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尤泉山人 传奇《梦中因》解读（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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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尤泉山人 传奇《梦中因》解读（之八）
尤泉山人 传奇《梦中因》解读（之八）
第二十五出& 释艳
（场上先设围帐一挂）（杂扮二卒持盘具酒壶上）俺奉将主命令，说到今晚选得美女一名，要与军师成亲，因此备下绮馔[1]一筵，玉液双瓯[2]，差俺送来，以为新婚之资。军命已下，自得前去。（行介）正是，龙泉[3]夜逼芙蓉冷，虎帐[4]春生豆蔻香。来此已是军师帐前，军师有请。（小旦上）世多非马强呼马，我欲求凰终类凰。（二卒叩头介）（小旦）你们来此何干？（杂）小人将主之命，前来送喜筵的。（小旦）甚么喜筵？（杂）将主念军师劳苦，今夜选一美女，要与军师合卺[5]。（小旦慌介）速速回禀将军，就说俺最不喜女色，万不可送来。这些酒馔，俺也不收，赏你二人，去吧。（杂）这是军令，小人不敢有违。（小旦）噁，难道将军是军令，我们就不是军令么？速速拿去！（杂谢赏下）（内鼓乐介）（小旦）你听一派鼓乐，想是美人来了，这便怎处？（二卒持灯送贴上）（小旦）你们速速送回，我是不用的。纵留在此处，也是终无用的。（二卒径下）（贴归帐坐介）（小旦呆立介）唉，这是那里说起？（背指贴介）他是个无心人倒也罢了，若是个有心人，好不难为杀奴家也。
【斗鹌鹑】嫁来个出色王嫱，惊坏俺冒名张敞。月下书错注心香，屏前丝误联姻党。你呵就是俺前路故腔，俺呵就是你后身榜样。虽洗了红粉妆，穿着这郁金裳。终是个软弱皮囊，做不出那般伎俩。
你看他归卧帐中，好似静候一般。唉，你休要胡思，你休要妄想。任你百般温存，俺只学个坐怀不乱的法子应你。你既睡在帐中，俺就睡在桌上。有何不可。（睡桌介）（内起一更介）（贴出帐介）奴家忍羞含垢，强留帐中，原为刺那蕉鹿鸣起见，今夜到帐中，听他声音，若不像那个厮贼。（望介）他竟睡在那边，不免前去认个明白。
【紫花儿序】好一似珠沉海壤，好一似玉炎昆冈[6]。谁救俺折翅鸳鸯，只为着心图报复，按下柔肠，触起刚肠，可也又做出颜厚的窈娘。（暗瞧介）他形容婀娜，绝不似当道豺狼，纵有三尺锋芒，怎闪出一霎毫光。
（指巾介）呀，那顶巾儿有多面善，不免仔细看来。（以手抚巾介）（旦醒慌躲帐中掩帐介）（贴羞俯首睡桌上）（内起二更介）（旦出帐偷视贴介）他竟睡在那边。唉，俺的行藏，不好对人说出，也并不好对他说明，但长夜漫漫，嗣后再起葛藤[7]，如何是好？（迟疑介）也罢，不如向前安慰他几句，或者各自安寝，不犯俺的边界，也未可定。（指介）唉，小娘子呵。
【天净纱】休言待月西厢，休言坦腹东床[8]。俺也是失水渔郎[9]，跳不出江心骇浪，说与你细思量。
（向前暗呼介）小娘子，你可听得俺的言语么？（贴醒亦慌躲在帐中掩帐介）（旦呆立介）呀，他竟躲在帐中去了，或者听俺言语，有此冷淡，因此回心转意，再不向前缠扰了。（拱手介）好好好，如此是两便了。俺不免假寐片时，明日再做区处。（睡桌上）（内起三更介）（贴出帐听介），呀，你听谯楼三更，夜已中分。那顶巾儿，看得终是模糊，教俺心中疑虑。到底不甚稳便，不如趁他睡熟，再去向前认来。（偷看介）呀，
【小桃红】偷向灯前，检点那容光。一见他冠裳，为甚小鹿儿直向心头撞。分明是旧日刘郎，怎把桃源咫尺俱闲放，俺待要殷勤询访，又恐秋胡谑浪，不认俺结发旧糟糠。
