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相接娶,外地女的怎样往来接,外地女家里来的亲戚朋友是不是要住在哪里,又从那里接怎新娘子,新房子在处

武汉女子霸气发文 家里成了亲戚的中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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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因&仗剑背35万现金找战友&而广受言论关注的老人黄云彪,终于确认了身份:他是湖北仙桃人,79岁的老人王仁才。
  16日中午,成华区八里桥老人的住宅内,在与湖北仙桃女子王爱萍掀开视频谈天后,老人止不住涕泪长流,长约三分钟的痛哭后,老人说:&我对不起你们。&
  &黄云彪&老人和女儿王爱萍视频认亲成功:他即是湖北仙桃郭河镇铁泥村的王仁才
  经双方确认,&黄云彪&即王爱萍的父亲:1993年从湖北仙桃郭河镇铁泥村出走的王仁才。
  视频认亲成功
  老人:&不要哭,我对不起你们&
  见到小女儿王爱萍的那一刻,黄云彪再也没能忍住眼泪。这是一场期待多年的&见面&,固然只是隔着一块小小的屏幕。
  电话的那一头,王爱萍也一声哭了出来。&不要哭,我对不起你们,不要哭,还没死,身体好得很,我想返来,但走错了(路)。&黄云彪流着泪,盯着屏幕,安慰着王爱萍。
  11月10日,在老人出走多日后,顺利回到了成都。当日,在记者的帮忙下就曾先后与儿子王文清和孙子王昆明进行了视频通话,但均表示不见解。这天晚些时候,王爱萍提出要与父亲视频通话,她曾表示,&父亲最爱好我,假设这一次他还是说不见解我,我们也就放弃了,让他本人生活。&但是,当晚老人并未回家,延续消失了五天。
  11月16日上午,在记者的帮忙下,王爱萍终于见到了黄云彪老人。自从老人的新消息被媒体连续曝出,王爱萍就坚信,新消息中的&黄云彪&即是本人出走多年的父亲&王仁才&。而这一通视频电话也证明确她数日来的坚持是对的。
  视频流程中,黄云彪不断向王爱萍陈诉这本人的状况,&我身体好的很,还买了屋子,你不要哭,你看看我就好了&,&你们在墟落我知道过的不好&,&我的钱在湖北的银行存着的,我又不用&,&早上我吃个蛋喝个稀饭就够了&,而王爱萍则不断流着泪。足足隔了2分多钟,王爱萍这才止住了眼泪。
  &我过来看你吧。&王爱萍提出了想来看望老人的想法。但关于这一央求,老人却回绝了,&你不来看我,看我还不是一个人啊,你不要过来了,爸爸好的很。&但是,王爱萍却十分坚持,一定要来成都看看老人的住地,对面见见,&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们,我还是蛮高兴的。&
  在王爱萍的坚持下,黄云彪终极附和了王爱萍的央求,并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女儿:&只想在今后时间里好好孝敬他&
  20多年了,王爱萍终于找到了本人的父亲。结束视频后,王爱萍还反复给记者打来电话,渴望记者能够帮忙让本人见到父亲。
  王爱萍
  有亲戚自远方来,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变。但偶然却会惹起一些不大不小的冲突!近来,武汉一个论坛上,有个帖子忽然火了!短短几天时间,引发了好多人的共鸣,复兴数目近500条!
  我们一同来看看原帖是怎样说的:
  楼主&依恋雨中的你&:
  我是武汉市独生女,和老公一同买了一套房。首付91万,我和爹娘出资65万,老公和他爹娘出26万。其他老公贷款,两人一同还。我把爹娘留给我的一套闲置毛坯卖了付的大部分首付以及搞定装修。屋子面积比较大,复式2层靠近200平,有闲置房间。
  由于老公是湖北周边某镇,有些从兄弟表姐妹在北上广深工作,如今我家成了武汉的中转站。但凡要在武汉歇一脚过个夜的亲戚,就要求来我家小住下。曾经婉转回绝了,老公的娘舅乃至说睡沙发也要来睡。我真是醉了。
  起首,不喜好本人的小家被一堆不是嫡亲的人打扰,睡一晚上旅店也要不了几个钱,你来了我要预备床单被子,睡个一两晚我又得洗了整理。更况且平常也没几多往来。尤其是娘舅姨妈姑妈之类的。过年回老公众历来没说接我们去家里吃餐饭,给伢个红包之类的。如今干吗来我们家占这种便宜呢?
  老公说那你家亲戚呢,我说我家亲戚都是家在武汉,要别人来住别人都不得在这留宿。老公鉴于我的态度悠悠的说了句,假如买房都是他本人出的钱,我没出一分钱我就不会不让他亲戚来住下了。
  呵呵,我没不欢送公公婆婆来,但是七大姑八大姨我也必须都不收费提供住宿?
  一石激起千层浪,真是不看不晓得!当看过网友们的批评后,小编才发明&故乡来人,想住在本人家,怎样办?&还真是不少人的切身阅历!
  网友热评
  刚强反对派:
  wend_y:家是最私密的地方。不喜好别人来住,玩能够。武汉人仿佛不太喜好住别人家,亲戚再晚都要回家。
  中中字字:开始预备说楼主的不是的,其后看到说连红包都舍不得给,明摆着占便宜的,我家这种亲戚很多,之前我也是好意给着住,其后搞习气了,还每次白手来,吃喝住还得服侍好,搞得我老公都有心见了,其后间接回绝了,谁来就说我公公婆婆在这,没地位。
  暖暖de-:找了外地的,家里亲戚又多的,便是如许。这些题目一开始就没想清晰啊。 都是一家人了,还什么屋子谁出钱,这和亲戚来不来住完全便是两码事。我当初也差点嫁外地人,便是想到了这些费事,还好打住了。
  天晴事后:我以为能够回绝,搞习气了一个亲戚来住,第二个第三个,只需来武汉的往后都市住你家,又不是你的爹爹婆婆,我以为完全能够回绝。要是我还真不情愿去住别人家,但是有的人不以为别人费事就喜好在别人家住。
  兜兜妈咪:我也不喜好,前几年老公还会把亲戚带回家留宿,嚼了频频后就不带了,一致在外住宾馆,来家里坐坐喝杯水了不得了。
  叶子吃橙子:不给住!
  瑶瑶★:我就不肯住亲戚家,在外面住也花不了几多钱,还住在亲戚家仿佛还欠他们多大情面似的给人家带来不方便!费事!
  绮罗北鼻:同为独生后代表现明白支持你。别说本人的小家不可以让外人住了,外家婆家底本属于本人的房间,有人借住,我也是不高兴的。
  西柚柠檬:爹娘住住没题目, 七大姑八大姨住个鬼,那你能够怼你老公,本来便是谁出钱多谁有话语权,要是你家出钱买房,便是你说的算了
  我是君君312:我跟你状况差未几。我之前就在家放过话,来能够,床单被套谁整理,谁做饭。卫生谁做。横竖我是不干的。婆婆假如在,她搞,假如不在,呵呵。就别来。
  坨坨快返来:这些个亲戚烦死人了,我老公的也是,完婚了便是借款借车,每次我都骂他,你家里是不是都以为你娶了个富婆。
  神来之游:我也不喜好别人来我家蹭,日常走动没有题目,留宿免谈,没有地位,我的家是我的私密空间,小孩的学习也需求平静的情况,我不情愿为了方便别人给本人添费事,特殊是那种一看就晓得是占便宜的。
  安安鱼:我曾经料想了,因而决议不会在主卧以外的地方放床,来了都送宾馆。
  哈啦啦:刚强不让,态度刚强点,否则他的亲戚都以为理所当然了,没完没了,最烦这种人,跟别人添费事,心坎冒得数。他娘舅也是搞笑,还非要来住,你就非不让,看他怎样办,又不是他的家。
  海子没钱:我懂你,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不讲情,我为何课本?人都是互相的,你要体面,别人当你傻子。
  Qbooqb:我也厌恶如许的,这种人叫不自觉。
  Glseda:能住旅店干嘛要住家里。整理起来的确费事。住旅店多省事。
  雅韵幽寒:不喜好别人来打搅,有题目吗?
  莆英子子:从小生存的情况差别,很难改动啊!我坐月子婆婆来照顾,结果搞了一堆人来庆祝住了两晚,打地铺搞的我头疼,亲戚走的时候我婆婆还挽留一个十五六岁的表弟在这玩了五六天睡沙发,我每天寝室门都没出,太不方便了。十分困难要我老公把表弟送走了,我婆婆又跑回故乡坐客车把她八十多岁的妈妈接过来住了几天,老人家头疼无力不舒适又送归去,大夏季四十度的高温我真的不晓得我婆婆怎样想的,怎样奉劝都没有效。我是想清晰了,每个房间都住人,小孩大了沙发也撤掉一部分,谁要来住就去住旅店或许睡地板。
  玲!!!:每个人都有本人的规定和生存方法,要学会相互恭敬!没有谁怕谁的!
  代思圆:十分能明白, 我很恶感! 原来,老公姐夫他们来我家装修,我一番美意, 说就住我们这,我回外家,老公住值班室&& 其后演化成次次来,很自觉的往我们这里住!人偶然候真的不可以太好了!得寸进尺!&。 良知话, 周边人, 这种事特殊多,很烦! 我不喜好别人来我家, 偶尔做客能够, 住家里&&至心不高兴!
  心子木:假如是我,我也不喜好本人小家被打搅,除双方爹娘外,其他亲戚我估量会十分不情愿的,终究生存习气一定有偏差,尤其我又有点洁癖,受不了家里不干净,但是可能我会提早安排好住的地方供亲友挚友过夜,但是假如是那种一回两回回回便是为了找个不收费住的地方占便宜那我安排不明晰,终究都是互相的,可能有的人就以为在你家住一晚上又不费钱你怎样不情愿呢,那我换床单被单不花工夫吗,我心没那么大,当然我也是不会过夜别人家的。
  后噶屋檐纳凉的小小倪:支持楼主,这种主人婉拒他连沙发也不放过的人,欢迎了便是费劲不讨好。
  支持派:
  好大一棵树啊:凡事不要太相对,固然我也十分不喜好不熟的亲戚住我家,但假如别人真来住个一两晚我也不会回绝,并不是给亲戚体面,是给老公体面。
  ading12345:觉得临时住住没啥啊。。这不是亲戚应该做的吗
  一朝一夕亦久忆旧:他弟弟寒假在我家住两个月,我给他洗了两个月的衣服
  张卿川:立刻屋子要好了,我还真情愿成&中转站&,哪怕打地铺呢?亲戚不是要舒适,应该是想这种相处的觉得吧,可能是我家属看法很强吧。
  Twinkle-secret:我以为看关联吧,假如都不怎样交往的亲戚也没意思,但是假如关联比较亲,每年都有交往,来住没什么的
  卓卓75641:
  大家差别吧!我换位考虑一下的话,假如是我的娘舅,我盼望他住在我家,不要让他住旅店。当然我的出发点是,家里更方便晤面,也更暖和,持久不见,想聊的天聊都聊不完,娘舅一定也想住家里,跟亲人在一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老人也都舍不得钱,不管是他的照旧我的,他一定想着,能不花的就不花。
  弥漫777:娘舅姨妈姑妈,在乡村曾经是很亲的亲戚了,在乡村,亲舅如父。楼主是城里人,可能不明白这层关联!楼主如许想,你可知他们闾阎人怎样想?他们去外甥子(侄儿)家住,觉得他们和你们是十分亲的亲戚,是为了显得亲。城里人,可能不明白乡村人注重亲情,表达亲情的方法,慢慢磨合吧!一家之言!
