柱子后面静静听着,紧紧望着,细细品味着。序诗一开始,曾博得了观众的亲切掌声,这掌声现在还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回荡。他心荡神驰,沉浸在瞑想之中,这是一位剧作者在广大观众的静穆中,看见自己的思想从演员嘴里一一坠落下来时那种心醉神迷的心情。了不起的皮埃尔·格兰古瓦!不过,我们真不好意思启口,开始这种飘飘然的心情很快被扰乱了。格兰古瓦刚刚把嘴唇靠近那令人陶醉的欢乐、凯旋之杯,就有一滴苦汁掺进了杯里。有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混身在群众当中,却没能捞到什么油水,就是伸手到身旁别人的口袋里,大概也得不到足够的补偿,遂灵机一动,心想何不爬到某个明显的位置,好吸引众人的目光和施舍。所以,开场序诗刚念头几句,他就利用那留给御使们专用的看台的柱子,爬到了一个下部连接栏杆和看台的檐板上,并坐了下来,故意显露其破衣烂衫,显露其一道盖满整只右臂的丑恶伤疤,以乞求观众的注意和怜悯。此外,他一直没有作声。他保持沉默,序诗朗诵倒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倒霉的是学子约翰从柱顶上发现了这个乞丐及其装腔作势的花招,假如不是如此,本来不会突如其来发生什么乱子的。这个捣蛋鬼一见到他,猛然一阵狂笑,全然不顾会不会打断演出,会不会扰乱全场的肃穆,开心地嚷叫起来:“瞧!那个讨饭的病鬼!”谁要是曾往蛙塘里投下一块石头,或是向一群飞鸟开过一枪,就可以想象出在全神贯注的观众中,这叫人倒胃口的话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格兰古瓦像触了电,浑身不由一阵颤震。序诗霍然中止,只见万头攒动,纷纷转向那个乞丐,而这叫花子并不感到难堪,反而觉得此事倒是一个良机,正好可以捞一把,遂眯起眼睛,装出一副可怜相,张口说道:“行行好,请行行好吧!”“活见鬼,这不正是克洛潘·特鲁伊甫吗!”约翰接着说。“嗬拉嘿!朋友!你的伤疤是装在胳膊上的,你的腿怎么倒不方便了?”看见叫花子伸着带伤疤的手臂,手拿着油腻的毡帽等人布施,约翰遂边说边往毡帽扔过去一个小钱币。乞丐没有动弹一下,接住施舍,忍住嘲讽,继续悲哀地叫着:“行行好,请行行好吧!”这个插曲使观众大为开心。在序诗朗诵中间,突如其来插上这个即兴的二重唱:一边是约翰的尖叫声,另一边是乞丐不露声色的单调吟唱。以罗班·普斯潘和神学生为首的许多观众,都报以欢畅的掌声。格兰古瓦十分不快。先是一下子楞住了,等他一清醒过来,随即扯着嗓门向台上四个角色叫喊:“别停!见鬼,别停!”甚至对那两个捣乱的家伙不屑一顾。就在这时候,他觉得有人在拉他大氅的下摆,心里相当恼火,掉过头去一看,好不容易才露出笑容。话说回来,不做出笑脸不行:拉他的是芳号叫让茜安娜的美人儿吉斯盖特,她的玉臂穿过栏杆,用这种方式来请他注,说:“先生,他们还演吗?”“当然演。”格兰古瓦被这么一问,心里相当恼火。“这样的话,相公,您可不可以给我说一说……”“他们下面要说什么,是吗?”格兰古瓦打断她的话,说道。“那好,您听着!”“不是这个意思。”吉斯盖特说。“而是直到现在他们说了些什么。”格兰古瓦不由一震,仿佛一个人被抠了一下新伤口。“该死的蠢丫头!”他低声说道。打从这时起,吉斯盖特在他心目中消失了。
