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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马克·沙利文第1章布宜诺斯艾利斯那天下午的暴风雨来得有些晚。大雨冲刷着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在高档小区,雨水汇集流入排水沟,而贫民区的街道则污水横流。晚上9点30分左右,第四波暴风雨横扫过这个城市最糟糕的贫民区弥赛亚小镇,雨水猛烈地击打着一所小医院的不锈钢屋顶。蕾切尔·迪亚戈·德玛尔,这位既是传教士又是医生的修女,正在紧张忙碌地救治一个产后大出血的女人。“玛丽亚,”蕾切尔呼喊着不断呻吟的女人,“你听我说,你可爱的宝贝儿子需要你。”之前,当挺着大肚子的玛丽亚·瓦斯克斯一走进医院,62岁的雷切尔医生就注意到这个孕妇的眼周、脸颊和脚踝都浮肿了。她怀疑孕妇患有致命的凝血障碍。医生的怀疑得到证实。检查显示,玛丽亚得了产前综合征,母子危在旦夕。蕾切尔修女给产妇做了脊椎麻醉,并且立刻进行了剖腹产手术,挽救了婴儿的生命。可是孩子一出生,玛丽亚就开始大出血。蕾切尔用尽一切办法止血,到了10点45分,她相信已经止住了出血。年轻的妈妈流了很多血,但是生命体征已经平稳。她能活下来照顾孩子是上帝的旨意。修女低垂着头,感谢上帝的指引。她已经工作了近19个小时,感到头晕眼花。夜班护士伊内茲抱着孩子坐在玛丽亚床旁的摇椅上。蕾切尔告诉护士她要去洗漱睡觉,但只要玛丽亚的状况恶化就去叫醒她。“好的,嬷嬷,”伊内兹说,“你好好睡一晚,我会守在这里。”对蕾切尔而言,睡一整晚的想法简直是奢望。她在贫民区医院工作时,往往还没睡到四个小时,就会有可怜的人出现在门口,要么恶疾缠身,要么病入膏肓,急需她的救治。对于自己的人生,蕾切尔从来没有抱怨过。即使在非教会管辖的希望修女院工作了32年,她仍然相信自己是在完成上帝的使命,希望能够工作到生命的尽头。蕾切尔冲了澡,换上一套干净的工作服。她放下银色长发,扎成一个松散的马尾辫,走向位于医院后方的办公室,心里担忧着孤儿院的情况。孤儿院位于城外,由她负责管理。有时医院和孤儿院的事务让她难以应付。她希望自己能暂时忘记这些事情,哪怕几小时也好。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她打开灯,转过身看到小床已经铺好,她笑了笑。要是没有伊内兹她该怎么办?这时蕾切尔听到门板碎裂的声音,便向左转过身去。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彪形大汉站在她身后,头上的针织帽拉得很低,盖住了耳朵,一台微型摄像头用带子绑在帽顶上。蕾切尔还没有来得及尖叫,那人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并将一支注射器扎入她的脖子。刹那间,房间沉入黑暗之中。昏迷之前,蕾切尔听到那人说了一句话:“我们倒要看看这次你还能不能救得了罗宾·蒙纳克。”第2章13个星期前,康涅狄格州,格林尼治现在正是对那个杂种下手的时机。蒙纳克蜷缩在路虎车上,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路虎停靠在格林尼治300英亩大小的巴布科克保护区。12月18日,圣诞节前的周五,雪花飞舞。新闻台预报说明早积雪将深达15英寸。这天气正合蒙纳克的心意。大雪可以覆盖车辙,隐藏行踪。天黑之后,遛狗的人和徒步的人都开车离去。蒙纳克坐在车里,没有启动雨刮器,而是任由雪花在挡风玻璃上堆积,最后路虎车成了一个白色蚕茧。终于到了6点25分。他俯身从后座上拽过服装袋,里面装着三天前他购买的价值2000美元的礼服。他跳下车,没有熄火就锁上车,手里拎着崭新的礼服,走向公园的卫生间。脱下身上的衣服,蒙纳克几乎没有看右手臂内侧的文身:像枝叶般展开的字母FDL,中间的字母D上方伸出一只手。他先用白色透气胶带在两条前臂内侧各固定住一个细长的二氧化碳贮气瓶,然后又把两根小巧的高压软管绑在上面,一端连接贮气瓶的不锈钢口,一端置于脉搏跳动的地方。蒙纳克穿上浆洗过的礼服衬衫,盖住这些设备,又穿上一条简约优雅的裤子。他对着镜子系好栗色领结,与旋涡状花纹的西装背心搭配。他欣赏着镜中神秘的罗宾·蒙纳克,好像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蒙纳克快40岁了,6英尺多高,210磅重,身强体壮,然而他的脸部特征却难以描述。他肤色稍暗,柔和帅气的五官足以吸引女人,但是表情善变,时常难以捉摸。若施以适当的化妆或者道具,他在任何场合都能以假乱真。为了更加相像,罗宾把棉花团塞入颊部,再戴上隐形眼镜,把眼珠变成海绿色。他原本的黑色卷发染成了棕红色,和海绿色的眼珠正好搭配。他戴上一副黑框眼镜、一个小型助听器和一只古朴的百达翡丽手表。在礼服翻领上,他别上一个领针饰品,冬青枝搭配红色颗粒的样式。最后他穿上一件帅气的灰黑色切斯特菲尔德大衣,配一条骨色开司米围巾,完成了变形的最后一步。还不错,蒙纳克暗想,非常好。在《名利场》或者《纽约》杂志的派对报道中,我就像任何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蒙纳克走出卫生间,发现路虎旁停了一辆巡逻车,一个警察正用手电筒向他的车内照。蒙纳克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朝着警察喊道:“长官,是我的车!”这是个深褐色头发的女警官,年近30了。她有点怀疑地撇撇嘴,然后把手电筒照向蒙纳克,“先生,你经常不熄火就离开吗?”“抱歉,你能再说一遍吗?”蒙纳克一边说着一边把头转向女警官,好让她看到助听器,“我听不清楚。”女警官又大声说了一遍。“只有在下雪天特别冷时。”蒙纳克轻松自如地回答,“我刚才去换衣服了,准备参加阿瑟诺的圣诞狂欢。”“驾照?”她问道。在伪造得完美无瑕的新泽西驾照上,蒙纳克的名字是阿萨·约翰逊,33岁。就在女警官检查驾照时,他开始滔滔不绝地编起故事。约翰逊是一名室内设计师,也是路易莎·阿瑟诺的朋友。其实他刚刚从佛蒙特的斯托小镇开车赶来,他正在那里给阿瑟诺家的滑雪度假屋进行彻底翻修。他要找个地方换衣服,所以就去了卫生间。
女警官看了好长时间才把驾照还给蒙纳克,告诉他不要喝酒,天气会越来越糟。蒙纳克说他很少喝酒,另外他在格林尼治也有住处,他还对警官的关心表示感谢,然后回到路虎车上。蒙纳克瞥了一眼仪表盘,时间还早。他计划在7点15分优雅地踏入阿瑟诺的豪宅,那時几百位宾客正蜂拥而至。能得到大亨圣诞派对的邀请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可是现在女警官正盯着他,他只好踩下油门,冲着警官摆摆手,把车开走了。女警官驾车跟着蒙纳克,一直尾随他到达阿瑟诺的别墅外。他把车停在一辆米色宾利和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后面,这时还不到7点。巡逻车开走了。在等待劳斯莱斯和宾利安检的时候,蒙纳克在手机摄像头上安装了一个小小的微距镜头,然后把手机塞入裤子口袋。他打开汽车的杂物箱,拿出一包未拆封的罗斯曼香烟,放进礼服的胸前内袋里。宾利向前开进大门。一个身材魁梧的保安手持笔记夹板走向他的路虎车。“先生,你的名字?”“约翰逊,”蒙纳克答道,递过去一份伪造的邀请函,上面印着浮雕图案的金色圣诞树,“阿萨·约翰逊。”保安浏览了一遍客人名单,点点头说:“约翰逊先生,只有你一人吗?”“我女朋友放了我鸽子。你信不信有的人很神经?”保安咳嗽了一下说:“把车停在前面,会有泊车员帮你泊车。”“车停在哪里?”蒙纳克问道。保安指向身后的路对面,“停在马厩旁。你要离开时,泊车员会把车开过来。”“好的。”蒙纳克把车开进了大门。第3章这正是蒙纳克所热爱的工作。筹码极高,而且一旦成功,大亨阿瑟诺绝不可能向警方报案。他已经做过调查,对于目标、房屋的方位、进入的方法都了然于胸。可是他提醒自己,在几百人觥筹交错的豪宅中,事情会有诸多变化。他得随机应变。他从车里出来,脱去大衣,挂在后座的衣架上。他可不想离开时在存衣处停留。他把车钥匙抛给泊车员,然后悠然地踏上人来人往的步行道,走向威严的橡木大门。大门上雕刻着一头公牛,正对着一只逃跑的棕熊哞叫。空气中飘来阵阵香味,大门左侧的灌木丛中隐约可见一个上有炖锅的炉灶。从大门里传来了圣诞音乐声,伴随着一曲柔和的爵士乐,一位女歌手用甜美的嗓音唱着《我看见三只船》。蒙纳克正要敲门,门却打开了,灯光和喧嚣声扑面而来。门童站在一边,蒙纳克走进前厅。这里看上去仿若电影里的场景:电梯门是胡桃木的,树节清晰可见;宽大的旋转楼梯,扶手栏杆上缠绕着新鲜的雪松枝;红色的蝴蝶结随风飘动,白色小灯熠熠闪烁,宛如寒冷的清晨冰晶在坠落。前厅大约有15人,个个身穿晚礼服,披金戴银。很多人正走向门厅或舞厅,这地方与蒙纳克记忆中的图景一致。“可以认领一下你的名牌吗?”一个带着爱尔兰口音的女人问道。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向他投来迷人的微笑,一个是红头发的爱尔兰人,一个是发梢喷染过的亚洲人。她们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子上摆满了客人的名牌和一些冬青装饰。蒙纳克轻轻地拍了拍助听器,把伪造的邀请函在她面前快速展示了一下,“阿萨·约翰逊。”女人有点吃惊地摊开双手,端详着他,“我们不知道。我叫格雷丝·劳勒,是阿瑟诺夫人的私人助理。你是后来添加的客人吗?”“添加的客人有问题吗?”蒙纳克装出恼怒的样子,“添加晚了吗?”“没关系,”格雷丝·劳勒说,微笑着拨弄颈间的珍珠项链,“非常欢迎,约翰逊先生。顺便问一下,你是怎么认识阿瑟诺先生的?我还没有顾得上问呢。”“呃,”蒙纳克接过名牌,“我和博是老相识。我们过去经常一起在斯托滑雪。我当初是在苏豪办画展时认识他的,他要我一定来参加派对。”“太好了,”女人说,“他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我见到他会更开心。”蒙纳克回应道,朝她眨眨眼就走开了,因为新来了一批穿着水貂、紫貂和灰鼠皮的超级富豪。世界动物保护组织的成员若是看到他们,一定会立刻崩溃。舞厅的天花板至少有25英尺高,用浮雕图案的铜片做装饰。铜片吸收了数百电蜡烛与汽灯柔和的光线,使整个敞阔的空间充溢着温暖的光芒,似乎圣诞精灵已然到来。的确,派对有着强烈的狄更斯作品的主题。舞厅装修得犹如雪花飞舞的伦敦街道,街道两旁的小店门面也有精确体现。在宾客中端送食物和饮料的服务生穿着19世纪的服装,头戴高顶礼帽。在蒙纳克看来,像阿瑟诺这样的人用狄更斯小说《圣诞颂歌》(一个吝啬鬼寻求救赎的故事)中的场景来布置舞厅,颇具讽刺意味。拥有140亿美元财富的阿瑟诺心狠手辣,表面上却是一副优雅模样。尽管他富有的父母定期做慈善活动,但他自己很少施舍钱财,还经常公开宣称改变命运仅仅需要坚韧和进取。在阿瑟诺看来,人们不该要求得到施舍或者帮助。他对所谓的富人必须要做慈善的观点颇为不屑。这时,蒙纳克看到阿瑟诺穿过舞厅,心中大喜。阿瑟诺53岁,身高6.6英尺,身强体壮,长着一张孩子气的脸,但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志得意满的自大。他今天身穿一件长尾礼服,外面扎着一条红绿相间的宽腰带。大亨和一群朋友站在一起,手端一只雕花大玻璃杯,一边啜饮着波旁威士忌,一边欣赏着一位美貌的非裔女人。那女人站在一架黑色施坦威钢琴旁吟唱蓝调《宝贝,圣诞快乐》,身上的晚礼服把人映衬得更加优雅。蒙纳克认识这个女人。凯茜·诺克斯是当前排行榜上最红的黑人蓝调女歌手,获得过六次格莱美奖提名,去年有两首歌被评为年度十大单曲。阿瑟诺一定花了很大一笔钱才能请她出场。派对的一切都表明这个夜晚他花费不菲。路易莎·阿瑟诺是大亨的妻子,看上去似乎最近做了拉皮整容手术。她在歌曲的余音中上台拥抱了诺克斯,然后接过麦克风,用甜美的南部口音对着观众说:“她是不是很棒呢?在她身上花钱是不是最值得呢?”