  支招:
  喵筱妞:能够给他们在外面安排住宿,他们也不美意思来蹭便宜了。有些人老费事别人他本人感觉不到的。
  Acura:我既支持你也不支持你。支持你是由于你不喜好这些所谓的亲戚,不盼望他们在你们家寓居是完全合理公道的,我也不喜好。不支持你是由于你这么做不智慧,又不是长住,中转一下,对你并不是太大的丧失,但对你老公而言可能便是亲情是体面是爹妈村里抬不抬得开始。为这种事变种下心病不值得。
  蒹葭汲汲:特殊明白,但是你情商低了,很容易形成夫妻冲突。
  nsha2008:多做工作,特殊是维系他在亲戚中的地位! 关于屋子谁买或许谁出的多,这个没须要拿出来谈,一家人显得生分了!作为一名所谓外地男子,我能领会到他的感觉, 媳妇只管要鼓舞本人的男子,让他可以感觉到四周的恭敬,至少能让你们两口子的日子过的满意; 日子好过了,男子的责任心和潜力就会慢慢体现出来,到时候再买一套不就处理题目了。
  夕阳醉了001: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群人,每个小家的背后都有一个大众做后盾,只是没有风雨因而觉得不到。以慈善为怀。
  穷女纸欢乐多:固然不情愿,但是间接回绝也有点不太好,老公应该也是要体面的,婉转的表现就好了啊。还好我们家并没有如许的亲戚,我们都是带他们在附近开好房间,主要外人住进来,好多事变不方便。
  Mengjiepink:历来不喜好去别人家打搅留宿。住旅店多好啊。想怎样睡怎样睡。发起楼主间接去外面跟亲戚开个房。费钱消灾。来能够,晚上出去住。多搞几次就不得来了。
  子艺妈咪:住城里的人习气了,走亲探友不肯在别人家留宿,横竖一个城里住着,交通也方便,别人家住着也不习气,因而索性多晚都回家住或许外面开个房间住着。但,乡村亲戚头脑上保守些,关于经济方面也会节流些,更主要是他们对亲戚的界说也要广义些,姑或许舅这类亲戚,真的也算是嫡亲了,堂和表才是不怎样熟的亲戚,他们会以为为什么200多个平方的屋子不可以欢迎他们,或许反而让他们住旅店,他们明白不了。最最主要是你老公归去真的会超等没有体面和地位。
  其实,每个人站在本人的态度,都市有本人的思索。无论来的房客多照旧少,能否住在家里,住的时间长照旧短,都在磨练一个家庭的伶俐,磨练一对夫妻的情绪。要害在于如何疏导!多一份伶俐与包容,少一份冲突与纠结。
  说,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父亲对她格外疼爱。&我们几兄妹小的时候,父亲就终年在外做瓦工,只是都走得不远,就在仙桃境内。&王爱萍追念,她印象中父亲在1983年三哥(老人的三儿子)去世时返来过一次,后又出去了,就连母亲(老人的妻子)去世他都没有返来。
  这个并不完整的家庭,不断是王爱萍母亲和哥哥王文清在苦苦支持。
  王爱萍说,偶尔候哥哥几个去找父亲要钱,但父亲都不给,她上门要钱时,父亲每次都市给她,她再将钱带返来给母亲。&一家人都晓得,他最爱好的即是我,这次来仙桃即是想找我。&
  1992年,王爱萍结识了现在的夫君,这门婚事,父亲不附和,&他当时以为我太小了,而且以为对方条件不好。&王爱萍记得,最后一次见父亲时,给他办了一张临时身份证,但父亲留下了一句话,&假设你嫁从前了,你今后就见不到我了。&没想到,这句话在事后成了抱负。
  到了1993年,当王爱萍还是像过去那样去仙桃一些工地上去找父亲,但再也没有找到,当年并不兴隆的通讯,让王家人在一次次寻觅失败之后,慢慢失去了决计。
  多年之后,王家人都以为老人去世了,王爱萍说,这些年每年过年,我都给父亲烧了纸。&
  11月16日,和父亲视频通话的结果让王爱萍欣喜若狂,千里之外的父亲与她在视频中相认。
  她说,她将和哥哥在克日赶往成都。&找父亲不是冲着他身上的钱,当年父亲离家有他的心事,我们只想在今后时间里好好孝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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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是一种状态,一种心态,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常态,每个人都是精神病,每个人都有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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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恐怖小说:所有人都在撒谎
【作者】周德东
【简介】恐怖就是这么简单人没来由地来,没来由地去,生死轮回之中,参透了都成了佛,他们回向的时候,早已告诉过我们所有的秘密,只是我们不明白,所以还是恐怖。
&&1《寻人启事》
张巡每天吃过晚饭,都要看一看当天的报纸。
窗外已经暗下来,台灯的光青青白白。空旷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及他翻动报纸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
有那么一刻,他停下来,朝电视瞟了一眼。电视机关着,屏幕黑糊糊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看它一眼,也许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可是,接下来他的心神就不再踏实了,说不清为什么。
他点着一支烟,继续翻阅报纸。不过,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已经不再进入他的大脑了,变成了一个个象形符号。
他看到了一个巡字,马上联想到了自己他宽脸、宽身,却瘦骨嶙峋,和他的名字很相似。
接着跳进他眼帘的是一个死字。他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丧气的场景一个人平平地躺着,像枯树一样僵硬,背部沉淤着一片血。他的双眼里,塞满了棉花。
他又一次抬头朝电视机看了一眼。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那个他在黑糊糊的屏幕里朝他怔怔地望着,像鱼一样诡秘。
他低下头,避开这种对视,接着翻报纸。在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啪,啪,啪
如果敲门声很响、很急,反而显得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大不了是警察。而此时的敲门声很轻,就像不怀好意的悄悄话,敲了三下就停了。
张巡放下报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躲在门旁,一动不动地听。
过了好半天,敲门声又响起来,还是那么轻,好像用的不是手指头,而是指甲。
张巡把一只眼珠贴在猫眼上,朝外看去。楼道里竟然一片漆黑,看不到敲门人的模样。
他没有开门,也没有搭腔,继续等待。他希望这个敲门声自消自灭。
又过了好半天,门外的人再一次用指甲敲门了:啪,啪,啪
张巡哗啦一下打开门,楼道里的感应灯幽幽地亮了,他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上下都很细,像一根筷子,没有什么曲线。她的脖子很长,令人担忧那颗脑袋的稳固性。她的头发从两侧垂下来,像两扇门拉开一条缝儿,露出一张脸,这张脸几乎和裙子一样白,而她的头发黑得不像真的。
她的一双大眼睛望着张巡,含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先生,你好。她说。
&你找谁?张巡警惕地问。
她继续微微地笑着,把手伸进她的白色挎包,掏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金属物。张巡本能地朝后退了退。
她说:我是开锁公司的
张巡马上说:我没有给你们打过电话啊!
她把微笑扩大了一些,说:先生,我来是向你推荐我们公司最新研制的一种钥匙。
因为取暖费问题,这幢楼的居民和物业公司闹僵了,一直没有人管理。平时,捡破烂儿的,贴小广告的,收旧家具的骚扰不断,不过,这么晚了上门推销还是第一次。
&对不起,我不需要。张巡很反感地说。
她左右看了看,神情一下变得鬼祟,朝前跨了一步,低声说:你听我简单介绍一下。这是一种万能钥匙
张巡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他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悄悄趴在猫眼上朝外看,楼道里又是一片漆黑。他不知道那个长相古怪的女人是不是还站在门外,轻手轻脚地走回了客厅。
刚刚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女人推销的是万能钥匙!也就是说,他的门根本挡不住她!
接着,他梗着脖子静静听了一阵子,门外没动静,这才把心放下来,又拿起报纸继续看。在报纸最后一版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则《寻人启事》,不由一下睁大了眼睛:
黄,女,岁,身高米,披肩发,穿白色连衣裙,略瘦,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但是智力超常,具有强烈犯罪倾向,手段恐怖,难以想像。有知其下落者,请速与吉昌市都邑区松源小区号楼单元黄窕()联系。有重谢!
张巡呆了。
刚才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这个黄呢?
张巡在长野市,离吉昌市几百公里,这个精神病为什么跑到了长野市?为什么偏偏敲响了他的门?
手段残忍,难以想像
他警觉地抬眼看了看,防盗门关得严严实实,落地窗帘静静垂着,纹丝不动
他站起来,走过去,突然把窗帘撩开,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外一片明朗的夜空。
回到沙发上,他再次阅读这则《寻人启事》,越琢磨越觉得奇怪:首先,启事上没有黄的照片。这让他无法确定刚才敲门的女人是不是她。另外,这则启事对黄的描述又过于简单身高米,披肩发,穿白色连衣裙,略瘦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大部分的女人都符合这种描述。还有,别的《寻人启事》都有联系电话,而这则《寻人启事》只有一个通信地址。
张巡看来看去,总觉得几个字触目惊心白色连衣裙。
他决定给黄窕写封信,向她提供这个重要线索有一个很像黄的女人,在长野出现了。
&&他之所以写这封信,还有一个原因:他对黄窕这个名字很熟悉。读大学时,他们中文系有个女孩就叫黄窕,很漂亮,她的老家就是吉昌市的,他不知道这个黄窕是不是那个黄窕。
当年,向黄窕献殷勤的男生多如牛毛,只有张巡躲得远远的。直到毕业时,他才在她的留言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我像林彪爱搞阴谋一样爱着你
写完了信,张巡打开抽屉拿邮票。
自从有了电子邮件之后,他几年都没有写过纸信了,竟然不知道要贴分的,还是分的,或者是分的。最后,他贴了一张一元的。
他在信中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这个黄窕正是他大学的那个同学,那么她一定会打电话过来。
接着,张巡就躺下了。
大约半夜的时候,他隐隐又听见了那鬼鬼祟祟的敲门声,一下坐起来,心中的愤怒陡然覆盖了恐惧。她又来了!