话说回来,他那一声令下,台上几个演员不敢违命,又再说话了,观众一看,也重新再听,只是完整一出戏猛然被砍成两段,现在重新焊接在一起,许多美妙的诗句可丢失了不少,格兰古瓦不由心酸,悄悄进行思忖。好在渐渐平静了下来,学子们不再作声了,叫花子数着毡帽里几个铜钱,演戏终于占了上风。说实在的,这倒是一出十分美妙的佳作,即使今天看来,我们只要略做调整,仍可照样演出。展开部分,就章法而言,稍嫌长了些,空洞了些,除此之外倒也简单明了,难怪格兰古瓦在其心灵深处的真诚圣殿里,也为这出戏的简洁明晰赞赏不已。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般,那四个寓意人物跑遍了世界的三大部分,有点疲乏不堪,却没能给金贵的嗣子找到般配的佳偶。在此,剧中对这条美妙的鱼赞颂备至,通过许许多多巧妙的影射,暗示这就是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未婚郎君,而他此时正满腹忧伤,隐居在昂布瓦兹,自然料想不到耕作和教士、贵族和商品刚刚为他跑遍了天南海北。总之,上述这嗣子风华正茂,英俊潇洒,强壮矫健,尤其他是法兰西雄狮之子(这正是一切王德的辉煌源泉!)。我郑重地说,这个大胆的隐喻着实令人钦佩,既然正逢一个大喜的日子,理应妙语连珠,礼赞王家婚庆,故这种戏剧形式的博物志,就丝毫不会对狮子生个海豚儿子而深感不安了。恰恰是这种稀奇古怪的杂交,证明了作者的激情。不过,如果也能考虑到评论界意见的话,诗人本来可以用不满两百行诗句就把这美妙的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府尹大人有令,圣迹剧必须从正午演到下午四点钟,所以总得说点什么。再说,观众耐心听着哩。正当商品小姐和贵族夫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正当耕作老爷朗诵这句美妙得难以置信的佳句:林中从未见过这样威风凛凛的野兽;霍然间,那道专用看台的门一下子打开了——这道门本来一直关闭着就很不合时宜,此时此刻打开了就更不合时宜了——监门猛然响亮地宣布:“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
第一卷 第03章 红衣主教大人
可怜的格兰古瓦!在这激动人心的庄严时刻,纵使圣约翰教堂所有特大鞭炮一齐炸响,纵使二十张连弓弩一齐发射,纵使往昔巴黎被围攻时,一四六五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天,一炮炸死了七个勃艮第人的比利炮台那门有名的蛇形炮再显神威,纵使储存在圣殿门的全部弹药一齐爆炸,也比不上从一个监门的嘴里说出“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这寥寥数字,更猛烈地把格兰古瓦的耳朵震裂了。这倒不是皮埃尔·格兰古瓦害怕或藐视红衣主教大人。他不卑不亢。正如现在人们所说的,“真正的折中主义者”,为人高尚坚毅,温和恬静,一贯恪守中庸之道,富于理智而又充满自由主义的哲学思想,却十分重视四枢德。他属于高贵的、源远流长的哲学世家,智慧好比又一个阿里安娜,仿佛给了一个线球,他们便从开天辟地起,穿过沧海桑田的迷宫,这线球任凭他们怎么绕也绕不尽。不论风云如何变幻,这种人无时不在,而且依然如故,换言之,始终能审时度势,看风使舵。若是我们费尽心机能恢复皮埃尔·格兰古瓦应得的荣耀,他也许是十五世纪这类哲人的代表。我们的皮埃尔·格兰古瓦姑且不论,那肯定是这类哲人的精神在激励着德·普勒尔,他才在十六世纪写出这样率真而卓越的词句,值得世世代代铭记:“从祖籍来说,我是巴黎人;从言论来说,我是自由派,因为希腊文parrhisia这个字的意思是言论自由:我甚至对孔蒂亲王殿下的叔叔和弟弟两位红衣主教大人也运用言论自由,每回却对他们的尊严敬重之至,而且从不冒犯他们的侍从,尽管侍从多如麻。”所以说,皮埃尔·格兰古瓦对红衣主教大人驾临的不愉快印象,既无怨恨,也不藐视。恰好相反,我们这位诗人对人情世故懂得太多了,破褂儿的补丁也太多了,不会不格外重视他所写的序诗里那许多暗喻,特别是对法兰西雄狮之子——王储——的颂扬,能让万分尊贵的大人亲耳垂闻。然而,在一切诗人的崇高天性中,占支配地位的并非私利。