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一倏心,泥土变黄金泥土过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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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段,回答后面问题读到一首好诗,一个精辟的警句,不仅能引起人会心的微笑,有的还会使人有茅塞顿开感。它们像钥匙、像火把、像路标,能打开心扉,照亮道路,指明方向。像“无诗转为读书忙”就是这样的一句。常写东西的人,大都把写作看作事业,看作爱好,但总得有所感才可发可写。而“感”又不像自来水,打开龙头就往外流。无感可发时怎么办呢?像鲁迅说的那样,写不出时不硬写:“随便翻翻去”翻了,就会长知识,所谓的灵感往往也就会倏忽而至。谈起读书,人们都希望有个安静的环境,但这又谈何容易!在读到明人李乐这句“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时,我好像立即受到一种启迪,悟到关键在自我调整。调整好了,即使身处闹市通衢,不也像没有“五浊”干扰的可独享读书之乐的深山古庙一样了吗?但是,当读到鲁迅先生说的:“倘只看书,便变成书橱,即使自己觉得有趣,而那趣味其实是在逐渐硬化,逐渐死去了”,便不由为自己发现的乐趣感到惭愧了,并进而警觉起来。人常说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其实鲁迅晚年体重不过三四十公斤,衰弱得很。说他骨头硬,实际上是说他的思想硬、信念硬。晚明黄道周被清兵俘虏就义时,不肯跪。刽子手砍了一刀,头未掉。刽子手害怕了,跪下道:“请先生坐下。”一个身陷缧绁的文弱书生,却能使一个身强力壮手执钢刀的刽子手跪下,骨头是够硬的。读书人的骨头并不都是硬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中国历来最优秀的知识分子,骨头都是硬的。他们在爱国爱人民,深明民族大义这一点上,是从来不含糊的。精神的力量,信念的力量,除了来自实践外,当然也来自精神养料的培养。鲁迅能有崇高的思想境界,显然与他的好学精神有关。他的学习法,用现代人的习惯,可粗略地概括为“四要”,即要读书,要思考,要观察,要比较。他主张,读好书,也读点“帝国主义者”的书,[甲];读“死书”,[乙]。[丙],不能把脑子让给“别人跑马”。要看一看真金,免得受硫化铜的欺骗。[丁]《明史》称黄道周“文章风节高天下”。我们则完全可以说,鲁迅文章悬日月,鲁迅风节照千古!在鲁迅的作品中,到处都是“钥匙”、“火把”与“路标”,开卷就可以得益。但更主要的还是学他的为人,学他的志节。为此,就要学习他那种好读书,会读书,以及“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的精神,不断净化自己,做一个“骨头硬”的中国人。[注]五浊:佛教名词,即所谓劫浊,烦恼浊,众生浊,见浊,命浊。1.第二段中有一个现成的语句,跟“写不出时不硬写,‘随便翻翻去’”意思相近,它是(2分)答:2.“我好像立即受到一种启迪,悟到关键在自我调整。”这里的“调整”是指(2分)A.调整好读书的环境&&&&& B.调整好读书的心境C.调整好心情和环境&&&&& D.调整好读书的情趣3.这里所引鲁迅的话,意思是(3分)A.读书人一旦变成了“书橱”,他的读书趣味,其实只是使其思想越来越顽固不化直到他的生命结束为止。B.读书人一旦变成了“书橱”,思想感情就会逐渐变得冷漠坚硬,他最终也会被社会淘汰。C.读书人一旦变成了“书橱”,他的读书趣味就会逐渐变成一种脱离社会人生的自我满足。D.读书人一旦变成了“书橱”,他的读书趣味就会逐渐由浓厚变得淡薄,直至完全消失。4.从上下文看,“自己发现的乐趣”是(2分)A.翻了书,长了知识,获得了灵感。B.读到好诗、警句,有茅塞顿开之感。C.关起门来,如在“净土”,不受干扰,独享读书之乐。D.自我调整,即可自得其乐。5.作者引述了鲁迅、黄道周的例子,又说“读书人的骨头并不都是硬的”,联系上下文,他所要强调的是原文中的哪一句话?(2分)A.读书人的骨头并不都是硬的。B.精神的力量,信念的力量,除了来自实践外,当然也来自精神养料的培养。C.中国历来最优秀的知识分子,骨头都是硬的。D.鲁迅能有崇高的思想境界,显然与他的好学精神有关。6.下面四句话是从文中[甲]、[乙]、[丙]、[丁]处摘出来的,请根据文意加以还原(把每句前的序号,分别填入[甲]、[乙]、[丙]、[丁]后的横线上)。(2分)①还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读世间这一部活书”②要“自己思索,自己作主”③“只要一比较,许多事便明白了”④做到“知己知彼”[甲][乙][丙][丁]7.“为此,就要学习他那种好读书,会读书,以及‘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的精神,不断净化自己,做一个‘骨头硬’的中国人。”这句话中的两个“自己”指代对象有没有区别”说出理由。(3分)8.通读全文,指出下列判断哪几个是错误的(只需在“答”后的横线上填上序号)。(4分)①“我好像立即受到一种启迪”,对这种启迪,作者始终肯定的。②“它们像钥匙、像火把、像路标”和“在鲁迅的作品中,到处都是‘钥匙’、‘火把’与‘路标’”,这两句所比喻的对象是完全相同的。③本文提到的“死书”,是指对生活毫无用处的书。④这篇文章的主旨是谈读书问题,说明要多读书,读好书,培养好学的精神。⑤文中用“自来水”打比方,是为了说明对生活感受不是想有就有的。⑥鲁迅能有崇高的思想境界,取决于他的好学精神。这个看法是片面的。答:1.无诗转为读书忙&
本题难度:一般
题型:解答题&|&来源:2010-现代文阅读
分析与解答
习题“阅读下面的文段,回答后面问题读到一首好诗,一个精辟的警句,不仅能引起人会心的微笑,有的还会使人有茅塞顿开感。它们像钥匙、像火把、像路标,能打开心扉,照亮道路,指明方向。像“无诗转为读书忙”就是这样的一句。常写东...”的分析与解答如下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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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大蒙古国基业永昌。
用蒙文、梵文、汉文重复一次,每一次,都深深跪拜,任荆棘刺进身体,鲜血打湿了脚下的泥土。
俺达汗心中不禁一震。
这个苍白的少年,毕竟是蒙古的国古,是八白室最高神权的执掌者。他所做的一切,无论多么残暴乖戾,毕竟是为了大蒙古国的未来。
虽然这个未来,和她描绘的大相径庭,也与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背道而驰。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国师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存在千年的王权与神权的同盟,即将土崩瓦解。
但就在这个时候,重劫却独自苦行在月光下,为他的国度祈求一个未来。
俺达汗在那一刻,几乎忘记了重劫所有的冒犯,忍不住下马上前道:“国师......”
重劫慢慢抬头,凝视着俺达汗,重劫的目光中空无一物,似乎已陷入了对神明的供奉之中,脱离了红尘的一切喜怒哀乐。
俺达汗一怔,忘了去扶起他。
重劫抬起的眸子通透无比,宛如在月光下流转的琉璃,这目光穿透了俺达汗的身体,一直照进他的心底。
淡淡地,重劫道:“你有困惑。”
他的双手向俺达汗展开:“说吧,我的王者,说出你的困惑,我为你苦行。”
荆棘的血泪缠绕着他,令他看上去神圣而寂静。仿佛无所不能的先知,面对自己最虔诚的信徒,轻轻张开双臂。
俺达汗犹豫了一下。
他是八百室的最高祭司,本就要为王室剖解疑惑,这是王权与神权在数百年前达成的协议。而重劫,无疑是历代祭司中最杰出的一位,在他的带领下,三连城都将重建。
----或许,他会有什么办法?
一丝微茫的希望燃起在俺达汗心底,他亦虔诚地跪倒在月光下,轻声诉说着一切。
所有的困惑,王者在向神使倾诉。
重劫静静地听着,月光投照在他被鲜血沾染的白衣上,一如开满点点寒梅的雪原。
这一刻他没有忌妒,没有怨怒,他的神色是那么平静、从容、高华,宛如那地宫中的神明本身。
他突然笑了:“你喜欢她?”
俺达汗一惊,这个念头深存在他心底,此刻突然被重劫说出,却成为最深的震撼,直达他心底。
不错,他喜欢她。
从那三箭折断的瞬间,她的影子,便深深印入他的内心,再也挥之不去。那一抹水红,不仅仅是荒城的救赎,还是他的救赎。
他霍然明白,当她提出和亲的要求时,他为什么那么失望。只归结于这一句:你喜欢她
俺达汗忍不住轻轻点头。
重劫忽然跪了下来。
鲜血迸流,合着满地污秽,被他轻轻捧起。他用这血与土的秽物,在俺达汗额头划出一抹蛇形的印记。
“你所求者,必能如愿。”
他伸出手,手心托着三张小小的唐卡。
第一张,用青线绣出一座城,一座被稻穗包围着的城,城中心,立着一具金色的铠甲。
第二张,绣着一顶金帐,帐上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第三张,用浅浅几笔,绣出一位皇室贵胄,但她的容貌,却赫然是相思!
俺达汗吃了一惊,不知道重劫手中的唐卡是什么意思,他能认出来,第一张唐卡描绘的是荒城,第二张唐卡上的金帐,属于把汗那吉,第三张应该相思,但他不明白,第一张唐卡中的黄金铠甲是什么?第二张为什么要绣把汗那吉?第三张上的相思,为何要穿明朝皇室的服饰?
重劫手指印在他额头,缓缓重复道:
“你所求者,必能如愿。”
俺达汗目光倏然抬起,重劫眸子中一片通明,似乎包容了他所有的疑惑。
莫名地,他仿佛看到了一缕光,让他无限温暖。
重劫缓缓跪拜,俺达汗心底升起一阵热望,他竟然再也无法停留,打马狂奔,冲向自己的金帐。
身后,白色的恶魔并未停止跪拜,依旧漠然行走在草原上,月色缓缓隐没,将他的身影刻画得那么模糊,就像是一番风雨后的花。
注定沉沦。
俺们达汗端坐在大帐中,琥珀色的玉杯里,斟满了上好的美酒,但他却无心品饮,他的目光,盯在金案上横铺的那条金色盔甲之上。
那是精致的,纯金打造的盔甲。精巧的花纹履满整座盔甲,镂刻成无数道家的符咒,上面镶嵌的明珠、美玉、每一枚拿出去,都足以换得中产之家的全部资产,俺达汗虽贵为可汗,却还未见过如此豪奢的盔甲。
这副盔甲,精巧大于实用,与其说是为了冲锋陷阵,不如说是装饰。甲身曲妙,勾画出一副女子的玲珑身材,令俺达汗不由得一阵心乱。
这袭金甲何时被放置在他案上?