歌手不知所措,观众却纷纷喝彩。“博呢?”路易莎问,“能请你跟宾客们打个招呼吗?”舞厅一片静寂。她的丈夫把波旁酒杯放在大理石花架上,走向舞台,路上顺手取了一杯香槟。大亨向尴尬的凯茜·诺克斯鞠了一躬,接着亲吻了一下妻子,然后转身面向来宾,举起酒杯高喊:“祝大家圣诞快乐!新年发财!”蒙纳克径直走向那只空的波旁酒杯,他早就知道阿瑟诺会说这句话,一字不差。事实上,他对于博·阿瑟诺及其传奇的圣诞派对所知甚多。11个月前,恐怖组织“预言之子”绑架了美国国务卿阿格尼丝·劳顿。最后发现,被恐怖组织截获的油轮竟然属于阿瑟诺的一个子公司。从那以后,阿瑟诺就进入了蒙纳克的监测视线。阿瑟诺也是国务卿劳顿已故丈夫比尔的大学同学及客户。比尔受到绑架案的牵连,在被捕前自杀。根据蒙纳克看到的报告,联邦调查局调查了阿瑟诺,但是没有找到他跟“预言之子”之间的联系。根据可靠信息,在此事件之后,大亨帮助了劳顿,甚至在她丈夫的葬礼上发了言,当时华盛顿其他官员都对比尔嗤之以鼻。除了油轮事件以及与比尔·劳顿的相识以外,阿瑟诺看上去与此事无关。但是,这个亿万富翁的某些情况还是让蒙纳克心生怀疑。他让老朋友兼老同事格洛丽亚·巴尼特调查大亨的背景。巴尼特极富才华,善于处理诸如快速调查、技术支持以及紧急行动这样的任务。她很快搜集到蒙纳克所需的有关大亨及其妻子的一切信息。阿瑟诺出身豪门,父亲曾经是路易斯安那州成功的石油投机商,母亲来自康涅狄格州一个贵族家庭。他们的财富加起来超过3000万美元,这意味着阿瑟诺的童年是在新奥尔良的农场、格林尼治的庄园和加尔维斯顿岛及南塔克特岛的海滨别墅之间度过的。博的教育经历依次是菲利普斯埃克塞特中学、耶鲁大学及杜兰大学法学院。阿瑟诺24岁时,他的父母死于飞机失事。他的父亲是个熟练的飞行员,当时是他开着飞机。联邦航空局认为他当时突发心脏病,而事实上一周前他才做了心电图,没有任何问题。阿瑟诺离开了杜兰大学法学院以便执掌家族企业,29年内使财富急剧增值,从石油开采和运输到钢铁、制药以及政府采购,各种公司和投资无所不包。他自始至终都是政界的一个幕后操纵者,对那些支持他事业的候选人斥以巨资支持。在日常生活中,大亨也尽量避免抛头露面,然而他的妻子却是另一类人。她从什里夫波特市踏入社交界之初,就乐于招摇。巴尼特在《建筑文摘》上找到一些文章,描绘了路易莎如何重建被卡特里娜飓风摧毁的农场,如何装修格林尼治有着乔治王朝风格的豪宅。最近,《名利场》杂志上也有一篇文章谈到阿瑟诺每年一度的圣诞派对,以此说明路易莎的公众形象已高不可攀。对于任何一个有着好奇心的人来说,这些信息都能从公共媒体或者网络上搜集到。这些信息对蒙纳克而言,并不是锁定阿瑟诺的原因。然而巴尼特挖掘到了比公共媒体和网络更深入的信息,她雇了一个计算机安全方面的天才侵入大亨的电脑。蒙纳克只知道这个人名叫祖洛。祖洛侵入阿瑟诺的几台电脑,还窃听他的手机,并且同样侵入了路易莎的电子设备。祖洛發现大亨赚了一笔令人难以置信的钱——大约70亿美元——时间就是国务卿被绑架前后。阿瑟诺在绑架案发生前几个月就出让或卖空了股票,阿格尼丝被救之后又很快买回。那时情报部门高度怀疑,绑架可能不是因为宗教恐怖主义,而是政治影响或利益。但是祖洛没有发现任何信息能表明,阿瑟诺在股市的大胆操作仅仅是一个精明投资者的狡猾行为。相反,有一些文件——比如信件、电子邮件及其他类似的东西——表明大亨两年前就害怕股市崩溃,还表明他在卖出股票前故意减少露面。对于绑架造成股市大跌,阿瑟诺又重新买入股票的原因,祖洛也找到了充分的证据。证券交易委员会调查了阿瑟诺的巨大盈利,却没有发现大亨与非法活动之间的任何联系,至少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如此。但是祖洛和巴尼特找到了充分的证据,表明阿瑟诺经常参与回扣、洗钱及偷税这类非法活动。尽管拥有惊人的财富,大亨却喜欢囤积各种现金、金币、珠宝和无记名债券,用这种办法把未申报的财产紧握在手。这让蒙纳克想到,大亨非法藏匿的钱财或许可以用来帮助蕾切尔,这位医生兼传教士挽救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贫民区的很多孤儿。当蒙纳克还是黑帮成员时,蕾切尔从悲惨的生活中拯救了他。近年来,他盗取一些人的不义之财,也用救人来换取金钱,并且把全部所得用于蕾切尔的事业。像阿瑟诺这样的大亨会把钱财藏在哪里呢?通过建筑图纸和精细的数字绘图,蒙纳克可以研究出豪宅的翻修布局,包括酒窖旁地下室加固的水泥墙内那些没有标记的空间。蒙纳克相信在那个地方有一个阿瑟诺的藏金窟。这就是他为什么让祖洛把他列入来宾名单,为什么用一个伪造的邀请函参加圣诞派对,为什么要拿走大亨用过的波旁酒杯。“博,路易莎,圣诞快乐!”众人纷纷举起香槟高呼,“新年发财!”就在服务生要拿走波旁酒杯的那一刻,蒙纳克一把抓过了酒杯。这时乐队开始演奏,凯茜·诺克斯唱起了《祝你圣诞快乐》。阿瑟诺挽住路易莎,翩翩起舞。蒙纳克看了一眼手表,正好7点半。《名利场》上的文章说过他们会准时在这个时刻跳舞。你不得不佩服他们:举办个圣诞派对都本着科学的精神来做。蒙纳克站了一会儿,看着大亨和妻子在舞池跳舞,他们似乎是在参加《与明星共舞》节目。他不愿承认这一点,可是他们跳得真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男女主人之际,蒙纳克开始行动了。第4章蒙纳克把手伸向左耳,打开了助听器。他捏住百达翡丽的表冠,向外拉出一点,听到咔嗒一声轻响,然后抓住冬青枝领饰的别针,逆时针转动一圈。“测试。”蒙纳克低声说道,瞥着正在跳华尔兹的阿瑟诺。“正常。”格洛丽亚·巴尼特说。她是个文静的高个子女人,溜肩,火红色的头发,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她在10英里之外的格林尼治港德勒马酒店,这是一家低调的五星级酒店。
一周前,巴尼特偷取了阿瑟诺在办公室附近一家高档餐馆用过的一只酒杯。但是酒杯上有四种不同的指纹,他们必须要跟蒙纳克刚才拿到的波旁酒杯上的指纹核对。蒙纳克说:“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在等你。”大亨夫妇跳完了舞,房间里响起一阵掌声。蒙纳克从一棵靠墙摆放的圣诞树下慢悠悠地走开了。他拿出波旁酒杯,仔细检查上面的指纹,发现了四枚清晰的指纹。他看看四周,拿出了手机。乐队开始演奏摇滚版《铃儿响叮当》,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乐队上。蒙纳克用微距镜头拍了几张近景照片,然后把酒杯放到一边。蒙纳克把照片发送出去,“你需要这些照片。”“收到,”巴尼特说,“稍等。”“只有这些。”他回答。这时一些客人走向舞池,还有一些排队去吃丰盛的自助餐。蒙纳克等待着,有点担心微距镜头是否拍到了指纹,担心今晚能否成功。“找到匹配指纹了,”巴尼特说,“2号指纹,重复,2号,食指,右手。”“明白。你来决定。”“那我们开始吧,”她说,“盯着他。”蒙纳克从圣诞树旁边溜了出去,发现阿瑟诺还在跳舞。歌曲到了高潮部分,然后渐渐平息、结束。阿瑟诺高举双手,和其他兴高采烈的宾客一起拍掌欢笑,这时蒙纳克发现他的头转动了好几下。大亨的手伸向礼服口袋,他妻子立刻伸手制止了他。蒙纳克几乎听到路易莎斥责丈夫竟然在派对时刻接听电话。大亨点点头,看上去有些焦虑。他吻了一下妻子就走开了,似乎走向那些没有跳舞的宾客。可是蒙纳克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旦离开妻子的视线,他会立刻查看手机来电,那是他的私人电话,只有几个人知道,除了最难处理的问题,一般很少使用这部手机。大亨走出舞厅,进入通向前厅的敞阔门厅。他边走边掏出手机。蒙纳克在远处看到他接了电话,然后突然停了下来。早知道你会吓一跳的,蒙纳克暗想,忍住笑容。他转过头向舞台看去,诺克斯正在柔情吟唱《圣诞宝贝》,看上去非常性感。阿瑟诺从蒙纳克身旁走过,斜穿过舞厅。大博,你打算找谁帮忙呢?蒙纳克扫视着大亨面前的宾客,发现了一个疑似目标。此人身材方正,板寸头,举止像个军人,粗壮的脖子被西装领和领带紧紧地勒着。他叫比利·桑德斯,曾是波士顿警察、联邦调查局特工及反恐专家,属于能雇用到的最棒安保人才。阿瑟诺做个手势把桑德斯叫到一边,对他耳语了几句。桑德斯一脸警觉,急促地询问大亨,大亨的回答也同样急促。桑德斯思索片刻,然后点点头快速离开了。蒙纳克看得出来,阿瑟诺要么去追桑德斯要么逃离舞厅。可是大亨还没有开始行动,一群皮肤松弛的半老徐娘团团围住了大亨,恭喜他夫人近来的社交成就。桑德斯很快返回,身后跟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梅格·普拉特,年近六旬,淡褐色的头发,不算漂亮但是很端庄,身穿一套海军蓝商务套装,洋溢着哈佛商学院的气质。普拉特是阿瑟诺的私人律师,是必须知道阿瑟诺所有秘密的人。