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13梁兴主君的太阳韩剧网免费是谁

[转载]朱大可年谱长编(26岁上)
& 朱大可年谱长编(26岁上)
& 1923年(民国十二年) &癸亥
& 二十六岁
& & 1月2日,先生随母舅刘山农访郑孝胥于海藏楼,座中有吴昌硕、东迈父子。是日聆听宿儒“纵谈古今名人书法,如数家珍。”
天台山农《海藏楼论书法记》(日《大世界报》):“阳历元旦第三日,予偕朱甥大可同登海藏楼。海藏楼者,苏戡先生之所居也。至则缶庐老人先在座,其子东迈侍焉;纵谈古今名人书法,如数家珍。缶老谓:‘须取各家之精华,集其大成,别创一格,则气自浑厚而体亦超脱矣。’海藏楼主人告予曰:‘子既写《龙门》、《猛龙》、《黑女》、《鹤铭》、《云峰山》、《泰山石峪》矣,尤宜多写各种墓志及汉隶《礼器》、《史晨》、《张迁》、《衡方》、《尹宙》、《乙瑛》、《华山》诸碑。盖子笔力雄伟,冶汉魏为一炉,则定可独树一帜也。《张猛龙》体格谨严,《郑文公》姿势遒丽,《张黑女》态度妍媚,均不易写。《鹤铭》参隶书真书,兼南派北派,后世尊为右军书,然不可考矣。《泰山金刚经》,大字中之健者,含有隶意,宜晚年书此,藉入化境。墓志出土,为向所未见者綦夥,每志各临一月,三年后又得别开生面。汉隶除《曹全碑》外,皆可临摹。盖《曹全》近唐隶故也。’予写魏碑向用《散氏盘》、《毛公鼎》笔法,海藏楼主以为可不必。盖海藏楼之书法,如飞鸟出林,天马行空;飘飘欲仙,无一俗墨;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圣笔也。因泚笔而记之。”
&《郑孝胥日记》【日】:“
刘锡之来。吴仓硕来,携其诗卷使余删定,欲再刊精本。刘山农、朱大可来。作字。夜,月。”
& 1月14日,诣海藏楼。
&《郑孝胥日记》【日】:“ 朱大可来。”
1月23日,撰《天台山橘歌》,得母舅刘山农嘉许,“因亟授独鹤刊之”《新闻报&快活林》。
天台山橘歌(朱大可)(载日《新闻报&快活林》):
扬州阙包惟橘柚,载在禹贡非聱牙。
淮南为橘淮北枳,考工鸿烈辞纷拏。
交趾秩视二百石,江陵富埒千户家。
长卿作赋始诞谩,卢橘夏熟同褒嘉。
近时佳种出天台,朱实熊熊腾赤霞。
洞庭霜枝不足道,江浦烟树讵能夸。
我闻种橘非易事,橐驼之言毋揄揶。
其本欲舒筑欲密,旦暮由忌搔与爬。
枝硕叶茂实乃蕃,小者火齐大赤瑕。
一啖直须三百颗,润肝疗渴消积瘕。
主人好事类坡老,一官未达髩已华。
归来天台守云壑,种橘不种梨与樝。
山中木奴蓄千头,霜气横秋逸兴加。
平生所愿一已足,奚必更啜阳羡茶。
但当筑亭继楚颂,请歌佳树思无邪。
外甥大可,近从苏堪、彊村、农髯诸老游,诗词书法,力争上乘。兹以《天台山橘歌》见眎,语健思清,居然作者。因亟授独鹤刊之,并誌吾喜。山农附注。
按:此乃大可先生刊《快活林》第一篇文字。
& & 1月28日,诣海藏楼,“言将归吴兴。”
&《郑孝胥日记》【日】:“ 朱大可来,言将归吴兴。”
按:大可夫人孙企馨乃浙江湖州菱湖镇人。
2月7日,《大世界》报见载《朱丙一书画润例》,内容甚详。
朱丙一书画润例(载日《大世界》报):
楹联:四尺三元。五尺四元。六尺六元。八尺十元。一丈十六元。丈二尺二十元。
中堂:同楹联例。
屏条:减半。
横幅:整幅同中堂例。半同屏条例。
纨折扇:二元。
册页:每方尺二元。书囗二元。
寿屏碑志堂匾:均面议。泥金加倍。墨磨一成。凡书黄纸者,以尺寸计,每字五寸半元。
行书 &篆书字例减半。
中堂:四尺六元。五尺八元。六尺十二元。八尺二十元。一丈三十二元。丈二尺四十元。
横幅:同半幅,照中堂例八折。
屏条:减半酬。
纨折扇:四元。
册页:每方尺四元。青绿加半。点品面议。
中堂:四尺四元。五尺五元。六尺八元。八尺十二元。一丈二十元。丈二尺三十元。
横幅:同半幅,照中堂例八折。
屏条:减半。
纨折扇:二元。
册页:每方尺二元。点品双钩设色均加半。
花卉 &照山水例减半。点品工笔均照山水例。
润资先惠。书五日取件。画十日取件。刻七日取件。
金章一元。银章一元。牙章六角。石章三角。过小字不刻。字逾半寸者加倍。逾一寸者再倍。碑铭等件另议。
收件处:大世界报社。英界三马路文焕图书印刷所。法界贝勒路二十七号。各大笺扇庄。
