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qs 50洗衣机烧保险丝显示面吼插反会烧电板吗

请问大家我把装有7号电池的小玩具放进衣服里忘记拿出来,结果放进洗衣机洗,请问会有毒么。_百度拇指医生
&&&网友互助
?请问大家我把装有7号电池的小玩具放进衣服里忘记拿出来,结果放进洗衣机洗,请问会有毒么。
拇指医生提醒您:问题下方回答为网友贡献,仅供参考。
检查一下电池有没有漏液,如果没有还好,说明电池还是密封的,顶多短路了。有的话就要小心了,可能有毒物质已经泄漏了
向医生提问
完善患者资料:*性别:
为您推荐:
* 百度拇指医生解答内容由公立医院医生提供,不代表百度立场。
* 由于网上问答无法全面了解具体情况,回答仅供参考,如有必要建议您及时当面咨询医生
向医生提问天天读好书
2&跳转到页
回复: 107 | 浏览:2162442
| 字体: tT
阅读权限255&主题4207&UID8622777&帖子95307&积分111459&
91UID372697 &精华1&帖子95307&财富802031 &积分111459 &在线时间317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1:52 编辑
25、第②⑤章
  灰八的人早走得不见影了,除了铁锨镐头,每组都带了麻袋,怕不是以为有多少金银财宝等他们捡呢。
  Simon那边也器材就位,光反光板就用了两块,两个模特的妆浓得看不出五官,叶流西已经分不出哪个是乔美娜了——孟今古还睁眼说瞎话,拍马屁说:“太漂亮了。”
  有个模特娇嗔,回:“你这人坏死了。”
  看来有色金属会再添光泽。
  昌东检修完车子,把工具包扔进后车厢,随手拉下厢门,招呼叶流西:“可以上车了,我们……”
  叶流西忽然叹气。
  顺着她的目光,昌东看到:肥唐的车又回来了——在远处歪斜着急刹停住,人几乎是从车门里扑跌出来的,踉踉跄跄朝这头跑。
  昌东站到叶流西身边,有点奇怪肥唐怎么连走个回头路都会出状况。
  叶流西说:“想撇撇不掉,这都第几次了?我跟你说,三次撇不掉,那就是一辈子都撇不掉了,你还是试试能不能爱上他吧。”
  说话间,肥唐已经到了面前,脸色苍白,嘴唇都是青的:“东,东哥……我找不到路,旗……旗标都没了。”
  昌东猜到了:“昨晚风那么大,可能是被风拔了。”
  肥唐嘴唇嗫嚅着:“不,不止,车辙子……车辙子也好怪。”
  肥唐记得清楚,昨晚进来时,虽然也弯弯折折,但是没回头路——今天开车出去,好多大折向的拐弯,明明该往前,车辙印一扭,转过一个土台,又往回开了。
  几次之后,肥唐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发现自己好像在绕圈子。
  更恐怖的是,开到末了,那两道车印子在一处雅丹土台前没了。
  肥唐壮着胆子下车看,忽然发现一件事:一般的车,看到前方有土台,开得再逼近,辙印和土台边缘也会留点距离,但这两道车印,平直无碍,似乎是压在土台下面的,又或者说,车子开着开着,蓦地被土台给吞了。
  四下无人,死一样寂静,土雾飘在身周,仰头看土台,心理作祟,觉得这怪形怪状的玩意儿,会突然一俯身,张嘴把他给叼了。
  肥唐脑袋轰一声,掉头就跑。
  深夜被拖拽、乔美娜的车门莫名其妙打开,到怪异的车辙印,第三件事了。
  肥唐都有点神经质了,絮絮叨叨地重复:“东哥,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真出不去了,困在这了……”
  昌东虽然烦他,又觉得他确实懦弱可怜:“你先歇着吧,要么看他们拍照片……我开车出去看看。”
  又转身招呼叶流西:“过来,说点事。”
  叶流西跟着他走到车子另一边。
  昌东斟酌了一下,觉得也不用怕她心慌:“早上我看过GPS和卫星电话,都搜不了星。”
  叶流西嗯了一声:“这算正常,还是不正常?”
  “不正常。待会我去看一下车辙印,顺便搜找孔央的线索,你留在营地吧,这里这么多人,得有个能镇场子的。”
  叶流西说:“行啊。”
  昌东没什么要交代的了,转身想走,她又补充了句:“那你小心点,你要死在外头了,我想找个靠谱的人商量事情都没有。”
  昌东把车开走了,除了肥唐蹲缩在一边像个瑟瑟发抖抱窝的鸡,营地的气氛一片祥和:模特渐入佳境,摄影师一迭声的“好”、“对了”、“就这样”,然后快门一起,咔嚓。
  叶流西躺在帆布椅上,刀插在一边,手里翻一本刚从那头借来的时尚杂志。
  肥唐忽然起身朝她走过来,到了跟前,蹲跪下身子,手哆嗦着扒住帆布椅的边沿:“西姐。”
  叶流西漫不经心:“有事?”
  “我上次偷进你的车,其实是想偷东西。我早知道你有兽首玛瑙,监控里看到的……进罗布之后,我还想下手,就是没机会……”
  他狠狠掴自己的脸:“我脑子抽,不该生坏心。”
  叶流西把杂志扔到一边:“有话直说。”
  “西姐你能不能帮我?我不想死,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他畏缩了一下,声音都小下去了,“有问题,处处都邪乎,肯定要出事……”
  叶流西打断他:“就是要我罩着你呗……那你能给我什么?”
  肥唐咽了口唾沫:“随便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就当我是个跟班,有什么都让我做。”
  “为什么找我啊,这里这么多人,论关系,你跟昌东更熟吧。”
  “我都看过了,灰八人最多,但就是抖抖威风,空架子;孟今古是个老粗,没什么脑子。靠得住的,就你和东哥,但东哥,我知道他的能耐,你的我不知道……押一个,我就押你。”
  叶流西盯着肥唐看: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又冷汗津津,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居然也没耽误心机谋算。
  她笑起来:“这样,肥唐,我点拨你一下。”
  说着,伸手示意了一下几个营地:“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出事,只能选一个带出去,我会选昌东,不是因为我跟他多有情分,而是因为他最有用。”
  “我有七成活命机会的话,再加上他,可能会提到九成。”
  “你说情愿当我的跟班,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啊,不是侮辱你——如果现在安全太平,养条听话的宠物狗当然挺好,处处顺你心意;但如果危机四伏,你也希望自己脚边跟着的,是满嘴獠牙的狼狗吧?”
  “你看看你自己,像只没爪子的鸡,对我有什么用?排个序的话,昌东之后,我选灰八,他够狠,灰八之后,我选孟今古,他至少有力气,你呢?”
  她伸出手,拍拍肥唐被掴得微肿的脸:“我也觉得这个地方会出事……也许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肥唐喉结滚了一下,身子都僵了。
  “不过也不是没希望,想突破狼**,得比狼更狠,不想死的话,就拼命把牙长出来——到那个时候,你不用投靠我,也许我还要挖空心思去拉拢你呢。”
  近傍晚的时候,Simon团队的拍摄告一段落,灰八的四组人也先后返回。
  看灰八的人归来如同看戏,麻袋瘪着出去,又瘪着回,回来一组垂头丧气,再回来一组骂骂咧咧。
  唯有往西去、豁牙领队的那组,虽然麻袋也是空的,但几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人也成了锯嘴葫芦,不声不响就进了帐篷。
  昌东回来得最晚,车子开进来,正是饭点:灰八的营地大锅烧灶热气腾腾,孟今古那头则是城里人式的气罐小灶……
  至于叶流西,她根本没做饭的打算,裹着棉衣坐在帆布椅上,边上亮着营地灯。
  下车一问,才知道灰八来过了,还是照例,待会会差人送饭过来。
  昌东的这一天,两三句话就向她交代了:“没什么收获,肥唐说的车辙印我也去看了,他没撒谎。另外,有件很怪的事他没看出来……”
  之前,昌东觉得自己进来时的车辙印是天然的路线,只要循着走,就不会出错——然而事实是,往外开了一公里多,他的车辙印就已经没了。
  “肥唐大概没细看,觉得车轮胎印都一样,但我的胎是定制改装的,胎纹不同——开出没多远就断了,断得很突然,一点痕迹都找不出,剩下那些绕弯的车印,我感觉……不属于这个营地任何一辆车。”
  暗影里,有个人忽然颤了一下,昌东细看才发现是肥唐,团头抱脑地缩在营地灯的背光面——昌东起初还以为是块石头。
  他没好气:“你缩那干什么,不会坐到亮点的地方吗?万一再被拽走了,都没人看到。”
  肥唐也不吭声,一副任人呵斥的样子。
  叶流西权当肥唐不存在,她示意了一下灰八的营地:“他们今天应该有大收获。”
  “灰八告诉你的?”
  叶流西摇头。
  她问过灰八,他回答说:这一天白忙,一枚古钱都没捡到。
  但叶流西多少了解灰八的脾气,如果真的一无所获,早就骂娘骂得全营地都听到了,现在非但没骂,心情还挺好,这会是没收获?
  更何况,她问灰八今天吃什么,他回答,开荤,煮胡萝卜羊汤。
  开荤呢。
  昌东沉吟了一下:“如果他们找到的是钱也就算了,就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不承认,我也没办法。要不然晚上把他揪出来,我打到他说。”
  昌东苦笑,到叶流西这,好像没什么是“打”解决不了的,他说:“这样也不太好……”
  但怎么样才好,他也没具体的想法。
  倒是肥唐,干坐了一会之后,不声不响起来,拎了行李,又往灰八的帐篷去了。
  刚到门口就被灰八的人拦下了,豁牙的声音最响:“呦,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回家找你妈抱抱去了呢,就你他娘的蚊子胆,滚远点吧。”
  众人一阵哄笑。
  昌东听见了,犹豫了一下,想把肥唐叫回来,叶流西没让:“别,随他,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就听肥唐扯着嗓子吼:“怎么了啊,是不是我给你们指的道让你们来的,啊?胆儿小怎么了?我一个倒腾古玩的,我他妈会看就行了,就这双眼,随便一个东西拿过来,我认得出是哪朝的、值多少钱,你能吗?”
  豁牙居然没话说了,过了会,不知道里头的人说了什么,帐门掀起,肥唐居然被放进去了。
  跟前一晚一样,吃完饭不久就起风,风一起,所有营地立马不见人,进帐的进帐,上车的上车。
  车里空间逼仄,不适合刻皮子,昌东拿册子垫了纸,用描线笔细细起稿。
  叶流西闷坏了,离惯常的入睡时间还早,她又没消遣,除了间或打击昌东。
  ——你整天刻、刻、刻,有这功夫,不能锻炼身体吗?