她和桑德斯从阿瑟诺身旁经过时向他点点头,径直走向舞厅另一端的出口。“鱼上钩了,”蒙纳克对着胸针上的微型麦克风低声说,“还有桑德斯和普拉特。”“全在意料之中。”巴尼特说。“干得漂亮。”蒙纳克回答。这时正好有个服务生端着酒水托盘走过来,他顺手取了一杯香槟。看到律师和安保队长走出去后,阿瑟诺礼貌地跟身边的女人们告辞。蒙纳克看看手表,7点55分。蒙纳克尾随着大亨及其律师和安保队长来到一个门厅,只见三人在走廊的另一端停留片刻,然后打开楼道的门,不见了。“难道他们有所察觉?”蒙纳克低声说,走向右方的一个卫生间,“他们下楼了。”“还是三个人?”巴尼特问道。蒙纳克此时进入盥洗室,关上门并反锁上。“除非楼下有护卫。”他说,转身扫视了一下盥洗室,注意到地板和墙壁都由漂亮的意大利黑白玻璃砖铺就,明净如镜。他在左边口袋里摸出一副超薄乳胶手套戴上,然后从前胸口袋里掏出那盒罗斯曼香烟,撕开透明包装纸,塞入裤子口袋。他很仔细地打开烟盒,里面是六根排列整齐的香烟,两边各两根,中间两根。香烟之间放着四支小飞镖,镖杆细如针灸针。三支飞镖带有极小的蓝色镖翼,其他的则是棕褐色,旁边放着一根由一段细管切割而成并涂成白色的假烟。蒙纳克把一支蓝色飞镖插入绑在右手腕的管子,把棕褐色飞镖塞入左手腕上的细管,还有一支飞镖放入假烟内。然后,他把香烟盒里的一支注射器推到一边,取出一个装口气清新条的小盒。他打开小盒,把盒内四个长方形塑料条倒在盥洗台上,每个塑料条上都贴着一张写着数字的纸片。蒙纳克找到匹配阿瑟诺食指指纹的2号塑料条,撕下纸片,露出下面的粘胶。他像珠宝商一样,把指纹复制样本仔细地按在乳膠手套的食指上,然后把其他塑料条揽入口袋。有人敲门。“马上就好。”他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句。蒙纳克看着镜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睁大眼睛,用鼻子蹭了一下镜子,好像不大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他把香烟盒装入前胸口袋,领结拉向一边,手里抓着那根假烟和香槟。一个红发女子,丰满得要撑破身上的紧身衣,用纽约人的优越感嫌恶地看着蒙纳克,“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对不起。”蒙纳克咕哝着,摇晃着从她旁边走过。“可不要酒后开车。”她在后面叫道。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右手,手里还捏着那根假烟。他没有去舞厅,而是走向阿瑟诺三人消失的楼道门。他在走廊里左摇右晃,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蒙纳克走到楼道门前,发现门把手的位置安装着感光识别器。他摇晃着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装作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他身后的走廊上只有两个等着进入盥洗室的女人,正聊着让孙辈们上哪一家每年6万美元学费的幼儿园,这样孩子们才能有光明前途。
蒙纳克踉跄着步子,伸出手臂像是要保持平衡,实则是把食指按入读取器。尽管巴尼特精准复制了阿瑟诺的指纹,蒙纳克还是担忧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咔嗒一声。门开了。“进了。”蒙纳克说着推开门。“祝你成功,约翰·格伦。”巴尼特低语道。第5章“好玩。”蒙纳克咕哝着,轻轻地关上门,走上铺着地毯的一层台阶到达一个平台。蒙纳克听到低低的谈话声,两男一女,听上去有些紧张。他弯腰走下台阶,来到一间游戏室旁边,里面有几台游戏机。机子都开着,房间里却空无一人。正对着楼梯的门通向一个昏暗的走廊,一道光线透进来把走廊分作两半。蒙纳克走进狭窄的通道,靠近他们才听得清楚,也准备着瞬时转换身份。“你得回到派对上去,博,”律师普拉特说,“我们会处理的。”“两个人搬不动这么多东西,”阿瑟诺不同意,“一晚上肯定搬不走。天哪,梅格,他们为什么周六来?”“来宣布一件事情,”安保队长桑德斯说,“联邦政府的人都喜欢这么干,尤其是财政部和联邦调查局的人。”“埃斯蒂斯回你电话了吗?”大亨问道。“还没有,”普拉特说,“但是跟你说话的那个女人,她肯定提到了‘出埃及记这几个字。”“说了三次,”阿瑟诺说,“三次。”“那我们不要冒险,我们搬吧,”桑德斯说,“现在就开始。”这时蒙纳克几乎走到了走廊有光线的部分。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装出一副烂醉的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再来一杯,先……先生?”蒙纳克用西班牙语咕哝着,对着三人举起酒杯。阿瑟诺及其律师和安保队长站在酒窖的地砖上,吃惊地看着蒙纳克。在他们身后,一个巨大的橡木酒架從墙内拉了出来,露出里面硕大的数码保险柜,绿莹莹的数字按键夺人眼目。“先生,”桑德斯走向摇摇晃晃的蒙纳克,“你不能……”蒙纳克好像要摔倒了,伸手抓住安保队长。与此同时,他反转右手按向手腕。蒙纳克听到一声沉闷的气枪射击声,感觉到前臂收缩了一下。蓝色飞镖射中了桑德斯的腰带上方。桑德斯感觉被大黄蜂蜇了一下,本能地用手去拍打,蒙纳克就在这个空当转向阿瑟诺,近距离射击,棕褐色飞镖深深地扎入其胃部。“该死!”大亨叫起来,拍了一下肚子,“什么东西?比利,这里有臭虫吗?你又是谁……”桑德斯没有回答,蒙纳克也没有说话,他嘴巴里叼着那根假烟,摇晃着走向不知所措的律师。他拍拍口袋,像是在找打火机,在距离律师不到10英寸的时候猛地吹出一口气,假烟里的飞镖射向她的右脸颊。普拉特向后跳了一下,哀号起来。“不许动。”桑德斯在蒙纳克身后说,语气有点虚弱。蒙纳克仍装作醉酒的样子,转身看着桑德斯,对方举起了一把格洛克手枪。他看到绿色的激光束正对着自己的胸膛,也发现桑德斯的眼睛越来越迷离。“喂,喂,别这样,先生,”蒙纳克用他含混的西班牙语口音说,“不要开枪。卡洛斯·穆尼奥斯是个和平的人。我要撒尿,香槟喝多了。”桑德斯一副又怒又惊的样子,似乎对着空中吻了一下,枪从手中滑落,咣当一声掉到地砖上。他伸手去扶最近的一个靠墙酒架,还差6英寸的时候却脸向下扑倒在地。“比利,怎么回事……?”阿瑟诺说,“怎么……?打电话……?”大亨站在那里,摇摇头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律师看上去也有点晕,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然后斜向一边倒在地上。蒙纳克迅速关上酒窖的门,“犀牛镇静剂很有效啊。”“早说了,卡芬太尼就可以。”巴尼特对着麦克风说。“有没有人说过你是最棒的?”蒙纳克问,转向阿瑟诺,他所中飞镖上的药不同于律师和安保队长的。大亨仍然站着,但是看上去宛如一个重度老年痴呆症患者。“什……么?”大亨问。“阿瑟诺先生?”蒙纳克说,假装很关心地走向大亨,扶着他的胳膊肘,让他坐在品酒桌旁的椅子上,“请坐,这是为你准备的最好的座位。”阿瑟诺眨眨眼,点点头,可是似乎不大明白。他抬头疑惑地看着蒙纳克,“我知道……你是……”“你的朋友,”蒙纳克说,“先生,保险柜,你想打开它,是吗?”大亨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国税局的人要来。”“要清理干净。”蒙纳克说。“要快点溜。”阿瑟诺说。那支棕褐色飞镖把鸡尾酒注入大亨体内,这正是它的妙处:酒精与咪达唑仑混合,产生一种迷幻的快感,与现实完全分离。多年来美国情报人员使用了各种配方。阿瑟诺不会记得这件事。“是的,先生,我们必须快点溜掉,”蒙纳克说,“给卡洛斯密码,他帮你打开。”大亨记不太清楚。他伸出手指,迷惑地摇摇,又放下,最后用平缓的语气说:“M2B5Z26P11C11。”蒙纳克径直走到保险柜的数字面板前,戴上乳胶手套,用复制了阿瑟诺指纹的食指输入密码。保险柜的门发出一阵响声。“打开了。”蒙纳克对着麦克风说道。“你有43分钟。”他明白。现在是8点02分。8点45分,阿瑟诺要给宾客们再一次祝酒。当有人想找大亨时,蒙纳克早就离开了。保险柜大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金库,他这样的身材可以弯腰进入。在金库的两侧和内壁,不锈钢箱子和抽屉从底码到顶。蒙纳克快速检视,发现八九个箱子和抽屉里存放着路易莎的大量珠宝,还有许多箱子和抽屉里存放着契约、所有权凭证和其他文件。每过大约30秒,他都要看看外面,确认阿瑟诺仍然坐在品酒桌旁。大亨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谁踢了我的头?”