我假设:诗人的实质以十这个数来表示,那么毫无疑问,一个化学家若对其进行分析和剂量测定,如同拉伯雷所言,便会发现其中私利只占一分,而九分倒是自尊心。然而,在那道门为红衣主教大人打开的当儿,格兰古瓦的九分自尊心,被民众的赞誉之风一吹,一下子膨胀起来,肿大起来,其迅速扩大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刚才我们从诗人气质中区分出来那难以觉察的私利微量分子,仿佛受到窒息,逐渐消失了。话说回来,私利是宝贵的成份,由现实和人性构成的压舱物,假如没有这压舱物,诗人是无法触及陆地的。且说每当格兰古瓦的婚庆赞歌各部分一出现无以类比的宏论,全场观众——固然都是贱民,但又何妨!——无不为之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简直个个像活活被闷死一般,格兰古瓦感觉到、目睹到、甚至可以说触摸到观众的这种热烈的情绪,完全陶醉了。我敢说,他自己也在消受全场这种无尚的欢乐;如果说,拉封丹在看见自己的喜剧《佛罗伦萨人》上演时,问道:“这部乌七八糟的东西是哪个下流坯写的呀?”那么正好相反,格兰古瓦倒乐意问一问他身旁的人:“这部杰作是谁写的呀?”因此,红衣主教突然大煞风景的驾临给格兰古瓦造成的效果如何,我们现在便可想而知了。他所担心的事情却真的发生了。主教大人一进场,全场顿时混乱起来。人人把脑袋转向看台,异口同声一再喊道:
“红衣主教!红衣主教!”别的再也听不见了。可怜的序诗再次霍然中断了。红衣主教在看台的门槛上停了片刻,目光相当冷漠,慢慢环视着观众,全场的喧闹声益发猛烈了。个个争先恐后,竞相伸长脖子,好超出旁人的肩膀,把他看个明白。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观看他比观看其他任何喜剧都值得。他,查理,波旁红衣主教,里昂大主教和伯爵,高卢人的首席主教,其弟皮埃尔是博热的领主,娶了国王的大公主,因而红衣主教大人与路易十一是姻亲,其母是勃艮第的阿妮丝郡主,因而与鲁莽汉查理也是姻亲。然而,这位高卢首席主教的主要特征,独具一格的明显特征,还在于他那种善于阿谀奉承的德性和对权势的顶礼膜拜。不难想见,这种双重的裙带关系给他惹了数不清的麻烦,而且他那心灵小舟不得不顶风逆浪,迂回曲折行驶于尘世的形形色色暗礁之间,才能避免撞到路易和查理这两座有如夏里德和西拉险礁,重蹈内穆公爵和圣波尔统帅的厄运而粉身碎骨。谢天谢地,他总算在这种惊涛骇浪的横渡中相当顺利地得以脱身,平安抵达了罗马。不过,尽管他已抵港,并且正因为他已停舶在岸,回顾自己如此长期担惊受怕、历尽艰辛的政治生涯中能次次侥幸逃生,不免一直仍有余悸。因此,他常说一四七六年是他黑白的一年,意思是说这一年里他丧失了母亲波旁内公爵夫人和表兄弟勃艮第公爵,而且在这两个丧事中,不论哪个丧事都可以给他因另一个丧事而带来安慰。话说回来,这是一个好人,过着红衣主教那种轻松愉快的日子,乐于享受夏伊奥的王家美酒佳酿,逍遥自在;对丽莎德·卡穆瓦兹和托玛斯·萨伊阿德这类烟花女子并不仇恨;宁可布施妖艳的少女,不愿施舍老太婆;正是由于这种种原因,巴黎小民百姓觉得他挺讨人喜欢的。他走动起来,身边总是围着一小群主教和住持,个个出身名门望族,风流倜傥,放荡不羁,随时吃喝玩乐;何止一回,奥塞尔圣日耳曼教堂的老实虔诚的信女们,晚上经过波旁府邸灯火辉煌的窗下,听见白天给她们念晚祷经文的那些嗓音,此时正在觥筹交错的响声中朗诵教皇伯努瓦十二那句酒神格言,不由感到愤慨,正是这位教皇在三重冠冕上又加了第三重冠:让我们像教皇那样畅饮吧!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如此合情合理所取得的民望,他走进场来,嘈杂的群众才没有轰他,尽管他们刚才是那样的不满,尽管就在即将选举另一位教皇的这个日子,他们对一位红衣主教并没有多少敬意。