穿着这金甲的究竟是谁?她又是什么身份?
静默中,把汗那吉走进金帐,跪倒在地。
俺达汗不语,把汗那吉看到那副金甲,脸上不由得微微变色。
俺达汗一字一字道:“你认识这副金甲?”
把汗那吉迟疑了一下,不敢欺瞒,缓缓点了点头。
俺达汗不再问,等着他说下去。
“荒城的统帅、百姓中传说的莲花天女、与大汗及国师打赌的女子,是大明的公主、永乐公主。”
俺达汗倏然站了起来!
他一口气吸入,竟忘了呼出,呆呆站着着,良久才静静坐下。
他只觉无法再作任何思考,心中自有股狂喜盘旋着,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却总忍不住想笑。他想肃穆一点,嘴角的弧度却暴露了他的心。
好在把汗那吉慑于大汗之威严,不敢看他。俺达汗强自镇定,听把汗那吉自天授村说起,一直说到荒城的一切。
俺达汗的心情豁然开朗。就算相思再提一千个、一万个以难以答复的要求,他都不会再恼怒。他会携着她的手,走到最高处,指着万里江山,告诉她,只要她愿意,这一切都将是她的。
由他和她,共同统治。
他手指翻起,第三唐卡映入眼帘。皇室贵胄的装束中,是一位水红的女子。
公主,相思,却原是一个人。
她娓娓叙来,向自己提出和亲的建议,原来是存着这样深的心意。青冢,王昭君,赢得了她如此多的钦叹,原来是她也要效仿古人,犹如自己效仿伟大的成吉思汗。
鲁莽如自己,却没有体会到她的深心微意,让她惶惑。
----日后,所有的青冢,都将以你为名。
俺达汗默默对自己说,轻轻将唐卡合上。
苍白的身影,慢慢踱入金帐。
重劫静静站立着,脸上尽是明月一般的光辉。他是神之使者,为世间播下祝福。
俺达汗站了起来,此刻他无限感激这位为他解答了疑惑的祭司,他愿意尽一切王权的力量,为他的神权增添光辉。
重劫静静叩拜:“大汗,明朝吴越王派来使者,迎回他们的公主。”
俺达汗一怔。
一位身着黄衣的太监应声进帐,跪倒在俺达汗身前,尖声道:“我们王爷在互市上见到几月前失散的永乐公主,竟似在大汗这里做客,兹事体大,是以王爷当时不敢贸然相认,事后向把那汗吉王爷求证后,才确认为公主千岁本人。请大汗念在两邦交好的情分上,让小人迎归公主。小人必在皇上及王爷面前禀奏大汗之威德。晴
天有雨打 大明、蒙古世代交好,永垂青史。”说着,深深叩拜下去。
俺达汗心头一片烦乱,竟没有听清楚他说些什么。
要送她回去了么?那岂不是要很久很久见不到她了?
他心中一阵烦乱,只想命人将这个阴阳怪气的使节轰出去。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是蒙古大汗,她是明朝的公主。
用中原的话来说,这是名分。
他不能让她就这样在这里,无名无分。这不能匹配她的尊贵,也不能匹配他的心意。
应该送她回去么?他的心一时又是那么烦躁。将她送回边境容易,可万一她从此不再回来,又当如何?
重劫轻轻走了上来:“大汗是否修书一封,让他带回去?”
修什么书?
重劫苍白的微笑,却刹那间让他明白了,那自然是答应她的事情,上书求和亲。
俺达汗轻轻点头。
内侍送来笔墨,俺达汗提起笔,心绪忽然无比紊乱,竟不能写一字,他长叹道:“国师代我写吧。”
重劫轻轻点头,提笔先写了十三个大字:“塞外番王俺达求尚永乐公主表”。
看到这一行字,俺达汗禁不住笑了起来。但见重劫笔走龙蛇,一封奏表顷刻而成。俺达汗连看都不看,拿过可汗大印,工工整整地摆在了末尾。
俺达汗遥遥目送这个水红的女子,被送上了那顶金色的车銮。
由于汉地风俗,婚礼之前,双方需当避嫌。俺达汗不能出面,送公主前往边境之事便由把汗那吉一手承办。
吴越王亲自来到边境迎接永乐公主。俺达汗远远跟随着队伍。一直看到她被迎上了插着吴越王府旗帜的马车,才放心离去。
那个女子不必停留了,她想要做的一切全都做到,一座永恒的都城,一群富足自由的百姓。
以及,一位倾心的王者。
俺达汗静静立在边境之前,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告诉自己,很快就会再见到她。她一定要亲手给她戴上全蒙古最辉煌的后冠,让她永远留在自己的身旁,直到长城以外,全都矗立起永恒的都城。
直到临死时,他会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还有一座都城,建立在他的心中,那里面,只有一个人。
那也是一座永恒不灭的都城,专为她而建。
明朝的回表很快就被快马送到了蒙古。在吴越王的恳切陈词下,嘉靖皇帝同意了俺达汗的请求,准其尚永乐公主。
和亲之事,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明廷派了支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大青山进发。他们押送着公主的全副銮驾、价值无法估算的珠宝、绸缎、珍玩,还带着百名厨师、百名裁缝、百名乐伎、百名侍女。其他能工巧匠,歌舞赏玩,应有尽有。他们将在以后的日子里,在茫茫草原上,继续为公主缔造出那无尽奢华的生活。
而蒙古也召开了盛大的庆典,庆祝这一旷古盛事的到来。
俺达汗亲自监督着婚典的第一处细节,他第一次变得苛刻起来,要求工匠们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三连之城仍在继续建造,却只剩下一线细枝未节的装饰,重劫已经无聊了很久。
把汗那吉的军队仍在日以继夜地训练,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战争,而不是和平。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日子,九月十九日,公主和亲队伍到来之时。
那是恶魔早就策划好了的游戏。
黎明时分,丰州滩上一片喜庆。
十二座金帐分列道旁,金光湛然的帐顶上,毡毯被裁成细条,垂下一道道结成花团的流苏,流苏被染成鲜红的颜色。那是在汉人工匠的帮助下,用最好的染料染成的。当它们未染之时,它们拥有最纯正的白色,象征着黄金氏族纯粹无比的血脉。
巨大的红类高悬在十二座金帐之上,这些红灯全都依照明廷宫中式样所制,精致流转,巧夺天工,在红灯映照之下,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喜色。
自黑河之滨起,由毡布铺成一条宽约两丈的红色道路,一直向十二金帐通来。道路两边张着最精致的七彩丝绸,悬着绘满人物故事的走马灯。这条道路延展到最中央的金帐,那里搭起了一座高台,台上珠绕翠铺,极尽奢华。
这便是俺达汗为和亲所设的祭天之台。在这座台上,他将与永乐公主一齐携手,祭祀伟大的创世之神梵天,祈求蒙汉两族能够千秋万代,永远交好。
他与公主的婚事,也将得到神圣的梵天的祝福。
公主与可汗的故事,将在这片草原上,万代流传。
蒙族的百姓,荒城的居民们远远地围在这座高台旁,他们身上也难得地穿上盛装,准备点起篝火,杀羊宰牛,庆祝这一伟大的盛事。成千上万的人民聚集在这块平原上,他们衷心地希望,他们心中最伟大的大汗和最神圣的莲花天女,能够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也引领着他们走向幸福的未来。
一个没有箭、只有自由与富足的未来。
俺达汗仍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几日来,高台的搭建、毡帐的布置,都由他亲自督工。为了迎接她的到来,他几乎费尽了所有心血,绝不能容许这仪式出现任何的瑕疵。
这座被欢呼与喜幛淹没了高台上,只有一个白色的影子。
重劫。他端坐在高台正中的石座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他仍然是一身白衣,裹着苍白纤弱的身躯,这让他看上去与这漫天喜色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他是蒙古国的国师,伟大的成吉思汗墓室八百室的守护者,如此庄重的祭祀,只能由他来主持。
他苍白而纤细的手指伸出,轻轻叩击在石座巨大的扶手上。
那张马尾织面的亡灵之旗,便在扶手上摊开,横过他的膝盖,一直垂到地上,在宫灯的映照下,发出诡异的光泽。
这面描绘了世界地图的战争之旗,曾遍染鲜血与秽土,从今天起,便将成为公主的聘礼,而后,交到蒙古王后的手中,由她锁入券奁,永远保管。
或许,它将从此沉睡在这个女子的温婉之中,再不会有迎风飞扬的一刻,再不会带来鲜血和征战。
重劫的手指轻轻抚摩着这张旗帜,嘴角挑起一丝隐秘的微笑。
高台的周围跪绑着无数牛羊,它们一律都有着洁白的颜色,由十二土默特首领精心选择出来,代表着他们对梵天的尊崇,白色是他们氏族的颜色,这座高台在红色海洋中,如一座孤独的扁舟。
重劫斜倚在石座上,双目中略略含着一楼讥嘲。
他抬起头,仰望漫天繁华。他知道这繁华必将陨落,正如再明亮的灯都会燃尽,再纯粹的白色都会被污染。
终于,十二座金帐开启,满身吉服的俺达汗,率领着十二土默特首领们,鱼贯而出,来到了高台之前。
俺达汗金盔锦袍,立于漫天喜幛中。波斯金锦织出繁复的图案,镶嵌着明珠与宝石,将他英武的身姿衬得更加伟岸。
但他的目光却是如此温柔。
他甚至顾不得向高台上的国师致意,他的目光一直锁在黑河之滨,那条红色道路的尽头。
那里,他的公主将踏上这片古老的草原,成为他的新娘。那里,她将开始永生永世与他厮守,和他一同统治这片浩瀚的草原。
俺达汗心中忽然有了少年般的期待。
终于,在太阳刚浮出大青山的时刻,俺达汗看到了和亲的队伍。
迎面的是两匹高头大马,驮着大明与公主的旗帜,跟随而来的,是绵延了数里的公主随扈,以及那奢侈丰厚至极的嫁妆。
就算在这华贵无比的队伍中,公主的车驾仍是那么显眼。那是由整株的紫檀木雕成的巨大车乘,上面饰满了金色的龙,与银色的凤,龙凤交舞,被七彩的珠宝装点着,尽现中原王族的繁华。
俺达汗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他很想上前,看一眼他的新娘,但他忍住了。因为按照明朝的礼仪,在仪式结束之前,他是不能见到公主的。
他忍不住想象,在凤冠霞帔之下,那慈柔温婉的莲花天女,会是什么样子?