  ——昌东你没什么朋友吧?也是,人孤僻,爱好也古怪。
  ——一个皮影3000多刀,你已经近视了吧?等你老了,你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昌东任她说,偶尔从后视镜里看她,她真是无聊至极,一会盘腿,一会躺下,后来终于安静下来,自己拿个眼线笔在那描眼线。
  描好了,凑到昌东面前,手拨开头发,头往边上一侧,说:“你看。”
  她居然在眼角处画了只蝎子,行笔纤细,螯足高举,整只蝎子随着她眼睫的轻眨微颤,简直像是真的。
  习惯使然,昌东下意识说了句:“蝎尾有勾针,再勾长点,会更好看。”
  “是吗?”叶流西顺手把眼线笔递给他,“勾。”
  昌东接过笔,眼线笔是液体的,刷尖吸饱了墨色,勾画不能手抖,否则痕迹会歪拖。
  他低下头,看到她长睫根根翘起,睫根水润。
  车窗上忽然传来笃笃敲声。
  揿下窗,居然是肥唐。
  他冻得哆嗦,衣领竖起,一张脸恨不得埋进去:“东哥,灰八他们今天,挖到个棺材……”
  也不是挖,据说是豁牙和同伴一语不合打起来,拿铁锨互砍,一个失手,铁锨把灰白色的雅丹土台硬生生豁下一块,里头黑黝黝的,居然露出棺材的一个角!
  “说是人手少,挖得进展太慢,回来合计了下,连夜又去了……还给我看了手机拍的棺材上的画,问我是什么年代的,我偷偷拿蓝牙转过来了,风格看,有点像汉代的画像砖……”
  他从兜里把手机摸出来,递给昌东看。
  图片一放大,像素就嫌渣,这种画法,人都是轮廓古朴的墨块,没有细节勾勒表情,一切情态只能用肢体表达。
  昌东依稀辨出,画的是行路图,上头的人个个身披枷锁,有人艰难前行,也有人……扭曲着倒地。
☆、第②⑥章
  白龙堆的怪事,一定不是无关紧要的,昌东问肥唐:“灰八他们都去了?”
  “都去了,悄悄走的,不想让人知道,大帐里留了两三个人看家,我说我撒尿,溜出来的……东哥我回去了。”
  昌东叮嘱了句:“晚上要小心点,这里不是很太平。”
  肥唐嗯了一声,缩着脖子走了,没敢看叶流西,被她教训了之后,他总有点怕她。
  昌东转头看叶流西:“看看去?脚好走吗?”
  叶流西已经提了刀在手上:“不好走又怎么样?你又不会背我,我自己克服吧。”
  昌东想笑,又觉得她说得也对:谁大半夜的跟踪别人,背上还背一个啊。
  晚上不比白天,不好查看地上的痕迹脚印,灰八他们走了有一阵子了,出了营地,一时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追,昌东说:“你等我一下。”
  他环视了一下身周,几步冲到一个土台边,长臂上攀,脚下借力,身子轻得很,几个纵窜,就站到了土台顶。
  叶流西仰头,看到他往各个方向查看,然后放低重心,很快滑窜下来:“这边。”
  灰八他们走得并不快,一路晃晃悠悠,没几分钟,两人就吊上了尾,并不靠近,只远远跟着。
  叶流西这才问他:“练过?”
  昌东没立刻反应过来:“什么?”
  叶流西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往上的动作,说:“咻……”
  “玩过一阵子跑酷,说到打架的功夫,只是二流,比不上全国三届武术冠军。”
  全国三届武术冠军……
  叶流西觉得挺耳熟的,她肯定在哪听过。
  灰八他们停停走走,偶尔在土台边找记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里的风更猛,雅丹**间穿梭回流的怪声也更诡异,叶流西几次回头去看,冒出个想法,心里毛毛的,觉得光吓自己不好。
  “我给你讲个恐怖故事啊。”
  昌东紧盯着前头的人,随口应了声:“嗯。”
  “有一男一女,深夜去跟踪一队人,男的速度快,女的落在后面,跟着跟着,女的突然被什么东西拖走了!但男的不知道,还一直往前跟……”
  昌东猝然停步,叶流西没留意,险些撞上他后背。
  她啧啧:“是不是怪吓人的?还有更吓人的,就是男的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他还以为是那个女人,但其实不是……”
  “手。”
  “哈?”
  昌东伸手出去,和她掌心对覆,然后握住:“我胆小,我怕待会身后跟的真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流西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掠过:“说到手,我又想到一个,就是男的一直拉着女人的手,其实……”
  昌东狠攥了一下她的手。
  她终于不讲故事了。
  走了约莫半个来小时,到达目的地。
  风大,昌东带叶流西避在临近的土台后,探头去看,大致数了数,连灰八在内,九个人。
  土台**里灯光乱晃,一切都粗糙,但井井有条:几柄铁锨顶上绑了揿开的手电,挨靠在不同位置,把场子照得雪亮,灰八是监工,安排了两个人爬到高处放哨,剩下的三人一组,分了两组,轮流干活。
  一时间,除了风声,只剩下铁锨劈砍土台的声音,以及灰八时不时的呵斥:“慢!慢点,别把棺材面划拉坏了,没看到有小画儿吗?有画就是艺术品,值钱!”
  昌东看得分明:那个所谓的棺材,位置在土台半腰,深嵌进去,得一点点往外凿挖。
  叶流西有点奇怪:“这不叫棺材吧,棺材应该是埋在地底下的,这算是地上了吧?”
  没错,离地差不多半人高,都算不上“入土为安”。
  昌东低声说:“还有,这个棺材面真的就是木板,这跟当地的墓葬习惯不太一样……”
  就拿小河墓地来说,棺木大多裹牛皮,专家解释说,是现场宰杀活牛,然后剥皮包裹棺木,下葬之后,牛皮因为干燥,会不断收缩,而沙子又会把血以及所有水分吸干,这样可以尽量完好地保存尸体——古人迫于恶劣的环境想出这个法子,但的确实用,后来发掘墓地的西方探险家都对此颇为赞叹。
  这棺材没有做类似的保护措施,是否说明下葬者并不十分上心呢。
  昌东觉得灰八可能会空欢喜一场。
  挖棺的进展不太乐观,都换了三四组人了,连灰八都操锨上阵,忙到夜半,也只把土台半腰处挖出一个狭长的凹口,露出约莫三分之二的棺身——那棺材插在土台里,像嘴里横亘的舌头。
  豁牙拎着绳圈过来:“八爷,拉纤吧。”
  灰八也顾不上艺术品的棺材面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套上,人呢,都过来,拉!”
  电池蓄力不足,电筒光有些暗下去了,一通忙活之后,棺材被五花大绑,两边各站四个人,圈绳上肩,拉纤一样,闷吼着:“一、二、三,走起!”
  灰八则继续铲挖以作辅助:看哪头有松动,就往哪头加两铲。
  也不知道算是他运气好还是不好:过了几分钟,棺材嵌在土台里的末端突然松动,又加上被大力拽拉,几乎是滑脱出来——站在最前头的两个人避之不及,被重重撞飞出去,脑袋正撞上斜对面的土台。
  棺材轰一声落地,沙尘四起,旋即被大风吹散。
  一时间乱了套,嚷嚷什么的都有,混乱中,有人说了句:“八爷,人不行了,头都撞这样了……”
  刚还活生生的,忽然间连折两个,昌东心里有点不忍,叶流西说了句:“这可不是好兆头,还没开棺呢。”
  灰八大吼:“都别嚷嚷,先把人抬到边上去。”
  他的话向来有威慑力,顿了顿,豁牙领头,带人把两个同伴抬到一边,其它人在旁看着,想到不久前还同吃同住,脸色都有些复杂。
  灰八说:“我这人,讲义气,没说的!陈三和马蜂为咱开了路,这棺材里的东西,他们分一半!”
  大家默立了会,豁牙领头炸锅:“八爷,这不合适吧,多给点就行了,他们分这么多,兄弟们只能嚼渣子啦。”
  其它人也纷纷不满:
  ——是啊是啊,人都不行了,给再多他们也享受不到了……
  ——便宜了家里的婆娘,最后还不是便宜别的汉子了?那还不如兄弟们分多点。
  灰八看手下的情绪从刚刚的恐慌复又昂扬,满意地和豁牙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怎么分回头再说吧,先开棺。”
  几个人呼啦一下子,又围到了棺材边,剩下那两具被撂在一边还没死透的尸体,在大风里慢慢变凉。
  虽然早知道灰八不是什么好货,但这种赤-裸裸的翻脸无情在眼前上演,昌东还是止不住心寒。
  豁牙忽然大叫:“八……八爷!这不是棺材吧,根本没上钉啊。”
  其它人也陆续吵嚷开了。
  “看这边!有合页!我爷家有个旧箱子就是这种的,一掀就开了。”
  “是像箱子,但这形状,是个棺材啊……”
  灰八骂:“这么多屁话,掀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手搭到棺材盖上。
  就在这个时候,风忽然大起来,那些听惯了的怪声里,隐隐好像有声音传来,仔细听,是低低的哼唱。
  灰八皱眉:“你们听到没有?”
  那哼唱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灰八听了好大一会,才依稀辨出几个字来:“玉门关……进关……”
  昌东也凝神去听,但那声音被风搅得太散,他只模糊听到句“你金屋藏娇”……
  叶流西笑起来:“我看这事,跟我有点关系。”
  她越过昌东,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灰八冷不丁见到土台背后有人出现,吓得浑身汗毛倒竖,再看清来的是叶流西和昌东,一颗心顿时跳如擂鼓。
  他不知道叶流西为什么会上册子,但看她做派,觉得确实不是好惹的人,所以一直本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原则——她现在深夜里突然出现,眼角处还画着那么鬼魅的一只蝎子,似笑非笑,像是变了身。
  灰八干笑:“西姐……不带你这么唱歌吓人的……”
  叶流西说:“听清楚了,是我在唱吗?”
  不消她提醒,灰八刚说完,就发现是自己想错了:那声音起初幽咽,后来就如同天边荡荡叠叠的海潮——
  “玉门关,鬼门关,出关一步血流干,你金屋藏娇自快活,哪管我进关泪潸潸……”
  灰八的人渐渐都听明白了,个个面色煞白,连豁牙都双腿发抖,灰八咽了口唾沫,忽然发怒,吼着:“什么玩意儿装神弄鬼!”
  说着,挥起手里的铁锨,向着黑暗处狠狠扔了过去,铁锨头锋利,加上他使的力大,锨头居然有寸许斜插-进盐碱土里,但站不住,颤巍巍地要倒。
  灰八脸上戾气横生:“西姐,我一路对你客气,可不是怕你,给个明白话吧,你是不是来截货的?凡事有先来后到,我这里见了血死了人,叫我让给你,我心里可不痛快。”
  叶流西笑笑:“想多了,我就是看看热闹。”
  灰八有点不相信,但既然她作态,他也就绝不翻脸:“那感情好,不过我也不是不上道的人,万一真是满箱的好东西,西姐,见者有份,你多挑两件都行……”
  他俯下身,伸手将棺盖用力掀起……
  叶流西还没来得及看清棺材里有什么,忽然听到有人惊呼,又听到破空有声,她迅速回头——
  有什么东西横舞而来,末了咣啷一声,砸在不远处的土台上。
  是那柄灰八丢出去的铁锨。
  豁牙头一个跳起来:“谁!谁在那?弟兄们抄家伙,别他妈被人算计了……”
  一声闷响,是刚刚被掀起的棺盖又落下去了。
  这一声响,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灰八还保持着刚刚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衣服灌满了风,头顶的一撮头发被吹得摇摆不定。
  豁牙壮着胆子过去,半蹲下身子去看他:“八……八爷?”
  微弱的光照下,灰八圆睁着眼睛,脖颈上有血线丝丝渗出。
☆、第②⑦章
  豁牙吓地一屁股坐倒在地,手脚并用着往后腾挪,又一阵风过,灰八的尸体终于倒下去。
  片刻的死寂之后,一干人完全乱了套,有人打摆子一样哆嗦,也有人突然崩溃,没命般往外跑,豁牙这才反应过来,大吼:“别跑,回来!大家得待在一起!”