不过,巴黎人一向极少记仇,再说,擅自迫使开演,好心的市民们已经灭了红衣主教的威风,对这一胜利也就心满意足了。况且,波旁红衣主教大人仪表堂堂,穿着一件华丽的大红袍,整整齐齐;就是说,他得到所有女子的好感,因而等于得到了观众中最优秀一半人的拥护。一位红衣主教相貌出众,大红袍又穿得规矩,只由于他耽误了演出而去嘘他,当然有失公正,而且品味也太低级了。于是,他入场了,脸上露出大人物天生对待平民百姓的那种微笑,向观众表示致意,并若有所思地款款向他的猩红丝绒坐椅走去。他的随从——要是在今天,可称之为主教和住持组成的参谋部——跟着一齐涌入了看台,正厅的观众不由更加喧闹,益发好奇了。人人争先恐后,指指点点,指名道姓,看谁至少能认出其中一个人来;指出哪一位是马赛主教大人阿洛代,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哪一位是圣德尼教堂的教务会会长;哪一位是圣日耳曼-德-普瑞教堂的住持罗贝尔·德·列皮纳斯,就是路易十一的一位情妇的放荡哥哥。所有这些名字说出来,都是张冠李戴,怪腔怪调。至于那帮学子,骂不绝口。这一天本来是他们的好日子,他们的狂人节,他们寻欢作乐的日子,法院书记和学堂学子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没有什么勾当在这一天是不合法的,是不神圣的。况且人群中还有不少疯疯癫癫、爱嚼舌头的女人,诸如绰号叫“四个利弗尔”的西蒙娜啦,阿妮丝·卡迪娜啦,萝比娜·皮埃德布啦。既是一个如此惬意的日子,又有这般令人愉快的教会人士和烟花女子为伴,起码也得随便骂上几句,诅咒上帝两声,难道不应该吗?因此,他们是不会坐失良机的。于是就在喧嚣声中,亵渎神明的脏话,荒唐不经的粗话,乌七八糟,乱哄哄一片,可怕极了:那帮教士和学子,由于害怕圣路易打火印的烙铁,一年到头都把舌头锁得牢牢的,难得今天,个个舌头都解脱了出来,七口八舌,嘈杂不堪。可怜的圣路易,他们在你的司法宫里是怎样嘲弄你的呀!他们各自在刚进入看台的人当中选一个对象进行攻击,或是穿黑道袍的,或是穿灰道袍的,或是穿白道袍的,或是穿紫道袍的。至于约翰·弗洛罗·德·莫朗迪诺,作为副主教的弟弟,便放胆攻击穿红道袍的,放肆的目光紧盯着红衣主教,扯开喉咙唱着:道袍浸透了美酒!我们在这里毫不掩饰地叙述这些细节,目的是为了给看官以启迪,其实在当时,全场一片嘈杂声,压过了教士和学子们的叫骂声,所以叫骂声还没有传到专用看台,便已经消散了。何况红衣主教听到了也不会有动于衷的,这一天恣意放肆妄为本是风俗习惯。再说,从他心事重重的神色上便可以看出他另有揪心的事,它如同影子紧跟着他,随他一起步入了看台。这揪心事,就是弗朗德勒使团。并非由于他是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也不是由于他在操心表妹勃艮第的玛格丽特公主和表弟维也纳的储君查理殿下的这桩婚事会有什么后果。奥地利大公与法兰西国王这种徒有其表的亲善关系能维持多久,英格兰国王如何看待自己的公主被人瞧不起,这一切红衣主教大人并不搁在心上,每晚照旧畅饮夏伊奥的王家美酒,却没有料到正是这种酒(当然是经过库瓦蒂埃医生稍加查验并改变其成分),日后路易十一热诚地赠送了几瓶给爱德华四世,忽然某天早晨它竟替路易十一把爱德华四世清除了。奥地利公爵大人万分尊敬的使团并没有给红衣主教带来任何这类的忧虑,而是从另一方面使他心烦。我们在本书第一页已约略提到,他,波旁的有理,却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班无名之辈的小市民;他,红衣主教,却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班芝麻绿豆官;他,法兰西人,生性快活的座上宾,却不得不款待这些穷喝啤酒的弗朗德勒人;而且最难堪的是这一切都在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上述种种,叫红衣主教大人怎么受得了!