张巡披衣起床,轻轻走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然后又轻轻走到门口,静静地听。
&啪,啪,啪。那长长的指甲又敲了三下。
张巡横下一条心,猛地把门拉开,却一下傻住了光线幽暗的楼道里,只有一条白色连衣裙,像人一样站着。
他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他忽悠一下醒了过来。
2奇巧的缘分
一周后,张巡收到了黄窕的回信,她真的是张巡的大学同学。
这是张巡第一次见到她写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很漂亮。
毕业后,张巡已经和她三年没见面了。他记忆中的她还是大学时代的样子,美丽、清纯、宁静这些气质从字里行间显露出来。
黄窕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工厂,她没有去,而是应聘进了一家外企公司,做文秘。她说,黄是她的妹妹,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前一段时间,妹妹因病走失了。她告诉张巡,他见过的那个女人肯定不是黄,因为她妹妹的脖子并不长。
张巡觉得这是一次奇巧的缘分,说不定,通过这一则《寻人启事》,他和黄窕之间还会发生一点浪漫的事情。
有一点很奇怪,黄窕在信中依然称她妹妹为黄。也许她是不想让张巡知道她妹妹的真实姓名吧。
从此,两个人开始了书信往来。
黄窕的回信总是显得迟缓一些,因此,每次张巡接到黄窕的信,都十分激动。
在通信中,张巡说的更多的是大学时代的梦幻,现实生活的重压,以及社会转型期被彻底改变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黄窕似乎不喜欢怀旧,也不关心现实,她更愿意说她的妹妹。
渐渐的,张巡开始若隐若现地向黄窕表达他对她的爱慕之情。
黄窕没有阻止他。这是一种暗示,至少证明她现在还是单身一个人。
张巡的热情喷射得越来越猛烈,同时,他对回信的盼望也变得如饥似渴邮递员每天下午三点钟送信。他总是在邮递员到达之前十分钟左右去小区信报室查看看前一天的信。如果邮递员刚刚送完信就去看,若是没有,他就会十分失望,这种心情一直要延续到第二天送信的时间。事实上,绝大多数的日子都是见不到黄窕的信的。而张巡在送信前十分钟去看,即使没有也没什么,因为再过一会儿,今天的信就来了,希望也就来了。
他把无数失望的日子变得时时充满希望。
他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黄窕一直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没有把她的电话告诉张巡。
三个月之后,他给黄窕写了一封信,只有一行字:
黄窕,我要去看你。
从长野市到吉昌市,写信两天可以寄达。
张巡是两天后出发的。他估摸,信到了,他人也到了。这是张巡第一次来吉昌市。
他是一个自由撰稿人,给杂志报纸写一些稿件糊口。刚毕业的时候,他曾经在一家电台当文字编辑,因为和部门主任闹翻了,就辞了职。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去工作。
他坐的是长途汽车。
窗外是广阔的田野,一片碧绿。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
车上的人不太多,没有坐满。其中有个女孩,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她坐在张巡的前面,隔着一排。这个女孩肯定没什么问题,因为她和男朋友在一起,两个人紧紧互相依偎着,一直在亲密地聊天。她始终没有回一次头。
张巡盯着她的长发,心里又不踏实了:黄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呢?还有,假如以后他和黄窕真的在一起生活,是不是还要照料她的妹妹呢?
黄这样的精神病,害了人不负法律责任。和她在一起,那多恐怖啊。
这时候,张巡仍然不知道黄窕到底结没结婚,或者有没有同居的男朋友。在信中,黄窕一直没有明确说明这件事。
张巡意识到,他还是应该谨慎从事,不能冒昧闯到黄窕家里去,否则,万一黄窕家有个男人,那将十分尴尬。
到了吉昌市,张巡坐公共汽车找到了松源小区。
他来到号楼前,在单元里转了一圈,又走出来,坐在了楼下的花坛旁,静静朝上望。
这时已是晚饭时间,楼下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孤独地玩着水枪。他的胸前挂着一串钥匙,看来他的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
&&张巡的眼睛找到了房间。
黄窕家没有开灯,窗子上挡着帘子,那是一个黑色的帘子。
张巡想不明白了:黄窕这时候就睡觉了?不可能,天还没有黑呢。难道她和哪个男人正在里面恩爱?难道她不在家?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玩水枪的男孩面前,蹲下身,对他说:小朋友
男孩警惕地看着他。他掏出一支精致的圆珠笔,递给他:归你了。
男孩没有接,他很成熟地说:你要我干什么?
张巡笑了,说:麻烦你,到单元室帮我找个人,好不好?
男孩说:我不去。接着,继续玩水枪了。
张巡又掏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向他,什么也没说。男孩迟疑了一下,把钱接过来,老练地捏了捏,似乎在检验是不是伪钞,然后小心地装进口袋,说:男的女的?
张巡说:女的,黄阿姨。
男孩拔腿就朝单元跑去,很快消失在黑的门洞里。
张巡突然意识到,他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应该告诉男孩,找黄窕。万一黄在家
现在,室里很可能只有黄窕的妹妹一个人在!不然,为什么白天挡着黑帘子?
张巡惊慌地四处看了看,似乎想找一个藏身之处,却没有。他紧紧盯着单元的门洞,心猛跳起来。
门洞里死寂无声。
他等待着,那个男孩领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走出来,她面色苍白,两眼僵直
男孩一个人跑出来。
张巡松了一口气。
男孩跑到他的面前,说:室没有人。
张巡突然后悔了:应该和黄窕提前联系好再来。现在,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马上返回长野市?找旅馆住下来?说不定黄窕十天半月不回来呢。
男孩嘟囔道:刚才我把拳头都擂肿了接着,他担心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把钱要回去吧?
张巡心不在焉地说:不会。你去玩吧。
男孩马上跑开了。
这时候天色有点暗下来。小孩子说话毕竟不牢靠,张巡决定自己再上去看看。
他走进单元的门洞,顺着幽暗的楼梯爬到楼,停在室门口,深深吸口气,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声。
他决定放弃了。离开之前,他又用力敲了几下。
楼下那户人家打开了门。
张巡不再敲,走了下去。
三楼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站在门口打量他。张巡从他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你敲好半天了吧?
张巡想,一定是刚才那个男孩敲门的声音太大了,引起了楼下人的恼怒。他马上说:哦,对不起。
&你找谁?那男人又问了一句。
&我找室的人。张巡只好停下来。
那个男人的眼里一下就闪出了一种异样的光,他愣愣地看着张巡,说:你是她
张巡想,这楼里的人一定都知道室有个恐怖的精神病,于是他立刻补充道:我找她姐姐。
那男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姐姐?
&怎么了?张巡也警觉起来。
&你找的人叫什么?
&你是不是找错了?
&松源小区楼单元室,没错吧?
这时候,三楼的女主人也走了过来,她站在丈夫身旁,怀疑地看着张巡。
&你以前见过她吗?那个男人问。
这句话一下就让张巡感到不对头了。于是,他把他和黄窕相识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那个男人听完后,和妻子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他指了指楼上,低声对张巡说:这房子有问题!
张巡一惊:什么问题?
那个男人说:我们刚刚搬进这个楼的时候,有几天半夜,楼上好像夫妻吵架了,又叫又骂又哭,还摔东西跺地板,吵得人根本睡不着,我们一直忍耐着。后来,他们终于不吵架了,半夜又有人弹钢琴可能是他们的小孩。要是弹得好,我们就当做是催眠曲了,可是,那个弹钢琴的人好像是刚刚学,总是练音阶,断断续续,忽高忽低,更让人无法入眠
张巡傻了。
看来,黄窕不但结了婚,还有了小孩!
那个男人接下来的话,一下就扭转了张巡的思路,把他的心掷进了黑暗的万丈深渊
他说:前些日子,我们两口子实在受不了了,只好上楼去交涉,可是,不管我们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出来。没办法,我们就找到物业公司投诉,让他们管一管。可是,物业的人告诉我们,室根本没有人,空了一年多了!
张巡的脸色一点点白了。
他寄信的地址就是这个房子啊。
如果这个房子真的没有人,那么,这三个多月来,他写的那些信都寄给了谁?又是谁在给他写回信?!
&你们问没问物业公司,这房子的户主是什么人?
&问了,他们说,好像叫袁什么,是个老太太,一年前死了!
阴森森的鬼气从张巡的头顶一点点渗透下来,渐渐蔓延了他的全身。他想逃了。
&&这时候,那个小男孩从楼梯走上来。
张巡问:你干什么去?
男孩说:找室的人。
&不要找了。
&这次是另一个人让我来找的。
&对不起,保密。男孩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一张十元钞票晃了晃,显然是刚刚得到的小费,然后,他机灵地从张巡旁边钻了过去。
张巡快步走下楼来,看见有个人正站在花坛前等待。这个人大约五十多岁,精瘦,干练,目光锐利,精力充沛,穿一身挺括的灰色西装,皮鞋锃亮,看上去是一个很讲究的老头。
&你找室的人?张巡友好地问了一句。
老头的眼神里立即有了一种敌意,他低低地说:你干什么?
张巡说:啊,我跟你一样,也来找室的人。
&我不是。老头说完,转身就走。张巡看见他钻进一辆半新的灰色富康车,很快就开出了小区,不见了。
这时候,那个男孩跑了出来。他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人呢?
张巡是连夜坐火车回到长野市的。
走进熟悉的家中,他感到万分疲惫,一头栽到床上就起不来了。
这时,天还没亮。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终于,他坐起来,打开台灯,又给黄窕写信了。
青白的灯光,青白的纸,还有青白的手。想了半天,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涌上了一阵委屈,一阵悲伤。
他对黄窕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就像一根根炽烈的火炬,纷纷投进水中,都被淹灭了。那水冰冷无边、黑暗无边、邪恶无边
他终于动笔了。讲完了他在吉昌市的经历,他问她:你到底存不存在?
寄出信之后,他打破了老规矩每天邮递员来送信时,他都等在一旁,变得急不可待。
第七天,他收到了黄窕的信。
黄窕说,她早就不在松源小区住了。那房子是她寡母的,一年前她死了之后,黄窕就搬到了北郊。她母亲姓袁。
黄窕说,母亲死了,妹妹走失,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因此,她在那份全省发行的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骚扰和麻烦,她没有留下电话,而且登的是她家的老地址。她有个高中同学在邮政局工作,男的,正好负责松源小区这一带的邮件投递,只要有黄窕的信,他就会给她打电话,让她来取。
黄窕说,她母亲很善良,死了也不可能闹鬼吓人,那吵架声和钢琴声是楼的。过去,她家就受尽了折磨。因为那幢楼一点儿不隔音,所以,楼一直误以为是她家。
黄窕说,那个瘦老头也许是她父亲。她五岁的时候,她父亲就抛弃了她母亲,跟一个唱二人转的女人跑了,听说去了同岭市。后来他回来过两次,想看看她和妹妹,每次都被母亲拒之门外。他不知道她母亲已经死了。
黄窕说,她收到他的信之后,专门跑到松源小区那个房子住了两天,可是一直没有把他等来
从日期上看,她第三天才收到他的信。
张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所谓恐怖,就是一系列的巧合凑在了一起。
可是,张巡的心里又有些不自在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到了这一步,黄窕还不告诉他电话号码?难道她还防备他吗?而且,他早就告诉了她自己的电话号码,她却不曾打过一次。
想了想,张巡又理解了她。
她从小父母就离异,一直跟随母亲生活,一定在心理上渐渐产生了对男人的敌意。另外,现在她家中只剩下了她和一个疯妹妹,而她是疯妹妹的保护者,必须时刻警惕着
两个人的通信又开始了。
渐渐的,张巡发觉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缓慢的交流方式,每当他在夜深人静时,面对洁净的纸笔,一下子就变得才思泉涌,感情丰盈,幸福如梦。
他竟然不想接到黄窕的电话了,甚至一想到通电话,他就感到紧张。
和从前一样,他在信中更多的是倾诉他对她的爱,而黄窕在信中更多的是倾诉她对她妹妹的爱。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和想念妹妹,心急如焚地盼望她回来,哪怕被她害死。为此,她经常一夜一夜失眠
黄窕是张巡心爱的人,他不忍心让她这样被煎熬,他要为她分担,他要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不管这个女疯子有多么可怕。
这天,张巡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很晚才回家。
他刚刚进屋,电话就响了。他急忙跑过去,把电话接起来:喂?