是否还如当日站在落日的余晖下,轻轻折断手中的羽箭?是否会独立于在荒落的城墙下,被风露打湿了双鬓?是否会俯下身,拾起青色的麦穗,郑重地递到他手中?是否会在喧闹的集市中,踏着他奏响的鼓点,跳出一曲凤来之舞?是否会在开满鲜花的青冢前,将手放在他胸襟之上,任她掌心的温度,灼伤了他的心?
第二十五章 万里关河惊契阔
公主的銮驾停住,几十位喜娘争着抢上,簇拥着迎出满身锦绣的新娘。
俺达汗在司礼监的引导下,在高台顶端等候良久,公主才在礼乐丝竹声中,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
俺达汗忽然有些厌恶这演不完的繁文缛节。
他大步向前。
司礼监大惊失色,急忙阻拦,被俺达汗那充满王者威严的双目一照,不由窒住。俺达汗挥了挥手,命令那些喜娘们退会。
在草原上,谁敢忤逆伟大的草原之王?那些喜娘们有些惶恐,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俺达汗身影如大青山一般,降临到他们公主的身侧,执起了公主的纤纤柔荑。
很明显地,俺达汗感觉到公主抗拒了一下。他微微一笑。这本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要这么多外人来掺和什么?
他拉着公主的手,一起向重劫走去。
公主跟随着他,他的面容被大红的喜帕遮住,看不清是喜悦,还是忐忑。
两人站在重劫面前,也站在神圣的亡灵之旗下。
重劫缓缓站起,如雪的白袍拖在祭台上,他就如上天降临的使者,满手捧着梵天所赐的祝福,轻轻挥洒在两人身上。
俺达汗跪了下来,跪在神圣的亡灵之旗下,他衷心地奉献着他的虔诚,祈求梵天为他的婚姻赐福。
头披红纱的公主,却依旧站立着,目光被遮住的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喧天的喜乐中,她显得那么惶惑。
重动注视着他们。
可汗与公主。吉祥与灾劫。
命运的丝线在他指间缠绕着,幻化出一个个古老的符箓。
悲欢苦乐,梦幻泡影。一切都如最朦胧的畿语,只需要一个字,就足以让山陵改换、人事皆非。
一如眼前的两人,一站一立,正等待着他的祈福。
白色的马鬃,是蒙古人最虔诚的象征。只要将这缕马鬃缠绕在这一对新人的手指上,他们就会在梵天的注视下,结为夫妇,再也不会分离。
那是最神圣的誓言,也是最真诚的祝福。
重劫伸手,轻轻将马鬃缠在俺达汗的指上,慢慢拉长,拉向公主。
他知道,这幕戏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了。
苍白的手指突然轻轻动了动,似乎要拂去马鬃上的一粒尘埃。
一缕微风不知从何而来,恰好将风冠上的红色喜帕掀起一线。
俺达汗正在凝视着他的新娘。纵使看不到她的容颜,这单纯的凝视也让他感到幸福。他仿佛看到了她乌黑的垂发,清丽的容颜,以及为苍生而坠落的泪。
他知道,她拥有的不仅仅是莲花天女的慈悲,还应该拥有作为草原女主的尊严。
他永远记得,在答应互市的那一刻,她脸上所泛起的笑容。这笑容曾是那样深沉地震撼了他。那一刻,他同样无比欣喜。之前他从无法想象,一个女人的笑竟会让他感到如此幸福。
此后的每天每刻,他都会看到她的笑,他生命中的每天每刻,都将如此幸福。
比坐拥天下、万国来朝还要满足,比永恒都城、无尽的疆土还要珍贵。
但这一切终结在喜帕吹起的一瞬间。
俺达汗的笑容倏然凝固----他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在珠绕翠环之下,这张脸亦美丽无比,带着皇家的华贵与雍容。
却没有那如莲的温婉。
俺达汗如蒙雷击,霍然起身,一把将公主的盖头拉下。
永乐公主大惊。她料不到,这北方霸主,一国之汗、她未来的夫君竟会如此鲁莽!她不由退开一步,厉声道:“大胆!”
俺达汗的心在这瞬间坠入了寒冰炼狱。
一条条绯红的喜幛,都仿佛化为白色帐篷上的裸露的伤口,鲜血淋漓地割开道道裂痕,带来穿透骨髓的阵痛。
这位带着銮驾与凤冠而来的女子,竟不是他神驰想往的那个人!
俺达汗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肩,钢牙紧咬:“公主呢?她在哪里?”
随嫁的喜娘、太监见俺达汗骤然狂怒,急忙冲上台来,想要互助公主。但他们不敢冒犯俺达汗之威严,只要跪倒在地,去凄声道:“大汗息怒,千万不要伤害公主的万金之体!”
俺达汗狂怒至极,这些日来的思念此时全都化为被欺骗顿号、被羞辱的怒火,他忍不住迸出一阵冷笑:“万金之体?她算什么万金之体?”
眼前倏然一道寒光闪过,俺达汗心神动荡之际,竟来不及躲闪,肩头立即迸起一道血光,吉服碎裂。
剑光执在那身穿公主衣衫的女子手中,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道:“你敢侮辱我,野蛮人!”
剧痛阵阵传来,俺达汗不去理会,他身上的狂怒让随从不敢靠近,更痛的,却是心底的伤。眼前这女子凶狠、凌厉,哪有半点温婉柔媚之气?
哪里是他的莲花天女?
一名来太监抢上来,颤巍巍地对公主道:“公主,还不赶紧向大汗陪个不是……”
公主厉声道:“不要管我!你们将我软禁三个多月,又让我嫁给这番邦蛮子,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她猝然住口,眼泪禁不住留下。
她是真正的永乐公主。
天授村中,自从相思穿了她的衣衫离开后,她便卷缩在井底哭泣。直到地面没有任何声响,她还是不敢爬上去。她害怕看到满地的尸体,也害怕看到穷凶极恶的蒙古人。
她在暗黑中低声哭泣,不知道下一刻会怎样。
良久,她看到了一丝光芒。她忍不住向那道光走去,那是一扇小门,门后是一个奇异的世界。
这是一座神秘的宫殿,里面应有尽有。宫人都穿着很古老的衣服。他们见到公主,都极为好奇,争着请她做客,问她外面的事情。听到她说现在已经是明朝了,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此后的几个月里,井中之人每天都拿出珍肴美馔来招待她,却不许她离开。直到有一天,井中之人说要玩一个游戏,他们每个人都钻到一个木盒子去,然后严实地盖上。他们说这会让他们青春不老。公主也钻了进去,可等她钻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在御花园中了。
而后,她听说了和亲之事。
她当然极不情愿,一心抵抗。却不知父皇受了什么蛊惑,不仅满口答应下来,还托病不肯见她。这让一直饱受宠爱的她手足无措,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她并不知道,她的叔父吴越王向嘉靖说起,她曾沦落在俺达汗军中数月。其间,俺达汗对公主暗生情愫,有意与明交好,故力阻国师南下计划,向明朝提出互市、和亲等策,若嘉靖应允,可保一世之内两国不起烽烟。
公主陷入敌军,便是皇室之耻,无论如何也难洗刷。幸好俺达汗遣使和亲,才算遮了这一桩丑事。更何况,目前蒙古大军驻军长城以北,战事在即,明朝殊无胜算,俺达汗既然诚心和亲,用一个公主换来万里江山、一世和平,实在是太划算不过。于是,嘉靖果断地下旨应允
此事,并言群臣若有异议者,一律廷杖二百。他害怕永乐不愿远嫁 ,托人来说清,干脆装病不见,一面下旨催促此事速成。
终于,永乐一面哭泣着,一面被强行送上了北去的马车。
她不想离开中原,不想永远定居在这荒凉的草原上。这里没有山侬水软,没有声色犬马,只有简陋的毡帐、粗鄙的饮食,以及走一千里都是一模一样的风光。
虽然她自幼便已知晓,作为公主,无论父皇多么宠爱她,最终也逃不过成为功臣奖赏的命运。她也已准备接受这个现实,但总奢望着,上天能赐她一段幸运的姻缘。当凤冠揭开,一个仙风道骨的少年正站在红烛摇影下,对她微笑。
无论如何,俺达汗实在不是她心目中的两偶。
身为皇室贵胄,她可以得到一切,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荒凉的草原上风雾苍茫,之后的慢慢岁月,让她如何读过?
更何况,她未来的夫君,竟在婚典上强行扯下她的盖头,口口声声说她不是公主!
她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和亲来到这荒凉污秽野蛮偏僻的塞上,已经让她感到受尽委屈,现在这个举止粗鲁的大汗居然一口咬定她不是公
主,不是“她”!
永乐公主胸口起伏,眼泪忍不住落下。
她金枝玉叶,天潢贵胄,竟然成为别人的替代?
她猛然将长剑掷出,铮的一声,摔在俺达汗面前。
“我受够了!野蛮人!”
她竟无视俺达汗的震怒,穿过所有人的目光,向来时的銮驾走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怔怔地望着她的背景。
永乐公主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她低头走进来銮驾,催促侍从起身还不忘冷冷重复一次:“粗鲁的野蛮人!”
她的声音虽轻,却如惊雷一般在所有人心头炸响,带来刻骨的羞辱与愤怒。
十二土默特首领忘记了神圣的仪式,他们单膝跪地,双手擂击着地面,发出一阵阵怒吼。
那是蒙古人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这声节整齐而单调,却几乎撼动了巍峨的大青山。
声节一浪高过一浪,冲激着高台。
公主的銮驾在夜色中匆匆离去,越行越远。
十二土默特首领的目光都聚集在俺达汗身上,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上去,将这个侮辱了大汗的刁蛮公主抓住,任凭他处置。
但俺达汗却伫立在高台上,一动不动,握着喜帕的手发出咯咯轻响。
重劫缓缓起身。
他的手中,拖着那张巨大的亡灵之旗,亦是八白室尊严的象征。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静静聆听神明的指示。
重劫来到俺达汗面前,静静凝视着他:“大汗,神圣的焚天说,他受到了羞辱。”
蒙古人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啸声,他们的心中也充满了羞辱!