有心待问他一声，倘然不是，那时怎了。罢罢罢，不如暂回帐中，天明自有分晓。（又迟疑介）到底放他不下，再轻轻细看一回，形容或可立辨。（细看咳嗽介）（旦醒两下各慌躲介）（向左左逢，向右右逢，两下各以手遮面，呆立介）（旦）小娘子，你休要莽壮。（贴）小官人，你休要粗卤。（旦）我看你来到此处，你就是个我，我就是个你，俺如何敢粗卤。（贴）说那里话，你是个我，难道你也是女人不成？（旦慌介）我说我是个你，原是同病相怜，俱是被人掳来的，如何就认俺是个女人，你如不信，（指衣介）你看俺身上穿的，（指巾介）你看俺头上戴的。（贴）不提起戴的便罢，提起来，教俺一发可疑了。（旦）哎哟，俺又不是戴的紫玉钗，又不是戴的黄金钿，怎么使你可疑？（贴泪介）不是这等讲，你戴的那顶巾儿，其中有个缘故。
【秃厮儿】也是俺细心模仿，把巾儿才绣的端方。记当初胡郎分手河梁上，亲相赠，防庇他道路两鬓霜。（旦）胡郎是你什么人？（贴）俺与胡郎非泛泛可比。
【金蕉叶】俺也曾结伴在梅花纸帐，俺也曾消受在温柔睡乡。（小旦）闻胡郎是未有室家的。（贴）怎无室家，好比作天壤王郎接来个桃叶新妆。
（小旦亦泪介）说起来，教俺也酸心了。这顶巾儿就是那胡郎赠俺的。（贴）你与胡郎是怎样认识的？（旦）俺与胡郎，也非泛泛可比。（贴）俺与胡郎原是夫妇，所以非同泛泛，难道你与胡郎，也是夫妇不成。（小旦慌介）你休要胡讲，俺原系朋友，哪论到夫妇，且听俺一言。
【鬼三台】曾记续弦琴约相赏，合欢杯期相访。把生死两相忘，纵白头也图欢畅。我合他美前程，山长水长。虽有娶就的罗敷来入行，怎比得俺风雨联床搔尽了心窝奇痒。
（贴）世上那有这等好友。（小旦）方才说过，虽同一朋友，正非泛泛可比。（贴）既属好友，奴家今日陷入贼营，将何以处朋友的家属？（小旦）不妨，
【圣乐王】休虑到藏金屋住洞房，尽全筹画得你行藏。趁着夜未央漏正长，放出流莺偷渡小花墙，全就你一点黄。
（贴）如此甚好，但营盘札的风雨不透，如何得出，且奴家是个少年女子，一望皆知，倘然拿住，岂不有损无益。（小旦沉吟介）有了，帐中尚有便服一套，与你换上，改作男装，再给你快马一匹，自可逃出重围。（贴）如或防守兵丁，问俺何往，又将何言答对？（小旦）还有一计，给你令箭一枝，有人问你就说往本国公干的，那些兵丁就不敢阻挡了。（贴跪谢介）再生之恩，生当衔环[10]，死当结草[11]。（小旦）朋友之谊，理当如此，这也说不得大恩。（出靴帽衣服换介）
【络丝娘】（小旦）把一个婵娟美貌，改就戎行，脱罗袜，解鸣珰，打叠的行囊都停当，霎时间飞出个胭粉将。（内起四更介）（小旦）呀，夜已四更，不久即明，此时不行，待到何时。（暗牵马介）有马在此，速速行罢。（贴骑马扬鞭下）（小旦）你看他竟自去了，咳，痴了头，你但知你是胡郎之妾，那知道俺还是胡郎之妻，俺改妆而来，你又改妆而去。胡郎嗄胡郎，难道你姻缘分上应遭多不男不女的室人麽？
【祝英台】怎讲觑着他优孟衣冠，回顾咱容妆，堪笑两个拙荆[12]，一对情娘，俱是印版文章。心伤怜俺情景依依，到底孤芳自赏。问何时俺也脱了这沐猴[13]模样。（挥泪下）
春蚕老死不怜香，走脱红绡自主张。
借问缘何轻撒手，梅花原是旧春妆。
尤泉曰：男女猝会[14]之际，如以薪投火，其有不燃者几何哉。所幸者似男而非男耳。抑又闻之，二女同居，其象为暌[15]，使女而不以女自视，则又何暌之有？是男而女，可以处变，女而男，可以处常，刚柔相济之道，即涉世之金根也，反观自悟矣。
[1] 绮馔：精美的肴馔。
[2] 瓯：杯、碗之类的饮具。
[3] 龙泉：即龙渊，宝剑名。
[4] 虎帐：古时指将军的营帐。
[5] 合卺：古时婚礼的一种仪式。剖一瓠为两瓢，新婚夫妇各执一瓢，斟酒以饮。后多以“合卺”代指成婚。