&是张巡吗?电话里响起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是黄窕。
&你好!声音不像了。张巡一下就慌乱起来。
&我刚刚接到一个人的信,他说,在长野市西郊如归旅馆,发现了一个疯女子,穿白色连衣裙!我现在赶不过去,你帮帮我,立即到那家旅馆盯住她,我明天就到!
说到这里,黄窕迟疑了一下:你敢吗?
张巡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
停了停他问:你妹妹叫什么?我到了那家旅馆,我得先查查她在不在,还有她住在哪个房间。
&&&她离开家的时候,拿走了我的身份证!
&你千万要小心,她得了精神病之后,经常莫名其妙地叫一个人的名字,还戏腔戏调的,那个人叫什么三郎,谁都不知道这个三郎是谁。有个法师说,她被一个死去多年的女戏子附身了。你千万小心,她叫谁三郎,接着就要害死谁!
张巡虽然毛骨悚然,嘴上却说:你放心吧,我没事儿。
他问清了如归旅馆的具体地址,然后,试探地说:你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明天我们联系起来就方便了。
黄窕说:对不起,我没有手机
张巡想了想,说:那好吧,咱们在如归旅馆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张巡穿上黑风衣就出了门。
他打了个出租车,直奔西郊。
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旅馆,两排平房,看起来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房顶上冒出高高矮矮的茅草,在夜空中静立,黑糊糊的。
总共有二十几个房间,所有的门窗都一模一样,都被风雨剥蚀得掉了颜色。窗子里挂的帘子也都是相同的图案。
除了第一个房间亮着电灯,所有的房间都黑着,不知道是客人睡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客人。
第一间是登记室,兼小卖店。
它对门是公共厕所。
院子里的半空中悬着几根长长的铁丝,用来晾衣服,晒被子。夜里如果不小心,很容易刮在额头上。
院子里安静极了。
张巡走进登记室,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演着一个古装戏《八岁县太爷》,里嗦的。
&是的。张巡一边说一边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胖女人扫了一眼就还给了他,开始登记。
她说完,哗啦啦拿起了一个像盘子一样大的铁圈,那上面密麻麻挂了一圈钥匙:走吧,我给你开门去。
张巡没有动,他说:请问,有没有一个叫黄窕的女人住在这里?
胖女人放下钥匙,翻了翻登记簿,说:有,她住在六号。
&六号在哪儿?
&在你隔壁。
张巡的心一冷。
接着,他跟随胖女人走出了登记室,来到了五号门前。
旁边那个房间就是六号。现在,它黑着,关着门,挡着帘。
胖女人打开五号的门,见张巡贼眉鼠眼地盯着六号看,就说: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谢谢。
胖女人离开之后,张巡赶紧进了屋,把门锁了。是那种很古老的插销,门板和门框有点错位,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插上。
房间里有两张简易的床,窄得不容易翻身。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有一台很小的电视机。除此,还有衣架、脸盆、暖壶、拖鞋。
张巡把黑风衣挂在衣架上,轻轻躺在了挨着六号房间的那张床上。
床吱吱呀呀特别响。他停在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上,一动不动了,听六号房间的动静。被子散发着浓郁的低档旅馆的那种汗臭味儿。
一直听了好长时间,六号房间没有一点声音,好像根本就没有人。
他轻轻改变了一下姿势,继续听。六号房间依然死寂。
她一定是出去了。可是,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呢?
他轻轻坐起来,把衣服脱了,钻进了被窝,等她回来。
这时候,他体内的酒意一点点涌上来,眼皮越来越沉重了。晚上,他喝了至少七八瓶啤酒。
他是被尿憋醒的。
睁开眼,他竟然半天没想起这是什么地方。终于,他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六号房间还是无声无息。
他慢慢坐起来,穿上拖鞋,出去撒尿。
门上的那个插销找上了他的麻烦,他用了全身力气才把它打开,啪的一声巨响。
他哆嗦了一下。
屏息听,六号房间依然一片死寂。
他慢慢打开门,差点魂飞魄散一条白色连衣裙站在门外,无头,无手,无脚。
他摇晃了一下,这才看清,它挂在晾衣服的铁丝上,微微地飘动着。
这个时辰,月亮移到了一个古怪的方向,昏黄的月光静静地照下来。厚重的屋檐下黑的,窗子里更是深不可测。
白色连衣裙滴着水,看来,它是刚洗的。
铁丝有弧度,它最初可能不是挂在这里,而是被风吹过来的。可是,它为什么偏偏就停在了五号房间的门口?
还有,原来这根晾衣绳上并没有衣服,是谁深更半夜洗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又把它晾在了院子里?
张巡的尿实在憋不住了,他探头朝六号房间看了看,然后跨出门,朝厕所跑去。
厕所里连灯都没有,一片漆黑。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他看到的应该是那条连衣裙的侧面,扁的,可是,它却跟着他的背影转了过来,好像远远地看着他,无头,无手,无脚。
他把头转过来,摸黑走进了厕所。
他隐约看到两扇门,却看不清上面的标志,不知道哪扇是男厕,哪扇是女厕。假如闯进了女厕,撞上那个登记室的胖女人还没什么,万一
&&凭着男左女右的老规矩,他走进了左边那扇门。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不过,直觉告诉他,里面没有人。他用脚探着路,摸到小便池,匆匆撒了尿,一边系裤子一边跑出来,赶紧回房间。
白色连衣裙依然挂在那里。
他溜着墙根,快步走到五号房间门口,一闪身进了屋,转过身就插门。这一次,他的手颤得厉害,费了更大的劲儿才把门插上。
他走向床铺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刮了他的肩一下,他刷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上意识到,那是他挂在衣架上的黑风衣。
他摸到床上躺下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仅仅是窗帘上有一点暗淡的夜光。
这条白色连衣裙的突然出现,让张巡断定黄就在隔壁!这让他又恐惧又兴奋黄窕终于找到她的妹妹了!
六号房间一直安静无声。
张巡想,这一夜她不会跑掉,他应该睡觉,不然,明早起不来,就可能把人盯丢了。这样想着,他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似乎有动静,一下就竖起了耳朵。
声音不在隔壁,就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他猛地转过头,朝旁边看去。借着幽幽的夜色,他看见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脸朝上躺着,平平的,直直的,像一具死尸。她的脸比连衣裙还白。
&谁?张巡颤巍巍地问道。
那个人没有答话,身子慢慢地升起来,直撅撅地悬浮在半空中,慢慢向张巡移过来。
张巡全身骨头酥软,慢慢转着脑袋盯着她,已经傻了。
那个死尸一样僵硬的人悬浮在张巡上面三尺高的空中,脸依然朝上,双臂贴在身体两侧,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垂在张巡的脸上,他闻到一股干枯的味道。
突然,她的身子一下就翻过来,依然直挺挺地悬浮在半空。
张巡看到了她惨白的脸,一双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始终斜视着张巡脑袋旁边大约一尺远的地方
张巡猛地睁开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眼前黑的。
他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摸了摸,什么都没有,这才透了一口气。
四周静极了,像坟墓。
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从另一张床上传过来:三郎
张巡的头皮一炸,扑棱一下坐起来,两眼就直了旁边的那张床上真的有人!
房间里太黑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他死死盯着那张床的方位,大脑在飞快地旋转,猛地意识到:他撒尿回来的时候,走错了房间!
这个旅馆的房间太相似了,一扇门挨着一扇门。他走进了六号房间,走进了那个恐怖的精神病的房间!
可是,张巡又感到不对了,他想到刚才他进屋时曾经被衣架上的黑风衣刮了一下,这说明,他没有走错房间那个精神病趁他上厕所的时候,钻进了他的房间!
刚才,刚才,刚才,他偏偏把门牢牢插上了
现在,现在,现在他必须打开灯,看清对方的脸
电灯开关在他的床头,一根长长的线绳在墙上垂着。他伸出手,摸到了它,轻轻拉了一下:啪嗒!
这声音刺激了精神病的听觉,她似乎抖了一下,马上又叫了一声:三郎!
张巡绝望了。
他趁黑一点点移到床边,伸出脚,插进鞋子里,然后,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他的双腿抖得厉害,心脏似乎紧张得都不跳了
终于走到了门口,他摸到那个插销,憋足一口气,用力一拉,咔吧一声开了。接着,他猛地回过身,防备那个女人扑过来。没想到,她已经站在了他背后!
她影影绰绰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又极其悲伤地叫了一声:三郎啊!
张巡拉开门,撒腿就跑!
登记室也黑了,整个院子一片黑暗,没有一丝人气。张巡魂飞魄散地冲出大门,在空荡荡的胡同里一直朝前跑,似乎是奔突在一部恐怖电影中
终于,他看到了一条有路灯的街道,看到了三两辆行驶的夜班出租车,这才停下来,回头看去黑糊糊的胡同,像一个阴森的洞口,并没有那条白色连衣裙。
他蹲在地上,垂着头,大口喘气。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司机按了按喇叭。
他艰难地站起来,上了车。
&师傅,现在几点?他问司机。
&你去哪儿?
&随便开吧。
在出租车里,张巡瞪着双眼,一直在回想刚才在小旅馆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
天亮后,他让出租车把他送回了如归旅馆。
他轻轻走进小旅馆的大门。
院子里十分安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晾衣绳上那条白色连衣裙不见了。不知哪条胡同里,有卖豆腐的吆喝声,远远地传过来。
胖女人起床了。
张巡溜进了登记室。这时候,他已经平静了许多。
&你们怎么都起这么早?胖女人问。
&是啊,那个黄窕比你更早,退了房,走了。
张巡怔了,他快步离开登记室,来到五号房间前。
&&门关着。
他轻轻推开门,朝里面望了一眼,首先,看到了衣架上的黑风衣。接着,他把目光射向了另一张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昨夜他刚刚住进来看到的那样,似乎从来不曾躺过人
回到家中,张巡刚进门,手机就响了。吉昌市的区号,是黄窕打来的,她低声问:你见没见到她?
&我现在在长途汽车站,马上就上车去长野!
&她已经走了!
&走了?黄窕的口气一下变得急躁起来。
&走了。张巡抱歉地说。
接着,他把昨夜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听完了,黄窕久久没做声。
&你怎么了?
黄窕恼怒地说:这个混账!算了,她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再也不找她了!