重劫缓缓跪倒,将亡灵之旗拖起,淡淡道:“听说,中原的皇帝若瞧不起外邦之王,就会命人冒充公主,前去和亲。有时是最低贱、最粗鲁的女奴,他们的史官还会写下来,当做后世人的笑柄。”
他抬起细长的眸子,注视着俺达汗,微微冷笑:“大汗放弃了不朽的功勋,放弃了三连城的使命和天之可汗的尊严,却换来这样的羞辱。那自以为是的懦弱名族,亵渎了梵天的神谕,亵渎了您的真诚,也亵渎了非天之族血脉中的骄傲……”
他抬起头,直视着俺达汗:“如今,却用什么来洗清这羞辱呢?”
俺达汗双目血红,缓缓跪倒。
剑,就横在他身前,还染着他的血。
放佛一名水红的女子,对他盈盈浅笑。
却被锁闭深宫,与他永远有缘无分。他是番邦之主,是野蛮人,是史书上的笑柄,无论他互市、和亲,都不能改变这一切。
这一刻,他心中的磁悯完全湮没,回归为那个冷酷的王者。
他的心中,只有铁与火,不再有青色的城池。
不再有永恒。
一点点,他抬起头。
血肉感受着缠绕在手指上的白色马鬃。这梵天祝福的契约已经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在哪里?
他是否该像个真正的王者,用剑与火去夺取他的女子?
俺达汗的手握紧,缠绕在他手指上的马鬃砰然崩裂,纷纷扬扬飘落。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紧张地盯着他们的大汗。
锵然龙吟,他猛然将剑掣出。
他紧握那柄剑,让剑刃一寸寸割破自己的手腕。
那一刻,颌下红缨震断,金盔落地,棕色长发披散下来,缓缓落在他肩上、身上。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惊惧。
王者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他们不知道这位曾屠城万里、灭国无数的大汗,将要以什么方式发泄狂怒。
剑光凌乱,台上的喜幛和他身上的锦袍被搅成华丽的褴褛。长剑突然脱手而出,钉在高台上,犹自嗡嗡乱颤。
他猛地挥手,汩汩鲜血顿时从腕底割开的创口流出,泼洒向重劫拖起的漆黑的亡灵之旗。
王者之血迅速没入了马鬃,将描绘着中原疆土的地界完全染红。
俺达汗一把将旗帜从重劫手中抓起,挥向夜空。
猎猎夜风中,旗帜浴血飞扬,披落在他身上,散开满天阴霾。
为了迎接这场盛典,他将这面旗拆下,作为给她的聘礼、他曾发誓让这面旗不再飘扬。但现在……
他双目赤红,用力攥紧亡灵旗的边缘,一字字道:
“蒙古的勇士们,你们的大汗受了侮辱!”
“他的女人被夺走,汉人们希望他像奴隶一样咽下这份羞辱!”
“他能吗?”
他狂烈地怒吼道。
蒙古荒蛮的血脉沸腾起来,他的怒火感染了所有士兵,在草原上炽烈地燃烧起来。他们一齐狂呼道:
“不能!”
俺达汗身躯挺直,看着这与他一起浴血奋战多年的勇士们。
“你们能吗?”
主辱臣死。
这么多年来的征战,俺达汗不仅是一位大汗,更是一位兄长。他的威望,即使是今天,仍在塞外草原上广为流传着,人民爱戴他,景仰他。
你们能吗?
“不能!”
几乎是撕裂般的声响贯穿大地,所有的兵刃被举起,直指苍穹。凄厉激昂的呼啸声几乎淹没整座草原。
俺达汗双手举起,漆黑的亡灵之旗覆盖在他身上,他就像是第一代非天之王,将带着无敌的勇士们,用鲜血与秽土,让这个伪善的世界分崩离析!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丝恍惚。
满天红纱,是她看他的眼眸。
这是她期望的么?
俺达汗忽然感到一丝刺痛。
他一咬牙,将这些全部都自心头抹去。他厉声啸道:“战!”
这简单的字节宛如沉闷的郁雷,轰击着苍茫的天宇。轰然一声,怒放出的欢呼声几乎响彻了整个丰州滩。几乎每个蒙古人都声嘶力竭,重复这这个字:“战!战!战!”
千年来,战争几乎已深深侵染在蒙古人的血脉中,虽然互市为他们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但他们仍然更愿意用战争取得这一切。
战争的荣耀照耀着他们,他们期待用一场征服来让荣誉再度在草原上蔓延。
他们要千万人的鲜血,来洗刷大汗的耻辱!
重劫淡淡地笑了,他苍白的眸子隐藏在白袍后,透出通透如琉璃的光彩。
草原狂躁、暴戾,似乎都与这双眸子无关。
这双眸子只是看着一切,一切都会按照他已经划定的布局前行。
没有一丝偏差。
北方,宏伟的三连城隐没在苍茫天地之间,仿佛上古得到神明祝福的第一位非天之王,指引这蒙古一族向血与火走下去。
王勋坐在城头,羽扇纶巾,愁眉苦脸。
他在沉思。
沉思是诗之源头,但儒将王勋此时却没有诗性。她直觉的无比悲伤。
红泥小火炉依旧燃着,玉林卫依旧那么静谧,他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总兵。但,为什么,老天对他这么残忍呢?军国大事,为什么总是没有他的份呢?
他永远都是传小道消息的,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做一次小道消息的主角呢?那是他毕生的理想啊。
他摇了摇头。城中仍然是一片歌舞升平,他的痛苦是那么深邃,没有人能懂得。
他拿起一杯茶,茶已冰冷。不过这对他没有影响。
失去那么多粮草,未能亲与军国大事,对他造成了双重打击,让他食不知味。
他叹着气,忽然,全身僵住。
一股浓黑的烽烟正从地平线上燃起。
他猛然放下杯子,风一般奔下城楼。
城楼下,永远拴着一匹马。那是王勋用三千两银子买来的,马上永远装着九斤干粮、十一张全国通兑的银票、一壶清水。
他一言不发,翻身上马,打马狂奔。
一阵风吹过,慢空烟尘顿起。玉林卫中的军民,忽然感到一阵压抑式的心慌。他们全部停下了手头上做的事,慌乱地张望着。
城头上的哨兵突然凄厉地叫了起来:“蒙古人打过来了!蒙古人打过来了!”
城中顿时一片大乱,所有的人,不管是士兵还是平民,全部将手中的东西一抛,慌乱地向家里奔去。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收拾最值钱的东西,逃!
烟尘,在这一刻达到最浓。
一团巨大的黑影骤然在空中出现,一声爆响,玉林卫的城门被轰成碎片,黑压压的蒙古骑兵狂涌而入。
杀戮,在这一刻开始。
战争,一旦开始,就绝无怜悯。
骑兵仿佛一团战云,滚过玉林卫的城池,他们疯狂地斩杀着每一个活物,如戮草木,鸡犬不留。
鲜血,染红了如雪刀刃,染红了青苍的大地。
一个时辰之后,火光冲天而起,宣布这座城市已成为一座死城。
没有一个活口留下,只有功勋与战利品。
蒙古骑兵狂流一般没过玉林卫,向前涌去。他们绝不做任何停留,一旦杀尽之后,就第一时间冲向下一座城池。因为他们知道,会有专门的部队将他们的战利品运往草原。等凯旋之后,他们将从大汗手中接过属于他们的战利品,绝不少一件。
狂烈的马蹄声撼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王勋心急火燎地奔驰着。他总是嫌那匹价值三千两白银的马不够快,他毫不怜惜地鞭打着。
突然,他狂笑了起来。
这次,他总是亲身经历了国家大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王勋只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被颠簸出了胸腔。当他看到长城那巍峨的城墙时,他才松弛了下来。他几乎是尖叫着冲入了长城。
“快!快关城门,快发狼烟!蒙古人打过来了!”
他一阵风般窜入了城门,敦促着守城之人。
“淡定。”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响起来。
这不是他的口头禅么?怎么会在这里听到?
王勋一愣,就在海棠花树下,红泥小火炉正燃得旺。一袭大红袍蜷缩在炉边,留着及长指甲的手,缓缓托起一只茶杯。
太监那特殊质感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哪里来的?在这里吵些什么?”
王勋一惊,这名太监名以上为监军,其实才是镇守长城的最高统帅,那自然不是他能够得罪的。本来依照规矩,他必须要下马,跪着参见此人。但王勋无论如何都不敢跳下马来,他急声道:“蒙古人打过来了!真的!”
太监哈哈一笑:“蒙古人打过来?十年前他们不打,三年前他们不打,现在怎么可能打过来?你放心好了,他们只是打秋围,抓点鸡啊鸭啊的就回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过了这里就是天子脚下,我大明皇恩浩荡,小小俺达岂敢冒犯?来来,过来喝一杯茶,赶紧回去吧。”
王勋给他说的也有些犹豫。他迟疑着,搔了搔头。
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太监尖锐的目光盯住他,不住冷笑。明朝太监权柄极大,王勋倒是不敢得罪。他装出满面笑容,正想说两句挽回颜面的话,突然,一团漆黑至极的东西骤然划破长空,轰然击在城墙之上。顿时,整座长城似乎都摇晃了起来。太监也顾不得红泥小火炉,吃惊地跳了起来。
王勋脸色大变,低头催马,疯狂一般向京师方向狂奔而去。
长城之上,守城的士兵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蒙古人打过来了!蒙古人打过来了!”