[6] 昆冈：亦作“昆岗”，即昆仑山。
[7] 葛藤：葛的藤蔓，比喻事物纠缠不清或话语噜苏繁冗。
[8] 坦腹东床：典见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雅量》。
[9] 渔郎：打鱼的年轻男子。
[10] 衔环：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载，相传东汉杨宝九岁时，至华阴山北，见一黄雀为鸱枭所搏，坠于树下，宝取雀以归，置巾箱中，食以黄花，百馀日毛羽成，乃飞去。其夜有黄衣童子自称西王母使者，以白环四枚与宝曰：“令君子孙洁白，位登三事(三公)，当如此环矣。”后用为报恩之典。
[11] 结草：《左传·宣公十五年》：“魏武子有嬖妾，无子。武子疾，命颗( 武子之子)曰：‘必嫁是。’疾病，则曰：‘必以为殉。’及卒，颗嫁之，曰：‘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及辅氏之役，颗见老人结草以亢杜回，杜回踬而颠，故获之。夜梦之曰：‘余，而所嫁妇人之父也。尔用先人之治命，余是以报。’”后因以“结草”为受厚恩而虽死犹报之典。
[12] 拙荆：东汉隐士梁鸿之妻孟光，生活俭朴，以荆枝作钗，粗布为裙。后因以“拙荆”谦称自己的妻子。
[13] 沐猴：猕猴。
[14] 猝会：会面仓猝；匆忙。
[15] 暌：同“睽”，注视；张目注视貌。
第二十六出& 投辕
【夜行船】（小生行装提鹦鹉上）柳絮蓬根飘影乱，言不尽苦境般般。（老旦坐小车上）才出松峰，重经石栈，心碎寒空几雁。
（小生）驰驱行来，闻说前边，即是帅府。（望介）车夫，速速快行几步，那军营不久即到了。（急行介）
【前腔】（合）露宿风餐人意懒，望细柳棨戟星攅[1]，铁骥飞腾，金戈灿烂，触处风惊鹤散。
（净扮中军暗上）这里想是帅府了。（向老旦介）提着鹦鹉，待俺前去通报。（见净介）此处可是帅府么？（净）正是。（小生）敢烦通报一声，就说家眷到了。（净）那来的家眷？（小生）不是外人，就是帅爷的亲眷。（净）住着，待俺通报。（击梆介）（副末扮院子上）禀报何事？（净）元帅家眷到。（副末）在外候着，元帅有请。（外便服上）有何军机通报？（副末）元帅家眷到。（外）本帅年登耄耋[2]，并无子嗣，那来的家眷到此？（副末）是中军禀来的，现在外厢伺候。（外）既如此，若有男丁，着他进来先见。（副末、净以次传出）（小生进见介）（外）呵呵，我说老夫别无什麽亲眷，原来贤婿到此。（小生）相违数月，今始重逢，小婿理当一拜。（外）老夫也有一拜。（小生）未得词倾三峡水，（外）曾经胆落八公山[3]。（拜毕让座各茶介）（外）吾闻翰苑[4]之品，不践戎马之场，且风尘满地，道路多梗，贤婿此来，有何见教。（小生）岳丈听禀。
【刮古令】犹思跨绣鞍，向天衢挥藻翰[5]。（外）这还是老夫怂恿的。（小生）一旦得羽书旁午[6]，把公车暂撤还。（外）老夫前阅抵抄[7]，也知暂停试期，但贤婿这等英俊，还该藏修[8]才是。（小生）非不愿入骚坛[9]，钻研出笔上花，开几瓣。（外）为何还离绛帐[10]？（小生）岳丈还不知么，那槐安国率兵曾到邯郸。（老生惊介）到邯郸便怎么？（小生）把邯郸呵，看连环铁甲破重围，把桑梓[11]空剩下夕阳寒。（外）有这等事，兀得不伤心人也。（泪介）
【前腔】（外）我闻言只长叹，指天狼[12]仰面看。管教他危如累卵，惟怜俺以续残。谁撑持这门阑，馀几个裙钗三两伴，那当他凭空里起狂澜。这时节呵，惊坏俺翠翘小云鬟。