  喊破了嗓子,还是跑掉了两个。
  昌东手足发凉,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有人死在眼前——山茶那次,虽然惨重,到底是天灾,瞬间失去意识,没有见到鲜血淋漓。
  他有点反胃,下意识退开两步,听到叶流西对豁牙他们说话:“你,还有你,过来把人抬走。”
  豁牙愣了下,居然照办了。
  叶流西朝昌东要了强力手电,先过去看那柄飞过来的铁锨:因为用得勤,铁锨的月牙弧尖锋利到发亮,想想也是,连盐碱地都能插,断喉确实也就是分秒之间。
  但怪的是,铁锨又不是飞刀,以灰八刚刚俯身的那个角度,想从几米外挥过来一把铁锨,还要准确割喉……这他妈谁能做得到?
  是那个夜半拖拽肥唐的东西吗?它似乎不想让人开棺,现在它去哪了,是一击而退呢,还是窥伺着准备再次出手?
  叶流西站起身,一时有点怔忪,直到昌东招呼她过去看棺材上的画。
  这画比肥唐转的那张照片要完整多了,画上是长长的行进队列,大多数人都披枷,骑在马上的士兵凶悍地挥舞长鞭,似乎是嫌队伍行进得太慢。
  所有人,都向着一个高大的关门而去。
  这就是玉门关吗?
  昌东的注意力不全在画上,他忍不住问叶流西:“你对死人这种事,一点都不在意吗?”
  “在意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啊。”
  昌东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这种反应,以前应该不止一次见过死人的场面。”
  可能吧,但眼下,她更关心棺材上的画:“这画的……是玉门关吗?”
  昌东说:“有很大可能是,刚刚那首歌谣,提到‘金屋藏娇’,这是关于汉武帝的典故,而且玉门关本身也是汉武帝通西域、建河西四郡的时候设立的,肥唐又说这画是汉代画像砖风格——感觉画的是汉朝的时候,流放了一批罪犯的事。”
  再具体的,昌东也说不出了:“可以去问肥唐,他对古玩相关的历史,还都挺了解的。”
  叶流西屈起手指叩了叩棺盖,板材挺厚实,不像瓜那样,敲敲皮就能知道内里虚实。
  她沉吟了一下:“那首歌谣,我之前也哼过,这棺盖,我应该能打开。”
  昌东下意识瞥了一眼灰八的尸体:已经被放在前两具尸体旁边了,片刻之前气焰还各有高低,现在一样长短,一样披天枕地。
  叶流西像是看出他的心思:“没事,我吊在绳套里都没死,将来真要死,也会死得很特别——被铁锨削喉这种事,我不大能接受。”
  她站起身,一只手掰住棺盖边缘。
  风又大了,眼角边的那只蝎子在她的乱发里呼之欲出,昌东的心跳得厉害,直觉她不该出事,又害怕会再有状况。
  叶流西反而不在意:“昌东,猜猜看,这棺材里,到底是金银财宝呢,还是孔央的尸体呢,还是一掀开……躺着另一个我呢?我比较喜欢最后一个,那样会很刺激。”
  她用力,一手掀开棺盖。
  触目所及,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很好,我果然能开棺。
  第二个念头是:这灰八,死得也太不值了。
  昌东也没想到,棺材里叠放的,居然会是皮影人。
  穿着真正衣服鞋帽的皮影人。
  说是皮影人又不太确切,为了方便耍线,皮影人一般都不大,常见的30公分大小,他见过最大的是青海的牛皮娃娃,那也没到一米。
  但眼前的皮影人,几乎和人等高,眉眼是陕西东路皮影风格,面目各有差异,躯干和四肢却简单到粗糙,只有个大致的胚子形状,关节处有缀结,可以摇摆活动,不过身后并没有挑线用的皮影杆。
  昌东翻检了下,一共九个,都是男性,穿的是袍衫,头上或戴帽或裹巾,脚上蹬皂靴——但因为身体是薄薄的“片”,衣服鞋帽却是正常形制,所以塞穿进去,极其怪异。
  叶流西都瘆得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衣冠冢吗?”
  昌东摇头:“衣冠冢里,没听说过还要放皮影人的,而且还叠放了九个……再说了,这个真不像是棺材。”
  如果不是外形和尺寸实在和棺材太像,他会觉得是个皮影戏箱。
  风头小下去了,诡异的哼唱声渐渐消歇,豁牙大着胆子朝棺内张望了一下:忙活了这么久,还死了人,不看一眼不死心。
  大失所望。
  他嗫嚅着说了句:“那个……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万一再出事……”
  这一下提醒了昌东,棺材这么重,搬走不现实,放回原处又没那个人力,而且这种穿衣戴帽的诡异皮影人,他也不想沾惹——他请叶流西帮他打手电照亮,自己掏出手机,把棺材内外以及皮影人都拍了下来。
  拍完照片,昌东合上棺盖。
  豁牙长舒一口气,呵斥剩下的几个人:“还不走?等死呢?”
  那几个人早没了主心骨,哆嗦着拔腿想跟上他,昌东厉声喝了句:“给我站住!”
  他指灰八几个人的尸体:“这尸体就不管了?”
  豁牙僵了一下,看手下几个人的面色,觉得话说得不周全,自己很难服众:“不是不管,现在人手不够,让弟兄们背死人回去,三更半夜的,谁有这个胆儿啊,留守的人还不知道出事了,总得回去合计一下,明儿再来收吧?”
  马上就有人响应:“是,是,明天车开进来再收吧。”
  “赶紧回吧,这里太他妈邪乎了。”
  昌东冷笑:“那还有人呢?你们跑了两个人,准备怎么办?”
  “也天亮了再找,白龙堆的路跟迷宫似的,这么黑咕隆冬的,弟兄们路也不熟,我总不能硬逼他们去。”
  昌东走到豁牙身边,手拍压到他肩上,看似无意地说了句:“希望说到做到啊。”
  豁牙甩脱他的手,齿缝里迸出字来:“走!”
  昌东冷眼看他离开,叶流西跟过来:“有必要这么好心吗,死了的要管,跑丢的也要管,人家是自家兄弟,都没当回事呢。”
  昌东回答:“动动嘴皮子,又累不着。”
  他回头,看向那三具并排的尸体,然后捡起地上的麻袋张开,盖在他们的头脸。
  在叶流西和孔央的那张照片出现以前,他一直觉得“黑色山茶”是天灾,孔央他们的尸体,已经被黄沙深埋,但说不准哪一次沙暴,又会被翻出来,暴尸荒野。
  他希望那时,如果有人路过,即便嫌麻烦不想收尸,也至少给死者些许尊严,就像他现在做的这样。
  营地倒还安稳,没什么状况发生,豁牙他们先到,没立刻提灰八出事,只说工程太大,要赶夜工,他们先回来休息,明早再去换班。
  昌东把肥唐叫出来。
  肥唐心里头总觉得不太对,低声问:“东哥,是不是出事了啊?”
  昌东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豁牙带回来那几个人,跟我昨晚上一样一样的,眼神飘,冷不丁还会打摆子。”
  昌东说:“是出事了,没回来的,一半死了,一半失踪。”
  肥唐脑壳一凉,硬生生僵在了原地,昌东也不等他,过了会肥唐小跑着跟上来,上了车之后坐定,才发现小腿一直发抖。
  叶流西正一张张翻看手机里的图片,见肥唐过来,把手机递给他:“能看出什么,给我们讲讲。”
  肥唐嗯了一声,强自镇定着点开第一张照片:“这个,是汉代画像砖风格,这种风格的画,墓室里见得多,跟祭祀的关系很大……”
  翻了几张,看到棺内的皮影人。
  昌东问他:“这些人穿的衣服,也是汉朝的?”
  肥唐仔细看了看,非常肯定:“不是,唐朝的。”
  叶流西奇怪:“等会,我捋一下,你这意思是:我在现代无人区的雅丹土台里,发现了一个汉代画像砖绘制风格的棺材箱子,然后里头的皮影人,穿的是唐朝的衣服?”
  肥唐急于在她面前表现自己:“西姐,这个我绝没看错,我来自西安,名字都叫肥唐——你看啊,这个袍子,圆领窄袖,长度到膝盖下,不拖地,方便行走,这是受胡服影响,再看这张,这个人还把它穿成翻领,唐朝人爱赶时髦,常这么穿,还有这个是戴浑脱帽,这个裹幞头……朝代肯定没错。”
  叶流西看向昌东:“我以为那歌唱的是汉朝的事,闹半天是唐朝?”
  也不对啊,唐朝盛行汉代画像砖风格的绘画吗?
  肥唐没听明白:“什么歌?”
  昌东犹豫了一下,还是大致把事情讲了一下:这种情势下,隐瞒真相,让人以为一切太平,无异于帮凶。
  肥唐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拿手死掐自己腰侧的肉,逼着自己冷静:不能怂,他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有用,有价值才会被看重。
  他一遍遍想着那首歌谣,电光石火间,有个念头闪过。
  “西姐,这个歌,有点奇怪啊。”
  叶流西看他:“怪在哪?”
  “如果说罪犯是流放到玉门关外的,这不符合史实。汉武帝的时候置郡,玉门关外叫西域,皇帝对关外一无所知,才会派张骞出使。”
  “流放罪犯,是流放到边疆做苦工受罪的,想起来了再召回来,怎么可能赶出关呢?关外当时都是匈奴,汉武帝又不傻,白白把这么多人赶出去给匈奴使唤,不是给对方增加劳动力吗?”
  有点道理,叶流西点头:“你继续说。”
  得她认可,肥唐振奋:“‘出关一步血流干’,这可以理解,汉代认为玉门关外是凶险之地,出去了就没命了,但后头又说,‘哪管我进关泪潸潸’,说明他也不想进关……”
  让肥唐这么一说,昌东也反应过来。
  ——玉门关,鬼门关,出关一步血流干,你金屋藏娇自快活,哪管我进关泪潸潸。
  这首歌谣,初听顺溜,细琢磨自相矛盾:出关没命,进关又泪如雨下,“哪管”两个字,愤慨之情溢于言表,说明绝不是感动落的泪。
  不想出关,也不想进关,到底在恨什么呢?这是想上天吗?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阅读权限255&主题4207&UID8622777&帖子95307&积分111459&
91UID372697 &精华1&帖子95307&财富802031 &积分111459 &在线时间317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1:52 编辑
28、第②⑧章
  肥唐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只要是自己想到的,而眼前这两位没想到,他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没别的事了,肥唐想回大帐,昌东说:“还回去干什么?豁牙那**人,你还是离他们远点吧。”
  肥唐巴不得听到这样的话,可昌东只说“离他们远点”,没明确说“过来和我们一起吧”。
  他当然可以顺势再粘上昌东,但那只是将就,为长远计,被人请回来才有价值。
  “没事,万一他们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人在那,也好打听消息。”
  他下车走了。
  昌东问叶流西:“觉不觉得,肥唐这两天有点怪?”
  叶流西蜷躺进后座,把睡袋盖在身上,她不喜欢钻进睡袋里,觉得人进去了像蚕被茧裹住,束手束脚,万一出状况,逃跑都不方便。
  “谁不怪?你不怪吗?还不让他有点怪?”