张巡听得出,她的话语中透着哭腔。
黄窕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你受惊吓了。谢谢你啊。
然后,她就挂了电话。
张巡和黄窕继续通信。
与过去不同的是,偶尔黄窕也打一个电话过来。不过,他们在电话中都显得很拘谨,而且通话时间很短,互相客气地问候几句就挂了。
他们只有回到文字中才变得从容和欣喜。
不久,黄窕说她买了一部手机,并把号码告诉了张巡。张巡怀疑她早就有手机,只是不想说罢了。因此他很少给她打电话。
终于,黄窕在信中隐隐约约表达了对张巡的爱意。
她坦言,读大学时,张巡在她心中没留下多少印象,她对他的好感是后来在通信中产生的。
毕业之后,张巡谈过两个女朋友,最后都吹了。他对她们一致的概括是:太尖利,太坚硬,太社会化,太男人化。他梦想中的女孩是古典型的,温柔、内敛、含蓄、纯情、高贵。
遥远的黄窕符合他的想像。
不过,他也意识到,他和黄窕的交往方式有点不正常。
如今的交通太便利了,即使到地球的另一端,也不过是朝发夕至的事。可是,他和她相隔数百里,一年多来,竟然没见过一面;现在的通讯无比发达,就是隔着千山万水,也可以天天听到对方的声音,甚至可以天天见到对方的影像。可是,他俩一直是通过邮差谈情说爱
有一段时间,一直没有黄窕的信。
张巡打她的手机,关着。
他不安起来。
这个梦一般的女人梦一般消失了。
终于有一天,黄窕打来了电话。她说,她得到一个消息,她妹妹在公主岭出现了,于是她日夜兼程地赶去了。可是,那个女孩根本不是她妹妹。最后,她说:我已经彻底绝望了。也许,她已经死了
&不会的,别乱想。停了停,张巡又说,我觉得,你妹妹的情况很特殊,你也许应该请警方帮忙
&人家才不会管这种事呢。说到这里,黄窕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说,我感到很孤独。
&不是还有我吗?张巡见缝插针地说。
黄窕静默了一阵子,突然说:我们见一面吧。
&好哇!明天?
&好的我怎么找你?
&你不是来过松源小区吗?我就在松源小区那个房子等你。
张巡赶到吉昌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穿着黑风衣,把皮鞋擦得像新的一样。
他喜欢黑色,它显示着一种神秘的沉重,一种高贵的沉默。它是男人的颜色。而风衣比较宽大,穿上它,就把男人包装了一大半,很简单,很大方。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松源小区。
站在号楼单元室门前,他的心怦怦怦地乱跳起来。好像不仅仅是紧张,他隐隐约约预感到某种不祥。
也许,这都是因为黄窕的背后挡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人
&当当当。他敲响了门。
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张巡的心猛地一缩。
这个女人穿一套粉红色的衣服,软软的,有点像睡衣。她的头发很长,头顶斜斜地插一枚粉红色的卡子。嘴上涂着粉红色的唇膏。她显得很瘦弱,一双大眼睛却炯炯有神,她盯着张巡,微微笑着。
张巡抱着一束红玫瑰,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你就是张巡?那女子先说话了。
&我是。你是
&我是黄窕啊。
张巡彻底蒙了!
&你是黄窕?
那女子笑着闪开了身子,说:你进来。
张巡不敢越雷池一步,僵在门外,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人当然不是黄窕!别说三年,就是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一个人的长相也不可能变化这么大。
那么,她是谁?
张巡猛然想到:她就是黄啊!
她冒充她姐姐,把张巡骗来了!
可是,从头至尾和张巡通电话的都是同一个人啊,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替换了黄窕呢?
接着,张巡又想到,和他通信的人是姐姐还是妹妹呢?
&&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里,走不出来了
那女人见他满脸恐惧,就说:其实,我根本不是你那个大学同学。收到你第一封信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人和我同名同姓这个名字很少见的。于是,我将错就错,和你开始了书信往来
张巡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他觉得这个女人长得不算漂亮,但也不算难看,只是她的眉毛似乎有点怪
&对不起,我骗了你她继续说,不过我这样想,如果我真的是那个黄窕,那么,报纸就是我们的缘分;而我不是那个黄窕,那么,那个黄窕就是我们的缘分。你不这么看吗?
这个现实让张巡一时难以接受。
他一直呆愣着,终于不自然地笑了笑,把怀里的红玫瑰举起来,说:送给你的,喜欢吗?
黄窕接过来,嗅了嗅,柔声说:谢谢你。
张巡走进屋,在客厅里坐下来。
黄窕把门关上,说:你吃晚饭了吗?
张巡说:上车前吃的,不饿。
&那我沏点茶。说完,她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张巡借机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个客厅不大,只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和三把椅子,都是透明的。桌子上有一只细长的黑色花瓶,闪着晶莹的光泽。黄窕把那束红玫瑰插在了那里面。
客厅一角有个庞然大物,好像是一台什么机器,罩着一块巨大的白布,挡得严严实实。
窗子上挡着帘子,张巡上次来见到的就是这个帘子,黑色的。
还有两个房间,都关着门。
张巡又警惕起来。
过了一会儿,黄窕拿着两个玻璃杯走了出来。
&你和我想像的不一样。她说。
&是吗?停了停,张巡说,你和我想像中的你妹妹一个样。
她笑了笑,说:嗯,大家都说我和她长得特别像。
&这里有她的照片吗?
黄窕愣了一下,这个神态让张巡的心一沉。
&没有。黄窕说,这房子一年多不住人了,这桌子椅子都是我今天临时搬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这茶是湖南均山出产的,是一种观赏茶,味也很好。
张巡看了看那茶杯,茶叶竟然直挺挺地悬浮在杯子正中间,十分神奇。这情景一下让他想起了在如归旅馆做的那个噩梦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悬浮在半空中
黄窕在张巡对面坐了下来,依然笑笑地看着他:喝呀。
面对这个通了一年信的女子,张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实际上,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今晚,我们不谈她。黄窕说。
张巡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问:这桌子椅子都是你今天搬来的?
他看了看那把空椅子,说:你为什么搬来了三把椅子?
&啊,因为还有一个人。
&谁?张巡一惊。
这时候,楼下好像开来了一辆车,按了几声喇叭。
&他来了,你等一会儿。黄窕一边说一边起身打开门,跑下了楼。
本来,张巡以为这将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夜晚,现在他才意识到,他错了,今晚很可能跟爱情故事无关。
他趁她下去接人,疑神疑鬼地把茶水朝花瓶里倒了三分之一。
几分钟之后,黄窕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张巡一看,吃了一惊他正是曾经找过黄窕的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还穿着那身灰色西装。
他应该是黄窕的父亲。
张巡马上站了起来。
那个男人看见了张巡,眼神一下变得冰冷,他极不友好地打量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张巡怯怯地叫了一声:黄叔叔
&我不是黄叔叔。对方生硬地说。
黄窕一直在防盗门那里捣鼓着,终于走了过来,笑吟吟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从长野来的,我的朋友张巡;这位是周老板,开装修公司的,也是我的朋友。
张巡马上感到不舒服了:既然黄窕约他相见,怎么又叫来了一个人?他是个文人,一听老板两个字就没有好感。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老板都是坏人,但是,勾搭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女人的老板一定不是好人。
&黄窕,太晚了,我得出去登记旅馆。我明天再来吧。
&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今晚我们要在一起好好聊一聊,谁都不能走。说着,她指了指那把空椅子,对周老板说:你坐呀,我给你去倒茶。
周老板就坐了。
尽管周老板十分老练地掩饰着脸上的表情,张巡还是看出来了他的存在,也让对方很意外,很尴尬。这至少说明,周和黄不是一伙的。
黄窕端了一杯茶走出来,放在了周老板的面前,又说了一遍:这茶是湖南均山出产的,是一种观赏茶,味也很好。
周老板亲密地朝她笑了笑。
这时候,张巡杯子里的茶叶已经沉到了杯子底部,像水草一样微微摇曳着,确实好看。
&&&你俩先聊一会儿,我去冲个澡,很快就出来。说完,她莞尔一笑,走进了一扇门,把门关上了那扇门应该是卫生间。
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相斥的男人,别扭地坐在了一起。
周老板低下头,不停地喝茶。
张巡则站起来,在地板上踱步。
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张巡停在了客厅一角那个庞然大物前,端详了一阵子,伸手把罩在上面的白布撩开了一角。
这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布下是一架老旧的钢琴!
他转过头,看了周老板一眼他正不满地看着张巡,似乎觉得张巡的举动很不礼貌。
张巡快步走到他跟前,低声问:你了解这个女人吗?
对方冷冷地说: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不正常
&不正常?为什么?
这时候,卫生间里的水声突然停了。房子里一下变得十分宁静。
&来不及细说了!你快告诉我,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周老板迟疑了一下,说:通过《寻人启事》
张巡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就在这时候,卫生间的门开了,黄窕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张巡和周老板都瞪大了眼睛她换上了一条白色连衣裙!
她的头发湿淋淋的,眼睛上面竟然没有眉毛!可以肯定,她的眉毛是画上去的,现在洗掉了。
她嘴唇上的口红也洗掉了,露出了本色那嘴唇毫无血色,十分苍白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停在了两个男人面前,冷不丁笑了出来。
接下来,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周老板盯着黄窕,突然站起来,捂着肚子说:我肚子疼,先走了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走向防盗门。
黄窕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兰花指,戏腔戏调地叫了一声:三郎!
周老板一哆嗦,停住了,愣了几秒钟,撒腿就朝防盗门跑过去!没想到,他的手刚刚碰到防盗门,就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惨叫一声,猛地缩了回来。他慢慢地转过身,痛苦地看着黄窕,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脸部在一点点扭曲
张巡一直傻着。
黄窕低头看了周老板一会儿,转过头来,盯着张巡,又做了一个兰花指,戏腔戏调地说:三郎,你是我的三郎啊!
张巡的眼睛越瞪越大,身体向前缓缓倾斜,终于直挺挺朝地上摔了下去,砸出一声巨响。他在地上蹬了几下腿,终于不动了。
平时,张巡一点都不会表演,但是这一次他演得很逼真,他摔倒的时候,根本没有伸出双手支撑,鼻子直接磕到了大理石地面上,血流如注。
接着,他听见那个黄窕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那声音极其惨烈,她一边哭一边怪腔怪调地号叫着:我就是黄啊!!!我一直在找我自己啊!!!
警察是从窗子爬进这个室的。
楼下那户人家被楼上的哭喊声吵得睡不成,报了警。
警察赶到之后,敲室的防盗门,结果敲门的警察被电击倒在地。
黄窕被抓走了。
周老板中毒身亡。
张巡是受害者,也是目击证人,他在公安局录口供的时候,面如死灰,前言不搭后语。
黄窕的母亲死后,黄窕确实搬出了松源小区,住进了北郊的一个新房子。不过,她每次犯病都悄悄溜进这个老房子来,半夜时装神弄鬼,天亮之前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住在如归旅馆的那个女子就是她。她把张巡引到那里,吓完他,立即打车返回吉昌市,再给张巡打电话
一直过了三个月,张巡才慢慢恢复过来。
这一天,张巡吃过晚饭,闲闲地翻报纸,看到了一条有关黄窕的报道:
&&经过权威检测,黄窕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无行为责任能力。她有双重人格,犯病时,她的主体人格完全丧失,精神被另一个神秘人格所控制。
她的肉体一直在寻找她丢失的魂儿。
昨日,公安局把她送进了辉楠县精神病院
这三个月里,很多媒体都在报道黄窕这个案件。
张巡那个叫黄窕的大学同学也看到了这个报道,她从报社问到了张巡的电话,给他打了过来。她说,大学毕业之后,她回到吉昌市,一直在一所学校当老师。
&想不到我的名字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灾祸,真抱歉。她说。
&这事儿跟你没一点关系。张巡说。
&想起来真可怕,那个精神病和我在同一个城市里她不会再出来吧?