（小生）岳丈不必悲伤，贼兵未到邯郸，合村俱已逃避，尚未有杀戮之惨。（外）老夫眷属如何？（小生）也是这等。（外）贤婿如何得知？（小生）现有伴香可问。（外）伴香在哪里？（小生）现在辕门外伺候。（外背介）嗄，这就不是了，伴香既来，料想女儿也是来的，如何可与贤婿同行？（迟疑介）唉，人当危难之际，生全为幸，也不必拘这些形迹了。（转介）家眷既到，老夫尚有几句话说，请贤婿暂到书房休歇，即刻还要领教。（小生迟疑介）小婿是与伴香同来的，何必回避。（老生背介）这是那里说起，伴香不必回避，难道小女也不必回避。（又转介）贤婿，老夫今日，虽是英雄气短，尚觉儿女情长，那乌私眷恋之情，也是不能免的，贤婿曲谅[13]些。（小生仍迟疑介）岳丈先着伴香进来，问个详细，然后有话再讲罢。（外）既如此，院子出去，着那伴香进来。（副末率伴香进见介）（老旦）给老爷叩头。（外）起来，我且问你，你与小姐，是怎样来的？（老旦）老爷听禀。
【前腔】深闺夜正阑。（外）前在闺中，不必说了，我是问你惊散之事。（老旦）问俺惊散，乃猛传到凋弓随月弯，因学个飞蓬[14]宛转，历多少蚕丛[15]蜀道难。（外）俺也不问恁道路之苦，你与小姐可是同伴来的么？（老旦）俺形影只孤单，（指小生介）幸遇着吹箫英妙选，苦孜孜说透了旧机关。因此作伴同来，喜偷生刚度玉门关。
（外怒介）咳，年老颠倒，连话也说不明白，一切所答并非所问。（向小生介）贤婿既与伴香同来，当日路遇的时节，是伴香一人或尚有别人，须要说个分晓。（小生）岳丈听禀，
【前腔】相逢绿水湾，（指老旦介）只苍苍一衰颜。（外）难道无个少者相随？（小生）别无个红妆羁绊，比孤音惟独弹。（外向老旦介）当日逢难之际，小姐还是在家么？（老旦）怎么在家，犹记的避惊湍湿凌波只羞赧[16]，危行不畏露漙漙[17]，这才是破镜飞出一孤鸾。
（外背介）呀，听伴香的话，分明小女已竟同行。听贤婿的话，分明小女仍无下落。彼此支吾，前后不符，这是什么缘故？（想介）哦，是了，老夫自此明白了。（哭介）
【江儿水】看俺这风前烛，鬓已斑。（同问介）为何这等悲伤？悲蔡家又起文姬怨，才知道乌合红尘满。把掌珠埋没在芙蓉岸，好比着春风缭乱。东扯西牵，把一个无根风筝生生断。
（老旦泣介）不是老爷明见，俺伴香如何敢说，小姐真真被大兵冲散了，老爷多多发些人马，速速找回才好。（外）不必多言，你且到后堂休歇去罢。院子，领他进去。（副末）这里来。（率老旦下）（外）贤婿事已至此，有何处托，始得万全。（小生）依小婿愚见，不如发大将一员，率领铁骥数千，截杀北来贼兵，一来剪他羽仪，二来恢复桑梓，三来寻找亲眷，四来夺他粮饷，岂不是戎衣一举四美毕俱，只在岳丈上裁。（外）此计甚妙，但营伍乏人，谁能胜任？（想介）有了，我看贤婿经纶素裕[18]，韬略必精，明日奏于圣上，屈借贤婿为参军，共期努力王室，贤婿意下如何？（小生）小婿一介书生，未具鹰扬之略，怎消蚕食之忧，倘骤膺武选，抱羞专阃[19]犹小，遗误朝常[20]乃大，伏冀改图，万勿骤上荐章。（外）老夫自兴兵以来，战虽数合，寇尚未平，此际正思得人，贤婿此来，不但出可统貔貅，入且可以运帷幄，凡军中方略，还求指示一二。（小生）小婿怎能？（外）休要见执，且到帐中再议。（让介）贤婿请。(小生）岳丈请。（外扯小生介）这里来。（同下）
&&& 冰清玉润各相关，触其闺情泪滴斑。
射雀从今更射马，巧成直夺望夫山[21]。
尤泉曰：情劫历尽，仍践戎场。噫，何所遇之艰，也不知铩其羽以试诸艰。正淬其锋以贞于遇，班定远投笔[22]前去，此其兆矣。呜呼，打破色界[23]，渐归正果，火坑中安必无青莲[24]也，请待之。
[1] 望细柳句：细柳，地名。汉文帝时，周亚夫为将军，屯军细柳。棨戟，有缯衣或油漆的木戟。古代官吏所用的仪仗，出行时作为前导，后亦列于门庭。
[2] 耄耋：犹高龄，高寿。