诚然,这也是为了讨好王上,他平生最倒胃口的一次故作姿态罢了。当监门洪亮的嗓门通报奥地利大公的特使大人们驾到,红衣主教随即转身朝向那道门,摆出一副举世无双的姿态,说有多么优雅就有多么优雅(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不用说,全场观众也都掉头望着。
这当儿,奥地利的马克西米连的四十八位御使莅临了,为首的是笃奉上帝的十分可敬的神甫、圣贝廷教堂的住持、金羊毛学院的学政约翰,以及根特的最高典吏雅克·德·古瓦即多比先生;他们分成两个两个走进来,个个都是一副庄严的神态,恰好与波旁的查理身边那班活跃的教士随从成为鲜明的对比。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但窃笑声不时可闻:这些宾客一个个都不露声色地向监门自报姓名和头衔,监门再把他们的姓名和头衔胡乱通报一气,再经群众七口八舌一传,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大家一听到那个个离奇古怪的名字和种种小市民的头衔,忍不住都悄悄笑了。他们是:鲁文市的判官卢瓦·罗洛夫先生,布鲁塞尔市的判官克莱·德·埃杜埃德老爷,弗朗德勒的议长保尔·德·巴欧斯特老爷,即瓦米泽尔先生,安特卫普市的市长约翰·科尔甘斯先生,根特市法院的首席判官乔治·德·拉莫尔先生,该市监察院的首席判官盖多夫·旺·德·哈热先生,以及比埃贝克的领主先生、约翰·皮诺克、约翰·狄马泽尔,等等,等等,等等;典吏,判官,市长;市长,判官,典吏;个个身体直挺挺的,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举止生硬刻板,身著丝绒和锦缎的盛装艳服,头戴黑天鹅绒的披风帽,帽顶上饰着塞浦路斯金线做成的大络帽缨。总之,一个个都是弗朗德勒人和善的相貌,端庄严肃的脸孔,活像伦勃朗在他那幅名画《夜巡》中以黑色背景为衬托,用那样强烈、那样庄重的色调,所突出刻划的那一类弗朗德勒人的面孔;一个个额头上仿佛铭刻着奥地利大公马克西米连在诏书中所说的话:他有理由完全信任他们,深信他们的理智、勇敢、经验、忠诚和高尚品德。然而有一人是例外。此人长着一张精明、聪慧,狡诈的面孔,兼有猴子般嘴脸和外交家相貌的一种面容。红衣主教一见,趋前三步,深鞠一躬。其实,此人的大名只不过是根特市的参事和靠养老金过活的纪约姆·里姆。此人是什么角色,当时很少人知晓。此人可是稀世之天才,若处在一个革命时代,准会光芒四射,成为叱咤风云的头面人物。然而在十五世纪,只能是偷偷摸摸搞些诡计罢了,如圣西蒙公爵所云,在破坏活动中生活。此外,他很受欧洲第一号破坏家的赏识,同路易十一合搞阴谋是家常便饭,经常染指王上的秘密勾当。这一切,当时的观众全然不知,只是看见红衣主教对这个病容满面、酷似弗朗德勒典吏的人物那样彬彬有礼,感到十分惊奇。
第一卷 第04章 雅克·科珀诺尔君
根特的那位领养老金的使节和红衣主教大人低弯着身体相互揖拜,又用更低的声音寒暄了几句。此时出现一个人,身躯魁梧,脸庞宽大,肩阔膀圆,同吉约姆·里姆并肩走进来,就好比一条猛犬走在一只狐狸旁边。他头戴尖顶毡帽,身穿皮外套,被周围绫罗绸缎一衬托,像污斑似地显得十分惹眼。监门以为这是哪个马夫晕头转向摸错了门,便即刻把他拦住:“喂,朋友!不许过!”穿皮外套的大汉用肩一拱,把监门推开了。“你这个家伙想干什么?”他张开嗓门大喝了一声,全场观众都侧耳听着这场奇异的对话。“你没长眼,没看见我是跟他们一起的?”“尊姓大名?”“雅克·科珀诺尔。”“尊驾身份?”“卖袜子的,商号三小链,住在根特。”