&她有犯罪倾向,精神病院肯定不会放她出来。
&那就好了。
&你还记得毕业时我给你的留言吗?
&当时给我留言的人太多,记不得了。
&我像林彪爱搞阴谋一样爱着你
黄窕一下笑出来,接着她大大方方地说:想起来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三年了。我都结婚了。
&没关系,有空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来吉昌市玩,我们见见。
&&&我一直有空。
&那你周末来吧,正巧我老公出差,我把吉昌市的几个老同学都约来,咱们好好聚聚。
周末,张巡赶到吉昌市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黄窕在电话里告诉他,几个老同学都到了,就等他呢。
他爬了八层楼,来到黄窕家的门前,拨通黄窕的电话:我到了。
黄窕惊喜地问:你在哪儿?
&就在你家门外。
很快,张巡就听到房间里有人朝门口跑过来。这个人停在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然后,哗啦一下把门拉开
他又看到了那张精神病的脸!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脏兮兮的,一双眉毛依然缺失。她盯着张巡,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我的三郎啊!
[11]幽灵船
最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祥的迹象。
晴空万里,烟波浩渺,三个人划着船在水面上缓缓前行,不停地说着笑话。
四周,芦苇荡纵横交错,一望无际。天地间一片宁静,偶尔有一只大雁从芦苇荡深处哗啦啦飞起来,冲上蓝盈盈的天空,蝴蝴就兴奋地大叫:鸟!那边有鸟!
申三江一边摇橹一边笑着说:这里野生的鸟类太多了,我随口就能说出几十种。
这个水乡泽国是申三江的老家。不过,读小学的时候,他就随父母迁进了城市,算起来,他已经十三年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现在,申三江在电视台工作,搞剪辑。在单位里,他和蝴蝴、张郊关系最好,经常在他们面前夸耀自己的故乡。每一次夸耀,都是他追忆的过程,脸上充满了思恋。终于,在年夏末秋初,蝴蝴和张郊请了假,离开钢筋水泥的城市,跟申三江一起到老家来玩了。
在这个村子里,申三江还有一些老亲戚,他毫不费力地在舅舅家借到了一条船。他舅舅家有一个痴呆儿子,叫万历,他呆呆傻傻地望着这陌生的三个人,眼珠像两只毫无表情的玻璃球。
三个人打算在芦苇荡里漂泊一整天,好好享受一下这天这水。
张郊一直四仰八叉地躺在船头。
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不像申三江和蝴蝴那么细腻。这迷人的风光似乎并不怎么吸引他,也许,他只想着怎样逮一只珍禽吃掉。
芦苇已经长得比人还高,远远望去,它们呈青绿色,上面是毛茸茸的芦花,一片洁白。风吹过,它们像波浪一样起伏。芦苇荡切割出大大小小的河道,简直像迷宫一样。水很清,浅的地方可以看见水下污泥中的水草。有的地方生着茂盛的香蒲。
申三江望着碧绿的水,一边摇橹一边讲述他的童年,怎么摸鸟蛋,怎么用月牙镰刀割芦苇,怎么捉泥鳅
细心的蝴蝴问申三江:一会儿,我们还能找到回家的方向吗?
申三江说: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转向。
&那我就放心了。蝴蝴说。
最早出现的不祥之兆是个漂流瓶。
蝴蝴眼尖,她第一个看到了它,大声喊:三江,你看那是什么?
申三江朝远处望去,水面上有一个黑点,静静地漂浮着。
&可能是一截树枝吧。申三江说。
对什么都不好奇的张郊也慢慢坐起来,说:划过去看看。
船终于接近了那个东西。
&漂流瓶!蝴蝴喊道。
申三江停止了摇橹,伸手一捞,把它捞上来。蝴蝴把它拿过来,打开密封的瓶塞儿,夹出一张纸条,高兴地说:一定是哪个女孩的求偶信!我先看看!
申三江说:最好有电话号码。
张郊说:如果真是一个女孩,归我。
申三江说:为什么?
张郊说:在这里,你是东,我是客。再说,你有说到这里,他坏坏地看了看蝴蝴。
蝴蝴已经打开了那个纸条,她直直地盯着那上面的字,神色变得很不正常。
张郊把纸条拿过来看了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
我掉进水里了!陪陪我!
&&1993年月日
张郊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申三江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了?
张郊把那张纸条递给了他。
他看了看,皱起了眉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终于,他低声说:也许是哪个小孩恶作剧
蝴蝴突然说:我们快点回去吧,我觉得这片芦苇荡里有一股冤魂之气!
申三江说:刚出来怎么能回去呢,有我在,你们就放心吧。
申三江是个挺仗义的人,什么事都喜欢大包大揽。
蝴蝴看了看张郊。张郊又躺在了船头,闭着眼睛说:我这个人随波逐流,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于是,船继续朝芦苇荡深处划去了。
申三江和万历是表兄弟。
申三江的父亲姓申,母亲姓万。他俩同岁,不过,万历比申三江大三个月。
小时候,万历聪慧过人,在学校每次考试都在前三名之列,深受老师喜欢。那时候,申三江和他同班,成绩很差,每次父母给他带了好吃的,他就贿赂表哥一半,为了考试时得到一点照顾。但是,他们的座位离得比较远,无法抄袭。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两个人就设计了一套手语,双方演示无数遍,终于达到了滚瓜烂熟的程度只要万历伸手一比画,申三江就知道他说的是第几道题,答案是什么。
在申三江家搬走的那年秋天,这两个表兄弟一起划船去摸鸟蛋,摸了一大堆。正巧同村村民黄鹞子在附近割芦苇,他对两个孩子大声喊道:要下雨啦,你们赶快回家吧!
他们就朝回划了。
很快就刮起了大风,两只黄爪隼在大风中飞翔,船被大风吹得左摇右晃。万历奋力地撑篙,听见扑通一声,回头一看,申三江不知怎么掉进了水里。平时,申三江贪玩,经常到池塘里玩水,他的水性很好。而万历专注于功课,水性远远不如他。
[12]幽灵船
&&申三江落水之后,一下就沉了底。他奋力往上游,猛然发现有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他的一只脚脖子,那一瞬间,巨大的惊恐像电一样迅猛地贯穿了他的全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本能地乱抓乱挠起来
起初,看到申三江跌进了水里,万历并不怎么在意。他心里清楚,申三江在水里的能耐像鱼一样。
过了半天,申三江还没有浮上来,水面上冒出一串串气泡。他感觉不对劲了,终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他沉到水底,睁眼寻找申三江。水里泛起了泥沙,十分混浊。他隐约看见了一张恐怖的脸:申三江两只充血的眼睛朝外鼓着,嘴死死地闭着,脸憋成了茄紫色,双手像恶鬼一样朝他抓挠着,好像要吃了他。
他吓蒙了。这时候,他已经吞了几口水,全身的肌肉都缩紧了,大脑里只剩下一缕意识,赶快浮出水面换气喊人。
他刚刚朝上游去,一只脚脖子已经被申三江抓住了。那绝不是一只人的手,而是一把冰冷的铁钳!万历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朝上游,却根本挣不脱那只手。
不过,那水差不多就是两个人那么深,万历使劲一蹿,脑袋就露出了水面,他晕头转向地看见那条船已经被风刮远了。他大喊一声:救命!接着就被水下那只手拽了下去
黄鹞子是他们的贵人,他把两个小孩救了。
当时,万历和申三江都处于昏厥状态。家里人闻讯后,立即冲到了现场。
黄鹞子说,申三江的脚脖子被水草缠住了。那是一株要命的水草。而申三江又死死抓住了万历的脚脖子。
万历首先苏醒过来。
他母亲扑上去,叫了一声:儿子!就泣不成声了。她只有这一个儿子。
万历木呆呆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好像无比陌生。
看到万历醒了,申三江的母亲哭得更加厉害。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申三江也悠悠醒转。他艰难地转了转头,微弱地叫了一声:妈
从那以后,万历就像丢了魂儿,不认识任何人,不记得任何事,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半个月之后,申三江家就搬走了。
父母带着万历到城里治了几次病,都不见好转。他一天到晚除了吃和睡,平时就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机械地做着各种手势。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片沼泽湿地,大约有一百平方公里,由于太偏远,还没有得到很好地开发和利用。这里人烟稀少,有很多珍奇动物在此繁衍生息。
现在,三个人已经看不到旷野上的村落了,大地上那金黄的麦子,青绿的包米,还有那一道道防沙的杨树林,都在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碧水和神秘的芦苇荡。
这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静静地照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光亮。
三个人的兴致一点点回升了,申三江停下船,开始撒网打鱼。张郊和蝴蝴坐在一旁,好奇地看。
很快,申三江就打上来几条欢蹦乱跳的鲫鱼,还有一只青壳白肚的大青蟹。
三个人把船摇至附近的一块水中小洲,折些枯柴,把鱼烤了,一边吃一边喝酒。
他们的早饭,是在申三江舅舅家吃的,野鸭炖萝卜。当时,蝴蝴只顾看窗外的农家小院了,没吃多少。那是个很大的院子,种着向日葵、蔬菜、果树,还有一口水井,一条四眼狗。那个万历坐在地窖上,望着远处的坑塘和芦苇,依然打着奇怪的手势
三个人正在野餐,乌云从西北方向露头了,黑压压的,好像一群巨大的怪物,从天水之际静谧地爬上来。
蝴蝴朝远处望了望,说:天好像要阴了。
申三江醉醺醺地说:没事儿,那云彩飘过来还早呢。
蝴蝴似乎有点害怕,上了船之后,她坚持要回去。
张郊就说:要不,咱就回去吧,明天再出来。
申三江说:我说过,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转向。
他喝多了。实际上,大家说的不是转不转向的问题,而是风大浪急,容易翻船。
在蝴蝴的坚持下,最后,申三江只好朝回划了。
划着划着,风果然越来越大,船开始剧烈地摇晃。不过,他们正好顺风,风推着船前进,省了不少力。
蝴蝴坐在船的正中间,吓得双手紧紧抓住船帮,不停地叫着。
申三江一边摇橹一边嘿嘿嘿地笑。
天色越来越暗。
张郊突然喊道:后面有条船!
申三江扭头朝后看了看,大约一百米之外的黑压压的波浪中,果然有一条船,它有一个拱形的舱,用帘子挡着,并不见有人撑船。这条无主的船好像刚刚从芦苇荡里冒出来,在波浪上随波逐流地漂着。
申三江说:船上好像没有人!咱们把它弄回家吧?
蝴蝴说:别贪小便宜。
申三江不再坚持,加快了摇橹。
又走出了一段水路,天色越来越黑。蝴蝴不放心地又朝后望了望,低声说:它还在后面!
申三江和张郊都回头看去这次,那条诡秘的无主船竟然离他们更近了。它静静跟在后面,舱上的帘子被风吹得偶尔撩起一角,里面黑糊糊的。
[13]幽灵船
&&蝴蝴说:它好像在追赶我们
申三江说:顺风,它当然一直朝前漂。
蝴蝴说:可是,它比我们快!
申三江说:那是因为它是一条空船。
然后,他又对张郊说:我把船靠近它,你上去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蝴蝴马上阻止道:你们不要没事找事!
&有我在,能有什么事呢?申三江说着,又把头扭向张郊:你敢不敢啊?