  昌东失笑,顺手关掉车内灯。
  前座的空间比后座局促,他身长腿长,蜷着不太舒服,眼前黑成一片,很多事反而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穿着怪异的皮影人,流了那么多血的灰八,还有叶流西那句“过来把人抬走”。
  “流西?”
  叶流西顿了一会儿才说话:“我跟你很熟吗?”
  昌东说:“叫你叶流西的话,每次都要说三个字,太累了。”
  叶流西居然觉得这个理由并不牵强,就像“昌东”这名字,叫起来是比“孟今古”要方便。
  “有事?”
  “有些话,想说给你参考一下……我觉得你不像是长在正常社会环境里的。”
  叶流西翻了个身,朝向他的方向,尽管并不能看到他。
  车里很静,两个人的呼吸声,沉稳的和轻柔的,在看不见的地方触碰,又归于沉寂。
  “我从小到大,接触过性格不同的异性,有文静温柔的,也有大方泼辣的,彪悍的也有,不止一次把老公打哭……”
  “但所有这些人,不管个性多独特,一举一动,都还是在一个框架里,不会出格。”
  “拿那旗镇那件事来说,整治下药的**,把对方脱光了挨冻,我不少异性朋友也做得出来,甚至会拳打脚踢——但没有人会窗户大敞一走了之,因为这样很可能导致对方丧命,法律意识就是一个框架,但你没有,或者说,你有,但你无所谓。”
  “你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敦煌那次,我付钱请你帮我解决麻烦,你直接要跟对方打;灰八隐瞒真相,你说要‘打到他说’,这同样不是我熟悉的准则框架——还记得乔美娜跟豁牙起冲突吗,一开始骂得不可开交,然后要报警,我不敢说这流程规范,但至少正常。”
  “现代社会,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式,动手最直接,也最后患无穷,但对你来说,这甚至不是选择,而是第一反应。”
  叶流西静静听着。
  “还有今天晚上,灰八暴死,所有人都吓傻了,只有你若无其事说了句‘把人抬走’。普通人再大胆,也不能对死人无动于衷。”
  正常社会环境里长大的人,不会有她那样的性格,但又不能说她和社会脱节。
  昌东渐渐睡去,顿入黑甜的那一刻,脑子还萦绕着那首歌谣。
  ——出关一步血流干……哪管我进关泪潸潸……
  到底是要出关还是进关呢?
  黎明时分,他陡然睁开眼睛。
  车窗外平静极了,没有风,晨曦渐渐泛起,少有的好天气。
  叶流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笔尖划抹纸面。
  她艰难地睁开眼,勉力撑起身子:昌东低着头,正拿笔在册子上画画。
  叶流西躺回去,有点不耐烦:“你不困吗?一大早的,画什么皮影啊。”
  只要他是那个姿势,她就总觉得他在刻皮影,抑或在做和皮影相关的事。
  昌东把册子递给她。
  叶流西叹气:早知道不吭声了,不吭声,还能多睡会。
  她懒懒接过来,只睁开一只眼睛看画:“什么?”
  依稀看明白了,是手绘的极简疆域图,细细几笔迤逦开的线条是分界轮廓线,东边写“西汉”,“几”字形的黄河边角处,同心圆标出长安,亦即今天的西安,西边写“西域”,交界线上,矗立一座高大的关城。
  叶流西喃喃:“又不是没去过玉门关遗址,就是个黄土台子,画这么认真干嘛?”
  昌东俯身过来,在册子上画了条箭头线,从“西汉”打向“西域”,说:“这是出关。”
  是啊。
  他又画了个反向的箭头,从“西域”打向“西汉”:“这是进关。”
  叶流西斜乜他:“有问题吗?”
  “我们都有点先入为主,一直以来,我们生活在内地,想当然地觉得,出关是往外走,进关是往里来——但是,如果有这样一**人,他们已经以关外为盘距地,那么,以自我为参照,他们口中的出关和进关,跟我们是正好反过来的。”
  叶流西消化了一会,心里蓦地一动。
  她坐起来,细看册子上的图。
  昌东说:“这样的话,那首歌谣就没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和棺材上的画,也能匹配了。”
  那歌谣,是以那**人的口吻唱的,追忆画上那段往事。
  他们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被逼迫着披枷出了玉门关,东返无望,久而久之,只能把异域当家。
  出关一步血流干:我再也不能出关回到大汉了,回去就没命了。
  哪管我进关泪潸潸: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不想进来,但皇帝只顾自己风流快活,根本不管我泪流满面。
  这样一想,玉门关好像是个牢狱啊。
  但肥唐不是说了吗,流放犯人,没有流放到边界之外的,而且汉武帝治下,疆域不可谓不广,他干嘛巴巴的,在玉门关外建一个牢狱呢?
  走了灰八,来了豁牙,风格果然不同:太阳都老高了,还没有开灶的意思。
  倒是孟今古营地一片欢腾:今天天气太好了,这种光线,绝对能出大片。
  连今天这一辑的主题都想好了,盛世楼兰。
  他催孟今古去找昌东取经:“你不是说你那朋友对白龙堆很了解吗?问问他哪里景观最好,我们过去取景。”
  孟今古满心不情愿,又不好回绝,磨磨蹭蹭到昌东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营地那头忽然有人暴跳如雷。
  昌东觉得奇怪,这倒正好给了孟今古开口的机会:“那个摄影师老钱,脾气可暴躁了,动不动就骂助理,打光不对也骂,机子没调好也骂,艺术家都这样,难伺候。”
  但今天这难伺候的程度似乎尤其高,连摔锅的声音都出来了。
  昌东说:“过去看看吧。”
  他知道孟今古只是听差,真正拿主意的是:正好过去劝劝他,营地外不安全,不适合外拍。
  刚到跟前,就看到拼命拉住老钱,跟他对峙的居然是乔美娜,手臂张着,护住身后的摄影助理,那助理二十出头,个子不高,长得老实巴交的,一脸苦相。
  另一个模特和化妆师站在边上左右为难,这不比和豁牙吵架立场明确,自家营地,不好站队。
  乔美娜很不客气:“有事冲我来,别怪小冯。我让他帮忙的。”
  老钱吼:“你懂个屁!长脸不长脑子,你知道那机器多少钱吗?”
  昌东看老钱长得粗壮,却跟乔美娜一个姑娘家赤眉白眼,觉得有点好笑,对说:“别拦着他,你松开,他不敢打人。”
  又看乔美娜:“怎么了啊?”
  乔美娜眼圈一红。
  事情得从昨儿跟豁牙吵架说起,她虽然被叶流西说得不吭声了,但是心里头愤恨难平,老钱脾气不好,所以她临睡前去找小冯,问他有没有什么设备可以夜拍——万一豁牙狗改不了吃屎,拍下来也是个证据,现在治不了他,出了白龙堆也不迟啊。
  小冯是公司这一趟配给老钱的助理,多的是机会开老钱的几箱器材,他想在美女面前讨表现,答应找找看。
  一番倒腾,夜拍的设备没有,倒是让他翻出一台形状挺新奇的摄像机,小冯没操作过,心里好奇,玩了两把又放回去了。
  还以为是小事,没想到早上老钱检查器材时发现了,立马炸锅。
  有昌东这个外人在,老钱脾气已经压下去不少:“要是普通机子也就算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这种超高速摄像机,价钱海了去了,能拍子弹穿墙,懂吗?我留着是拿来拍特效大片的,你用来拍沙子!这种沙暴天,机子坏了怎么办?卡沙怎么办?”
  小冯差点哭出来:“钱老师,对不起,我就是抬起来试了下机子,很快就关了,我以为没拍到东西……前后最多几秒钟。”
  老钱冷笑:“你不知道什么叫超高速摄像机啊,哪怕一秒钟,转换成标准视频都要好几分钟。”
  昌东心里一动:“钱老师,一秒钟能转成这么久?”
  老钱见他刚还对自己不屑,现在态度有转变,心里有几分自得:“要不能叫超高速吗,说白了就是拿速度换时间,一秒钟,你可能什么都没看见,但是人家相机已经哒哒哒拍了几千上万张了,转换出来,那就是一段长视频——只要是镜头里的,蛛丝马迹,一丁点都不放过。”
  “我能看看吗?”
  老钱愣了一下:“看机子?”
  “不是,小冯拍的,可以转成标准视频让我看一下吗,麻烦您了。”
  转视频倒不麻烦,老钱器材都有,软件毕备,就是小冯明明是胡拍,转换出来真是有损他超高速摄像机的威名。
  把电脑屏幕让出来给昌东的时候,老钱还忍不住絮絮叨叨:“他都是胡拍,晚上光也不好,你看全是糊的,要是技术好光照好,你都能看到沙粒在空中怎么个飞法……”
  确实是糊的,画质也渣,昌东只能看到明暗的转移,深色从两边慢慢往中间合拢,聚成浓重的一道之后,又从中间往两边缓缓发散,末了定格成一片模糊的黑。
  整个过程时长3分多钟,期间,孟今古他们都来看过,瞥了几眼就放弃了——黑乎乎的一片,到处都是噪点,想不通昌东为什么能这么无聊,坚持着从头坐到尾。
  昌东心头发冷。
  如果一切都是几秒钟内发生的,那么就很容易解释了:
  ——肥唐躺在地上撒着泼,什么都没看见,忽然被拽飞出去十几米远;
  ——乔美娜的车门莫名其妙被打开;
  ——铁锨忽然从远处横舞而来,割断了灰八的喉咙……
  他和叶流西提起时,总说“那个东西”,觉得它像只看不见但活动自如的手。
  这手,就是白龙堆随处可见的风和沙吗?
☆、第②⑨章
  昌东顾不上和说什么,直接回来找叶流西。
  她果然对什么都是一副“我可以接受”的态度:“就是风沙作怪?”
  昌东从车上拿了个风瓶下来,是个细颈的空啤酒瓶子。
  他把它正放在叶流西面前,然后随手推倒:“刮风,倒了瓶子,很正常。”
  再来一次,正放,然后掉了个头,瓶口朝下,颤巍巍倒立起来:“刮风,把瓶子吹成这样,你觉得是见了鬼。”
  叶流西嗯了一声,昌东没说最后那句话时,她确实是想说:见了鬼了。
  “其实都是风,只不过跟我们常规的认知有差异,我们觉得风就是把大扫帚,哗一下扫过来。等风过去了,树都该往一个方向折腰。”
  “但这两天在白龙堆,起的风极不正常,大风里有卷风、小股风、以及快速出没的乱流,沙粒没有自行运动的能力,它们只能被风卷带,迅速聚合成类似触手,就像……”
  昌东想起关于玉门关的那个传说:
  ——有那么大一个城,玉门关,都被风吹化了,成了沙子。
  ——整个沙城都被吹上了天,在沙暴里,重新集结成城。
  ——有人说,你在深夜沙暴里隐约看到的黄土方城,其实是玉门关的鬼魂……
  和这两天一再遭遇的“触手”一样,如果被吹上天的黄沙要重新集结成城,一定要有各个方向的作用力,这样才能相抵相依、达成平衡,塑出飞翘的檐角、弧形的门洞、平直的城墙……
  否则那些沙子,就只是随着大风向而动的沙子。
  叶流西催他:“就像什么?”