[3] 八公山：在安徽淮南西。相传汉淮南王刘安曾与八公登此山，故名。东晋淝水之战，
谢玄大败前秦苻坚兵，坚登寿阳城，望八公山上草木，以为皆晋兵，即此。
[4] 翰苑：文苑。文翰荟萃之处。
[5] 向天衢句：天衢，京都。藻翰，华丽的文辞；文章。
[6] 羽书旁午：羽书，犹羽檄。旁午，亦作“旁迕”，交错；纷繁。
[7] 抵抄：邸抄，即邸报，古代报纸的通称。地方长官在京师设邸，邸中传抄诏令、奏章等，以报于诸藩，故称。唐已有，宋始称“邸报”。后世亦泛指朝廷官报。
[8] 藏修：《礼记·学记》：“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
郑玄注：“藏谓怀抱之；修，习也。”后以“藏修”指专心学习。
[9] 骚坛：诗坛，引申为文坛。
[10] 绛帐：《后汉书·马融传》：“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教养诸生，常有千数……常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弟子以次相传，鲜有入其室者。”后因以“绛帐”为师门、讲席之敬称。
[11] 桑梓：《诗·小雅·小弁》：“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朱熹集传：“桑、梓二木。古者五亩之宅，树之墙下，以遗子孙给蚕食、具器用者也……桑梓父母所植。”东汉以来一直以“桑梓”，借指故乡或乡亲父老。
[12] 天狼：星名，天空中非常明亮的恒星，属于大犬座。古时以为主侵掠。
[13] 曲谅：垂谅；特加原谅。
[14] 飞蓬：比喻行踪飘泊不定。
[15] 蚕丛：相传为蜀王的先祖，教人蚕桑。借指蜀地、蜀道。
[16] 羞赧：羞愧得脸红；形容非常羞愧。
[17] 漙漙：露多貌；一说为露珠圆貌。
[18] 经纶素裕：经纶，指治理国家的抱负和才能。裕，充足；充裕。
[19] 专阃：专主京城以外的权事。《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裴骃集解引韦昭曰：“此郭门之阃也。门中橛曰阃。”后称将帅在外统军为“专阃”。
[20] 朝常：朝廷的常规。
[21] 望夫山：古迹名。各地多有，诸如相传为秦时孟姜女望夫之处等，均属民间传说。
[22] 班定远投笔：《后汉书·班超传》：“（班超）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后立功西域，封定远侯。因以“投笔从戎”为弃文就武之典。
[23] 色界：佛教语，三界之一。三界指欲界、色界和无色界。色界在欲界之上，无色界之下，有精美的物质而无男女贪欲。
[24] 青莲：佛教以为莲花清净无染，故常用以指称和佛教有关的事物，诸如佛寺、佛经、净土等。
第二十七出& 分兵
【瑞鹤仙】（老旦上）垒壁风霜肃，况孤身寂寞。针毡芒刺，思归聚何日，把鲛珠滴碎，线难串起。
老身栖身幕府，已经数日。眼底干戈，耳边金鼓，不是销魂之色，即是惊魂之音，又时时悬望小姐，使俺百感交集，日夜不宁。昨日，闻得营中传言，都说胡相公不久即要统兵北征，吾想胡相公临来之时，就有这番意思。一来报他私仇，再来寻他二位佳人。吾家小姐原是改妆行的，这番情形不可向老爷说明，亦不便对胡相公说真，不如向前与他商议一番，那口角清风，也要漏出一点消息了。（望介）呀，胡相公正值来也。
【点绛唇】（小生上）雁杳鱼沉锁秦楼，闷煞萧史，问余行止，郁郁宁居此。