这些珠宝质量上乘,还有至少15个抽屉的金币和金条,蒙纳克本该把这些全部收入囊中,可是他没办法带走一丁点阿瑟诺储藏的金银珠宝。此外,蒙纳克相信金库里还有同样值钱却极容易带走的东西。他找到了它,或者说它们,就存放在内壁底部一个抽屉的几枚系扣大信封里。公司和政府“无记名债券”并没有登记,无须记录所有人和所有权变更。谁拿到这样的债券就属于谁,所以叫作“无记名”。在1982年之前,这样的金融票据很普遍。美国曾经发行过面额100万的债券。但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后期,由于卷入洗钱事件,此类债券的发行量大幅减少。1982年之前发行的所有无记名债券至2007年到期。但是直到2009年,仍有大约1亿美元没有兑付。蒙纳克快速打开第一枚信封,里面约有450万美元可转让债券。第二枚信封里大约有720万美元债券。剩下的三枚信封里是1977年福特公司和IBM公司发行的类似债券,共值824万美元。战利品总价值为1994万美元。蒙纳克觉得足够了,完全够了。他把五枚信封塞入上衣左臂下方。离开金库时,他看了一眼桑德斯和普拉特,他们正在费力地呼吸。动物镇静剂用于人类会产生意外的后果,使人呼吸困难。阿瑟诺还在张望,一副吃惊的表情,好像喝多了苦艾酒,一直哼哼着:“我知道……我知道。”蒙纳克从口袋里取出香烟盒,在假烟里又装上一支飞镖,然后拿出皮下注射器。这时,安保队长开始发出喘息声,律师则每隔一秒喘一口气。蒙纳克看看手表,晚上8点26分。在有人寻找阿瑟诺及其律师和安保队长之前,他只有19分钟。他从普拉特和桑德斯身上找到飞镖,然后用注射器给每个人注射了二丙诺啡,这种阿片受体拮抗剂能够中和镇静剂的药效。15到20分钟之内,他们会清醒,虽然没有大碍,但是会头痛欲裂。蒙纳克转身看看阿瑟诺,他大概需要一小时才能恢复意识。此刻他正指向蒙纳克,好像在接听一个电话。“别担心,先生,”蒙纳克说,“明早就好了。”蒙纳克走到门口,左手拿着香槟酒杯,顺势夹住藏在左腋下的信封,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假烟。“退场。”他说。蒙纳克打开酒窖的门。门外,路易莎似乎正要伸手推门。大亨的妻子愣了片刻,惊奇地盯着蒙纳克的脸看了一下,然后从他身旁走了进去,看到地上的桑德斯和普拉特,还有她的丈夫,像是喝光了酒窖里的美酒。“你是……?”她叫起来,“这是……?”蒙納克微笑着,把假烟举到嘴唇上,射出最后一支飞镖,正中路易莎的额头。她尖叫着,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拍打额头。蒙纳克上前掐住她脖子,把飞镖从额上拔出来,然后将她丢进酒窖。她趴在品酒桌上,蒙纳克关门时,她倒在地上。“该死!”蒙纳克说。“怎么了?”巴尼特问。“有点不妙,”他说,朝游戏室和楼梯的方向奔去,“路易莎看到了我的脸——”蒙纳克听到身后通向酒窖的门打开了。他停下来,扭头看到路易莎正握着桑德斯的手枪。这位社交名媛蹲立着,摆出一副战斗姿势,但她的胳膊虽然举着,脚步却不稳。镇静剂起作用了。她不会开枪,就在蒙纳克闪念之间枪响了。子弹击中了蒙纳克的腹部,他不由得转了一圈,撞到墙壁上。第6章蒙纳克感到一阵耳鸣,他闪身向游戏室扑了过去,躲开了第二枪。他回过头,看到路易莎的药效已经完全起作用了,枪从她手中滑落下去,人直挺挺地倒在走廊的地毯上。“我中枪了。”蒙纳克咬着牙说,费力地站起来进入游戏室。巴尼特紧张地问:“严重吗?”蒙纳克低头看了一下,发现血已经浸透了腰带。他把酒杯放在一张桌上足球台上,用手指在伤口的前后按压了一下,发现子弹还在伤口内。“腹部受伤,右腹下侧,”蒙纳克回答,穿过游戏室来到楼梯口,“子弹还在肚子里。”“发求救信号吗?”“先不发。”他说,可是每走一步他都想要呕吐。“你能包扎一下吗?”“回头再说。”蒙纳克一边上楼一边说。来到楼上,他听到了说话声,发现自己汗流浃背。蒙纳克仍然用左臂夹着藏在礼服内的债券,推开门,几个宾客和服务生都回头看着他。“我们听到了一声巨响。”一个服务生说。“是枪声!”蒙纳克用墨西哥口音尖声说道,“大博朝路易莎开了一枪!我看见了!”宾客们张大嘴巴,有人发出尖叫声。蒙纳克继续说:“叫警察!快躲起来!那个有钱人,他发疯了!”不论是害怕大亨真的发疯了,还是害怕卷入一桩会被《纽约邮报》报道的丑闻,门厅里的人都慌乱地奔向舞厅和前门。蒙纳克关上通向酒窖的门,向对面两扇紧闭的房门走去,他知道这两扇门通向阿瑟诺的书房和私人办公室。蒙纳克突然感到口干舌燥。这是腹部中枪的常见症状,身体需要水分来冲刷流到伤口的酸性消化液。大厅里有一辆餐饮推车,上面放着咖啡杯、茶托和餐巾。蒙纳克一边跑一边把一沓餐巾塞入腰带,引起一阵剧痛。这剧烈的疼痛和痉挛让他从即将休克中清醒过来,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有力气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这栋楼。监狱的场景一闪而过——这是蒙纳克对过去生活最多的回忆——他忍住疼痛,打开阿瑟诺办公室的门,走进一个英国俱乐部装修风格的房间。舞厅里的客人们似乎没有听到枪声,即使他关上房门,也只能听到笑声和大提琴声。在蒙纳克的左前方,一个女人面向书柜背对着他站立着,穿着一件长至脚踝的黑色外衣。关门的声音似乎让她很不悦,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砰的一声放下酒杯,厉声说道:“你让我来我就来了,博,但是我不会做那样的事,不会在这里做,不会让你老婆和那么多人看到。事实上,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做了。没有你的支持我的事业会受到影响,但我不在乎,我真的不……”
凯茜·诺克斯这时转身看到了蒙纳克。她捂住嘴巴,结结巴巴地說:“对不起,我以为你是……”“那个威逼利诱你上床的混蛋?”他说。她惊愕地微张着嘴,突然问道:“你是谁?”“一个和大博·阿瑟诺分享利益的人。”他一边回答一边却疼得弯下腰喘息着。“你怎么了?”诺克斯惊慌地向他靠近一步。蒙纳克抬头看着她,意识到只有据实以告才能得到对方的帮助。他喘着气,“路易莎朝我开了枪,我偷了博可以直接兑换成现金的债券,打算送给南美的孤儿。”歌手歪着头,疑惑地盯着蒙纳克,“什么?就像罗宾汉那样的侠盗吗?”“差不多。”诺克斯笑起来,“那个龟孙子活该。”尽管知道对方不太可能成为自己的同盟,蒙纳克还是请求说:“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吗?离开这栋别墅,到马厩去?我的车在那里。”她沉默着,想了想才说:“你带着那些钱吗?”“就在这儿,”蒙纳克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如果你帮我离开这里,我给你100万。”“哦,不,”歌手用责备的语气说,“我会帮你,但是凯茜·诺克斯不会从孤儿那里偷盗。”蒙纳克挤出一丝笑容,“你有车吗?”“停在车库里,”她伸出手臂架起他,“走吧,我认识路。”每走一步疼痛都会传递到蒙纳克的腹部,可是他强迫自己向前走。诺克斯带着他离开书房,走到厨房旁边的走廊上,服务生和厨师们还在忙碌着。他一直在留意地上有没有滴血,好在餐巾吸收了所有的流血。诺克斯打开餐具室旁的一扇门,眼前就是楼梯。“通向哪里?”他气喘吁吁地问。“通往车库的通道,”她说,“你认为像阿瑟诺这样的人通常不出门,是吗?”蒙纳克感到头重脚轻,但他努力保持着站立。诺克斯扶他走下楼梯,进入一个约200英尺长的狭窄走廊,两边的墙面上装饰着很多现代艺术画。他们走入车库,这里简直就是汽车博物馆,后方的升降台上停放着各种进口汽车。“这么早就走啊,诺克斯小姐?”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歌手转过头,冲年轻的保安笑笑,“我得赶回曼哈顿,明天早上要去购物。还有,我的朋友哈里斯先生不太舒服。”蒙纳克用手臂护着受伤的腹部,咕哝道:“牡蛎,每次都把我弄成这样。”“外面好大的雪,”保安警告说,“暴风雪。”“谢谢,我的四驱车轮胎很棒,还有雾灯。”她说。保安犹豫了片刻,对着车库另一边的一辆黑色奥迪Q5做了个手势,“你的车钥匙在车里。我把车库门升起来。”“谢谢。”她说,带着蒙纳克走了过去。“诺克斯小姐?”保安叫她。她停下来,看了一眼蒙纳克,又回过头去,“怎么了?”“我想说见到你很荣幸。我是你的铁杆粉丝。”诺克斯的脸上魔法般地展现出灿烂的笑容,“哦,你这么说真的让我好开心!”“开车要小心。”他说。“我会的。”她回答,架着蒙纳克快步走向奥迪,扶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诺克斯坐到驾驶座上时,蒙纳克忍不住呻吟起来,那一坐几乎让他晕倒。诺克斯有点担忧,但还是发动了汽车,“抱歉,我不能带你去医院。我会卷进去。”“去我的车那边,”蒙纳克喘息着,“在马路对面的马厩里。”“这个我可以做到。”歌手把车倒了出来。奥迪驶出车库,外面停泊的车辆已被大雪包裹得严严实实。前方排列着车队,一群客人站在人行道上,紧张地等待着泊车员把车开过去。他们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都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诺克斯降低车速,在圆形车道上逆向驶向大门,来到那个检查证件的保安旁边。他走过来敲了敲车窗玻璃。“开得不错。”他说。“我有急事。”歌手说。“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他问,“一般都要等到结束才离开。”“我明天早上要去圣诞购物。”诺克斯说。保安俯身看了看蒙纳克。他虚弱地笑了笑说:“胃痛。她送我去我的车那边。”保安后退一步说:“那是有点糟糕。圣诞快乐!”大门向两边打开,车开到了主道上。为了把注意力从疼痛上转移开,蒙纳克问:“博怎么会把魔爪伸向你?”诺克斯犹豫了片刻,接着下定了决心似的把头转向积雪覆盖的街道,“他是几家唱片公司的幕后老板,听说我在芝加哥一家俱乐部唱歌后就开始暗中帮助,让我一举成名。”“然后威胁你说不给他回报就失去一切?”“就这个意思。”她说。“博·阿瑟诺可真是个模范公民。”诺克斯嘲讽地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他们用了将近一分钟才找到保安停放的路虎。“你确定你能开车吗?”歌手问。“没问题。谢谢搭车。”他挣扎着起身下车。她问:“你到底是谁?”“有时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蒙纳克说,“你先走吧。”他看得出来她还想问些什么,但是他关上了车门,忍着剧痛在风雪中蹒跚走向路虎。诺克斯一直等到他上了车,启动引擎并打开车灯,才驱车离开。蒙纳克跟着她的车上了山进入主道,她向左转开往格林尼治,而他向右转。他向北开出了入口大门。一列车队正在驶离,仿如一群老鼠逃离正在下沉的船只。他在后视镜中看到蓝色警灯在远处闪烁。蒙纳克让路虎四驱行驶,加大油门,试图快速离开阿瑟诺的别墅。开了几分钟,他觉得应该开出了10英里。这时疼痛开始加剧。蒙纳克感觉到了喉咙里的血腥味。他紧握方向盘,眯着眼在风雪中看路,闪烁的亮点在眼前跳跃。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分辨不清眼前的亮点和车灯下飘扬的雪花了。