  昌东回过神来,正想说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车声。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营地。
  所有的车子都在。
  再过了会,车声越来越清晰,来路腾起烟尘,确实是有车来了。
  孟今古乐了:“呦,这两天白龙堆可真热闹啊。”
  话音刚落,一辆大切诺基狂飙进来,开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探出半个身子,激动地一直朝营地挥手,声音洪亮:“哎呀妈,可找着友军了。”
  豁牙他们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见有新人进来,心叫糟糕,灰八他们的尸体还没收拾呢。
  肥唐是知道端倪的,心里有点懵,不明白这辆吉普什么来路,看昌东时,昌东略点了点头,示意看看再说。
  只有孟今古心无旁骛,大笑着迎上去:“欢迎欢迎,打哪来啊?”
  “东北的。”
  那人话匣子开了就住不了:“我们自驾游,三辆大切,跟gps走的,也没请向导……本来都不敢进白龙堆,后来看到车辙子,我心说跟着走走看呗,所以开进来探路……感谢兄弟啊,旗标都插上了,老贴心了……”
  车辙子?旗标?
  昌东的心忽然猛跳,抬眼看,豁牙正悄无声息往帐篷后溜,边走边打手势示意几个手下赶紧跟上。
  没过多久,另两辆切诺基就跟进来了,豁牙的大帐几乎没人,昌东这头又不热情——孟今古的营地俨然成了外联中心,新来的女驴友已经拉着乔美娜她们探讨起干燥环境里的护肤心得了。
  昌东试了gps和卫星电话,搜星都已经恢复正常,他留叶流西和肥唐在原地,自己开车出去了一趟。
  没有走很远,就看见了自己进来时沿路插的最后一根旗标,依然抵死在一处土台的凹处,杆身略弯,但上下都牢靠。
  又在周围找了找,前一天看到的那些弯折的车辙、两道碾入土台下的诡异胎印,都没了。
  回到营地,豁牙那**人已经回来了,居然正在拔营,动作粗暴,大掀大翻,扬起的土尘甚至波及孟今古营地。
  东北驴友加入之后,乔美娜觉得己方人多,气焰明显高涨:“喂!能不能小点动静?有点素质行吗?”
  豁牙跟没听见一样,只是嘶哑着嗓子吼:“快!快点!”
  昌东看向叶流西,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昌东下了车,大踏步向豁牙走去,豁牙跟没看到他一样,血红了眼,脖子上条条青筋梗起:“快点,别他妈磨叽!”
  昌东攥住他胳膊,大力把他拖到一边:“是不是没找到灰八的尸体?”
  豁牙僵了一下。
  “是不是?”
  豁牙抬眼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顿了顿嘿嘿干笑起来:“是,没找到,三个人,都没找到,昨晚留下的记号也没了,血也没有,棺材也没有,也没有那个挖开的土台,都没有。”
  “看在大家一个锅里捞过汤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赶紧走吧,再不走,下一个稀里糊涂没的,就是咱们了……”
  他搡开昌东,一扬脸,面色重又凶悍:“收不完就算了!带上命就行!”
  昌东退开几步,看之前人气最旺的大帐瘫成一片狼藉,东西迅速装车,四辆车,来时满座,现在人数少了近一半。
  车子缓缓驶离,豁牙坐头车,临出营地时又刹住,揿下车窗,狠狠冲着营地吼了句:“老子这次做件好事,提醒各位,赶紧走,别他妈以为这儿是度假村!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了一挥手,车子绝尘而去,没再回头。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营地里有片刻安静,过了会,孟今古纳闷地看:“哎,老板,是我看错了吗?他们人是不是少了好多啊?”
  昌东心里有了打算,他大步回到车边,让叶流西上车,又吩咐肥唐:“马上收拾东西,开车跟我走。”
  肥唐毫不迟疑,小跑着奔向自己的车。
  眼见第二拨人紧跟着拔营,孟今古真慌了,也顾不上和昌东一直不大对路,小跑着过来,硬扒住半开的车窗:“怎么回事啊?前两天又刮风又刮沙的,现在难得遇上个好天,怎么都走了?”
  昌东说:“豁牙刚不是说的很清楚吗,你有那个胆子,你留。”
  说着踩下油门,孟今古见车要加速,赶紧撤手,呆呆站在一边,在车后视镜里越去越远。
  昌东舒了口气。
  叶流西有点奇怪:“怎么了?”
  “灰八他们的尸体不见了,棺材也不见了,或者说,昨晚我们到过的那个地方,整个儿不见了。”
  叶流西明白了:“你想让人离开那个地方……他们会跟出来吗?”
  “会,孟今古不喜欢担责任,习惯搭伙做事,又好跟风,两拨人都突然走了,他会走的。”
  不知道豁牙他们是往哪走的,昌东出了白龙堆之后,直接续上哈罗公路,走了一段搓板路之后,路面渐渐平稳。
  肥唐一路大气都不敢喘,死盯前车,生怕一个走岔就和昌东失散——
  直到他突然发现,路边出现了s235省道的里程碑。
  到省道了!
  肥唐激动地差点哭出来,暗色的省道路面在戈壁盐碱滩间延伸而去,白龙堆雅丹还在,但渐成一抹越来越淡的背景,肥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那待了两天,而且囫囵着走出来了。
  他眼睛都有点湿,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又擤鼻涕,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近中午时,昌东停车,肥唐从手台里听到他的声音:“要捡戈壁玉吗?这趟不能让你空跑。”
  很多人把罗布之旅称为“探险探宝集于一体”,说探宝是找古城遗迹,那其实是开玩笑,更确切的,是指去戈壁滩上捡玉石。
  近些年戈壁玉热销,不少人专门开车进戈壁滩捡宝石,譬如宝石光、金丝玉、蛋白石,光网上总结出来的捡石路线就有十六七条之多,甚至还有口诀,什么“xx村往南17公里,左拐3公里有玛瑙,右拐2公里有化石”。
  昌东既然说了不让他“空跑”,必然是把他带到了好地方,肥唐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捡!捡!”
  他手忙脚乱倒空了一个手提包,挎在肩上就冲下了路基。
  昌东下了车。
  天尤其蓝,大朵的白云压得很低,远处黑褐色的戈壁山色泽分明,像视觉冲击力极强的油画,横亘于一片无人的死寂之中。
  昌东倚住车身,指远处肥唐欢欣雀跃的身影:“肥唐够贪的啊,我心说他能捡个一两块,赚个万八千就可以了,结果他背了那么大一个包。”
  叶流西坐到地上,舒展了一下腿和手臂,在车上窝得时间太久,浑身不舒服。
  昌东看到她脚上的白色纱布:“伤口怎么样了?”
  “还行吧,早上我又换了一次,没再流血了,但也没好的迹象,伤口还是湿漉漉的。”
  “正常,养着吧。”
  叶流西抬头看他:“现在出来了——我就问你,你还回去吗?”
  昌东不动声色:“你呢,你回去吗?”
  叶流西笑:“当然回,别忘了,我哼过那首歌,也开过那口消失的棺材,白龙堆不管发生多么可怕的事,在我看来,都是在引我回家,倒是你,连孔央的影子都没找到……”
  她忽然想到什么,纠正自己的说法:“也不对,你只搜找了一小片区域,也许继续找,会有收获的。”
  昌东摇头:“未必。”
  叶流西奇怪:“为什么?”
  昌东在她身边坐下,车侧有影子,恰罩住上身,腿却伸在外头,太阳直晒——两个人都是一半阴凉,一半烫热,一半晦暗,一半明亮。
  “一直以来,罗布泊盛行很多恐怖故事,但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套路:神秘的失踪,夜晚行车时忽然发现多了一辆,在绝不该有人的地方发现了村子,下次再去,再也找不到了……网上一搜,到处都是。也有人给出各种解释,说得最多的是平行世界,那时候我不信。”
  “现在信了?”
  昌东斟酌着该怎么切入。
  “你觉不觉得,我们进入白龙堆之后,两天风沙、两天和外界失联,又发生了很多解释不了的怪事,其实是因为,我们进入了另一个白龙堆,姑且把它称为2号。”
  他用手在地上画了个圈:“这是我们的营地及周边就近,它没有发生改变,1号和2号白龙堆,都是可以和它完美衔接的外围环境。”
  说完美衔接也不确切,应该叫粗暴衔接,他第一次查看车辙时,曾经发现自己的胎印在距离营地一公里处忽然断掉——那里或许就是接缝处。
  “我们进白龙堆的当晚,起了沙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所有人、整个营地,已经身处2号白龙堆。”
  “但今天早上,天气晴好,不知道因为什么,我们又回到了1号。所以2号环境中发生的一切:被挖开的雅丹、装着皮影人的棺材、灰八的尸体以及地上的血……都不见了。”
  “孔央被嵌进黄土垄堆里的尸体如果真实存在,那一定也是在诡异的2号环境里,但我想不通的是,那个2号白龙堆,为什么会出现?”
  叶流西沉吟了一会:“你忽略了一件事,诡异的并不是白龙堆。”
  “为什么?”
  “你太把自己局限在白龙堆里了,怪事不是在白龙堆才出现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在灰八营地住的第一晚,见到了鬼火和大帐上的皮影人,那时候,我们距离白龙堆……还远得很呢。”
☆、第③〇章
  肥唐捡了一手提包的戈壁玉,最初他还仔细分辨,看颜色看油性看裂纹,后来突然想到:昌东和叶流西都不捡,单他捡,他可不能忘乎所以,在这慢吞吞挑拣,拿客气当福气。
  于是抓紧时间,眉毛胡子一把抓,只要是好看的、颜色不错的,管它是不是,都搂进袋子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拎包回到车边,他也大致猜到彼此的合伙到此为止了:逛了无人区,拣回一条命,还能发一笔小财,也不算一场空忙。
  但他没想到的是,昌东和叶流西要再折回白龙堆。
  肥唐心里直冒凉气:“东哥,你不怕啊?这次咱们是运气好,要是……”
  不敢想,会打哆嗦。
  但也知道这两人主意大,自己说话没分量。
  他眼巴巴目送两人开车离开,要么说同患难容易生出感情呢,心里居然怪不是滋味的。
  车子开出十来米远,忽然又停下了,叶流西从车窗里伸出手臂,向他招了招。
  肥唐把包扔在当地,小跑着撵过去。
  叶流西递给他一个卫星电话:“戈壁玉哈密就有渠道脱手,我估摸着呢,你如果从这上得了甜头,短期内不会离开的,还会再来捡。”
  肥唐脸颊发热,他的确牢牢记下了附近的那个省道里程碑数,就是为了下次再来。
  “保持联系吧,哪天请你帮个忙送个物资什么的,”她似笑非笑,“不会不来吧?”