&你太小瞧我啦!张郊说。
申三江就把船调了个头,用力朝那条船划去。两条船靠在一起之后,张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跨了上去。
蝴蝴说:你小心点!
张郊刚刚上了那条船,强劲的大风就把两条船吹散了,张郊一个人留在了那条船上。他朝申三江和蝴蝴望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小心地掀开了那个帘子,朝里看了看,大声说:确实没有人!
说完,他抓起船桨,高兴地说:走吧,我把它划回去,送给你舅舅!
蝴蝴说:三江,你再把船靠过去,我坐他那条船。
申三江愣了愣。尽管他一直追求蝴蝴,但是他知道蝴蝴心里并没有他,她一心暗暗喜欢着张郊。不知道是张郊没有感觉出来还是不喜欢她,反正他对蝴蝴总是嬉皮笑脸的,没一点默契,还经常开玩笑把她和申三江往一起撮合。
他想了想说:好吧,不过你要小心,张郊不太会划船。
接着,他又一次奋力把船划到那条无主船跟前,然后放下橹,扶着蝴蝴换船。
蝴蝴不会游泳,有点晕水,她战战兢兢地试了几次才跨过去。
申三江把船划开,大声说:我划慢点,你们要跟紧我!
张郊一边笨手笨脚地划船一边说:你就放心吧!
风越来越大了,发出低低的吼声,好像要把这个世界吃掉。
申三江划着划着,发现风向变了,顺风变成了逆风。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吃一惊:黑压压的水面上,根本看不到那条船了!
他赶紧回头朝后划,划了很远也没看到那条船的踪影,脸色不由渐渐阴郁起来,大声喊道:蝴蝴张郊蝴蝴
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水声,没有他们的回答。
申三江有点被吓傻了,想了半天,他决定马上返回舅舅家。
顺风之后,他的速度变得非常快。
坑塘遍布,河汊纵横。四周的芦苇越来越多,高大的芦苇阴森森的,密不透风,它们像波浪一样起伏着。
申三江感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了,他的船钻进了芦苇荡中间的一个狭窄的河汊,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他马上朝外划。这地方水浅,下面是沼泽淤泥,船很容易搁浅。
天已经黑下来,无边无际的黑暗渐渐吞没了申三江的心。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密集的芦苇荡里乱撞,终于把船划到了开阔的水面上。
风突然停了。
水面变得很平静,那一道道的芦苇荡在黑夜里静静竖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无声无息地窥视着他。天水之间,一片死寂,只有他摇橹的声音:哗,哗,哗
他又大声喊起来:张郊蝴蝴张郊
漆黑的水面上没有一点回应。他感到凶多吉少了。
他很冷。他加快摇橹速度,想增加点身体的热量。
突然,他看见那条莫名其妙的船像噩梦一般出现了!它静静地漂泊在不远处的水面上,船舱上的帘子依然挡着。
他胆战心惊地把船靠近它,喊了几声,船上根本没有人。
张郊和蝴蝴不见了!
申三江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村里都已经睡了,一片漆黑。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舅舅家大门口,刚要进去,突然站住了。
他在黑暗的夜色中,看见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他直挺挺地坐在大门外,两只手依然在比画。那是他们表兄弟小时候定下的手语暗号,一直使用了好几年,两个人都太熟练了,不同的手形代表不同的拼音字母,拼出一个字之后,五指捏拢为间隔。小时候,他们不仅是在学校考试时使用这种暗号,在家里大人跟前,商量干什么大人不准许的事,同样使用。
申三江试探着说了一句:表哥,你还不睡?
万历木木地望着黑暗的远方,似乎没听见,一双干枯的手依然在一下下比画着,那样子十分人。远方是芦苇荡。
院子里的狗嗷的一声冲出来。
申三江本能地跳到了万历的身后,双手抓住了他的肩。万历摇晃了一下,马上端正了坐姿,继续比画。
那条黑狗围着万历转来转去,盯着申三江,狂叫不已。
申三江的舅舅很快跑了出来,把狗赶开了。他看了万历一眼,喝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睡觉!
申三江的舅母已经去世,只剩下舅舅和万历这个傻子一起生活。万历好像很害怕父亲,他马上起身回屋了。
舅舅打量着申三江苍白的脸,警觉地问:那两个呢?
&他们不见了!
[14]幽灵船
&&&怎么回事?
申三江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舅舅听了,蹲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开始抽旱烟,一言不发。
&怎么办啊?申三江毫无主见地问。
&他们恐怕永远也回不来了。
&你怎么知道?
舅舅叹口气,讲起来。
十多年前,村里有一对夫妻,到芦苇荡里捕鱼。那天他们收获很大,天黑之后才收网回家。
划着划着,突然看见水面上出现了一条船,它好像有一个拱形的舱,挡着轻飘飘的帘子,孤独地在水面上漂浮着。
他们靠近了它。
在确定它真的没有主人之后,夫妻俩决定把它弄回家。
丈夫划自家的船在前,妻子划那条船在后。走着走着起风了,丈夫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条船不见了!
他大惊失色,在附近水面上寻找了很长时间,终于没见到那条船的影子。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依然不见妻子的回音。
他绝望了,就在这时候,他发现那条船又突兀地在背后的水面上冒出来,依然摇摇晃晃地漂着,可是他妻子已经不见了
他风风火火地回到村里,叫来了村里人,十几条船在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搜寻,结果一无所获。
大家接连寻找了好多天,一直不见那条船,那个妻子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又过了几年,有两个外地人划着船深入这片芦苇荡,打算猎捕天鹅。
那天晚上,天上有很大的月亮,星光明明暗暗,水面上亮晃晃地铺着一层银箔。那条恐怖的无主船又在芦苇荡里出现了。
两个外地人像那对夫妻一样想占有它,于是其中一个人跨了上去。走着走着,那条船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失踪
村里人都把它称为幽灵船。
前不久,村里有个小伙子声称,他打鱼晚归,在水面上又见到了那条幽灵船,船篷依然挡着帘子,他知道那个船舱内像这片坑塘一样深不可测,不敢靠近它,急忙逃开了
申三江张大了嘴巴。
这条恐怖的幽灵船在这一带的芦苇荡中神出鬼没,孤独地漂泊很多年了!
&我得找到他们。申三江说。
舅舅想了想,说:即使他们还活着,现在黑灯瞎火,我们也不可能找得到。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借一艘机动船再找吧。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舅舅就把申三江叫醒了。这时候,邻家男人已经把机动船发动着了。
那个男人开船,申三江和舅舅站在船头观望,突突突突突地开进了芦苇荡。
太阳一点点升高了,水面上铺着细碎的金光,湿漉漉的空气无比新鲜。有两只白鹭在水中的一块陆地上交颈而歌。
申三江没有心情欣赏这些景致,他心急如焚,双眼一直在水面上远远近近地巡视。
不见那条鬼船的影子,不知它潜进了水的深处,还是藏进了密麻麻的芦苇荡中。
更不见张郊和蝴蝴的影子。
申三江心里越来越焦躁。他带两个同事回老家玩,回去却成了一个人,他不知道这该怎么向领导交代,怎么向他们的父母交代。那是两个大活人啊,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机动船在芦苇荡里巡弋了一个上午,遇到了几条打鱼的小船,跟船家打听,都说没看见他们。
那个驾船的男人眼睛红红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没睡好。他问:还找吗?
舅舅探询地看了看申三江,申三江说:再看看。
船又朝前开了很远。舅舅指了指那个驾船的男人,小声说:他家瘦瘦前天受了惊吓,天天夜里哭闹,昨晚上他一夜没睡
昨天申三江刚一来就见过了那个孩子,女孩,大约五岁左右。
听说,有一天她拿着父亲的墨镜玩,偶尔戴在眼睛上,她影影绰绰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脸,近近地贴在她眼前,一双比牛还大的眼睛,四周是粗壮的毛那其实是她自己的眼睛,正巧光线合适,角度合适,从镜片上反映出来。小女孩一下就摘下墨镜扔了出去,号啕大哭。她被吓着了。
申三江知道舅舅的意思,他万念俱灰地说:回吧。
机动船立即掉了头,朝回开了。
申三江无意中把手伸进口袋里,抖了一下。
他摸到了那张纸条,漂流瓶里的那张纸条。有个秘密他没有告诉张郊和蝴蝴:那纸条上的日期年9月9日,正是他那一年落水的日子。
这个巧合让人毛骨悚然。
申三江没有睡。
窗外很宁静,风吹果树啪啦啦响。
过了午夜之后,申三江坐起来,走出了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划船再去芦苇荡,寻找那条幽灵船。
他知道,白天肯定看不到它,它只有在黑夜出现。他非要跨上去,看看那个船舱里到底有什么。他非要亲身试一试,那条恐怖的无主船到底能把他弄到什么古怪的世界里。
他发誓要把两个同伴找回来。
村道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呼喊什么。
他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村头有个人影儿,她在一声声地叫着:瘦瘦,你回来吧瘦瘦,你跟妈妈回家吧那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孤独、凄凉、骇人。
[15]幽灵船
&&是瘦瘦的母亲,她在十字路口给瘦瘦叫魂儿。
申三江脊梁骨发冷,赶紧回身,却看见了那双亮闪闪的眼睛。
是呆傻的表哥万历。
他端坐在墙根下,背靠着墙,朝着黑暗的远方做着古怪的手势。听舅舅说,万历自从呆傻之后,总是深更半夜跑出来,在黑夜中一个人比比画画。
申三江忽然觉得表哥很可怜。
他曾经是一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一年落水受了刺激,成了傻子,他一定能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偏僻的乡村,到外面的世界去做大事。
那次,表哥完全是为了救他才跳下水的。当时,如果他不抓住表哥死死不放手,他也不会被吓成这个样子。不过,那一刻任何人的理智都支配不了自己,完全是本能的反应,何况他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这次申三江回来,舅舅说起万历,流下了老泪。舅舅年纪大了,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了,他惟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呆傻儿子
舅舅说:他最爱吃西红柿炒鸡蛋。我想,在我死之前,会留给他一点钱,分成两堆,告诉他,这堆买西红柿,那堆买鸡蛋
听到这里,申三江的眼睛湿了,说:舅舅,你放心吧,以后我们会照顾他的。
申三江在表哥跟前蹲下来,打着了打火机,微弱的火苗照亮了万历那张苍白的脸和两只苍白的手。那双手在迅速变化着,显得十分灵敏。申三江紧紧盯住这双手,大脑在追忆着两个人小时的手语含义。
万历的视线越过申三江的肩,木呆呆地望着远方,望着黑夜深处。
那个母亲的叫魂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瘦瘦,你回来吧你跟妈妈回家吧
申三江辨认出来了,表哥的手语的第一个字是!
第二个字是。
第三个字是。
第四个字是。
第五个字的手势太快了,申三江没有看清楚。
第六个字是。
第七个字是。
第八个字是。
这句话是你把我的什么还给我!申三江的心猛地缩在了一起。
接着,万历的手语又从头开始了,还是这句话。十三年来,他翻来覆去一直在说着这句话!
第三遍的时候,申三江终于辨认出,第五个字是魂儿!你把我的魂儿还给我!