他完蛋了。他早就知道。他松开油门,打开固定在西服领上的麦克风。“求救。”他低声说,吃力地把车开到路肩上。蒙纳克没有听到回复。轮胎失去了控制,离开了路肩、雪地,向前冲去,飞向空中。他看到了两边的岩石和树木,好像坠下悬崖。有几秒钟的时间,他能感到自己在坠落,接着撞向一个坚硬的物体,然后又向下坠落。粗大的树枝排山倒海般砸过来,紧接着又是迎面的撞击,他被甩入黑暗之中。第7章第二天午后……博·阿瑟诺从小就认为,在下午5点前喝酒的男人,是一个没有生活目标的人,在公众面前咒骂的男人,注定是个平庸的人。大亨还认为,不能控制情感的男人,是容易上当的傻瓜。然而,此刻在他的豪宅里,回响着工人们在前厅搬动桌椅的声音,还有人在舞厅里忙着把狄更斯笔下的伦敦装饰背景遮盖住,阿瑟诺则在书房里踱着步,想再喝一点波旁威士忌,想高声狂骂,想用拳头砸穿墙壁。更糟糕的是,他喝的那些东西让他头痛欲裂。他痛恨自己竟然头脑不清。他痛恨被侵犯的感觉。他懊恼自己被利用。他厌恶自己居然被如此戏弄。在我自己的家里,天哪!我什么都不能跟警察说!亿万富翁一遍遍回想着那个闯入酒窖的醉醺醺的家伙,试图认清他的面目。可是药物让一切变得模糊。他是个墨西哥人?宾客名单上,他和路易莎唯一不认识的名字就是阿萨·约翰逊。阿萨·约翰逊?这不是墨西哥名字。这是他妈的谁呢?我不在乎他是谁!那个狗娘养的会后悔惹怒了博·阿瑟诺。那个狗娘养的要遭大罪。他知道这事不能告诉警察。但是这不等于说他不打算把自己的钱弄回来,不打算报仇。等着瞧。阿瑟诺看着窗外的雪景,让心绪平静下来。从整体计划来看,丢失的那些债券也不算什么;它们只不过是他财富的一小部分。不,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做事的原则。那个狗娘养的低等动物在我家的圣诞派对上抢劫我,天哪!那个混蛋骗了我,骗了所有人!“博!”路易莎敲着书房的门,“博,你在里面吗?”阿瑟诺愣了一下。妻子的声音听上去高亢、尖厉、刺耳,这又加剧了他的头痛。“来了,亲爱的。”他走过去打开门。路易莎走了进去,他一关上门她就转身看着他。“我一上午都在跟艾薇打电话,以减少不良影响,”她的声音很低沉,“我们对外所公布的内容和跟警察说的完全一致,你昨晚没有喝醉,只是对一种新的降压药过敏,香槟酒瓶塞砰的一声竟然演变成一起谋杀事件,这是一个让人讨厌的笑话。艾薇已经跟《纽约邮报》谈过了,避免了恶果。他们正在处理。”艾薇·迪肯森是他妻子的公关。她要保护他们的声誉不受任何国内外媒体的攻击。“艾薇听说过阿萨·约翰逊吗?”“从来没有,”路易莎说,“我已经开除了那两个把他当作来宾的傻瓜。桑德斯和普拉特在哪里?”“还在楼下检查。”阿瑟诺说。他妻子的声音又降低了,“我再说一遍,我打中了那个人,大博。我昏迷前看得很清楚。”“我相信你,亲爱的。”阿瑟诺说。“那他是如何离开这里的,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我不知道。”他说着就感觉到一把尖刀在头顶划过,便一屁股坐在皮椅上,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你真的不想看医生?”路易莎问,“我可以叫来艾薇推荐的私人医生。她说他非常谨慎。”“不需要医生,”他语气坚定,“我们现在要减少曝光。明白吗?”“随便,”她吸吸鼻子,“不过艾薇什么都不知道。”他睁开眼睛,“我希望如此!她是所有人中最他妈管不住嘴巴的。”“别吼,别爆粗口,”路易莎反击道,“我又不是敌人。我们在同一战壕里。艾薇跟我们一伙。”“我们付给她那么多钱,我相信她。”阿瑟诺不满地说了一句,双手托着脑袋。他深深地叹口气,转移了对头痛的注意力,细细梳理他了解到的和怀疑的事情。那家伙知道保险柜和里面装的东西。这怎么可能?要么他有内应,要么他入侵了电脑。只有五个人知道那个保险柜:他和妻子、桑德斯、普拉特,还有那个安装工。安装工并不知道保险柜里会放什么,桑德斯和普拉特也一再地证明了他们的忠诚,他只能相信电脑被高手非法入侵了。这个高手还设法把那个阿萨·约翰逊在最后时刻插入到宾客名单里,并且利用阿瑟诺私人秘书的邮件来完成此事。派对上,窃贼一直转动脸部以避开摄像头,这说明他知道那些摄像头。然后那个女人打了他的私人电话说:“出埃及记。空调维修人员明天早上来检查酒窖。出埃及记。出埃及记。”空调维修人员。出埃及记。他们是如何得到这些暗语的?这些年来,他花了几百万去贿赂高层执法官员,当他被调查时,作为回报他们答应给他警告。空调维修人员是指美国财政部人员。出埃及记是最高威脅警报。阿瑟诺确信没有人记录过这些暗语,只是口头达成一致。这说明要么某个内部人员说出去了,这种情况不太可能,要么有人窃听到了。他抬起头问:“你用哪部手机跟艾薇通话?”“我又不傻,博,”路易莎说,“那是一次性手机。”“在桑德斯全部检查完之前,不要用你的常用手机或者家里的电话。”“你认为我们被窃听了?”他点点头。他妻子皱着眉,又有点怀疑,环顾了一下书房说:“你不会认为……”他明白妻子的意思,却说:“我不知道。”路易莎睁大眼睛,嘘了一声,“那我们别在家里过圣诞了。在确认安全之前,我一天也不愿待在这里。”
“孙辈们会失望,奶奶,”阿瑟诺说,“他们喜欢雪。”“奶奶会补偿他们的,”路易莎说,“我们收拾东西,我给温德姆打电话准备好直升机。我们要回到十二橡园去。”大亨正想提醒她,新奥尔良郊外的庄园也可能被窃听了,这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谁啊?”路易莎问。“比利和梅格,”桑德斯说,“我们有新发现。”阿瑟诺立刻起身开门。安保队长和律师走进来,他们穿着随便,手里拿着一些纸袋。等他一关上门,路易莎低声问:“这个房间安全吗?”“三天前检查过。”安保队长回答。“这等于没有回答问题,不是吗?”安保队长红了脸,随后摇摇头。路易莎面露不快,走向一个小隔间,打开门,里面是一组音响设备。她把苹果手机接入音响,放大音量,是乡村女歌手米兰达·兰伯特的歌。他们只好凑近一些才能听到对方说话。桑德斯对路易莎说:“你打中他一枪,我们在楼梯地毯上发现一滴血。”“他犯了一个错误,”普拉特说,“他在舞厅把香槟酒杯摔到墙上,碎片上有他的指纹。”想到很快就能够复仇,阿瑟诺开心起来。尽管西西里岛人说过,复仇就像是一盘菜,最好等到菜凉了再上桌,可是他想要的是尽快回击,“你们多久能复制出指纹?DNA呢?”“指纹明天就能弄出来,”桑德斯说,“DNA最快也要四天。”“他怎么逃出去的?”路易莎问。律师和安保队长对视了一下,桑德斯才说:“他和凯茜·诺克斯一起走的,坐她的车。”路易莎瞬间就发飙了,“怎么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婊子!”她瞪着丈夫,“你为她做了那么多!”阿瑟诺脸色煞白,想到一周前在旧金山四季酒店的床上凯茜·诺克斯赤裸的身体,说道:“先不要急于下结论。我想她是被人逼迫的。”“也许吧,”普拉特附和道,“但是好像她把他帶到了他的车上,他的路虎就停在马厩旁边。”“而且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桑德斯说。“也许她并不知道他受伤了。”大亨说。“也许吧,”安保队长回答,“要我给她打电话吗?”大亨想了想说:“我跟凯茜谈,我周二要在芝加哥跟她见面。”路易莎斜眼看着他,“干吗?”“她的制作人让我去,”他说得很快,“她团队的所有人员都要去商量下个年度安排。”他的妻子又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转而对桑德斯说:“博说他们窃听了我们的手机和电脑。这怎么可能?”桑德斯看上去有点局促,“我不知道。我们给IT安全服务商付了那么高的费用,电脑都可以防弹了。”“都是些没用的,”路易莎说,“我希望他们检查我们的每一台电脑。明白吗?”安保队长虽然觉得委屈,但不敢惹恼对方,“完全明白,阿瑟诺夫人。”她点点头,对丈夫说:“我去收拾行李。”大博一直等到妻子关上房门才转向桑德斯和普拉特。他罕见地向他们表露了情绪,“我不在乎再花2000万,我们要抓住这个狗娘养的,不惜任何代价。他要倒霉,他要倒大霉。”第8章两天后……蒙纳克闭着眼躺在床上,从黑暗中渐渐苏醒过来,一点一点恢复了意识。天很热。他听到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身边则是轻柔的咔嗒声,以及每隔几秒就会出现的低沉的蜂鸣声。他用鼻子吸了一下,闻到了薰衣草和消毒水的味道。他感到右半边身体疼痛,脸好像冻僵了。他能记得的只有雪花、漫天的雪花、暴风雪、寒冷,还有一棵扑面而来的树。他想起来了。他腹部中弹。他一直在流血。他发出呼救信号。他撞在树上。蒙纳克用力睁开肿胀的眼睛,却只睁开一条缝,但是足可以看清楚,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全身上下都连着各种输液管和监视器,打开的百叶窗帘在溽热的风中作响,间或飘进来孩子们玩耍的嬉闹声。他感到舌头发干。口渴。水。他头晕目眩,几乎要失去意识。他试着把头转向另一边,看到一位老妇人,银色的长发辫,端庄的慈祥脸庞。她身穿工作服,耳戴听诊器,脖子上挂着一个木制的十字架,正在笔记板上飞快地写字。“嬷嬷?”他发出虚弱而又含混不清的声音。蕾切尔修女抬起头,用西班牙语说:“我还在担心你什么时候能醒来,罗宾。”“有水吗?”他沙哑地问道。“你最好吃点冰块。”她严肃地说,随即离开。她很快拿着纸杯和汤勺返回来,舀了一勺冰块放进他嘴里。吃了几勺冰块后,蒙纳克低声问:“我在哪里?医院吗?”她俯身对他说:“这是救助站的新医院。”他点点头,环顾病房,注意到了那些现代化的先进医疗设备。这家叫“希望救助站”的新医院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外的山麓丘陵地带,由孤儿院的蕾切尔修女管理;尽管蒙纳克出资修建了医院,但是他还从来没有来过。“今天几号?”他问。“12月23号,星期一。”“我怎么来的?”“你的朋友巴尼特小姐,”她一边回答,一边测他的脉搏,“她用一架私人直升机把你送来,随机救护人员在飞行中给你做了手术。他们取出了子弹,我一直在治疗你的败血症。”他眨眨眼,点点头,然后舔舔嘴唇,“那我现在好了吗?”“难说。”她用他所熟知的谨慎语气回答。他闭上眼睛,看到那个18岁的自己,背着装满石块的背包拼命攀爬一座陡峭的小山,而她在训斥他性格中的缺点。“还想要冰块吗?”她问,打断了他的回忆。冰块听上去就像是天堂,他又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她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纸杯和汤勺,“好的。”