太监疯狂地冲上城墙,就在几十里内,都是黑压压的骑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晕倒在地上。
大明士兵们也顾不上管他,慌乱地关着城门,一面准备兵刃,一面准备狼烟。大明与蒙古虽然交战连年,但甚少打到长城来。明军守将多年不战,已有些懈怠。加之嘉靖皇帝好道术,自言有神将固国,蒙古兵不敢来攻打。士兵习于此论,手背力量未免有些松散。此时一旦仓促临战,立时有些手忙脚乱。daijie82打
蒙古骑兵却在这瞬息之间,迫近长城之下,长城除了是道守御之城外,还有个极大的优势就是它的城墙上有极宽的通道,一处受到攻击,别处士兵可以迅速增援。但这次,却无兵支援,因为蒙古骑兵黑压压的满山遍野,几十里内都是,向长城发动猛攻。
十万骑兵,披挂着最精良的战甲,几乎无法抵御,只能依靠长城阻挡他们。但这次却出乎大明守兵的意料,只见许多骑兵下马,将马上驮着之物卸下,顷刻间组成了无数攻城车于投石机,甚至云梯、箭楼等物,疯狂地向长城展开了冲击。漫天箭雨,冲刷着这座古老的城墙。
又过了片刻猛烈的炮轰狂响而起,带着炽烈的火光,砸在城墙上。三连城的铸造之术果然天下无双,红衣大炮这等粗蠢之物,竟也被分解开,化为几十斤一块的部件,分装于不同的马屁上。行军时,丝毫不影响战马狂奔的速度,而一旦需要,几十匹马上的部件组合起来,立即便能启动炮轰。
几乎每匹战马上都负着这样的部件,同一件战争机器的骑兵们组成一个小分队,有一位队长指挥。他们早在白银城中练习熟了,作战、转移时互相协作,绝不原理。装卸之术精熟无比,片刻就能组解。
而明朝边防则显得极为被动。由于没有援兵,每处炮楼只有几十位守兵,哪里架得住如此猛烈的攻击?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基础城墙就被攻破,蒙古骑兵潮水般涌了进去。
这道费了无数人力建造的城墙一旦被突破,就一文不值。绝大多数的骑兵一刻都不停留,向着南方奔去。少数的精兵留了下来,展开屠杀。
战火,在苍穹与大地上裂开炽烈的痕迹,迅速向南蔓延。
第二十六章 惊回万里关河梦
王勋每奔到一处,都狂呼“蒙古人打过来啦”,但没有人相信他。连长城都没有发出狼烟,蒙古兵怎么可能打过来?
王勋心中着急至极,他们怎么就不肯相信自己呢?这次,我真的参与了国家大事啊!求求你们相信我吧!
他顾不上再跟他们费口舌,一路不停,打马狂奔,直奔入了京师。
蒙古骑兵,几乎衔着他的马尾,攻到了京师城下。这个民族的骑战之术天下无双,机动性非常之强,这也使他们遭受到的抵抗减到了最小,大多数的防御工事根本没有发挥作用。大明官兵的麻痹大意令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没有阻挡住蒙古兵的脚步,甚至连时间都未能赢取。
王勋跪在金銮殿上,以投叩地,泣血陈词的同时,兵部尚书屁滚尿流地冲了进来。他们几乎同时喊出了同一句话:“蒙古兵打过来啦!”
嘉靖皇帝大吃一惊,他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可能?”
接下来,他说出了第二句话:“皇弟,你看怎么办?”
他所说的皇弟,就是指吴越王。
满朝朱紫的目光,也集中在吴越王身上。当日互市,和亲之事便由他力主,此日酿成大祸,当然要唯他是问。
吴越王却毫不惊慌,出列跪拜道:“俺达假意与本朝修好,提出互市、和亲二策。臣念及我泱泱大国,当修道德以服四夷,故力主其成。不料俺达口蜜腹剑,狼子野心,臣一时失察,被他蒙骗,实在愧对宗庙社稷。事已至此,臣愿将功赎罪,请皇上授命于我,臣即刻披甲出城,与蒙古兵决一死战。若不胜,则当血染沙场,以报国恩。”
他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让群臣顿时哑口无言。
嘉靖皇帝更是听得龙颜大悦:
“皇弟不愧为朕分忧之人,就依皇弟所奏,朕亲自与你压阵。”
蒙古兵狂悍的攻势震慑住了京师守兵,他们抓紧时间,加固城墙,完备防御工事,死死扼守着京城,哪敢出城交战?蒙古兵却趁此时机,以极小的代价,攻下了守兵极少的顺义,通州等城,大肆杀掠。
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怜悯。然后,他们踏着满地烽烟,带着苍狼般的怒嚎,从四面八方围住了京师。
这座大地上最繁华的都城,终于迎来了战火的洗礼。
京师乃是大明首善之都,明成祖迁都京师,最重要的用意就是倾全国之力对抗蒙古,无论驻军、辎重、补给,都为全国之冠。虽然近十年来,天子好道、宦官专权、京师防御工事略有废弛,但百年积累下的根基并未动摇。
此番京城遭蒙古骑兵突击,数日之间已到城下,速度之快,迥出意表,好在明朝边患已久,大量武备物资储备于京师仓库中,只要略加调动,基本的防御工事已隐然成型。zx打
防御工事共划分为三层。
最外层是专为对付骑兵的铁蒺藜阵,足足布了一里多宽,将城门严密地护住。铁蒺藜是一种精刚铸成的战具,上面生满了尖刺,马踏其上,尖刺刺入马足可令战马不胜创痛而跌倒。乃是克制骑兵最为有效的方式。京师城边撒满的铁蒺藜,上面浸满了剧毒,一入马蹄,立即会发挥作用,令战马癫狂而死。铁蒺藜阵布的范围,恰好是城头上利箭所能覆盖的范围,这使得敌人无法扫除铁蒺藜,达到最有效的战争意图。
第二层,是护城河。几丈宽的护城河上面的桥已全拆去,河极深,里面布满了淤泥。就算是蒙古战马,也无法涉水通过。
第三层,便是城墙,京师城墙之坚固,不亚于长城,而且有城中补给,易守难攻。城中储备了大量的土瓶、石灰、滚木、松油等物,打起来时从城头上倒下来,便可将攻城者打个落花流水。
这第三层防御,让京师几乎固若金汤。
但能够挡住蒙古骑兵么?
俺达汗端坐战马之上,他仍穿着那件褴褛的华服,巨大的亡灵旗横披于他身上,仿佛一只邪恶的羽翼,在他身上投下血与火的阴霾。
他目光坚定地望着这座似乎永远都不会陷落的都城,原本英武的脸上透出惊人的残忍与狰狞。
重劫裹在一间白色的长袍中,骑马立于俺达汗身后。苍白的长袍在风中鼓起,却衬得他的身体更加孱弱而纤瘦。袍子迎风张开,上面描绘的无数只眼眸也仿佛获得了生命,一如孔雀尾羽上的诸神之眼,默默垂顾这芸芸众生,透出悲悯的光芒。
他知道,非天一族的血翼,已经展开。这场战争,一旦开始,就无法休歇,不打到天崩地裂决不罢休。
而如今,唯一的障碍就是这座城,只要攻下这座城,便可长驱直入,让亡灵之旗飘扬在每个有日光照临的角落。
那是三千多年来的梦想啊,是从第一代非天之王就盼望的祝福。
于今,在他手下,即将实现。
他双眸发出一阵火烈的光,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狂喜。
三连城的力量,紧紧握在他手中,这座都城,又算得了什么?
他身子兴奋得轻轻发抖,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听到一声声惨叫,那将是天地间最华丽的乐章,伴随着鲜血喷出、骨骼碎裂的声音奏响,诞生一场末日狂欢。
俺达汗凝视着这座城。
他目光中满是仇恨。
他曾舍弃了那么多,只想成全一个人。
他曾那么希望,没一座城池,都能像荒城那样,富足、自由。为此他舍弃功勋,舍弃王者之威严,但,这座城夺走了它,让他的希望化为灰尘。
他,亦要将这座城化为劫灰。
他举起手。
身后,蒙古骑兵宛如风云怒卷般,在河朔平原上狂暴地突荡。
他们在这座城池之下驻马,静静等待,等待着俺达汗一个手势。
马背上的辎重被卸下,迅速而有效地组合成一座座战争机器。
箭楼,在铁蒺藜阵的边缘一座座筑起。那是钢铁组成的箭楼,高三四丈,比京师城墙还要高,一丈多长的支支巨箭运到箭楼上,架在精刚打造的战弩上。霎时间,数百座高大的箭楼几乎将整个京师围住,宛如无数上古甲龙,向着京城展开狞厉的姿态。
箭楼后面,是数百座的投石车。巨大的车身用皮索与钢铁组成,通过牯牛与马匹,用绞盘将车身绷紧,上面放上巨大的、填塞了火药的炮石,一旦命中目标,炮石将轰然炸开。所经之处,无论建筑还是城墙,都将被炸得四分五裂。这是攻城的最重要的机械,密密麻麻地罗列四周,将京师围了个风雨不透。
投石车后面,便是数十辆巨大的黑铁战车,战车如重楼叠起,高达数丈,通体被铁甲掩盖,里边传来一阵机簧的响动,看不出里边到底装载了什么。战车宛如一只只黑铁巨象,伏踞在大地上。车上并没有装备特殊的武器,只是巨大,也看不出到底有什么用途。
其余云梯、火炮、弓箭等一应俱全,十万大军卷起漫天阵云,伴随着凄厉沉闷的战鼓声,紧紧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京师的驻军与居民们仰望着漫天阵云,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们也在等待着,等待着俺达汗的一个手势。
蒙古骑兵狞恶的脸清晰地印在他们的心头,带来鲜血的腥甜,游戏胆小的军民忍不住想哭,更遥远的天幕上,顺义、通州燃起的烽烟高高飘扬,不用想像,就知道那些城池已化为劫灰。
尸体堆积如山,繁华已成为废墟。
京师也会如此么?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俺达汗的手势。
俺达汗抬起的手猛然挥下。
那个手势简洁有力。
城中百姓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蒙古骑兵却在同一时刻翻身上马,发出一阵狂烈的嗥叫,马匹在原地激烈地刨动着,卷起的烟尘遍地而来,那是一场血战将要激烈的前奏,在这场战争中,只有毁灭与屠杀。
轰!轰!轰!
一连串的暴响声撕裂沾满日光的天空,三百七十六座投石车,同时开炮!
漆黑的炮弹几乎布满天空,夹杂着城中军民凄厉的惨呼,轰然砸了下来!
但那木匾,并不是京师,而是铁蒺藜阵,炮火猛烈,在地上震响,那些巨大的炮石却不是石头,而是用毡布裹紧的泥土,泥土重重落在地上,混合着毡布的碎片,顿时将铁蒺藜掩盖了起来,蒙古骑兵急如星火般,已掠过了这片骑兵的天敌之区,直冲向护城河!