  肥唐攥紧卫星电话:“不会,只要我没走,肯定来。”
  叶流西笑起来:“不用怕,真请你帮忙的话,送到入口就行。”
  近傍晚时分,两个人重新回到白龙堆。
  没人,没风,安静沉寂得像月球表面。
  孟今古营地收拾得很干净,塑料袋都没有留下一个,但这环保意识并不惠及他人——豁牙的地头像垃圾场,全是没带走的废料。
  昌东把垃圾收拢了烧掉,黑烟腾腾地直窜到高处,在无人区,垃圾如果不能带出去,这么做也算差强人意。
  晚饭随便吃了点,拢了篝火,扎下帐篷,虽然地钉还是打不进,但因为没风,不怕被吹走,可以用自身的重量压住,或者在边角镇几块石头——睡在车里实在是太难受了,昌东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腰酸背痛,像是被谁打了一顿。
  睡前这段时光,昌东又拿皮影出来消遣。
  叶流西都懒得打击他了,如同劝昌东的那句“赶不走肥唐就试着爱上他”,既然昌东油盐不进,并不吃她冷嘲热讽,她就改变策略,试着发掘一下皮影的过人之处。
  万一来日重新摆摊卖瓜,兼耍皮影,说不定收入还会翻番。
  她把他戏箱里的东西样样拣出来看。
  昌东仔细刻皮,偶尔目光旁落,看到她翻拣的东西,会给她讲讲。
  “那是皮料,世上决没有两块完全相同的料子,有白净灰暗、细腻粗糙的分别,我们拿好料子刻才子佳人,不好的刻武将、丑角,最次的刻砌末,就是道具……”
  叶流西冷笑:“刻个皮都看人下料,势利眼。”
  “你刻一个细皮嫩肉的长工,也不像啊。”
  叶流西哼一声,又拿起一本纸页都泛黄的册子。
  “那是起稿,你刻人也好,动物也好,得想好它能怎么活动,能动的地方就是缀结的地方,所以头、四肢都得单独起稿,就像你想刻蝎子,不能一气呵成地画,得先分后合……”
  叶流西找茬:“就是非得大卸八块呗,心真狠……”
  最后实在无碴可找,只能托着腮,看昌东刻皮。
  三千多刀的皮影人,每一刀都刻板,并没有太多花枪,过程也单调,叶流西喜欢看他吹散皮子的碎屑——每次都是略低下头,指腹习惯性地在皮面上轻轻拂过,吹得很小心,仔仔细细。
  叶流西觉得他没准真的能得金刀奖,以如珠如宝的态度去做事,鲜少不成功的。
  “昌东,你是真的很喜欢刻皮影吧?”
  “不是。”
  叶流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
  “如果你有过非常痛苦的经历,又没人救你,你不想自己废掉,就得找东西来分心、填补、转移注意力,随便什么,酒、色、皮影,都可以。”
  “现在还撂不下,是因为还没挣扎出来?”
  “是因为习惯了。”
  叶流西叹气:“那看来我是不需要学这个了,我没什么好痛苦的。”
  “从来没有吗?”
  “没有吧,”叶流西看渐渐暗下去的火堆,“有时候我觉得,我可能连眼泪都没流过……”
  她突然身子一凛,厉声喝了句:“什么人!”
  昌东转头去看。
  借着营地的灯光和火光,他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土台边缘处,有个人正畏缩地藏着——藏得有些拙劣,身子一直在晃悠。
  叶流西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没燃尽的,狠狠扔了过去:“滚出来!”
  柴火砸在那人身边不远,橘红色的火星子四溅。
  那人还是没出来,身子依然在晃,像个不倒翁。
  昌东拢了根刻刀在手心,向叶流西使了个眼色,她会意,提上手边的刀,和昌东一前一后,呈左右夹击式,慢慢挨过去。
  那人没逃,也没露面,只是似乎知道他们过来了,有那么一瞬间,忽然不动。
  叶流西有点紧张……
  下一秒,一个脑袋突然探出来,嘴里流涎水,冲她嘿嘿笑。
  叶流西大骂了一句:“操!”
  居然是个傻子!
  那傻子见她吓到,笑得更欢了,嘴里咿咿呀呀,脑袋抵在土台上,又开始左右晃荡起来。
  叶流西正没好气,昌东已经认出来了:“这人眼熟,是不是灰八的人?”
  叶流西细看了下。
  还真是,灰八那边的掌勺,头天摊煎饼,第二天烧胡萝卜羊汤。
  叶流西反应过来:昨晚上,灰八的死吓跑了两个人,这个掌勺的,就是其中之一。
  她原本以为,他们跟灰八和那口棺材一样,都神秘消失了,没想到还在。
  她语气有点不屑:“还以为跟灰八混的人,多少得有点胆子……这就吓傻了?不过挺能耐的,还能摸得回来。”
  昌东想了想:“昨晚他们那么乱跑一气,是很容易迷路。可能是我刚才烧垃圾,他看到黑烟,循着方向回来的。”
  他把那个掌勺的硬拽到篝火边坐下:跑丢了两个人,那就是还有一个在白龙堆里迷路,明天他出去搜找的时候,得多留点心,饥饿、温差,还有脱水,两三天时间,足以报销一条命了。
  那掌勺的并不安分,左手握拳,右手慢慢往上推,推到个高度,嘴里“咔嗒”一声,然后左手成拳端起来,长吁一口气。
  叶流西莫名其妙:“他在干什么?”
  昌东回答:“打伞。”
  仔细一想,那一连串的动作还真像,叶流西在掌勺面前蹲下来:“打伞干什么?又不下雨。”
  掌勺说:“嘘……”
  他神神秘秘:“下沙子,都埋起来了,不打伞,会被埋了的。”
  “谁被埋了啊?”
  “八爷……”
  昌东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他回过棺材那!”
  叶流西也想到了,一颗心砰砰跳,她尽量语气温和:“怎么埋的啊?”
  掌勺拿手指天:“下沙子,一条线,咻咻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流西皱眉:“那棺材呢?”
  掌勺的把“伞”略移开些,眯着眼睛看天,又赶紧把“伞”罩回头上,嘴里又悄声念叨开下沙子、打伞、收衣服之类的话来。
  怎么安顿这个掌勺的,昌东很头疼:不能放他乱走,走丢了很麻烦,想关进车子里,又怕他乱摸乱摁,乱踢乱叫。
  跟叶流西一说,她都没当回事,走到掌勺的跟前,一掌切向他后颈——
  掌勺的哼都没哼,软软瘫边上了。
  昌东居然没领她情:“就这做派?不觉得太粗暴了吗?”
  叶流西斜乜他:“怎么着?我该哄他睡觉?”
  昌东半蹲下身子,拎提起掌勺的双肩,把他软塌塌的身子挂上自己的肩膀,一个用力挺身站起来。
  “我是觉得,作为女性,你至少该温柔体贴些。”
  他转身朝车子走,叶流西忽然说了句:“慢着。”
  昌东停下,这一百大几十斤的份量,压肩上本来就很沉,停下来更重——
  他动了下肩颈,把掌勺的身体往上蹴了蹴。
  叶流西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使劲拍了拍,然后递给他:“他伞掉了。”
  昌东掉头就走。
  经历了两晚车上住宿的蜷手蜷脚,终于能躺直躺平,再加上外头没有风声,分外安静。
  原本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但昌东总觉得心头盘亘了点事,像野外钻木生火时那个迸出的星子,他要是不赶紧拿草絮棉料去烘引,这火头就出不来了。
  叶流西的帐篷紧挨着他的,能听到他在里头辗转反侧:“还在想白龙堆2号?”
  这一下忽然提醒昌东了。
  “流西,你有没有发现,如果真的有白龙堆2号,它不收活人。”
  “掌勺的不一定是灰八死的时候被吓傻的,他后来重新回去了,再次目睹了一些事,也许还看到了那些东西如何从眼前消失的……但他没被带走。”
  也就是说,死人被消失,活人被留下。
  “不收活人”这种话,太过吓人,叶流西头皮微麻:“你想到什么了?”
  昌东低声说:“我们一连几个晚上遭遇过怪事,这几个晚上有共同点,都起了大风沙。”
  沙漠腹地流传着一个说法:深夜,刮大沙暴的时候,机缘巧合,你会看到玉门关的鬼魂。
  灰八死的时候,那首歌谣像天边的海浪,层层叠叠,如同无数游魂哼唱:“玉门关,鬼门关,出关一步血流干……”
  “一家村”里那个口齿不清,就着盐碱水洗衣服的老婆子说:那个玉馒(门)关,早就活了,半夜里,你不要到野地里头哈走,会走到馒洞洞里去……玉门关,又叫阴关嘞。
  叶流西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路以来遇到的怪事,都是因为那个早就风化的玉门关?”
  昌东回答:“绿色的鬼火,打在帐篷上的驼队,沙暴里的怪手,皮影棺材,还有那首歌谣……你不觉得,所有的事,都能跟玉门关扯上关联吗?”
  叶流西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昌东才听到她耳语一样的声音:“那我,会是关内人吗?”
  昌东沉默。
  也许是,她提起过,说自己好像是个拉货的,总是开着大车,拉着不同的货:鞋子,衣服,书,甚至明星海报……
  而每一次,总是一进戈壁,就再也不记得了。
  但是,关于玉门关的一切,都是传说。
  而那些货,是真真切切的。
  那些货,是拉给谁的?
☆、第③①章
  后面的几天,昌东按照原计划搜找白龙堆。
  叶流西和掌勺都随车,她在掌勺脚踝上绑了绳,另一头系在车里的防撞杆上,停车时,她和昌东会四处走走看看,间或爬高观望,掌勺受困于绳长,只能在车附近晃悠,不管怎么引他说话,他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
  下沙子咯,一条线,咻咻咻,打伞,八爷被埋了。
  间或会小心翼翼地挪开“伞”,似乎是观察“雨势”,然后哆嗦着又把“伞”罩回头上。
  真正行动起来,昌东才发现设想的还是太乐观:白龙堆很多区域根本无路可走,油料耗费得很快;多了掌勺,也就多了张吃饭的嘴,物资也一天天见少。
  第三天,他默认另一位走失者死亡。
  第五天,油量到了警戒线。
  五天下来,再雄伟瑰丽的罕见奇景也成了见惯不惊,白龙堆只不过是灰白色的盐碱土台**,风蚀出的垄槽。
  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没有人迹,昌东有时会站到土台高处,拿出孔央的那张照片四面对比着去看。
  照片内外很像,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是泾渭分明两个世界。
  第五天的晚上,昌东觉得该给肥唐打个电话了:再没物资进来,他们就该撤了。
  没想到肥唐反而先打来了。
  声音很兴奋,先向他致谢:“东哥,多亏你了。”
  昌东猜到几分:“发财了?”
  肥唐嘿嘿笑:“也没有,好多是被人二三十块钱收走的,但有一块油性糯性都好,卖了九千……东哥,你们吃的和油还都够用吗?要不要给你们捎点?”
  叶流西果然没猜错,有甜头赚的地方,肥唐一定会被绊住,昌东也不跟他客气:“可以,到时候我折钱给你。”
  正事说完了,肥唐支支吾吾地还不挂。
  卫星电话资费不低,昌东提醒他长话短说:“你要是磨叽个一两小时,抵一块九千的石头了,虽然话费是我出,能不能给我省点?”
  肥唐吓了一跳,语速顿时就快了:“是这样的东哥,我这两天在城里,没事就上网搜罗布泊鬼故事……”
  他没法不好奇,毕竟自己曾经被拖拽过十多米远,如今安全了,忍不住就想找同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经历只自己有吗?