又吃了两勺之后,他说:“谢谢。”蕾切尔修女把纸杯放到病床旁的桌子上,说:“巴尼特小姐告诉我,你在执行政府的一项任务中受伤了,这是真的吗?”事实可不是这样,但是他说:“没错。”她抱着胳膊,显然有点怀疑,“那她为什么不送你去公立医院?”蒙纳克虚弱地笑了一下后说:“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比你照顾我更好。”“我不喜欢有人对我撒谎,罗宾,尤其是你。”“要是格洛丽亚希望你来治疗,我也没办法。毕竟你以前也救治过我。她在哪里?格洛丽亚?”“在外面和克劳迪奥一起散步。”蒙纳克笑了。克劳迪奥是他最好的老朋友。他们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还要多久我才能出院?”他问道。蕾切尔修女通过金丝边眼镜凝视他良久,即使他眩晕无力,他也能感觉到她难以开口。“多久?”他又问道。最终她说道:“我不知道,罗宾。上次我救了你的命,你用了多长时间才恢复?”“六个月?”他说着轻轻地呻吟了一下。“这次不会像上次那么久,”她说,“但是你还没有脱离感染的危险,绝对没有。你的小肠被子弹射穿了三处。”他忽然间感到疲惫,知道自己马上会睡去,于是赶紧说:“谢谢。”蒙纳克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凉快了一些,回荡着孩子们的歌声。他听着,感受到一种梦想实现的温暖。作为前美国特种兵和中情局特工,他曾经干过很多坏事。抢劫,绑架,索要赎金,还杀人。但是听到孩子们的歌声让他觉得自己在做好事,把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从贫民区拯救出来,给他们一个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机会。做这样的事情即使挨枪子也值得。做这样的事情……“圣诞快乐,兄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蒙纳克慢慢地把头转向左侧,看到克劳迪奥·福尔图纳托走了进来。克劳迪奥年近40,留着一头卷曲浓密的黑发,胸宽体阔,身穿黑色马球衫和白色亚麻裤,脚上一双凉鞋。右前臂内侧刺有和蒙纳克相同的文身,三个字母FDL中D上方伸出一个图案,象征着小偷的手。“给我带礼物了吗?”蒙纳克低声问。克劳迪奥咧嘴笑了,下巴朝着门扬了一下,格洛丽亚·巴尼特迈步而入。巴尼特宛如一只长腿的水鸟,火红的短发,漂亮的蓝裙子,手里拎着公文包。她走向病床的另一边,吻了一下蒙纳克的额头,“我就知道你能行。”“告诉我。”蒙纳克说。“我们是如何帮你脱险的?”“我只记得最后我冲出了路面。”“但是你先发出了呼救信号。”她提醒他,拿出一瓶马尔贝克酒和两个酒杯。“我想嬷嬷不会让我喝的。”蒙纳克说。“不是给你的。”她说。巴尼特给自己和克劳迪奥倒了酒,说她一收到求救信号就派出了驻扎在格林尼治附近的应急小组。他们在撞车现场的南北方向制造了车祸,其他队员则根据路虎车内的GPS定位迅速找到了蒙納克。“你真幸运,路虎车的气囊很棒,否则你的脖子就要折断了,”巴尼特说,“塔图普和查维斯在20分钟内把你固定好,抬上路面并带你离开。”“路虎车呢?”“还在那里,埋在雪堆下面,谁也看不到,这说明一直到最后你还有意识,”她说,“我们要等一个月左右再派人去把车弄回来。”蒙纳克又要昏昏欲睡了,他点点头,“债券呢?”巴尼特把手伸进公文包,取出一枚鼓鼓囊囊的马尼拉纸信封说:“等待你的指示。”蒙纳克在病床上挪挪身体,痛得呻吟起来,“你告诉蕾切尔嬷嬷一共有多少钱?”“最少的数。”巴尼特回答。他看向克劳迪奥,“何时可以转移债券?”在成为画家之前,克劳迪奥主要负责销赃。当艺术生涯风生水起时,他就放弃了这个行当,除非蒙纳克需要把偷来的东西兑现。“它们都是好东西,如果我们一次性转移,就会被人发现,”克劳迪奥说,“我看还是等两个月再兑现,然后每次小批量,比如25万,慢速,稳妥,变换地点。”蒙纳克觉得这样做很聪明,于是转向巴尼特,“你同意吗?”“非常完美,”她说,“其他人也一样。”像阿瑟诺这样的活儿,蒙纳克给每位队友5%的分成,对这个案子而言就是每人100万。他自己也拿5%,剩余的大约1400万给蕾切尔修女和孩子们。“不错,”他轻声说,“如果我们给太多,我觉得她会拒绝。”克劳迪奥表示赞同,“如果一点点给,她不太会怀疑……”他们听到了脚步声,都住了嘴。蕾切尔走了进来,看到他们就笑了。“又回到了从前。”她说,然后把两人从床边轰走并开始工作。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巴尼特说:“嬷嬷,现在医院建好了,还要做什么?”这个问题似乎让她有点吃惊。“我不知道。”她说。“你还梦想做什么?”蒙纳克问。蕾切尔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买下北面那块地,这样我们就能扩大地盘了。”“那要花多少钱?”巴尼特问。修女说:“我猜得要好几百万吧。好大的一块地呢。”然后她转向蒙纳克,“现在疼痛如何?”“不要用麻药。”“胡说,”她说,“如果拼命对抗疼痛,你会给身体更大的压力。从1到10给疼痛分级。”“6。”他说。“那就是7,”蕾切尔说,“我晚祷后过来,给你带几片药让你好好睡一晚。”蒙纳克看着她的身后,巴尼特和克劳迪奥在捂着嘴笑。蕾切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管住他的人,他们觉得很好笑。
她说:“格洛丽亚,克劳迪奥,晚餐7点开始,你们愿意和我们一起吃吗?”“深感荣幸,嬷嬷。”巴尼特说。“我从来不拒绝免费的晚餐。”克劳迪奥说。修女又看了一眼蒙纳克,“我还要去看看其他病人。两个可怜的孩子在平安夜得了肠胃感冒。”她离开之后,蒙纳克看着克劳迪奥说:“明天你可以向查维斯求婚吗?”最近几年,克劳迪奥和组里的另一名队员查妮尔·查维斯一直在热恋当中。这个问题让克劳迪奥严肃起来,他说:“如果她在这里,我会的,罗宾。我用自己的灵魂发誓,但是蕾佳娜的情况不太好。我来之前跟查妮尔谈过,她情绪很差,她说这可能是蕾佳娜最后一个圣诞节。”蒙纳克吓了一跳。查妮尔的姐姐有两个孩子,一年多来一直在和乳腺癌抗争。克劳迪奥点点头,看了眼手表,“该开饭了。”巴尼特站起来,“你要是后面还是没睡着,我们会来看你。”蒙纳克试图保持清醒,可是他们走后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他醒来时,疼得厉害,感觉到蕾切尔正在检查他的绷带和伤口。“感染了吗?”他声音沙哑地问。“是的。但是你会好起来,”她从眼镜上方看着他,“我给你带了药。”蒙纳克有个规矩,尽量避免使用麻醉药或任何毒品,但是他不敢跟蕾切尔争辩。他张开嘴吞下了药片。蒙纳克看着她说:“谢谢你总是第一时间救了我。”蕾切尔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不客气,罗宾。”“你改变了我的人生,”他说,“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个。”蕾切尔笑笑说:“你用你的方式也改变了我的人生。”他几乎要笑出来,这怎么可能,但是他没有笑,疼痛会让他受不了。他说:“你之前说过的那块土地?”“什么?”“圣诞快乐,嬷嬷,”他说,“我想你可以开始规划了。”她拉下脸,然后转过头。“怎么了?”他问,“我以为你会开心。”蕾切尔似乎在内心里和自己斗争了一会儿才说:“那些钱,罗宾,有时……有时我会奇怪。”“奇怪什么?”“钱从哪里来的?”她说着低下了头。“因为我的过去,是这个意思吗?”“我討厌提起它。”因为吃了药,蒙纳克感到头昏脑涨。他知道说得越少越好,但最终还是说了一句:“医院呢?钱呢?”她抬头看着他,双拳紧握,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似乎她并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把这么多流浪儿童和贫民区居民从疾病和灾难中拯救出来。“什么?”“记得去年美国国务卿和印度外交部长被狂热分子绑架的事吗?”他问。她露出疑惑的表情,“当然记得。”“我指挥了营救,”他说,“我得到了几百万美元的经费去救国务卿。”她似乎卸下了重担,“你救的?政府给这么多钱?”“是的。”他说,药效让他越来越昏沉。“那你为什么坚持匿名捐款?”她问。“因为我需要匿名才能做好我的工作,”蒙纳克说,“无论你怀疑我什么,嬷嬷,我向你发誓,我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你而做,为上善之道而做。”修女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可是蒙纳克在闭上眼睛渐渐失去意识之前,却看到一滴泪水从她的右颊滑落。第9章博·阿瑟诺把车停在芝加哥城北的皮尔森街,走进丽思卡尔顿酒店。他的日子变得复杂起来,这将不可避免地产生压力。医生警告说,对他这种有家族心脏病史的人而言,这些压力才是真正的危险。大亨几乎每天都运动,但是唯一真正能让他放松的是美味巧克力。这个念头让他快步走进酒店大厅,一个瘦削而又寡言的门房拿着电子钥匙正等着他。“还是原来的套房,先生。”门房说。“有访客吗?”阿瑟诺问。“还没有。”“很好,”大亨回答,“有人来会通知我吗?”“当然会,先生。”阿瑟诺走向一部专用电梯,用钥匙在凹槽里划过,然后按了30楼。出了电梯,他快步穿过走廊,脑子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情,甚至有点无法呼吸的感觉。钥匙打开了酒店的一间大使套房,这里可以俯瞰密歇根湖全景。他进门时手机响了,是桑德斯。“你有事找我吗,比利?”大亨问。“你可能会不喜欢。”阿瑟诺觉得安保队长的这种性格让人很恼火。他更喜欢直言不讳,然后再决定是否合意,无关乎喜欢还是不喜欢。“有没有结果?”他一边说一边走进门厅。桑德斯清清嗓子,说:“我在局里的线人检查了香槟酒杯上的指纹,发现一枚是你的,还有一枚非同寻常,我的线人被上面叫去谈话了。”阿瑟诺放慢脚步,“继续说。”“我的线人被告知忘了那枚指纹的事。”大亨心里一紧,“你说什么,他是政府的人?联邦调查局?”“我不知道。”酒店房间的电话响了,他走过去,“好吧,查出来。”“怎么查?”他把电话提起来又放回去,“花点钱。这个办法一直管用。”结束通话后,大亨有些疑惑:这起抢劫是否有后台?他已经被人盯上了吗?还是正被盯上?他揉着一次晨练之后就开始酸痛的胸脯,走向吧台,倒了一杯波旁威士忌。阿瑟诺坐在椅子上,啜饮着酒,让自己的想象回到桑德斯打电话之前的那个时刻。他认为这就是一流头脑的标志,同时进行两个以上思维的能力。他经常有四个以上。门锁发出咝咝声,套房的门开了又关上。凯茜·诺克斯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她看到了阿瑟诺,呆立在原地。
“博。”歌手说。“凯茜。”他说。诺克斯微微垂下头,“我不知道你……”“要来?”他柔声说,“你觉得我会错过这顿美餐吗?这就好像让一个大男人不要吃巧克力,你要知道男人是多么喜欢吃巧克力啊。”她扬起下巴,放下手提袋,脱掉羽绒服和围巾。阿瑟诺喝干了酒,站起身向她走去。他走近时,她轻声说:“我不能再这样了,我不能。”大亨停下脚步,微笑道:“没事吧,凯茜?你打算放弃一切?”诺克斯皱起眉头,昂首看着他,一脸茫然。大亨狠狠地扇了歌手一记左耳光,她趔趄了一下。“你以为你那样背叛我就不需要回报吗,姑娘?”阿瑟诺低沉地怒吼道。诺克斯捂着脸,抽泣起来,“什么?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大亨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向卧室,“哦,我的小兰花,是的,你背叛我了。你戳了喂养你的恩人一刀,正中后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博。”她哭泣着。“周五晚上你搭乘那个男人离开我家。”他冷冷地说,把她摔进卧室,用脚后跟关上门。“什么?我……”阿瑟诺把歌手扔到床上,“现在不要再对我撒谎,撒谎只能更糟糕。”诺克斯困惑地看看四周,“好吧,我……是的,我现在记起来了。他说他有点恶心,让我带他去停在马厩旁的车。我捎了他一段路。事情就是这样。这怎么是背叛你?”大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又扇了她一耳光,这次是另一边脸颊,“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又打我,我叫警察了。”她哭喊着。“亲爱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有什么,”他说,“现在你想告诉大博吗?