满城守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无法相信如此强大的铁蒺藜阵,竟被这么轻易地攻破了,他们甚至忘了射箭,直到蒙古骑兵冲到了护城河边上,他们才匆忙地拿起弓箭,漫天顿时响起了一阵弓弦升,箭雨如怒云般轰落。
蒙古骑兵一面向前疾冲,一面熟练地扯起马身上的盾牌,全身缩在马背上,用盾牌护住马跟自己,大明守城之兵此时已慌乱到了极点,恨不得将所有箭全都射下。
箭雨漫天,蒙古骑兵阵中响起一阵惨嚎之争,马匹被射中后,激烈的奔跑之势无法阻止,一头栽倒在地。后面的骑兵乱蹄踏上,立即踩成了乱泥。
无论发生什么事,冲锋之势都决不能停下!他们坚信,背后的投石车一定会在他们面前铺下移到平坦之途,他们只管前冲,就能扫平这座城市,替大汗洗刷耻辱。这是他们最崇敬的国师定下的战争之策,他们就只管向前,绝不回头!
投石车果然不负他们之望,漫天漆黑的炮石轰下,眨眼之间,整座铁蒺藜阵化为坦途,炮石直指那条既深又宽的护城河。他们有信心,就算再深再宽的护城河,也必将会被炮石填成坦途!轩辕傲天打。
猛然,背后传来一阵杀伐之声。
蒙古骑兵不由得一阵慌乱,一面巨大的旌旗突然出现在投石车对的背后。
黄色的旌旗,极为精致,上面绣着一个巨大的“吴”字。
吴越王狂笑声中,率领着十万精兵,从蒙古军背后杀上!
城内搭起高台,嘉靖皇帝御驾亲临,满身甲胄,在上百大内高手的保护下,持尚方宝剑,遥遥督战,京师守军见是天子亲临,顿时士气大振。
这便是吴越王与皇帝商量好的谋略,一半军队留在城中,准备守城,而另一半军队却由他率领,埋伏在西山脚下,等蒙古兵以为已经掌控全局时,这支伏兵突然杀出,攻蒙古兵个措手不及,这计策极为有效,奇兵突袭,一经杀出,立时令蒙古兵大乱!
他们的目标是蒙古兵的攻城机械,只要将这些机械全都破坏掉,单靠骑兵,是无法攻城的,京师只要守个十天半月,各地勤王的不对就可以赶到,那时会战京师城下,不难将蒙古兵一网打尽。
这个计策几乎成功,特别是选在蒙古骑兵倾巢而出攻打京城的瞬间。只要逼近,这些远程的战争机械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吴越王的狂笑声率领着十万大军,滚滚而至!
俺达汗与重劫嘴角噙着的冷笑甚至没有丝毫被惊动,他们凝视着京城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波动。
一直沉静矗立着的箭楼,此时猛然动了起来!
仿佛数百头上古巨兽,从蛰伏中醒来。
长达一丈多的巨大箭身,如狂龙般射出,支支怒发,铺天盖地般向吴越王的军队射出。这么巨大的箭几乎无物可挡,箭身撞上疾冲而来的部队,轻易地就将挨到的士兵身体撕开,箭势丝毫不受影响,狂急前冲,在整齐的部队队列里拉出移到几十丈长的触目惊心的血口。
巨箭轰然奔发,一波就是一百多支,朝着大明部队怒射,眨眼之间,便有数千人死在这巨大无比的箭身之下,大明部队立即大乱,骑兵平明约束着战马,不敢前行,步兵掉头就跑,前头翻过身来的士兵撞在后面还未刹住来势的士兵身上,顿时搅成了一锅粥。
而在此时,攻城的蒙古骑兵已然在战旗的指挥下,整齐地掉转了马头,朝着大明部队冲杀了过来。
这是一场完美的杀戮。
蒙古骑兵凭借着极强的机动性,化身为一道凌厉的锋芒,将大明部队裹在中间,围着他们不住冲杀。
阵云卷起一片黑压压的风暴,每一次冲杀,都化成遮天蔽地的腥风血雨,大片的尸体倒下,流出的鲜血顷刻间便被玷污,跟泥土混杂在一起,成为血污。蒙古骑兵的铁蹄践踏在这些尸首上,却丝毫不能减缓他们风暴一般的冲杀之势。
大明部队的数目在锐减,尽管在吴越王的指挥下,他们组织起一次又一次的反击,但在蒙古骑兵精良的战术狙击下,第次都无功而返,反而被压制得越来越厉害。
战鼓沉闷轰响,鲜血染红了大地。
战场的另一端,一辆辆巨大的黑铁战车从阵列中缓缓开出,如巨兽般缓缓推进。机簧响动,战车仿佛有无尽的力量,将一切障碍扫尽。秽土、武器残骸,以及还带着余温的尸体,被一堆堆聚起,尽数倾倒进了护城河。
京师城里的守军、百姓都陷入巨大的恐惧中,鸦雀无声地凝视着这场厮杀。那一刀刀、一剑剑,就仿佛刺在自己身上一般。他们不由自主地惊恐想到,若京师陷落,迎接他们的,将是同样的杀戮!
而就在此时,他们骇地发现,一队连人带马全身笼罩在银甲下的蒙古骑兵已从杀戮中脱身而出,迈着缓慢而诡异的步伐,向城墙冲了过来!
而那条护城河,此时已被地死尸淹没,再也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庇护!
守城明军大惊,拼命地将准备好的泥灰、土瓶、滚木、雷石、热水、热油倒下。霎时整个京师成为一座巨大的战场,泥来、土瓶在城头炸开,烟尘四漫,呛鼻至极,石来落在眼睛里,刺痛难挡,混合了辣椒、毒药等物,顷刻便可将敌人战力瓦解。而巨大的滚木、雷石当头砸下来,再健壮的士兵也无法抵挡。轻一点皮开肉绽、跌落城底,重一点立时就被砸得得头碎骨折、死于非命。最可怕的是烧得滚烫的热水、热油,当头淋下,就算裹在盔甲中也是无法抵御,皮肉立即焦烂。热水中混杂了药物、铁屑,不亚于毒水,恐怖至极。
方才那一番杀戮彻底吓破了守军之胆,他们疯狂地将这些守城利器倾倒下来,热水混着泥灰,狂舞成漫天灰云,受了滚木、雷石猛砸,在城头城下炸开。只见冲过来的那队蒙古骑兵如摧枯拉朽般被砸得支离破碎,顷刻间死伤大半。
守城明军与城中百姓爆发出一声激烈的欢呼,互相击掌庆祝。他们被压仰许久的情绪,这时才舒缓下来。
他们能守住!
沉闷的战鼓轰轰怒发,震了他们的喜悦。
为什么蒙古兵仍然那么多,黑压压地挤满了城外?他们仍然被乌黑着,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不是砸死了那么多敌军么?
他们惶地向下看,却赫然发现,堆积在城下的,只是铁、木的碎屑,并没有真正的尸体,他们砸碎的,只不过是些机关人!它们乘着机关马冲过来的时候,惊惶的守军们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就将准备好的守城之物全部倒了下去。
古代的机关术并没有那么发达,机关人行动极为迟缓,并不能真正用为战争。诸葛武侯当年发明的木牛流马,也不过是用作运输而已。但蒙古兵利用守城明军的恐惧之心,在阵云的掩护下,凭借这些机关人马,几乎将守城器械完全瓦解掉,收到了奇效!
战鼓沉闷轰鸣,俺达汗阴沉的面容上充满了肃杀,,他亲自指挥着大批军队,逼近京师。
城中只剩下极少的滚木雷石,惊惶的守军甚至不等到蒙古人到达,便推了下去,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蒙古骑兵越逼越近,他们那狰狞的面容是那么清晰,城中之人有些禁不住号哭起来。
那是窒息般的逼迫,临死前的压抑,几乎让人疯狂,他们甚至连抵抗的念头都无法兴起,只有一个想法:
这座城一定会破,他们一定会被屠杀殆尽!
距城门十丈,俺达汗猛然立住,他的双目中迸发出惨烈的光芒,发出一声厉啸:
蒙古骑兵震天怒吼,狂猛地向城墙冲去。
巨大的云梯带着怒响敲在了城墙上,骑兵从马背上弹射起,抓住云梯飞身而上,瞬息之间就到达了城头。他们掣出雪亮的马刀,如修罗厉鬼般卷进了守城的人群中,展开屠杀,他们如一道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就在城墙上撕开条条巨大的裂口。
守城士兵在瞬息间就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绝望的他们只有一个选择:杀人或者被杀。他们举起刀剑,疯狂地想狙杀攻上来的蒙古兵,但恐惧的内心一瞬间就出卖了他们,他们只看到凌厉的刀光,便感觉身体一下子就空子。鲜红的血喷在天幕上,红得就像是朝霞。
四面城头上,密密麻麻地涌入了无数蒙古士兵。
他们贯彻着俺达汗的命令:
明军这才发现他们已无路可退,他们若不想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杀死眼前的敌人!他们的怯懦逐渐被恐惧挤压出身体,也在这生死的关头化为狞厉的恶魔,向攻上来的蒙古兵展开了杀戮。
惨烈的战局,在每一处城头展开。大蓬的鲜血在空中炸开,碎石碎肉酒得满地都是,整座京师城化成一座巨大的绞肉机,疯狂地吞噬着每一位生者的血肉。怒号声、惨啸声夹杂着沉闷的战鼓,在第个人的心中震响。他们心中无法兴起任何念头,只有一个字:
疯狂的杀戮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堆积起来的尸体几乎触到了城头,那些尸体,有蒙古人的,也有汉人的,于今,都无差别地互相依靠着,构筑起这座腥血满溢的地狱。
第二十七章 两京梅傍战尘开
残阳如血。
城门,就在俺达汗的面前。
尸体纷纷如雨,不住落下,那座城门在攻杀之下,逐渐敝败不堪。
攻破这座城,他即将开启如成吉思汗一般的功勋,让非天一族的荣耀写满大地。但俺达汗觉不到丝毫欢喜,他心中只有仇恨。
刻骨的仇恨促使他将眼前的一切全都撕成粉末。
不惜化为修罗、化为劫火,将这一切烧尽。
他一步步,向城门走去。他的军队,正一步步逼近城里,腥风血雨将一直将这座城淹没,直达那罪恶最深处的渊薮。
数万支羽箭,上百驾黑铁战车,数十尊红衣大炮同时对准了这扇城门。
箭头密麻麻,闪耀着冷光,宛如夜晚划过天幕的流星之雨,每一颗亮起,那代表生命的陨落。
战车甲胄煌煌,整齐罗列着,宛如被战鼓唤醒的上古的巨兽。第一次抬头,都要发出震天的嘶啸。
炮口漆黑森严,残烟袅袅,宛如传说中殇谷尽头的喷火毒龙,每一次张中,都出炙热的渴欲,要饮尽人血才得安息!