  搜出来很多,不少都是段子手编的,难得肥唐一篇篇都看下去了,非常牵强地捋出几点总结:
  ——怪事发生的地点不确定,遍布罗布泊及周边沙漠。
  ——一般都是风沙天出怪事。
  有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还在帖子下评论说:编,再编!你们写的怪事,都是脑子里进的沙。
  ——怪事都比较套路化,比如黑夜里开车,尾随着前头的那辆,跟着跟着,并没有见到岔路,而那辆车不见了;又比如一辆车跑荒野,开着开着,近侧突兀地冒出另一辆来;再如扎营的时候明明把帐篷门拉好的,但起床的时候发现门被拉开了……
  只有一个人的经历跟肥唐有点像,那个人在盐碱滩上扎营,晚上上厕所,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推了一下”。
  点进那个帖子,时间是两年多以前,题目是“好男儿走四方,七天横穿死亡之海”,还是个热帖,盖了上千楼,一路图文兼备,不少驴友追捧。
  有关诡异经历的那一楼,打头是这么写的:“说来惭愧,咱好歹也是精壮青年,体力居然还不如人家美女货车司机,在帐篷里听见车声,伸出头一看,佩服得五体投地,巾帼不让须眉,孤身顶着风沙开夜车啊!不禁自惭形秽,准备撒泡尿缓解心情,哪知道这一路最恐怖的事就在这里发生……”
  肥唐给昌东解释:“这人路上看到有个美女司机拉货,不过货车慢,他就超车了。后来夜半扎营,那辆车又撵上来了。”
  昌东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一节:“然后呢?”
  “那人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得女司机长得很漂亮,就偷拍了一张,但是怕被发现,只拍到背影。东哥,这要搁着从前,我肯定认不出,但是吧,那女司机的穿着打扮,跟灰八册子上的那张西姐,很像……”
  明白了。
  圆领白t,下摆塞进牛仔裤,高到小腿肚的牛皮靴,藏式宽沿皮毡帽,相似的身形,货车司机——这么多巧合,没谁了。
  和肥唐定下交接物资的时间地点之后,昌东把事情跟叶流西说了。
  叶流西也觉得是自己,她窝在帆布椅里看昌东:“所以呢?”
  昌东说:“我在逐步缩小范围,想找出怪事发生时,有哪些共通的元素——之前是风、沙,现在可能还得加上你。”
  “我加上风和沙,就可以召唤出玉门关,地点不限,罗布泊范围就可以,时间……多半是深夜,是这意思吗?”
  也不是很确切,昌东犹豫了一下:这几天,白龙堆的天气虽然总体平和,但有两个晚上,还是刮过风沙,然而都没什么异样,安然度过。
  他说:“可能还缺些什么,我们都回忆一下,怪事出现的当天,你身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叶流西冷笑:“我们这些天都在一起,我身上哪有发生什么特别的……”
  她没好气地翘了个二郎腿。
  昌东目光下垂,正落在她翘起的脚踝上,那里,白色胶带纱布隐约可见。
  叶流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顿了顿才说:“这也算?玉门关是苍蝇吗?闻到血腥味就往我身上扑?”
  “也算。”
  想让叶流西出点血容易,又很难。
  容易的是她一口就答应了。
  难的是,她不愿意往自己身上下刀,又嫌把旧伤的伤口撑裂了太疼:“要不你气我吧,气吐血了不疼。”
  昌东没理她,急救箱拎出来,翻出一次性抽血针头和针管:“手拿过来。”
  叶流西没话说了,左手伸过来:“快点。”
  昌东执起她的手看,她皮肤白净,血管比较细,属于不容易扎针的类型,在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也不见明显,叶流西好像也猜到了:“昌东,你要是敢戳了又戳,我就……”
  昌东伸手环住她腕,用力一攥,她手背上的主血管因为血液末梢流动暂阻,立时稍稍凸起。
  “右手握左腕,像我这样攥住,让你松你再松,不然戳了又戳,都是你自找的。”
  叶流西攥住手腕,叹了口气:“昌东,你挺烦的。”
  昌东低下头,拿酒精棉球擦了擦她手背,仔细找准入针点,动作尽量轻地下针:“你不说我也知道……好了。”
  针头很细,像被轻蛰了一下,并不很疼,叶流西松手,看自己的血慢慢被针管抽入。
  他抽得不多,很快拔针,拿了干净的棉球让她摁住针口,叶流西看那小半管血:“这样血的味道不好散出去吧?你可以煮一煮。”
  “前两次你煮了?”
  “没……不过血滴到地上了。”
  昌东摁了下推阀,针头沁出几滴血,滴到了地上。
  两个人盯着地上看,血很快被盐碱地面洇干,不远处,掌勺撑着“伞”,左走右走,总也摆脱不了脚踝上的套绳,嘴里一直低声喃喃:“埋了……一眨眼,八爷就被埋了……”
  叶流西有点无聊:“玉门关都没了几千几百年了,怎么可能……”
  血迹处,忽然滋滋翻沸了一下。
  叶流西一下子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翻沸之后,再无动静,叶流西回过味来,觉得兴许是血液和盐碱的化学反应也说不定,正想建议昌东要么也放点血试试,昌东忽然“嘘”了一声,两手撑地,上身尽量压低,跪伏了下去,目不转睛,盯着血迹周围看。
  到底看什么?叶流西百思不得其解,几次俯下身去看,都不得要领,最后一次时,昌东抬头,似乎是嫌她捣乱,伸手抓住她手腕,带着她往下。
  叶流西只好也趴跪了下去。
  还是看不出什么,她学着昌东那样侧着头,脸颊几乎贴到地面:“看什么?”
  昌东转头,她头发半长,这么一趴伏,好多都贴了地,他想也没想,顺手帮她把头发顺到耳后……
  叶流西侧头看他。
  昌东手一顿,指腹擦着她耳廓缩回:“……头发拖下来了,弄脏的话没水洗。”
  他手拢起,指腹末梢微微发烫。
  叶流西说:“你到底看什么?”
  昌东伸手覆住她发顶,帮她把头转了个角度。
  看到了,现在没风,但血迹旁侧有一些沙粒,正在笨拙地翻动,像是被蚂蚁吃力地顶起——有的向左,有的向右,幅度太细小,也难得他能察觉到。
  叶流西屏住呼吸,生怕是自己的喘息带动起了沙子:“这是什么?”
  “再看。”
  过了会,沙粒不再迟滞,有了轻微的旋动,像最微型的龙卷风,倏忽绕起,又蓦地落下,但显然的,这动静的范围像看不见的涟漪,悄然延开。
  昌东低声说:“风是自然现象,冷热不均,空气流动,现代人都知道,但古人不这么认为。”
  “罗布泊里有个很老的说法,叫‘风头水尾’,他们认为,水和风都是活的,水在这里断流干涸,是因为到了‘水尾’;而风在哪里最肆虐,哪里就是‘风头’,风的源头,源源不绝。”
  “流西,我们现在可能看到风头了。”
  不是因为有风、沙还有她就能召唤出玉门关,而是因为她的血滋养出了风头。
  风头就在他们眼前壮大、生长,自几颗沙粒开始,渐渐燎原成肆虐百公里的沙暴。
  而和她息息相关的玉门关城,将在这沙暴里显形。
  第一阵风开始扑面。
  昌东拉着叶流西从地上站起来。
  当地人说,罗布泊的365天里,有200天在刮大风。
  昌东进出罗布泊多次,遭遇沙暴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低声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沙暴在眼前,活生生地长起来。”
  叶流西回答:“我也是……吧。”
==================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阅读权限255&主题4207&UID8622777&帖子95307&积分111459&
91UID372697 &精华1&帖子95307&财富802031 &积分111459 &在线时间317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1:54 编辑
==============
【司马道】
32、第③②章
  风沙越来越大了。
  昌东把帐篷收起,所有人进到车子里,掌勺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昌东翻出强力手电、面罩、夜视风镜、都是事先按三人份备好的,还有两件软壳防风衣,黑色。
  叶流西戴好面罩和风镜,把软壳拈起了看:“哪件牌子好一点?”
  “袖子上有臂袋的那件……”
  她拿过来穿上。
  昌东看了她一眼,叶流西真是挺颠覆他的认知的:从前带队,他挺烦那些先己后人的人。
  但对她,他好像都习惯了。
  叶流西拿圈绳把头发拢起,示意了一下掌勺:“他呢?带还是不带?”
  “留下吧,车上比较安全。”
  叶流西想了想:“要么带上吧,如果这趟出去能发现皮影棺和灰八的尸体,也许他现场受点刺激,能说出点新东西。”
  昌东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样挺残忍的。
  叶流西总有歪理:“反正他都傻了,再吓傻点也没差别,说不定歪打正着,负负得正,又吓正常了呢。”
  下了车,昌东带路,叶流西绑了掌勺的双手,拿绳子牵着跟在后头。
  掌勺的比较喜欢昌东,他话不多,也从来不对人讲重话,叶流西不一样,她没什么耐心,稍有违逆,一瞪二骂三踹,掌勺的被踹了两次之后,老实得跟圈养的鸡似的。
  昌东努力回忆那一晚跟踪灰八时走过的路线,且走且停,手电一遍遍在沿路的土台半腰处逡巡:如果没记错,灰八他们当日,是循着记号走的。
  又一次手电光过去,昌东忽然看到一个刷在土台上的红漆箭头。
  他心里一跳,脱口说了句:“出现了。”
  豁牙撤走的时候,明明跟他说“记号都没了”。
  叶流西嗯了一声:“那跟着走吧,看看那个皮影棺还在不在。”
  昌东也是这想法。
  三人继续循着方向走。
  掌勺一路都不吭气,只中途忽然赖在地上死活不走,叶流西踹了他两脚也不奏效,叶流西没办法,喊昌东帮忙,把掌勺往前拖拽了十来米远——大概是在地上磨得太疼,掌勺又乖乖爬起来自己走了。
  再走了一段之后,昌东觉得有些不大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记号了。
  叶流西也是同样的疑惑:“那天晚上,我们跟踪灰八,没走这么久吧?”
  昌东看表,那一晚跟了半个多小时,但现在,走了近一个小时了。
  他仔细回想这一路,忽然盯住掌勺:“刚刚他耍赖不走,是多久之前?”
  “十五……二十分钟这样吧。”
  “往回走,应该就在他耍赖的地方。”
  果然,往回走了一段之后,掌勺再一次撒泼,这一次闹得更厉害,抱着昌东的腿死活不放,昌东手电打向前方,还能看到不远处刚刚拖拽掌勺时留下的那一行长道子。
  等他好不容易摆脱掌勺,叶流西已经在那里看了很久了。
  眼前的土台分布跟那一晚几乎完全不同,昌东觉得奇怪:“是这儿吗?”
  叶流西拿手电光示意了一下地上:“是。”
  昌东看到一个长方的凹印。
  没错,这样的盐碱地,或许很难留下脚印,但那天晚上,皮影棺重重落地,以棺材的重量,留下的凹痕会像车辙印一样,长时间内很难消除。
  昌东闭上眼睛,以这个凹痕为方位基准,脑子里勾画出那一晚棺材的位置、人员的站位、以及灰八三个人尸体的摆放处。
  他再次睁开眼睛。
  那一晚被挖开的雅丹垄堆,现在非但已经恢复完整,而且形状发生了改变:先前是个塔型,现在像个蹲伏的兽身。
  灰八他们的尸体处,原先是空地,现在是小型的雅丹土台,和就近的雅丹连缀在一起,臃肿但平常。
  难怪他和叶流西经过时没有认出来:土台的形状和路道宽窄都已经变了。
  但掌勺不同,他知道“八爷被埋了”,亲眼见过这里变了样,知道又到了可怖的地方,所以死活不愿意再走。
  昌东沉吟了一下,走到多出的那个小型雅丹的缀结边缘处,拿手电的底侧朝着台面上狠狠砸击,掌勺避得远远的,忍不住朝这头看。
  叶流西奇怪:“你砸什么?”