（老旦）正欲相访，何幸一遇。（小生）如有话说，且到帐中一叙。（老旦）是的。（进帐中坐介）（老旦）相公恭喜。（小生）喜从何来？（老旦）闻得相公文就武职，不久即要督兵北下，非喜而何。（小生）这是岳丈美意，但奏牍[1]未回，至今尚是悬虚。（老旦）既已奏明，料定必允。（小生）但凭君恩。（老旦）倘荣行有期，那焦鹿鸣的仇可是报的么？（小生）这个自然。（老旦）那两位小姐可是寻找不寻找？（小生）此事更是要紧，那有不寻找之理。（老旦）千军万马，恐难寻找，如或寻出你家的小娘子，见面固可认的，至于我家小姐如何得辨？（小生）不妨，梦中音容尚可仿佛。（老旦）这是虚境，如何便认以为真。（小生）是嗄，佛家常言幻梦泡影，俱是虚相。小生的梦，纵然皆真，这个音容也不可见滞。（疑难介）这便怎处？
【桂枝香】（小生）悬心如系，奋身无翅。自知故镜重逢，谁忆新婚未字。那形踪怎似，那形踪怎似。伴香愿你设身处置，保全妆次[2]。（老旦）谩思之，庭前欲削相思树，天际须还连理枝。
（老旦）吾想人当患难之际，改头换面，男的也或作女，女的也或作男，奇形百出，俱要掩饰人的耳目。相公此去，不论男女俱要留心。(小生)如此说，自得细心查访就是了。（老旦）还有一件，那个鹦鹉是我家小姐亲自养成的，相公带来，还请求带去，日后作个证验也好。（小生）军情大事，如何留心羽族，只烦你暗载后车便了。（外率副末持冠带上）（外）天边降紫绶[3]，塞上建朱旗[4]。院子，前去通报。（副末）元帅到。（老旦暗下）（小生出迎介）不知岳丈亲来，有失远迎。（外）好说。（进帐坐介）（外）贤婿。（小生）有何见教？（外）非为别故，前日所奏荐章已经批回，特蒙天恩，即着贤婿北征，功成之后，自有爵赏。老夫约定今日辰刻即要起兵，特来通知。（小生）军戎大事，上以宽宵旰之忧[5]，下以除陆梁之虐[6]，如此重寄，反以翁婿分任，恐有未便。（外）有何不便，只在贤婿勉为之。
【三学士】（外）且不题盈门燕儿，蓝桥下新选雄姿。弯弓不射屏前雀，披甲先驱标下师。也学个东山破斧[7]，须归来早结缡[8]。
（小生）谨领台教。（外）辰刻将到，一切军装俱要齐备。院子，持冠带来。（副末）冠带在此。（外）这是公服一袭，贤婿须要更衣前去，不久即要登坛发令，勿得有违。（小生）是。（外）贤婿收讫，就此拜别了。（小生收服各拜介）（外）老臣维国张安世。（小生）小子从军李药师。（同下）（内鼓吹，四旦扮四卒）（生、末、副末、丑扮四将）（净、副净扮二中将，各执器械先上）（外，戎装登坛介）马上龙钟鬓已丝，精神别有耐寒姿。功名莫笑冯唐老，不把鹰扬属少时。在下，平槐大将是也，今奉皇上勅旨[9]，务要两路分兵，南北同征，庶使幺么[10]小窛立见粉齑。今日黄道吉辰，正好兴兵。中军过来，持俺令箭一枝，传北征参军前来听令。（副净传令介）元帅有令，传北征参军坛前听令。（小生戎装坛下揖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外）天子有命，赐尔宝剑一口，飞符十道，带领三千人马，自成一队，务使军令严肃，刻日即要成功，不得有违。（小生）得令，大小三军带马前去。（率四卒二将吊场飞下）（外）北兵已去，其余将官听者。（众）嗄。（外）前者虽奏捷音，未捣其穴，今也仍贾余勇，直破其巢。但有不尊号令、不奉教条者，俱依军法从事。或在前在后，临阵脱逃者斩，或畏首畏尾，望风委靡者斩，有浮言异语，扰乱军情者斩，或有交头接耳，泄露军机者斩，宣谕已毕，即此发炮抬营。（众呐喊起行介）
【五马江儿水】（合）遥指长蛇封豕[11]，平除只待时。看俺貔貅坐拥，统辖全师。万里长城在兹，霜戈耀彩，琐甲盘丝。一鼓千军无敌，立致横尸。功成早把铜柱[12]支，芳名垂姓氏，鸿猷[13]勒壮词。奏凯无私，顿折谢安屐齿[14]。
结得丝萝报主知，中原逐鹿各相持。