这一刻,连厮杀之声也暂寂静。这曲惨烈的战之乐章,以战鼓为符节,以刀弓为乐哭,在血肉上敲响金石之声,在骸骨上划破丝竹之响,已经奏到了最后的章节。
只待他一声令下,天地间将同时震响毁灭的单符,迎来一场鲜血的狂欢!
突然,腥咸的风中传来一声吱呀轻响,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线。
--竟是明朝军队主动打开了城门。
俺达汗冷笑,举起手。
无论从城中出来的是什么,都无法改这座城池的命运。
即便是十万大军,即便是诸天神魔,即便是白旗降表,也不会让他有半分犹豫。他只要轻轻挥手,下令将这一切化为劫灰。
突然,城门四周的蒙古兵发出一阵惊噫声。
夕阳的垂照下,一袭红衣,踏着满地血泊,千里焦土,缓缓向他走来。
俺达汗的心禁不住狂烈地跳了起来,那水红色,宛如末世唯一的救赎,让他忍不住疯狂地舞动双手,厉声道:“住手!”
沉闷的战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清越的锣声。城头上鏖战的蒙古兵着血红的双目,列着整齐的队形,撤开一丈。他们密密麻麻的矗立在城墙上,宛如一道铁血长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大明士兵信慌乱地四顾着,却不敢贸然冲上来厮杀。
俺达汗双目紧紧盯在那袭红衣上,忍不住跨上一步。
相思隔着漫天风尘,遍地血色,静静地凝视着他。
凌乱的华股一不被救赎的罪孽,掩盖在亡灵之旗下。他长发披散,满身血秽,站在十万大军前,化身为抗逆诸神的非天之王,不惜将整个大地都化为修罗战场。
他不是那个仁慈的大汗么?为了天下苍生,他脱下甲胄,击响祭告天地的皮鼓,祝愿蒙汉两族永享和平。
为何,却又造这么多杀孽?
相思眼角泪痕宛然,如红莲蕊上的一滴朝露,缓缓滑过她的面颊。
她抬起头,怔怔注视着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痛楚:
“为什么要这样?”
俺达汗看着她,眼中地同样的痛,他嘶声道:“为你。”
相思的心一阵抽搐。
数月以来,她为了荒城日夜操劳,却没有注意到,俺达汗看她的目光已起了变化,那个不惜一屠城灭国、建立不配功勋的蒙古可汗,渐渐放下了杀戮的刀弓。
她本以为,这只是对苍生的大爱,却没有想到,那颗王者的心,是因为有了她才变得柔软。一旦失去了她,便会重新化身为魔,以鲜血与战火焚尽大地,绝不会休止。
她紧紧咬住嘴唇,轻声道:“放过他们吧,他们没有骗你,和亲的是真正的永乐公主……”
没有等她说下去,俺达汗已暴虐地打断道:“不,你才是我的公主。”
相思垂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目光:“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俺达汗决然道:“我不管你是谁,跟我走。”
相思霍然抬起头:“我不能……”
俺达汗有些烦躁:“为什么?”
她脸上浮起一缕苍白而苦涩的笑。数月以来,因为她的不忍,伤害了太多人,这一次,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果要痛,那便一次痛到了断。
她抬起手,轻轻放在胸前,一字字道:“因为此心早已许诺,便请大汗了断此念!”
达汗的躁怒突然凝固,久久注视着她。
他兴兵十万,千里急袭,仅仅十日,便已兵临帝都。如今赤地万里,尸横遍野,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听她说这一句么?
早已许诺?
俺达汗微微冷笑,她还是看低了他啊,这些不过是她在俗世中遇到的迷惑,他又怎会在意?她是一朵五月的新莲,只有在王者的庇护下,才会尽情绽放。
俺达汗轻轻挥手,仿佛挥去夕阳外的一抹浮云:“跟我走,或者,屠城。”
他手指处,漫天阵云翻滚,十万大军甲胄尽皆染血,列开层层战阳,宛如传说中的修罗一族的魔军,撕裂了地狱,蜂拥而出,蹭着遍地尸骸与热血,布满了三界大地。
刷的一声轻响。
寒光熠熠的羽箭、余烟缭绕的炮口,巨兽般蹲伏的战车,便在他这轻轻一指之下抬起,齐齐对准城门。
--跟我走,或者屠城。
他的语气那么笃定,仿佛在宣布这个城池的命运,绝不容商议。
相思看着他,脸上浮起憔悴而凄伤的笑:“不,你不会。”
她的声音无比温柔却又无比坚决,让俺达汗不禁一震。
她踏着遍地鲜血,一步步向他走来,哀婉的声音在腥咸的阵云中轻轻振响。
“因为大汗说过,要建造一座永恒的城池。”
“请大汗认真想一想,开启互市,上表和亲,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还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蒙汉两族永享和平,为了大汗的子民永远自由富足?
俺达汗愤然打断了她的话。
是的,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两族和平,最初他答应她的建议,本没有任何私心,正是她一次次盈盈诉说,替他解答了王者的疑惑。
是她,让他的目光从王者的功勋、杀戮的威严中抬起,看到天的宁静,人民的自由,城市的富足。
俺达汗抬头,望向正在漆黑阵云中战栗的京城,也望向更遥远的北方天穹。那里,伫立着神迹一般的三连之城,也伫立着她建立的荒城。
他真心希望将她留在身边。因为他能保护这朵新莲自由绽放,也因为她能给整个草原,也给他带来那一抹水红的柔情。
他相信,他和她亲手缔告的传说,将在所有人心中,代代流传,比王昭君的故事,还要支人,她和他建立的城池,将在无尽岁月中屹立不倒,比三连城的功绩,还要伟大。
但,这一切,若没有她,又有什么意义?
若没有她,他将如天下苍生何?
她怎么可以丢下他,让他一个人去做苍生的王!
俺达汗缓缓道:“如今,所有的城池,都在你一念之间。”
“不,”相思看着他,轻轻摇头,她温柔的声音是那么坚决。
一字字,如振金石:“这座城池,在你心中!”
俺达汗一震。
她在他面前止步,轻轻道:“这一刻……哪怕仅仅是这一刻……请大汗放下为王的尊严,放下战争的功勋……”
“也放下我。”她纤柔而苍白的手轻轻伸出,穿过了那张亡灵之旗,穿过了他破碎的锦袍,抚在他跳动的胸前:
“聆听一下自己的心。”
缓缓地,她的手指轻轻张开,仿佛展开了一朵温婉的莲。
俺达汗全身巨震,看着这朵莲一寸寸从他胸前抬起,张向虚空。
纤柔的指间仿佛一无所有,却又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也倾咱一下,所有人的心。”
天地无语,万籁俱寂。
只有她温婉的声音拨响见的琴弦,代天地万物作答:
“只有建立在人心上的功勋,才是永恒的。”
俺达汗猝然合眼。
是的,在那一刻,他听到她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一如地碧血,无数亡魂的凄声诉说:只有建立在人心上的功勋,才是永恒的。
他的目光落在满城骸骨,遍地断箭上,心中不禁一痛,数日来烧灼心灵的怒之火渐渐消散,重新归于清明。
然后,他看到了,伏尸数万,血流成河的惨状。
这里边,也有他的子民啊。
他曾许诺给他们的自由与富足,却因为冲冠一怒,化为了焦土。
可如今他该怎么办?面前,便是敌国的都城,摇摇欲坠;身后,万支羽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不愿跟他走,却要他就此退兵么?
破城在即,他若就此退走,又如何向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交代?又如何向国师重劫交代?
这一次,他无法顺从她的祈求!
他咬牙,缓缓摇头。
相思怔怔地望着他,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她。
俺达汗看着她,心在缓缓抽搐。
突然地,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入怀抱。
他的声音满是涌苦,他用力将她抱紧,沾染鲜血的嘴唇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我怎么办?如今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千里急袭,赤地千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拥抱是那么用力,几乎将她单薄的身子揉碎。
每一字,都注满了最深邃的王者之痛:“你,要,我,怎,么,办?”
那一刻,他手握千军万马,却是如此无力。
那一刻,他拥她入怀,却只感到诀别的苍凉。
他知道,从那一刻,她不再属于他。
她要他怎么办?
相思苍白的脸上绽开嫣红的微笑,缓缓抬头,静静凝视着他,一字字道:“我要大汗就此降明,封王受土,永作屏藩!”
她此刻内力已有所恢复,让声音远远传了出去,那一句清柔的话语,在寂静的沙场上久久回荡。
宛如惊雷。
俺达汗错愕,重劫震惊,就连大明将士、远远督点的嘉靖帝都是一阵诧异。
蒙古十万大军,更是齐齐一声惊咦。
归顺封王?
他们千里奔袭,来到此处,已经将明朝的有生力量消灭大半,眼看攻破京师,俘虏帝后宗室的良机就在眼前。连她,也不过是这场战争最好的战利品而已。
她却让他们的大汗临阵归降?
他们伟大的可汗一统北方,挥师南指,十日之间已兵临京师,为的是横扫整个世界,赢得成吉思汗一样不朽的功勋,建立打马也走不到尽头的无尽帝国,岂是会臣服于明朝的一项小小王冠?
她莫不是疯了么?
无数双眼睛直直地盯在她身上,有轻蔑,有敌视,有嘲讽,有仇恨。
俺达汗也在看着她,目中的错愕逐渐化为暴怒。
她要他归降?
为了她,他提兵十万,挥师南下,让这个世界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她竟要他归降?归降这个只十日,就被他兵临国都的孱弱王朝?
可汗之尊严化为怒火,烧灼着他的心,他紧紧握住双拳,指节都在劈啪作响。
相思轻轻仰起头,脸上的神色平静而安宁。
面对着王者之怒,她毫无畏惧。
她逆着他的目光,也逆着所有人的目光,轻轻道:“这场战争因我而起,亦会因为终结。”
突然间,一道寒光在两人间绽开,鲜血四溅。
相思从俺达汗箭囊里拨出一支羽箭,反手刺入自己的胸口。
俺达汗大惊,本能地挥手阻挡,却不料她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他的手仅仅在箭尾一触,已完全来不及改变箭的去向!