  “我记得,当时靠墙放着有铁锨……”
  话音未落,土台豁开了一处,结块的砂砾纷纷滚落,露出铁锨的柄头,昌东握住,向边上用力一拽,土台的台面裂撑开,铁锨被硬生生拔拽了出来。
  他举起铁锨,向着印象中皮影棺所在的那个位置铲了过去……
  铁锨头锋利,硬-□□了一小半,锨面带着柄横在半空,被风一吹,颤巍巍上下晃动。
  叶流西奇怪:“你到底想干什么?光凭我们,挖不出皮影棺的。”
  昌东说:“不是,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突然抬头:“你还记得肥唐说,灰八的人是怎么发现那个皮影棺的?”
  记得,很偶然,说是豁牙和同伴一语不合打起来,于是拿铁锨互砍,一个失手,砍中了灰白色的土台,豁下了一块,于是露出棺材黑黝黝的一角。
  昌东说:“如果我没记错,白龙堆雅丹的主要成分是砂泥岩夹石膏层,风蚀水蚀,可以带走疏松的沙土,但剩下的部分硬度不低,怎么会让铁锨一砍,就豁下来一个角呢?”
  说完拔下铁锨,走到临近的另一个雅丹土台边,劈了过去。
  金石相碰的铿锵之声,虎口震得发疼。
  昌东回头看叶流西:“这个藏皮影棺的土台,混在了雅丹土台里,但它不是雅丹,只是硬土的土堆。”
  一个硬土的土堆,怎么会混到雅丹土台里呢?
  这就好像丹霞地貌里,硬生生长出一块太湖石一样突兀。
  还有那个连缀出的小型雅丹土台,昌东试了一下,土质也是硬土土堆,他没有再挖,如果下头真的埋着灰八他们,下锨等同于挖人的坟,他做不出来。
  他招呼叶流西:“先回去吧,晚上看不出什么,白天可能会多点线索。”
  再回到营地,差不多已经是半夜,昌东带着掌勺坐前排,把后排让给叶流西睡觉。
  这算是很照顾她了,叶流西心里差点要生出感激来,不过太困了,阖上眼睛就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觉得有亮,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掌勺睡得四仰八叉,像只蜘蛛仰在副驾上,车内大灯其实已经关了,昌东不知道在组装什么,驾驶台上亮着一个光线很弱的小夜灯。
  叶流西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往上拉了拉盖毯,昌东察觉到了,脸略向后侧了下,然后伸手把小夜灯关了。
  叶流西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刚刚光线隐去的刹那,昌东微侧的脸部轮廓。
  昌东刻的那些皮影人,虽然精美,但她不太喜欢,女的清一色的“弯弯眉,细细眼”,男的是“眼眉平,多忠诚;圆眼睁,性情凶”,千篇一律,描摹不出那些刹那浮现的动人情态。
  将来她要是临刻皮影,就拿昌东当范本。
  他脸部轮廓不错,清隽里带硬朗,可堪描画。
  早上起来,风沙小了许多,白天确实给人安全感,哪怕依然身处诡异的境地。
  叶流西终于明白昌东昨晚上在干什么了:他行前租了一个航拍飞行器,昨晚在组装和熟悉操作。
  这玩意儿,她只听说过,没见过,看它长得张牙舞爪,一动起来几个螺旋桨叶虎虎生风,就觉得怪有意思的。
  昌东试飞的时候,她仰着脖子看,总想一个蹿高把它扑下来。
  昌东问她:“没玩过吗?”
  “我穷。”
  昌东:“……”
  食品剩得不多了,早餐只喝了烧热的矿泉水,啃了半块压缩饼干。
  卫星电话和gps失灵,和肥唐也失联了——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昌东希望不要太久,毕竟白龙堆不是个适合野外生存的地方,一旦断水断粮,两三天后,大限也就来了。
  不敢再开车,剩的那点油要留着开出白龙堆,昌东给掌勺脚踝上拴了绳,另一头绑在车上,确保他有一定的活动空间,又不会走丢。
  叶流西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带上航拍器,昌东没正面解释,只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头一次在白天看到皮影棺所在的土台,跟自己预料的差得不大,昌东轻轻吁了口气。
  他指点叶流西看:“晚上看不出来,但白天有差别,发现了吗,白龙堆雅丹多盐碱和石膏泥,颜色呈灰白,甚至有些是银白,但是这个土台,颜色偏黄。”
  叶流西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掌勺的说,天上下沙子,灰八被埋了,这个土台是沙土夯的?”
  昌东说:“有可能……我其实是想知道,这样的皮影棺土台,在白龙堆到底是一个呢,还是有很多个。颜色的分别,你站在就近很难分辨,但是离得远些,就很好办了。”
  他带着叶流西爬上就近的一个雅丹土台,找了块平整的地方,操纵航拍器起飞。
  航拍器渐渐升高,走得很稳,渐至两三百米左右,白龙堆雅丹的土台多在20米以下,这个高度,已经能看到视角比较广的俯拍景,图传屏上的图像很清晰。
  叶流西忽然看到了什么:“这里,这里也有一个土台。”
  昌东轻摁推摇杆,航拍器呈直线方向一路向前。
  两人渐渐屏住呼吸。
  又有一个,再一个……
  每一个相隔都在一公里左右,呈笔直延伸状,倘若有笔,按照点缀结的话,就是一条直线——而且不止一条,是对称的两条,距离他们身侧百余米处,还有一座这样的土台。
  图传最多只能支撑7公里左右,昌东操纵航拍器返航。
  叶流西有点怔忪,直到航拍器降落,她才问昌东:“那些土台子里,也会有皮影棺吗?”
  昌东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个人来到百余米开外的那座土台处。
  昌东将铁锨的锨面铲入土台半腰处,用力一撬。
  结块的砂砾碎土随着锨面的拔出纷纷落下,土尘四起,泥灰呛人,昌东退开两步,看到……黑黝黝的棺材一角。
☆、第③③章
  两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把这个棺材给弄出来,也就无从得知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昌东顺着图传屏上的飞行轨迹往里走了一公里左右,找到第三个土台,铲豁开一看,又是一口棺材的角露头。
  航拍器的图传距离有限,昌东执拗得很,一定要把这片区域的异常土台分布给找出来,他带着航拍器往不同的方向走,每隔两三公里就爬到高处去拍俯视图。
  叶流西先还跟着他走,后来嫌累,自己随兴停下来休息:能者多劳,一直以来,昌东办事,只有比她更仔细,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只要确保两人都在彼此视线范围内,不会走失就行。
  快中午时,两人停在一处雅丹土台下休息,昌东凝神拼接合成之前拍到的不同照片,叶流西则仰着头,喝光了自己带出来的唯一一瓶矿泉水。
  瓶口朝下,倒了倒,眯着眼睛看最后一线细流顺着瓶壁往下流……
  昌东头也不抬,把自己的那瓶扔过来。
  白龙堆中心腹地的积沙比外围厚,踩上去像一层厚毯子,多是因为风带沙时遇阻沉积,雅丹土台边缘处积得更厚,天然形成个斜软的小沙坡,不讲究的话,可以当靠背倚。
  瓶口倒栽进沙堆里,只留瓶子屁股在外头。
  叶流西把矿泉水瓶□□,又扔回去:“还没渴到那份上……我就是不想浪费。”
  低下头,无意中看到刚拔出瓶子的地方,薄浅的沙面下,似乎有纹路……
  她伸手想去拂,昌东忽然说了句:“好了。”
  他把自己合成好并加了标记的图拿给叶流西看。
  这图做过颜色对比加深,土台用星号标记,一列土台之间以红色虚线相连,看得分外清晰。
  灰白色的背景里,中心处有两条近乎平行的红线,有起有终,并不无限延伸。
  昌东说:“像一条路,土台像路灯一样,路两边对称分布,横向路宽在百米左右,纵向是每隔一公里有一个,我数了,一边十个,一共二十个。”
  那就是有二十个……皮影棺?
  叶流西皱眉:“说是路又不像,像是从路上截下的一段,不知道哪边是头哪边是尾,而且它通往哪呢?会不会是个摆出来的阵?”
  也不确切,中国古代摆阵,好像不是八卦阵就是七星阵,很少这样平行的两条。
  昌东看叶流西:“到现在,你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吗?”
  叶流西之前,他没接触过失忆的人,但电视里不是常演吗,失忆者在见到关键性的场景或者信息时,总会记起些什么……
  不然剧情没法推进。
  叶流西失个忆,居然还能失出成就感来:“没有,我不是普通的失忆,‘锯齿状’,很难恢复的。”
  她怎么说都行,网上都搜不到这名目,估计全球就她一例。
  昌东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水流微凉,顺着喉咙下去,并不能给焦灼的心头降温。
  再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目前的线索似乎都集中在皮影棺里,怎么把棺材弄出来是个大问题,这需要更多的人力,但昌东不愿意把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
  叶流西一句话就解决了:“你的车加满油之后,开进来,撞它。防撞杆派什么用的?不会连个土台都撞不塌吧?”
  那么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还剩下最后一件事,他想看看这“玉门关”是怎么消失的。
  他在沙面上圈圈画画,示意给叶流西看。
  “第一次,你白天被盐壳割伤,流了很多血。我们半夜在灰八营地看到了鬼火和帐篷上的皮影像,之后再无异常,第二天一早离开。”
  接着顺利去到了罗布镇,在镇上购物洗澡,还遇到了孟今古一行。
  “第二次,是进了白龙堆。你说血滴到了地上,包扎过的伤口,即便流血,血量也不会很多——从当天半夜,肥唐被拖拽开始,怪事一直发生。第二天白天,出去的车辙消失了,豁牙他们发现皮影棺土台。第二天半夜,灰八和两个手下横死。”
  到了早上,一切再次恢复正常,东北驴友的大切诺基狂飙着开进了白龙堆。
  昌东说:“加上这一次,目前只有两次半,我们试着从里头捋些规律性的东西出来。”
  “你的血,的确是类似媒介,召唤来的是不是玉门关,现在还不敢下断言,但至少是会出现异象。”
  叶流西点头,她亲眼看到风头,想否认也难。
  “异象都自半夜开始,第一次持续的时间很短,第二次,从肥唐被拖拽到灰八死亡,至少24个小时。”
  “第一次出现异象,离你滴血的地方其实很远,因为你被盐壳割伤后,我们还赶了一段路,半夜又开车转移到了灰八营地,中间辗转百十里是有的。”
  “但后两次,你的血都滴在营地附近,我能不能假设,血的距离可以影响一些事,比如异象的激烈程度还有持续时间?”
  叶流西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在白龙堆的这两次,异象的持续时间应该差不多?”
  按照24小时计,只要在这里等到半夜,理论上可以看到眼前这个“玉门关”的消失。
  叶流西提醒他:“你确定吗?掌勺可能看到过这个过程,然后他疯了。”
  昌东说:“如果我疯了,你就不用管我了。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叶流西想不明白:“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你想给孔央收尸,来也来过了,找也找过了,什么玉门关、皮影棺,早超出你想象了,不会知难而退吗?”
  换了普通人,知道事情不是人力可以左右,早打退堂鼓了。
  昌东问她:“退到哪去?”
  “回去重新开始啊。”
  昌东沉默。
  顿了顿说:“我小时候写}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洗衣机电板坏了多少钱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