并驱定是擎天手，两路平分一局棋。
尤泉曰：大丈夫当雄飞，不当雌伏，固也。然郭汾阳[15]千古奇才，非有先容，不几以囚弁[16]终乎。然则士之附青云而始显者，岂少也哉。不然，如胡生者亦抱璞子[17]耳。纵垂涕以示，有谁谅滴滴皆鲜血也。
[1] 奏牍：书写奏章的简牍，犹奏章。
[2] 妆次：古时书信中对女子的敬辞，犹对男子称阁下。
[3] 紫绶：紫色丝带。古代高级官员用作印组，或作服饰。《汉书·百官公卿表上》：“相国、丞相，皆秦官，金印紫绶。”
[4] 朱旗：红旗。多指战旗。
[5] 宵旰之忧：宵衣旰食，天不亮就穿衣起身，天黑了才吃饭。形容非常勤劳，多用以称颂帝王勤于政事。
[6] 陆梁：猛士。处山陆，其性强梁，故曰陆梁。《文选·扬雄〈甘泉赋〉》：“飞蒙茸而走陆梁。”李善注引晋灼曰：“飞者蒙茸而乱，走者陆梁而跳，谓猛士之辈。”
[7] 破斧：《诗·豳风·破斧》赞美周公东征平定四国叛乱，伐罪救民。后用作赞美朝廷用兵平乱之典。
[8] 结缡：亦作“结褵”，指男女结婚。
[9] 勅旨：帝王的诏旨。
[10] 么么：亦作“幺么”，微不足道的人；小人。
[11] 长蛇封豕：长蛇和大猪，比喻贪暴者。
[12] 铜柱：铜制的作为边界标志的界桩。
[13] 鸿猷：鸿业；大业。
[14] 顿折谢安屐底的齿：语本《晋书·谢安传》：“玄等既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棊，看书既竟，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棊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屐齿，屐底的齿。
[15] 郭汾阳：指唐名将郭子仪。安史之乱平息以后，郭子仪功封汾阳王，故称。
[16] 弁：惊惧；战抖。
[17] 抱璞子：春秋时，楚人卞和献璞玉于厉王，典见《韩非子·和氏》，后因以“抱璞”喻怀才不遇。
第二十八出& 平槐
【水底鱼】（净扮槐南王，黑甲、蚁头盔。末扮蚍蜉将军，四卒引上）帜戟[1]森严，投鞭战欲酣。面山背水，阵势影三三。
孤家兴兵以来，原欲夺华胥江山。谁想他国用了个黄老头儿，军律甚严，遂使我师不竞。今又闻他扫境内之兵，蜂拥而来。俺不免摆下阵法，引他前来，教他知进而不知退，可入而不可出，一陷其中，势无噍类[2]矣。军士们，前到平原之地，排开九曲贯珠阵[3]，擒他华胥将官便了。（众呐喊应下）
【前腔】（外戎装率二将四卒上）帝座星潜，搀抢蔽斗南[4]。据鞍顾盼，矍铄[5]是奇男。
俺奉朝廷圣旨，削平槐寇。昨日探子报道，已排定九曲阵法，要陷我国大兵。我想此阵络绎不绝，最难攻打，不如选数千弓弩手，夜伏高岗之上，齐发火箭，彼阵不攻自破。然后沿路截杀，自可使他只轮无归。军士们，夜至三更，每人各执大棍一条、火箭数枝，随俺前去，因便行事，勿得有违！（众呐喊应下，内起更介）(外二将俱戎装，四卒短衣负长棍持火箭暗上)（外）军士们，随俺登高发箭。（众登高三次向内放箭，内三次呐喊介）（内兵带火箭出，四卒各持棍战下）（净带火出，二将持刀战下）
【香柳娘】（二卒败上）似昆岗火炎，烛天红艳，高垒一霎如风卷。（末败上）似阿房已倾，似阿房已倾。一炬焰光添，谁怜化馀燹[6]。（净曳兵上）这燎原曼衍[7]，这燎原曼衍。惊醒黒酣[8]，征袍都炼。
（净）呵呀，好一个黄老头儿，暗发火箭，把俺一个好好阵势，霎时粉碎，料想我兵也不是他的敌手，不如撤兵回国罢。军士们，即此收军还辕。（众呐喊吊场，外率众持棍击下）