监门退后了一步。通报判官和市长,这倒还将就,可是通报一个卖袜子的,可真难办。红衣主教如坐针毡。全场民众都在听着,看着。两天来,主教大人费尽心机,竭力调教这些弗朗德勒狗熊,好让他们能在大庭广众面前稍微可以见得人。可是,这纰漏糟透了。倒是吉约姆·里姆,始终带着狡黠的笑容,走近监门跟前,悄悄给他提示道:“您就通报雅克·科珀诺尔君,根特市判官的书记。”“监门,”红衣主教接着话茬高声道,“赶快通报雅克·科珀诺尔君,著名根特城判官的书记。”这下子可出了差错。要是吉约姆·里姆独自一个倒可以掩盖过去,可是科珀诺尔已经听到红衣主教的话了。“不对,他妈的!”他吼叫着,声如雷鸣。“我,雅克·科珀诺尔,卖袜子的。你听清了吗,监门?不多也不少,货真价实。他妈的!卖袜子的,这有什么不好!大公先生不止一次到我袜店来买手套哩。”全场爆发了一阵笑声和掌声。在巴黎,一句俏皮话总是立即得到理解,因而总是受到捧场的。我们还应插上几句:科珀诺尔是个平民,而他周围的观众也是平民,因此,他们之间思想沟通有如电流之迅速,甚至可以说意气相投,同一个鼻孔出气。弗朗德勒袜商当众给宫廷显贵们脸上抹黑,这种傲慢的攻击在所有平民百姓的心灵中激起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尊严感,这种感觉在十五世纪还是模糊不清的。这个袜商刚才竟敢顶撞红衣主教大人,可真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有些可怜虫习以为常,连给红衣主教擎衣牵裾的圣日芮维埃芙住持的典吏的几个捕头的那班奴仆,也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俯首贴尾,所以一想起来心里挺痛快的。
科珀诺尔高傲地向主教大人打躬,主教大人连忙向路易十一也畏惧的万能市民还礼。随后,正如菲利浦·德·科米纳所称之为贤人和滑头精的吉约姆·里姆,面带讥诮和优越感的笑容,注视着他俩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主教大人十分狼狈,忧心忡忡,而科珀诺尔泰然自若,踌躇满志,也许还暗自思忖,说到底他那袜商的头衔并不比其他头衔逊色,而他前来替其议婚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母亲玛丽·德·勃艮第,对红衣主教说不定比不上对袜商的惧怕哩,因为能够把根特人煽动起来反对鲁莽汉查理的公主的那班嬖宠们,并不是什么红衣主教;当弗朗德勒的公主亲自跑到断头台下哀求民众宽饶他们时,一句话就可以增强群众的意志,不被她的眼泪和恳求所动的,也不是什么红衣主教;可是,袜商只要抬一抬他穿着皮外套的胳膊肘,就可以叫两个人头落地:吉·德·安贝库和吉约姆·于果内两位赫赫有名的老爷!但是,对于可怜的红衣主教来说,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与这般没有教养的人为伴,看来这杯苦酒非饮到底不可了。看官也许还没忘记那个厚颜无耻的叫花子,就是序诗刚一开始,便爬到红衣主教看台边沿上的那个乞丐吧?即便这些显贵驾到,他也没有松手爬下去溜走;当上层教士们和使臣们纷纷入座,活像弗朗德勒鲱鱼一般紧挨着坐在看台的高靠背椅上,他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架式,索性把两条腿交叉搁在柱顶盘下楣上面。其蛮横无礼,世所罕见,但起初并没有人发现,大家都把注意力转向别处去了,而他,对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也全然不知,只见他摇头晃脑,一副那不勒斯人无忧无虑的神情;仿佛出自某种机械惯性的作用,在喧阗中不时一再喊着:“请行行好吧!”