打火机突然灭了,万历的脸又隐藏在昏暗的夜色中,只见他两只眼睛在亮亮地闪烁,两只手继续一下下地比画着。
申三江魂飞魄散。
舅舅家的船就泊在水边,申三江划着它,在黑暗的坑塘中前行,一点点深入了芦苇荡。
他一直在回想黑暗中表哥那双不停翻动的手。
一个恐怖的灵感突然在他大脑中迸发出来,这个灵感令他不寒而栗表哥的魂儿吓丢了,离开了表哥的躯体,留在了那水草摇曳的水底!太阳沉浮,水明水暗,一年又一年,他孤独,冷清,痛苦,希望有人来说说话。可是,周围永远是无穷无尽的水
灵魂出窍,那不是死了吗?申三江越想越恐怖!这十多年来,表哥一直是行尸走肉!
四周的水透着一种阴森鬼气,而那黑压压的芦苇就好像莫名其妙的毛发。
申三江在芦苇荡中越走越深。他有了一种预感,今夜,他可能回不去了。万历的魂儿是一缕阴影,在水底暗暗地游动,紧紧追随着他
远处,突然出现一点微小的火光,在漆黑的水面漂浮。不知道是谁放的灯。
他记得到了端午节,村里人都在河里放灯纸船,上面放一截蜡烛,点着,放进水里,让它顺水漂流
可是,现在并不是端午节,怎么有人放灯?
那灯光弱弱的,闪闪烁烁,飘飘摆摆,在漆黑的夜幕里显得极其恐怖,像鬼火。
他数了数,共四盏。
他忽然想到了被幽灵船吞噬的张郊、蝴蝴、盗猎者和那个妻子也是四个。
起风了,那些漂在水上的灯火离他越来越远,无论他怎么追都追不上。风越刮越大,掀起大浪,船也剧烈摇晃起来。那些灯火在大风中消失了,可能是被大风刮灭了,或者被水淹没了。
接着,他就看见了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黑影,它静静漂泊在远处的水面上。
是那条幽灵船,它出现了!
申三江的全身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地方正是他和表哥当年落水的地方。他咬了咬牙,朝幽灵船靠近过去。
他的脑海里假想着他登上幽灵船之后将看到什么。
也许,他掀开那个帘子,会看到张郊、蝴蝴、盗猎者还有那个妻子,他们四个人正围着什么东西好奇地看。船舱里点着一根蜡烛,昏暗的烛火在一闪一闪地跳动。申三江的出现,他们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朝下看。申三江小心地走过去,也探头朝下看了一下,大吃一惊原来船是无底的!下面就是黑糊糊的水!
风更大了,那条幽灵船顺风朝远处漂移,越来越模糊。
申三江加快了摇桨速度,终于接近了它。他没有冒失地跨上去,而是一边跟着它一边严密地审视它。
[16]幽灵船
&&这是一条老船,很普通,当年,申三江和表哥落水那一次驾的船,和这条船十分相似。
船舱的帘子还在挡着,里面没有一点声息。只有风声。
申三江想起了张郊和蝴蝴,顿时生出满腔的仇恨,他把船靠上去,用缆绳固定在一起,一步就跨了上去。
大风把他吹得摇摇晃晃。他在船舱的帘子前站了一会儿,横下一条心,猛地把它掀开了。
里面漆黑。
他竖耳听了听,又使劲看了看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的胆子大了些,朝前试探着踩了踩,没问题,于是他就钻了进去。
他的脊梁骨感觉到了一阵冷风,他敏感地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有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张脸无比苍白!
看来,那个漂流瓶,这条恐怖的幽灵船,都跟他有关!也许,他一直口含芦苇藏在船下的水中
&你!申三江惊恐地说出了一个字。
万历在黑暗中木木地盯着他,缓缓伸出手来,又开始打手语了。船舱里太暗了,申三江怎么都看不清他用手语在说什么。
万历的双手越动越快。
申三江终于颤抖着说:表哥,你到底要说什么,直接说出来不行吗?
万历的手语一下就变慢了,终于停下来,然后转过身,掀开那个帘子,慢慢走出去,那帘子又挡上了。
申三江追出船舱,发现万历已经不见了。他望着黑暗的水面,呆住了。就在这时候,他感到脚下的船猛地倾斜了,然后他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他的四肢奋力抓挠,想浮出水面。可是,有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脖子,不可抗拒地将他拖向水底
申三江的大脑一片空白,十三年前那惊恐的一幕又重现了。
申三江没有死。
他被舅舅救了。他离开家之后,舅舅发现他一个人划船进了芦苇荡,立即叫起了瘦瘦她爸,两个人划一条船跟着他。
他担心外甥再出什么事。
起风之后,他看到申三江的船好像接近了一条船,可是,等他们靠近之后,却发现两条船上没有一个人。
接着,舅舅察觉到水下似乎有声音,还有气泡冒上来,无疑有人落水了。
于是,他和瘦瘦的父亲一起跳进水里救人。他们竟然救上了两个人,一个是申三江,一个是万历。
他们被捞上来之后,都昏厥了。经过简易抢救,他们像儿时那次落水一样,一先一后苏醒过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舅舅紧紧握着万历的手,又喜又气。他没指望儿子回答,因为儿子多少年来从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想到,这一次,万历却说话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舅舅一下就傻了:你,你,你明白了?
万历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身边的申三江,清清楚楚地说:怎么,过去我一直糊涂着?
舅舅高兴得一下跳起来:三江,三江,万历好了!
申三江呆呆地问:三江?谁叫三江?
不久,村里又有人称,看到那条幽灵船出现了,它漂泊在黑糊糊的水面上,只有一个拱形的船舱,挡着帘子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造谣。
[17]你死我活
&&汪东端起了那个有安眠药的酒杯
贾小亮低着眼,紧张得全身都好像失去了知觉。
刚才,趁汪东出去上厕所,唐景山把安眠药碾成的粉末倒进了他的啤酒里。那药量足以让一头公牛沉沉地睡去,万劫不复。
贾小亮清楚,万一汪东发现这杯酒有问题,那么,他和唐景山今天谁都活不了。
如果不用安眠药,唐景山和贾小亮根本杀不死汪东。他们两个都很瘦弱,而汪东却高大威猛,令人生畏。
房子很破旧,灯也很暗。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昨夜,他们三个人驾驶面包车逃离了家乡,来到这个偏远的小镇。今天一早,他们临时租了一间房,藏匿下来,打算在这里避避风头,再想下一步
面包车是贾小亮的。
突然,高大威猛的汪东把酒杯放下了。
贾小亮抖了一下。
汪东说:来呀,我们成功了,碰一下。
&对对对,碰一下。
贾小亮颤颤地把酒杯端起来,唐景山也跟着端起来
过去,这三个人是中学同学。
毕业后,他们都没有考上大学,贾小亮开面包车拉活挣点钱,唐景山一直闲着,成了小混子。而汪东到漠河去了,听说是去淘金。
一年后,汪东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那段时间,三个人来往最密切。
大约过了半年,汪东的老爸通过关系,把他安排到了银行工作,他就很少找唐景山和贾小亮了。
唐景山和贾小亮经常一起赌钱,一起嫖娼,关系不断加深。前些天,他俩从一个发廊出来,一起吃夜宵时,唐景山想出了一个发财之道:和汪东联手,利用他的职务之便,里应外合,从银行里搞出万元,然后,三个人逃之夭夭。
第二天,他们就找到汪东,把这个想法对他说了。他们了解汪东,他不但长得壮,胆子也大。他在漠河好像有命案。
汪东听了后,没表态。看得出来,他有些犹豫。
当天晚上,唐景山又带着贾小亮找到他。喝了一瓶白酒之后,汪东阴着脸,吐出了一个字:干。
没有汪东,唐景山和贾小亮不可能从银行拿到钱。而没有唐景山和贾小亮,汪东的钱也不能从银行拿出来。
为了事情暴露晚一些,三个人把作案时间定在了周五,就是昨天。银行至少要在周一才能发现钱不对,而这两天,他们早逃到了外省。
成功其实很容易。现在,他们共同拥有了万。
一百捆百元钞票,都是崭新的。
唐景山和贾小亮之所以要除掉汪东,主要是担心被警察抓获。
银行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职员汪东携巨款潜逃了,警方会四处抓捕他。假如让汪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警察就永远找不到他,那么就死无对证了。大家会认为,这家伙可能逃到了国外
找不到汪东,任何人都怀疑不到唐景山和贾小亮,他俩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家。
租到房子后,汪东倒头就睡,唐景山和贾小亮则悄悄离开了,他们到农具商店买了两把铁锹,然后开车上山,选了一处弃尸地点,挖坑。
那里是一片很大的树林,远离盘山公路,荒草丛生,怪石嶙峋,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儿。
两个人干了一个多钟头,挖了一个两米半的深坑。
贾小亮说:行了吧?
唐景山看了贾小亮一眼,说:埋得越深越好。最好等他变成一堆骨头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
又往下挖了几尺,贾小亮说:现在够深了。
唐景山说:再扩大一点。
贾小亮说:咱们得赶快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汪东醒过来会怀疑的。
唐景山想了想,说:这样,你先回去,他要是问我,你就说我在街上买点吃的。
贾小亮就一个人开车下山了,留下唐景山继续挖那个坑。
中午的时候,唐景山才回来,他扛着那两把崭新的铁锹
&&突然,汪东又把酒杯放下了。
此时,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牵扯着贾小亮的全身神经。
汪东的眼睛从唐景山和贾小亮的中间穿过,朝后面看去:那里怎么出现了两把铁锹?
唐景山和贾小亮都没有回头,好像谁回头看谁就得做出解释似的。
他们互相看了看,唐景山说话了:那是我上午出去买的。
&你买它干什么?
唐景山回避着汪东的眼睛,低低地说:我总担心警察突然闯进来,或者有人来抢钱
&那东西除了挖坑,什么用都没有。汪东冷冷地说。
&我们手上有两个硬实的家伙,心里有点底。
唐景山为两个人解了围,贾小亮也不能干瞪眼,他举了举酒杯说:汪东,咱们喝!
汪东又把酒杯送到了嘴边。
唐景山和贾小亮一边小口抿一边在酒杯的掩护下偷看他。
汪东警觉地说:嗯,好像有一股怪味?
贾小亮又哆嗦了一下。
汪东像狗一样伸出鼻子四处嗅。
贾小亮急忙说:是汽油味吧?刚才我修了修车。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支烟,点着,猛抽了几口。他的手抖得厉害。
[18]你死我活
&&汪东说:对,车得修好,万一有突发情况,千万别开不走。
唐景山说:汪东,你快喝吧。
汪东笑了笑,他端详着唐景山的眼睛,问:你这么急干什么?
唐景山一下卡了壳。
汪东把视线收回来,看着酒杯说:小亮,你的脸色很不好。
这时候,贾小亮都想站起来逃了!他觉得,汪东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假如一露馅儿,他马上就会跪倒在地,告诉汪东,杀他是唐景山的主意。
汪东又把眼睛射向了唐景山。
&还有你,你的脸色也难看。你俩有事瞒着我。
&咱们三个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跳不了你,也蹦不了我,我们怎么会有什么事瞒你呢?唐景山说。
汪东淡淡地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看墙角那两把铁锹:你为什么不买三把,只买两把呢?
&汪东,你,你别多想啊。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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