【前腔】（末抱头败上）望征尘久淹，望征尘久淹。抱头而窜，雄风已丧军中胆。（净弃甲败上）愧于?[9]复来，愧于?复来。飞渡漫停骖，才能出重险。(末望净介)启上大王，全军皆墨，片甲无存，烦大王速加征鞭才好。（净）你须护驾在后。（末）奉旨。（加鞭速行介）泣舆尸未敛，泣舆尸未敛。全师尽歼，犹逢深堑。
（外率众持棍击杀末介）（净偷奔下）
【前腔】（生扮淳于棼冠带上）看羽书戒严，看羽书戒严。雨翻云变，神龙失水应共惨。在下，乃槐安国南柯太守是也。昨夜塘报飞下，闻得我兵败绩，下官因此备下车马，星夜赶来，以探大王消息。军士们，速到边外去。（净加鞭忙上）叹鲸波太汹，叹鲸波太汹。狼狈出重潭，输他是韩范[10]。（生望介）那不是太王爷么？缘何狼狈独行。（跪接介）臣来接驾。（净）卿家少礼。（生）扈从何往？（净）休要提起，这也是天命不随，杀得片甲无归，独留孤家一人。（内呐喊介）（净）不好，大兵又来了，这便怎处？也罢，卿家速写降表一纸，半路投上，或者开一面之网，也未可知。须盾头染翰[11]，须盾头染翰。降书一函，累囚幸免。
（生）领旨。（同下）（外率众上）（众）前边有一高台，拥住去路。（外）且登高台之上，以望虚实。（登台介）（外）登得高台，如入云霄之上。下界人民，俱在眼底。吾想此台必有主名。（问二将介）此台有何名目？（二将）此台名唤大垤。（外）何名大垤？（二将）效飞坛之势，法京观之名，因土以成，不朴而华，故名唤大垤。（又指介）那累累几个小垤，又是什么缘故？（二将）百里一垤，一垤百人。中国有事，教他一人报一人，一垤传一垤，千里之远，顷刻可至。（外）传令下去，与我一一削平，不许留一故迹。（二将传令介）元帅有令，前边十个小垤，俱要毁去，不许留一故迹。（众呐喊下复上禀介）俱已毁去。（生率众持降表上）屡奏无三捷，何妨忍一惭。（众）是那里来的？（生）槐安太守淳于棼奉表前来投降。（众）且住，待俺禀上元帅。（众跪禀介）槐安国王差人前来投降，有表在此。（外）献来。（众献外阅读介）他既有称臣纳款，岁时进贡，俺体上天好生之心，也不肯穷兵黩武，传令下去，就说元帅奉表驰奏，不久即要撤兵，你们回去罢。（众传令生下）（外）即此撤兵。（众呐喊吊场下）
幽燕老将跨征骖，奇计无需扪虱谈[12]。
用得周郎火攻法，千寻赤壁对寒潭。
尤泉曰：天下无情者为火，兵家多用之，惨已。然田单[13]以火而成功，重瞳[14]以火而取亡，谁谓火必致胜哉？太公曰：势因于敌家之众，变生于两阵之间，苟因势生变，虽不火犹火也，火其末焉者耳。
[1] 帜戟：旗帜。戟，古代兵器名。合戈、矛为一体。
[2] 噍类：指活着的人，活的动物。
[3] 九曲贯珠：九曲，迂回曲折。贯珠，犹贯通。
[4] 搀抢蔽斗南：搀抢，彗星名。即天搀，天抢。古人以搀抢为妖星，主兵祸。故引申指凶渠。斗南，北斗星以南，犹言中国或海内。
[5] 矍铄：形容老人目光炯炯、精神健旺。
[6] 燹：火，特指兵火，战火。
[7] 曼衍：散漫流衍；连绵不绝。
[8] 黒酣：酣睡。
[9] ?[髟思]：小发。
[10] 韩范：唐韩愈为著名古文家，卒谥“文”。宋范仲淹亦以能文着称，卒谥“文正”。后世因以“韩范”并称之。亦指宋名臣韩琦和宋范仲淹的并称。
[11] 染翰：以笔蘸墨。翰，笔。此指写降书。
[12] 扪虱谈：形容放达从容，侃侃而谈。《晋书·王猛传》有载。
[13] 田单：《史记·田单列传》载田单火牛阵，双角缚兵刃，尾部束苇灌脂，焚之使冲杀燕军。
[14] 重瞳：谓目中有两个瞳人。旧时认为是一种异相、贵相。此代称项羽。
2012年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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