诚然,在全场观众中,可能唯有他独自一个人不屑掉头去瞅科珀诺尔和监门的争执。然而,说来也真凑巧,根特这位已经取得民众强烈好感并成为众目注视中心的袜店老板,恰好走过来坐在看台的第一排,不偏不倚正在乞丐头顶上方。这位弗朗德勒的使节,仔细察看了一下眼皮底下的这个怪物,亲热地拍了拍他破烂衣服下的肩膀,大家一看,吃惊可不小呀。乞丐猛然一回头,两张脸孔顿时流露出不胜惊讶、心领神会、无比喜悦的神情。随后,全然不顾在场的观众,袜商和病鬼手拉着手,低声细语攀谈起来。这时,克洛潘·特鲁伊甫的破衣烂衫衬托着看台上的金线锦锻,就像一条毛毛虫爬在一只桔子上一般。看见这新鲜的奇特景象,观众欣喜若狂,大厅里一片嘈杂声,红衣主教立即觉察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稍微欠了欠身,但从他的座位上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特鲁伊甫身上那件见不得人的宽袖衣衫,自然而然以为是乞丐在讨乞。这样胆大包天,教红衣主教气炸了,喊道:“司法宫典吏大人,快给我把这个怪物扔到河里去!”
“他妈的!红衣主教大人!”科珀诺尔仍然握着克洛潘的手,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绝了!绝了!”喧闹的群众嚷道。从此,如同菲利浦·德·科米纳所言,科珀诺尔君在巴黎也像在根特一样,深受民众的信任,因为这样气概的人如此目无法纪,一定深得民心的。红衣主教一听,气得紧咬嘴唇。他侧头对身旁的圣日芮维埃芙教堂的住持低声说:“这就是大公殿下派来给玛格丽特公主议婚的滑稽可笑的使节!”“大人阁下同这班弗朗德勒猪猡讲礼节,那是白费心。”住持应道。“珍珠摆在猪面前。”“倒不如说,猪在玛格丽特之先。”红衣主教微笑地答道。听到这些文字游戏,所有身披架裟的朝臣们个个乐得心醉神迷。红衣主教顿时心情稍微轻松一些,总算同科珀诺尔扯平了,他的调皮话也得到了捧场。现在,我们不妨用今天时行的说法,对看官中间那些有能力归纳形象和意念的人不妨问一声,当我们打断他们原先的注意力时,他们对司法宫平行四边形大厅里的情景是否有个清晰的印象。大厅中间,背靠西墙,是一座铺着金色锦缎的华丽大看台。那些神情严肃的人物在监门高声通报下,从一道尖拱形小门,一个接一个地步入看台。看台的头几排长凳上,已经坐着好多贵人,头上戴的帽子或是貂皮的,或是丝绒的,或是猩红绸缎的。在肃穆庄严的看台周围、下方和对面,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到处是一片喧豗。民众的千万双眼睛注视着看台上的每一张脸孔,千万张嘴巴交头接耳说着看台上每个人的名字。这种情景确实稀奇,值得观众注目。然而,在那边,大厅的尽头,那上排有四个五颜六色的木偶、下排也有四个木偶的台子,究竟是什么玩艺儿?台子的旁边,那个身穿黑布褂儿、脸色苍白的人,到底是谁?唉!亲爱的看官,那是皮埃尔·格兰古瓦及其演出序诗的戏台。我们大家都把他丢到脑后去了。而这恰恰是他所担心的。
红衣主教一入场,格兰古瓦就一直坐立不安,千方百计想挽救他序诗的演出。先是吩咐已停顿下来的演员继续演下去并提高声音,可是眼见没有一个人在听,索性叫他们停演了。停演已有一刻钟之久,他一直不停地跺脚,不停地奔忙,不停地呼喊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不停地鼓动周围的人要求序诗演下去。可是这一切努力全付诸东流了。没有一个人把视线从红衣主教、御使团和看台上移开:看台成了各个视线辐凑的巨大圆圈的唯一圆心!我们还得遗憾地指出,当红衣主教大人驾临,把大家注意力都可怕地分散开的时候,序诗的演出已开始叫观众有点腻烦了。说到底,看台也罢,戏台也罢,演的都是同一出戏:耕作和教士的冲突,贵族和商品的冲突。