砰然一声轻响,锋利的箭头深深没入她的身体,溅起大团的鲜血。
俺达汗大惊,将她抱住。他慌乱地撕下衣衫,试图堵住她的伤口,但无论多么厚的织锦都被瞬间浸透,流出汩汨的鲜血。
她脸色更加苍白,却绽开淡淡的微笑,柔声道:“既然大汗不愿意和亲,我便为大汗提出我的第三条建议……”
她轻轻咳嗽:“也是最后一条建议……”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俺达汗心底升起,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他怒然打断她:“住口!”
再也顾不得其他,他一把撕开她的衣领。
他目光只一触,便已转开,不忍再看一眼。
箭镞已完全没入血肉,鲜血沿着箭羽涌出,在她凝脂一般的肌肤上滑出道道嫣红的血流。
俺达汗征战疆场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伤势意味着什么,他抬头望向远天,深吸一口气,将逆涌而上的热泪忍在眼底。
一低头,却看到她盈盈祈盼的目光,还和当初一样,他心中不禁一阵刺痛,痛彻神髓。
何不了她一个心愿?
他强忍住痛楚,嘶声道:“说。”
那一刻,他宁愿身入启劫,也要完成她这个愿望。
相思吃力地微笑起来,轻声道:“和亲可保一世平安,却难为万代之宁静,只怕大汗百年之后,子孙不屑,狼烟又起......亲戚之国,却要兵戎相见......大汗情何以堪?”
一阵剧烈的痛楚袭来,将她的话打断,她喘息良久,才艰难地道:“只有封王受土,才能永葆安宁......从此,没有了边防武备,没有了烽火狼烟,蒙汉两地的人民,将在同一个国土上生息、繁衍。他们会彼此通婚,共同生活,使用同样的工具,享受平等的自由与富足。”
“他们将一同赞叹大汗建立的永恒城池,一起传颂大汗的不灭功绩......”
“直到永远。”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缕缕飘散在暮风中,几乎不忍卒听。
俺达汗再也忍不住,一把拥她入怀:“不要再说了!”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我不要功勋与城池,只要你能活下去。”
相思笑了,她的笑容被夕阳染红,透出莲花般的温婉。
她伸手,将胸口的箭一点点拔出。
鲜血如花开谢。
俺达汗想要拦住她,却被她坚定的目光阻止。
她纤细的手指上染满鲜血,托起那支沾血的羽箭:“就请大汗,许给所有人......一个无箭的未来。”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轻得仿佛是一声叹息:“也,许给我。”
孱弱的弥留,甚至不能托起一支箭。
何况是未来。
俺达汗伸出双手,用力握住她的手,也握住那支箭。这一刻,他只想满天神佛能够听到他的祈祷,不要带走这个女子,不要带走这朵莲。
那一刻,仿佛过了千万年之久。
他接过羽箭,缓缓起身。
俺达汗逆风站立于三军阵前,棕色的长发飞扬而起。黑色的亡灵之社长依旧披在他的身上,却被她的鲜血浸透,发出柔和的光茫。
许一个手中无箭的未来。
为天下苍生,为蒙,为汉。
为了那已经建立的永恒都城,以及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俺达汗仿佛能看到,苍茫的草原上,飘扬着一张张白色的旗帜,但不是战旗,而是牧歌之旗,蒙汉人民不再争杀,他们相互通商、通婚。汉人到蒙古来。蒙人到中原去。香甜的马奶酒在彼此的手中传递着,爽朗的笑声是迎接远客的礼物。在他们手中,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每一座都铭刻着永恒不朽的传说。
她的传说。
羽箭折断在他手中,发出悲伤的叹息。
一如多日前,折断在她纤柔的指间。
俺达汗缓缓跪倒,跪倒在那一抹水红之前。
遥远的天地尽头,黄金之城浮于九天之上,仿佛创世之神梵天的慈悲,覆盖上原野与大地,俯听着他的誓言。
“蒙汉永为兄弟之邦,愿梵天所注视的地方,不再有战争。”
俺达汗肃穆行礼,敬拜着心中的神明。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梵天的叹息,如神明的牧歌,在他心头永远传颂。
这一铭誓,将为天地同纪。
为天下苍生,许一个手中无箭的未来。
俺达汗心中默默存想。
他回过头,却看见一楼笑厣在她憔悴的脸上凝聚,如莲新开。
第二十八章 风雷传号临春水
重劫双目犹如烧红了的岩浆,死死地盯在相思与俺达汗身上。
俺达汗将相思横抱起,他的身躯巍峨,就像是一坐高山,矗立在京师之前。
苍茫的平原肃穆的礼教,恭迎着一位真正的王者。
夕阳将天地间最后的光芒投照在他身上,照出辉煌的影子,他的荣耀,不仅仅是功勋、杀戮,更是仁慈,悲悯。
为了人民之福祉,他宁愿放弃足以传唱青史的不朽功业。
从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手中,接过羽箭,轻轻折断,成就一段传奇。
那是蒙、汉两族人民的传奇。
由他与她,亲手缔造。
那也就够了。如果他不能拥有她,那就拥有她的仁慈、悲悯,拥有她的意志、理想。在塞北草原上,建造一座真正的不朽都城。
那座青色的城。
建在他心中,建在所有人的心中。
俺达汗猝然合眼,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啸。
山河寂静。只有那声如苍狼般的嘶啸,在峰峦山川间回响。
天地与之同悲。
泪水滑落,沾染了他浴血的衣襟,无论他的怀抱有多么紧,都已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他抱起她,缓缓前行,跪倒,轻轻将她放在城门下一块平整的巨石上。
那是她的意愿。
无论生死,她都不会离开这里。
他最后凝视了相思一眼,仰起头,让泪水在脸上风干,轻轻地,他揭下身上的亡灵之旗,盖在她的身上,恭谨地用手抚在胸前。
这一刻,他的心中有圣洁的光芒,照耀着他虔诚至极的一礼:
“你引领了我。”
然后,他决然转身,大踏步来到千军万马之前,棕色长发怒舞于头顶:
“退兵!”
蒙古骑兵们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俺达汗的威严让他们不敢违抗,他们整齐有序地列着队,从城墙上,城中退了下来。
突然,一声尖锐的嘶啸声震碎了苍茫的天空:
“谁敢退?”
重劫满身苍白,就像是凄凉的妖魔一样飞舞着,怒啸道:
“一个都不能退!一个都不能!”
蒙古骑兵惊惶地顿住脚步,他们虽然服从大汗,但重劫代表的是神圣的八百室,是自成吉思汗时期就建立的无上威严,是神,是梵天。
他们吃惊地望着重劫与俺达汗。
俺达汗疲倦地笑了笑,道:
“国师,这场战争已经完结了,蒙古人的幸福,要靠蒙古人双手来建立。”
重劫双目骤然睁大,宛如蛇的眼眸,空洞、苍白,死死盯住俺达汗,他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一柄匕首,贯穿整个平原:
“你----背叛了我!”
他像是被触怒的妖魔,疯狂地咆哮着:“你背叛了整个非天之族!”
俺达汗摇头:“我没有背叛,我只是找到了非天族真正的祝福。”
重劫厉声打断他:“胡说!”
他尖锐的笑声就像是撕扯过而凌乱飘舞的飞絮:“你只不过是被她魅或了而已!”他细瘦而苍白的手指伸出,指向城门下一动不动的相思。
他的声音骤然停止,化成一抹游丝般的冷笑:“我要将她和这座城池一起化为灰飞!”
俺达汗大吃一惊,他没有料想到,到了这个时候,重劫竟还不肯放过她!
他绝不许任何人伤害她,无论她活着,还是死去。
俺达汗厉声喝道:“布阵!”
大汗之威严具有不可违抗的力量,纵然在重劫多年积威之下,十万大军仍然整齐而迅速地列成阵形,在重劫与俺达汗之间布起一道长城。
重劫尖锐的笑意越来越浓。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
巨獒兵团。
箭楼,投石车,红衣大炮。
三连城的真正利器,铁骑兵和巨獒兵团都没有参与刚才的战斗。因为还不到需要他们出手之时。
决战,在此刻才刚刚开始。
三连城铸造,训练的一切,此时成为一股可怕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
大明的京师城与大蒙的十万骑兵。
“呛啷啷”一阵响,弓搭弦,剑出鞘。大战一触即发。
重劫眸子越来越冰冷,他看着危如累卵的城墙,曾经为他而战的士兵,还有那蜷缩在亡灵之旗下的水红色女子。
他要摧毁这一切。
突然,一道狂风轰然自天际飙来,刹那间化为苍青色的闪电,落在城门前,砰然一声轻响,狂风闪电碎乱,化成一个淡淡的身影,抱起相思那纤细的身躯。
他抱起她,逆风站在城彰。
密密麻麻布开的战阵,咆哮的巨獒、蓄势待发的羽箭,似乎完全不值得他一顾,他只是低头查看她的伤势,眉峰深深蹙起。
伤口极深,几乎透体而过,万幸的是箭镞刺入的一刹那,似乎被外力阻挡,稍稍偏离了心脉。
幸好,还有可救之机。
他轻轻替她封住创口旁的几处要穴,一点点将真气灌输入她体内,牵动着她弱如游丝的生机。
淡淡的青色光芒,自他指间流出,化为萦绕的光影,将她与这末世浩劫隔开。
所有人似乎都惊呆了,怔怔地看着他,就连重劫,也忘了下令攻城。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茫的心跳响起,仿佛第一楼东风,吻过澄潭,化冰雪为春水。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泛起淡淡红云。
他展颜微笑。
相思缓缓睁开双眸,似乎过了片刻,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却不由惊喜地呼出口:
“先生······”
卓王孙微微一笑,将她放回那块巨石上,展开那张亡灵之旗,裹住她孱弱的身体,又轻轻抬起她的手,放回到旗帜下。
那一刻,他的目光无比温柔,但当他的目光抬起时,已变得一片冰冷。
百万雄师,在他眼中,不过是百万尘埃。
他缓缓道:“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
衣袖微抬,指向重劫:“你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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