还是让你的歌唱事业,你人生所有美好的东西突然消失,成为一个可怜的老姑娘?”“我还有其他事可做,博。”她说。“这是事实,”他同意,“但是不好的名声很难摆脱,我有能力动动手指就改变你的名声。评论家会批评你,听众也一样。我相信会的。为什么?因为骨子里我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为达目的,我会不择手段。”歌手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你怎么选择?”他问,“名声还是一无所有?”诺克斯颤抖着下巴,说道:“好吧,他说他偷了你的东西,路易莎朝他开了枪,他需要帮助。”“于是你就幫了他?”诺克斯看着他,“他拿枪对着我,说要杀了我。”“真的吗?”阿瑟诺问,“什么样的枪?”“一把手枪,我不认识。”大亨盯着她。他当时没有看到枪,桑德斯和路易莎也没有,但这也不能说抢劫者没带武器。“他跟你说什么了?”“关于什么?”“他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她一脸疑惑,但随后点点头,“我只能说大意,他说你是个混蛋,你活该。”阿瑟诺强忍着内心升腾的怒火,“这些话就让你想帮他吗?”“他有枪。”“就这些?”歌手看到他又伸起了右手,“好吧,他说他抢劫像你这样的人是为了把钱分给南美的孤儿。”大亨眯着眼睛说:“就像那个,罗宾汉吗?”诺克斯点点头,“有点像。”这让阿瑟诺更加生气。那个狗娘养的人抢他的钱就是为了分给那些穷光蛋?这太扯淡了。大亨想,我要钉死这个家伙,让他钉在十字架上的时间比耶稣的更长。“博,就这些。”歌手说,“我可以走了吗?”“你没有打电话告诉我,”大亨说,“你帮一个受伤的小偷逃离我家却不告诉我。”“他有枪,他说要是我说了他会找到我。”他扇了她第三下,“我可是一直在保护你。”诺克斯转过身,把脸埋在床罩上,一边哭泣一边呻吟,“你想让我干什么?”阿瑟诺喜欢这种掌控的时刻,他解开皮带,让裤子滑落,然后充满爱意地柔声说道:“自托马斯·杰斐逊以来,凯茜,所有伟大的男人都想用美味巧克力让压力烟消云散。”第10章12月23日,布宜诺斯艾利斯晚上10点,蕾切尔关上女生宿舍的门。她完全明白关上房门的时刻,她们会打破禁令,兴奋地开始说话。在草地另一端的男生宿舍也是一样。她想,本来就应该这样。孩子,尤其是孤儿,都喜欢圣诞季。它代表着期待和兴奋,糖果和食物,还有一个孩子长大后改变世界的故事。蕾切尔先走向教堂,人们正在那里为了庆祝圣诞而装饰。她看到一切井然有序,就向前走向医院。这是个温暖、湿润的夜晚,她听到远处的音乐声以及人们的笑声和歌声。这一切本来也应该这样。还有更好的庆祝理由吗?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基督的诞生及其生平故事都是真实可知的,是她毕生事业的向导和动力。天佑穷人,她想,不觉已来到医院,他们将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下去。蕾切尔跟夜班护士打了声招呼,被告知蒙纳克睡得很香,身体恢复得不错。“回家吧,路易丝,”她说,“我来照看他。”“你能行吗,嬷嬷?”路易丝问,满脸笑容。“完全能行。”她说。“圣诞快乐,嬷嬷。”路易丝鞠了一躬,快步走向大门。蕾切尔走向蒙纳克的病房。她轻轻地走了进去,不想吵醒他,又看了一遍各种监测仪器。路易丝说得没错,他状况良好。蕾切尔坐下来看着蒙纳克,思绪万千。一方面,她爱他如亲子;另一方面,他总是让她担忧和困惑。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大约20年前的一个夜晚,克劳迪奥·福尔图纳托闯进了她在弥赛亚镇开的医院,那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最糟糕的贫民区。他带她去了一个垃圾堆,那是穷人中最穷的人为了活命而觅食的地方。她在那里看到了年轻的罗宾·蒙纳克,伸展四肢躺在泥泞中。
他被人用刀刺进了肋骨,并且戳穿了右肺。她尽力挽回了他肉体的生命,但是却难以抵达他的灵魂。治疗持续了好几个月,但是在蕾切尔的记忆中,那个平安夜的时光浓缩成一瞬间。她看到自己在那个老旧的贫民区医院守在他的病床边,在他能够坐起来时,指着他右前臂内侧的文身。“这就是你好了以后打算做的事吗?”蕾切尔问,“回到兄弟会的生活吗?”罗宾被激怒了,“我别无选择。我父母被谋杀了。我住在垃圾堆里,嬷嬷。我吃的是垃圾,嬷嬷。兄弟会救了我,嬷嬷。”“兄弟会也差点杀了你。”她说。罗宾什么也没说,扭过脸。“谁刺伤了你?”她问。罗宾转向她,耸耸肩,“只是一个不认识的家伙。”“你一定以为我是个傻瓜呢。”他眨眨眼,但是又摇摇头,“没有,嬷嬷,你是个伟大的医生。你救了我的命。”“是的,我救了你,但是我开始怀疑为什么要救你。”这句话似乎击中了他。“为什么?难道你没有发过什么誓言去帮助别人吗?”“你以为我不能把你的伤口一点点缝合起来吗?你撕裂的右臂,左腕的刀口?你参加的是械斗。”“没有。”罗宾断然否定。“你在撒谎,”蕾切尔说,“你的人生都用在撒谎上了,对吗?谎言接着谎言,一个接一个的空虚。如果你回到原來的生活,等待你的只有谎言,罗宾。早晚谎言会在真相的力量下破碎——它们一定会破碎——你会躺在另一家医院或者监狱的床上,或者带着空虚的灵魂去见上帝。”蕾切尔沉默了好长时间,“或者你可以决定结束谎言、欺骗、偷盗和暴力,变成一个好人,一个坚强的人,一个上帝认为有价值、有灵魂的人。”她从床边站起来走了出去,罗宾目瞪口呆。“我的灵魂已经被掏空了。”罗宾对着远去的背影高喊,“上帝会发现我根本没有价值,嬷嬷,一切都晚了。”她转过身,表情变得柔和起来,“罗宾,上帝从来不认为活着的人没有价值,上帝总是给我们救赎的机会。”“救赎,什么意思?”蕾切尔回到他的病床边,“意思就是,你走另一条路,一条更好的路,这会弥补你以前做的所有事情。”“我不明白。”她想了想,“你见过天平吗?”“你是说销赃人的那种吗?”蕾切尔皱了一下眉,接着说:“没错。现在我想让你把你的人生看作一个天平,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放在上面,重量把天平的一端压得很低。”他抬头茫然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眼睛里满是泪水。“你明白了吗?”她问。罗宾点点头,眼泪在脸颊上流淌。“很好,”她说,“现在我希望你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个人,做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想法,是一个有生活目标的年轻人,献身于上善之道。我还希望你相信,一点点,一步步,一次次,天平上的重量会改变,然后变得平衡,甚至更好。”“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才能得到,”罗宾哽咽着,“平衡。”她握着罗宾的左手说:“你现在得到什么不重要,你得愿意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如果你愿意,我保证上帝会向你指明那条路。”在那个漫长的夜晚,蒙纳克醒了一次,看到蕾切尔在他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看到她一直在照料自己,这足以消除他所有的焦虑,他又沉沉地睡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他发现蕾切尔居然不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是格洛丽亚·巴尼特。“你起得真早。”他说。“我就是想在离开之前祝你圣诞快乐,”巴尼特说,“我答应哥哥今年回家过圣诞节。”“玩得开心,”蒙纳克说,感到头脑清醒了很多,“你那个疯狂的姨妈会去吗?”“他们保证不让莉莉姨妈出现。”巴尼特说。蒙纳克伸手去按病床控制键让自己坐直。他仍然感到虚弱,但身体清爽了很多。“离开你哥哥家之后,你会在什么地方打电话给我?”他问。“我想是斐济。”巴尼特说。巴尼特在波士顿有套公寓,但是很少去住。她喜欢在枝繁叶茂的热带地区享受休闲时光。“假期愉快。”见她站起身,他说。“那里不比阿拉巴马州的莫比尔差。”“多喝点。”巴尼特笑着向外走去,“这是个好主意。”她走了以后,病房里安静下来。蒙纳克轻轻地触摸着伤口周围,欣慰地发现疼痛已经减轻为阵痛。他在康复。过了一会儿,蕾切尔走了进来,给他做了全身检查。“你越来越强壮了,”她说,“没有感染迹象。”“那太好了。”“挺好,”她说,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我有个礼物给你。”“应该是明天吧?”“我让他们等到明天,可是他们等不及了。”“他们?”蕾切尔抬起头大声说:“现在可以进来了。”15个孤儿列队进入病房,围绕着床尾站成半圆。蒙纳克吃了一惊,一眼就认出了两个孩子,胡安和安东尼奥。两年前他把他们带来交给蕾切尔。两个人都长高了好几英寸,体重也增加了好几磅。他们咧嘴冲他笑着。“这是要干什么?”他问。“圣诞演唱会,罗宾先生。”胡安说。孩子们开始唱起《圣诞快乐》,蒙纳克喜笑颜开。而他们唱的《平安夜》让他几乎落下眼泪。最后他们用西班牙语唱了一曲《红鼻子驯鹿鲁道夫》,他笑得太忘情,差点把一根缝线崩开。“你喜欢吗,罗宾?”见蒙纳克鼓起了掌,安东尼奥问。他看着蕾切尔,又转向孩子们,“我想这是我得到过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第11章新奥尔良北部,十二橡园在圣诞节前一天的这个清冷早晨,习习北风中,几只野鸭扑腾着翅膀从橡树的树荫下缓缓游来,这些橡树位于阿瑟诺空旷的农场后方。一棵大树下大亨靠着树干蜷伏在水中,他的旁边是一只叫马尔萨斯的黑色拉布拉多犬,正激动得浑身颤抖。“打下来。”他大吼一声。阿瑟诺的女婿和11岁的外孙举起猎枪开火。女婿两枪都没打中,外孙打中了一只野鸭,第二枪打偏了。亿万富翁把伯奈利霰弹枪扛在肩上,想起那个抢了他2000万的该死小偷,他把每一只野鸭都想象成了那个人。他突然向空中射出三枪,三只野鸭应声栽下来。“马尔萨斯,捡回来,”阿瑟诺满意地说,“把它们捡回来。”猎犬腾空而起,游向掉落的野鸭。“打得漂亮,博。”女婿说。“多练习你也可以,彼得。我觉得你儿子打得比你好。”彼得35岁左右,他羞愧地看了岳父一眼,咕哝道:“他总是比我强。”“我们够数了吗,大博?”外孙问,冻得直哆嗦。“你冷吗,小博?”“脚趾有点冷。”小男孩承认。“好吧,你和我结束,”他说,“你爸爸要把剩下的三只打下来。”“我等他。”外孙说。“胡说,”大亨说,“我带你走,你爸爸跟塞西尔和汉克回去。给你喝外婆做的热苹果汁。你没事吧,彼得?”“我结束了。”女婿说。“胡说,”阿瑟诺说,“你收尾,听到了吗?”彼得张了张嘴,似要争辩几句,可是大亨抢先说:“我再给你一盒四发子弹,免得你不够用。”他转身不再说话,看着两个穿着猎装的非裔美国人,他们的平底小船在40码开外的地方。“塞西尔,彼得打够数就去接他。你把设备都拉回去,确保烘干马尔萨斯并给它喂食,然后你再找一个地方,我们明天去打猎。”“好的,博先生。”塞西尔说。“你们回去后去屋里,路易莎夫人有东西送给你们和家人庆祝圣诞。”两人都笑了,塞西尔爬出小船帮忙把猎枪放进枪盒里。大亨托起小博放进另一只小船,随后自己也爬了进去。他拉起锚,发动了舷外马达,开向河口,把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想到女婿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阿瑟诺心中也生出一股怨气,我就是要让你这个犹太笨蛋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个娘们罢了。