而且,格兰古瓦给打扮得怪里怪气,穿着黄白相间的大褂,涂脂擦粉,不伦不类,文绉绉用诗句说话,许多人与其观看这个稻草人,老实说,倒不如看一看在弗朗德勒使团中,在小教廷中,在红衣主教的红袍下,在科珀诺尔的外套下,那班在呼吸、在活动、在相互碰撞的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话说回来,我们的诗人看到观众稍微恢复了平静,就计上心来,这本来倒可以挽回败局的。“先生,要是从头开始如何?”他转身对身边一个神色看上去很有耐心的大胖子说道。“什么?”那个胖子说。“喔!圣迹剧呗。”格兰古瓦应道。“随您的便。”胖子说。听到这种半真半假的赞许,格兰古瓦觉得足够了,遂亲自上阵,尽可能把自己与群众混同起来,高喊起来:“从头再演圣迹剧!从头再演!”“见鬼!”磨坊的约翰说。“那边,顶里头他们到底在嚷叫什么?”(因为格兰古瓦嗓门特响,听起来像好几个人在叫似的。)“学友们!你们说,圣迹剧不是演完了吗?他们还要从头演,这可不行。”“不行!不行!”所有学子全嚷叫起来。“打倒圣迹剧!打倒!”可是格兰古瓦使出浑身解数,喊得更响了:“从头演!从头演!”这些叫嚷声引起了红衣主教的注意,便向几步开外一个穿黑衣的大汉说:“典吏先生,那些鬼家伙莫非关禁在圣水瓶里,才哇啦哇啦叫得那么凶?”司法宫典吏是一种两栖性法官,一种司法界蝙蝠,既属老鼠,也属鸟类;既是判官,也是武士。典吏走到主教大人跟前,提心吊胆,唯恐大人不悦,结结巴巴向大人解释民众失礼的原委:大人尚未驾临,正午已到了,演员迫不得已,只好没等尊驾莅临便开演了。红衣主教一听,纵声大笑。
“说句实话,即使是大学学董遇到这种情形,也会这样做的。您说呢,吉约姆·里姆君?”“大人,”吉约姆·里姆应道:“我们免受了半出戏的罪,也该知趣了。这总算沾光了。”“可以让这些下流坯把戏演下去吗?”典吏问道。“演下去,演下去。”红衣主教应道。“我无所谓。我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念念日课经。”典吏走到看台边,挥了挥手叫大家安静,高声喊道:“市民们,村民们,百姓们,你们有人要求从头再演,又有人要求不演,为了满足这两部分人的要求,主教大人命令从刚才停顿的地方继续演下去。”确实只得迁就两部分人。可是作者和观众却对红衣主教都怀恨在心。于是剧中人又重新大发议论了,格兰古瓦指望观众至少能好好听一听他剧作的剩下部分。然而这指望也像他的其他幻想一样,很快就破灭了。观众倒是勉勉强强静下来,但格兰古瓦原来却没有发觉,就在红衣主教下令继续演下去的当口,看台上远没有坐满,所以在弗朗德勒特使们驾到之后,又突然再来了一些随从人员,这样,在格兰古瓦大作的对白中间,断断续续穿插着监门的尖叫声,通报他们的姓名和身份,严重地影响了演出,真是一场灾难。大家不妨想象一下,一出戏正在演出,就在两个韵脚之间,甚至常常在一行诗前后两个半句中间,有个监门突然尖声怪叫,老是像在插话,诸如:“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约翰·德·阿莱,王室马厩总管,巴黎城夜巡骑士署侍卫!”“加利奥·德·热努阿克大人,骑士,普鲁萨克的领主,王上炮兵统领!”“德霍-拉居埃老爷,我们国君的全国暨香帕尼省和布里省的森林水利调查官!”“路易·德·格拉维尔大人,骑士,王上的辅臣和近侍,法国水师都统,樊尚林苑的禁卫!”“德尼斯·勒·梅西埃老爷,巴黎盲人院总管!”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越来越叫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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