彼得·所罗门是大亨最不喜欢的那种人。他是个崇尚自由的学者,并不喜欢户外活动。更糟糕的是,他的收入少得可怜。作为西北大学的历史学教授,他一年才有6万美元的收入,远不能让阿瑟诺的大女儿和外孙过上大亨所期望的生活。但是索菲娅爱彼得,所以大亨设立了一个信托基金,每年甩给他们30万。真是有趣,给人食物,给人衣服,给人房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就会心存感激而顺从,只要恩人发话,就会在刺骨的冷水中连续站立数小时。阿瑟诺咯咯笑起来。他又想起前一天下午和凯茜·诺克斯的插曲,歌手可可色的圆臀从身后看上去是多么让人心旌摇荡……“大博?”外孙在马达声中叫他。坐在船头的他扭头看向后方。他们到达了河流的主干道。“怎么了?”阿瑟诺回答,调整船头向南。“圣诞老人今晚来吗?”“你知道他会来的。现在正在往雪橇上装东西。”小博看上去有点担忧,“我想不出来他怎么才能把雪橇降落在没有雪的南方。”他意識到小船此刻正航行在一段湍急的水面上,就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圣诞老人的雪橇可以在任何表面上着陆和滑行。”“噢。”外孙说,把脸转向前方。大亨笑着,转过一个河湾,看到了他和路易莎在农场新修建的家,之前的老宅被卡特里娜飓风摧毁了。虽然仅仅过了两年时间,十二橡园看上去已经像是19世纪的建筑,面向河水的低矮游廊很长,二楼的阳台上则安装了铁栏杆。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圣诞彩灯和蜡烛熠熠生辉。路易莎喜欢圣诞假期,在装饰上从不吝啬。大亨将船停靠在码头,把缆绳扔给小博,确保系牢后才下船。他扛着猎枪和外孙一起走上坡地,那里有个叫猎屋的小房子。“你坚持练习,外公明年带你去阿根廷,”阿瑟诺说,“可以看到成千上万只野鸭。”“真的吗?”小博问。“我可以对天发誓。”大亨说。“爸爸去吗?”阿瑟诺犹豫了一下,想起女婿有六七天都被迫站在捕鸭篷外面,“没问题,他要是没课就一起去。”他们走进猎屋,里面摆放着阿瑟诺在世界各地获得的众多狩猎奖杯。两人在储物柜前坐下,脱下沉重的外套和泥泞的高筒防水胶靴,塞西尔和汉克会给它们擦净上油。他们洗了个热水澡,穿上干净衣服,一起穿过草地走向主楼。厨房里,路易莎一边和女儿索菲娅喝着咖啡,一边监视着几个忙碌的厨师。“妈妈,我打够数了!”小博叫起来。阿瑟诺的女儿笑着张开双臂。和母亲一样,深色肌肤的索菲娅似乎芳颜永驻,任何有钱男人见了都会想入非非。大亨没有继续往下想,他说:“你要为你儿子举枪的样子骄傲,比他爸爸还棒。”索菲娅拉过小博问:“爸爸在哪里?”“还在树林里。”儿子说。“他想打够数,”阿瑟诺说,“会跟塞西尔和汉克一起回来。”“你好狠心,爸爸,你知道吗?”索菲娅说。“你在说什么?”大亨说,强作欢笑,“彼得一年就出去一两次。”“大博说,只要我坚持练习,明年就带我去阿根廷,”外孙说,“爸爸也去。”“哦,爸爸也喜欢去。”索菲娅翻了翻白眼。阿瑟诺想转换话题,于是转向妻子,“我看小博是喜欢上外婆的热苹果汁了。”
他妻子看看一个厨师,那人点点头。“其他人何时到?”大亨问。“桑德斯打电话了,他已在机场来这里的路上,”路易莎说,“其他人还在飞机上,我看下午3点左右能到。”“在他们到达之前,我还要去办公室处理几件事。”他妻子严肃起来,“这是平安夜,放松点。”“只是些财务方面的事。”他回答。阿瑟诺从厨房向外走,但是走到路易莎身旁时却停了下来,俯过身去轻声道:“塞西尔和汉克要来领圣诞奖金。你给他们每人一张1000元的卡吧,再加一根火腿。”“那太多了吧?”她问。“两个小伙子工作很卖力,”他说,“今早打猎还帮了大忙。”她耸耸肩,“反正是你的钱。”“是啊,没错,”他说,“告诉桑德斯让他一来就去找我。”妻子点点头,眼睛却看着厨师把一个保温杯放在外孙面前。“来了,”路易莎冲外孙说,“外婆的热苹果汁来了,尽管喝。”阿瑟诺离开了厨房,缓步走在金碧辉煌的房子里,惊叹着妻子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也是女人的天性。他上了二楼,走进家庭办公室,关上房门。走向电脑时,大亨想起一个电子邮件账户里有一封主题为“未来设想”的邮件。阿瑟诺相信聪明的人不会躺在桂冠上睡觉,因而绝不会变胖变懒。勤奋如鹰隼的他有很多资源,有些是现金购买,有些是回报所得,这就使得大亨可以随时获得关于任何投资机会的最新信息。他几乎每天都要浏览那些文件,评价最新的私人情报,近来一些公司发展的秘密,还有其他可以用来提高底价的内部信息。可惜今天没有什么新邮件,所有邮件对他而言都像是垃圾邮件。就在他关掉电脑时有人敲门,安保队长桑德斯走了进来,“圣诞快乐,博。你想现在得到礼物还是明早?”阿瑟诺笑了,“抓到他了?”“这正是我飞过来的原因。我想和你面谈。”阿瑟诺严肃起来,洗耳聆听。桑德斯说:“并没有太多进展,但是我知道他是谁或者说过去是谁了。他曾先后在美国陆军特种部队和中情局待了八年,参与秘密行动、窃取国家机密之类的事情,但是三年前突然离职并消失了。他的名字是——”“罗宾·蒙纳克。”大亨惊讶地说。桑德斯缩了缩头,“你知道他?”“我听说过他。”阿瑟诺说,生起自己的气来。“你怎么知道的?”大亨没有把一切都告诉安保队长。他不会那么做。有些行动他不会告诉别人,这样才能一直保密。他给了桑德斯一个完全改编的版本。“据我所知,蒙纳克去年参与营救了阿格尼丝·劳顿。”桑德斯吃了一惊,“我知道他在攻击之前窃取了伊拉克作战计划,但是我不知道他……我以为是海豹突击队6分队救了劳顿。”“海豹突击队也参加了,但是蒙纳克追踪到绑架者并且指挥了营救,”阿瑟诺说,“桑兹总统付给他好几百万,阿格尼丝亲口告诉了我此事。显然这是国家安全机密,不能外传。”“当然不会,”桑德斯说,语气有点不快,“我什么都不会说。但是为什么蒙纳克偏偏盯上你呢?他怎么知道金库、安保系统,还有钱?”“该死的,你可是安保队长,”阿瑟诺打断了他,“这事得由你来告诉我。”这些都是好问题,非常好的问题,但是阿瑟诺得到的答案却不太妙。他的怒火又升腾起来。13个月前,大亨就怀疑蒙纳克可能是个威胁,会带来麻烦,所以当时甚至想过除掉他。但是基于種种原因,阿瑟诺根据直觉没有实行计划。现在他正在为此付出代价。蒙纳克盯上了他,侵犯了他,还抢劫了他。可是为什么?2000万美元足可以成为原因,大亨想。但是如果事情不止于此呢?如果蒙纳克在找证据呢?最后一个念头让阿瑟诺胃部一阵痉挛,比煮在锅里的小龙虾还难受。金库里有什么东西把他招来?除了那些未申报的财物什么也没有。他确信这一点。他们会派蒙纳克这样的人搜查他隐藏的财产吗?他不知道。但是蒙纳克溜进了他的住宅,迷晕了他,当面偷了他。不是一般小偷,是大盗蒙纳克。“博,你想让我找到他吗?”桑德斯问。“你认为呢?”“我无法进行下去。我根本没有看到有关他的任何资料。”阿瑟诺权衡着自己能够或者应该告诉桑德斯多少内容,尽管内心里并不想告诉他任何事情,但是又认为不得不告诉他。“我看到过有关他的一个编辑过的文档。”大亨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桑德斯看上去很吃惊,“怎么回事?”“阿格尼丝给我看了一套有关他的档案材料。她告诉我营救的细节之后,我有些好奇一个蒙纳克会做成如此重大的一件事。我告诉她我的好奇,国务卿就给我看了文档。她是我的老朋友。”“文档怎么说的?”大亨向后移了一下椅子,想打开电脑里的一个文档帮助他回忆。但是那样桑德斯就会看到文档,这让他感到不舒服。于是他告诉安保队长他清楚记得的内容。蒙纳克的母亲是一个阿根廷行骗高手,父亲是一个美国飞贼。他十二三岁时,父母在诈骗了贝隆家族之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电影院外被人谋杀。男孩逃到了贫民区。为了生存,他成了街头匪帮一员。蒙纳克的右前臂仍然文着这个匪帮的刺青:FDL,意大利语“兄弟会”的意思。没有人知道蒙纳克在匪帮的那些年是如何度过的。但是他快到19岁时却突然出现在迈阿密,在一个军队招募站注册并且被选中,然后去了特种部队,一步步向上晋升。蒙纳克带领着联合特战司令部的一个部门,这是从美国各个部队挑选的特种部队精英管理团队,后来在一次机密行动中由于犯下重罪,他在军事法庭受审,并被送入莱文沃思监狱。本来15年的监禁,但是不到一年后他又重获自由,作为他盗取伊拉克作战计划的回报。
对于蒙纳克在中情局工作期间的事情,大亨知之甚少。那部分文件被改编得面目全非。“我只知道,三年前因为对中情局失望,他就出来单干了,”阿瑟诺说,“他是绿野事件的幕后人,这就是阿格尼丝被绑架后桑兹总统会见他的原因。”桑德斯沉思片刻后说:“一个危险而又精明能干的人。”“的确如此,”阿瑟诺表示赞同,“所以我让你找到所有与他有关的信息,尤其是他的弱点,不择手段抢回我的钱,并且除掉他。”安保队长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或者你也可以顺其自然。”大亨哼了一下,“为什么?因为他很优秀吗?不,比利,对付蒙纳克这样的人就要全方位学习他,然后找到比他更优秀的人。”桑德斯好像不大相信,“你考虑过预算了吗?”“钱不是问题。这事关原则。”“好吧,那我先怎么着手?中情局?”阿瑟诺想了想,“你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档案拿出来。但是还发生过一些事情,让蒙纳克离开了帮派去参军。蒙纳克告诉凯茜·诺克斯他偷钱给孤儿们。我的直觉认为这些事情有关联。”“我这就预订后天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机票。”“坐我的私人飞机,”大亨说,“今晚就去。”第12章1月中旬……蒙纳克在三周之内恢复得如此之快让蕾切尔都很吃惊。圣诞节那天他开始走路,两天之后,可以较为轻松地在走廊上漫步了。尽管腹侧的缝线还不时提醒他子弹留下的伤口,但他每天的感觉都越来越好,在“希望救助站”的山脚下散步的路程也越来越长。蒙纳克拄着拐杖,背包里带着水,早上7点离开孤儿院的医院,开始了美妙的阿根廷夏日旅程。天空中没有云彩,几小时之后天气就会变得酷热,但是此时仍有凉爽的微风从海上吹来。他想从院子后门出去,走上他最喜欢的那条小路。但是孩子们的吵闹声让他停下了脚步,十来个男孩女孩在新球场踢足球。蒙纳克站了一会儿,看着孩子们训练,又一次想到回报拯救了自己的人和地方,这种感觉真好。他一生中所有不得不完成的艰难困苦,所有让他懊悔的事情,似乎都抵消了,得到了平衡。“你在看你所做的善事,还是在等我?”蕾切尔问。她穿着宽松的裤子,跑鞋,还有一件白色长袖运动衫。“都有。”他说。“我们走哪条路?”她问。两人一起走向院子的后门。“艰难之路。”他用西班牙语说。她停了下来,“艰难之路?你确信你现在准备好了吗?”“我确信,就像我第一次爬那座山时一样。”他回答。他们走出大门,踏上一条小路,在到达交叉路口之前,这条小路有1英里左右的路程横穿一侧陡峭的山壁。主路继续向前延伸到了正面的山脚,另一条险峻的路通向岩石带,上面是林立的岩石和悬崖峭壁。“感觉如何?”蕾切尔在蒙纳克停歇时问。“我今天没有背石头。”蒙纳克提醒她,接着继续向上走。道路上布满了碎石块,一直通向山顶。走了不到50码,蒙纳克感觉到伤口隐隐作痛,前额渗出了汗珠。一步步向上攀登,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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