按:朱丙一书画润例,自日起,至3月15日连载于《大世界报》中缝广告栏。又于同年5月2日至5月20日连载过一次。是年在朱大可协助刘山农主编的《小说新报》上,亦曾登载“朱丙一书画刻例”(篇幅稍简)。
时年《小说新报》第一期登载先生文章《邓尉探梅记》,署名亚凤。记与友人孙尖凤游踪甚详。
邓尉探梅记 (亚凤)(载1923年第一期《小说新报》)
&老友尖凤久有邓尉探梅之约,人事淹留,迄未践约。今年正月,尖凤复贻书申旧约,遂与订期廿九日同往。良以是日为星期六,余辈可偷两日闲也。乃廿七、八等日天雨如注,余意是行又为雨阻,濨为闷闷。
廿九日晨。天色忽霁,大喜过望。午饭已,亟诣大世界报社候凤,不意渠已先我而至,遂与同撘沪锡区间车赴苏。抵苏已七时,雇马车至阊门。苏州本余旧游之地,然多年未至,人地俱疏。阊门旅馆比屋皆是,几不辨投止之所,乃询诸御者,据云三新旅馆较为洁净,遂下榻焉。余等所赁为二楼七十九号,室中布置亦颇精致,惟壁上一联殊足令人轩渠不已,盖书者误将前人“画眉笔挾凌云气,种玉人怀咏絮才”一联,截去下二字倒置之,遂成“种玉人怀咏,画眉笔挾凌”矣。若辈不学,无足深责,姑记之以为嗢噱。
晚膳后,余作二书,一致张阮圃、一致彭彭山,皆苏友也。饬茶役送往。未几,返命云:二君皆已他适,明日当来奉谒。余等枯坐馆中,殊觉无聊。尖凤意一觇苏州梨园之状况,遂诣春仙舞台而顾曲焉。春仙布置极为草率,楼上厢房强牛为军人、警察盘踞。余等入场,适为朱筱农、卢翠兰之《马前泼水》,次为金云芝、桂灵峰、小长庚之《回荆州》,又次为陈桂林、杜云卿之《四进士》,改压轴焉。余等未及终场即返。
次晨余先起,方盥漱间,彭彭山至,为言至邓尉途径甚详。云:先撘轮至木渎,再由木渎撘船至光福,即邓尉也。余拉同往,渠因有事需赴沪,告辞而去。余等早膳毕,因时尚早,先至玄妙观流览一周,始往胥门轮船局,则木渎轮船甫开至也。买票登轮,约行二时许,即抵木渎毕秋帆之别墅也。余等上岸,就道旁饼肆草草果腹,亟趋船埠,果有绍兴小船泊於河下。舟子见余等至,即高呼曰:客得毋往光福乎?光福梅花正大开,再迟数日将阑珊矣!余等登舟,遂解维行,同舟七八人接膝而坐,殊为跼蹐。余与尖凤攀谈,尖凤作楚语,余操京音,同舟之人侧耳倾听,似不甚解。余笑为尖凤曰:舟中之人皆敌国矣。行一时许,过善人桥乃一村落,又行一时许,则好山如障,已在舷侧。同舟汪君指示余等曰:此即邓尉诸峰也,君等明日越此山,则万本梅花在眼中矣!
余等登岸,径投“寻梅旅社”。光福本无旅馆,凡探梅者须雇船往,晚宿船中,极为不便。自有此社,游人接踵而至。余等在沪时,数聆张溥泉先生言之,故知之也。该社房虽系旧式,然布置幽雅,招待殷勤,亦颇难得。馆人知余等乘舆而来,而略进茶点,即命一蔡某者导往铜观音寺及邓祠游览。铜观音寺以供奉同观音得名,苏邑祈雨必至其地。近有军队驻扎在内,然仍恣人入内游览,不加禁阻,不似他处之军队天威咫尺,令人却步也。邓祠久荒废,后有隙地,植梅数十株,暗香疏影,得少佳趣。余等探梅而来,未入香雪海,先游兹地,殆亦所谓引人入胜乎。游毕,蔡姓者复导余至光福市周游一匝,此及泛社,已黄昏矣。晚膳时,侍者进酌福酒,光福土产也,味殊不恶,遂罄两壶。尖凤作书分致友人,极道邓尉梅花之胜。余亦擘笺寄吾妇,述出游事。是夕九时即寝,以明晨须早起也。
次日晨兴,略进面饼,即雇肩舆二乘入山。邓尉入山之径有二,一绕山趺而行,较远而夷;一越山岗而行,较近而险。余等所行者,乃山趺也。迤逦约一里,陡觉清香扑鼻,盖已渐入佳境矣。其地三面依山,一面临水,纵横卅里,皆植梅花,间有杂栽桃杏枇杷者,不甚多也。梅之种类,白者占十之七八,红者占十之一二,绿者偶见一二株而已。种梅地亦无定区,或傍山麓,或绕溪流,参差错落,无不宜人。而夹道低枝,钩衣礙帽,尤足增人流连之情。余等至是,几疑身入众香国,洋洋大观,应接不暇。视彼沾沾,於竹外一枝、水边半树者,真觉所见之不广矣。
如是曲折又二里许,抵司徒庙,亦称柏因社,祀汉高密侯邓禹。下舆入门,由沙弥导往侧苑,观所谓“清奇古怪”四柏树。柏凡五株,一清、一奇、一古、二怪,皆黛色参天,千年物也。沙弥云:怪柏本亦一本,后经雷殛,始解为二。然余所最欣赏者,尤在於古,以其嶔崎历落,饶有特趣也。曩闻我友张季蝯言,黄山松树亦有“清奇古怪”之目,惜未之见,今覩此柏,亦可慰情胜无矣。
出庙又行一里许,抵香雪海,即宋牧仲磨崖处。山腰有亭可资休憩,缔视之,御碑亭也。拾级而登,弥望梅花,一白无际,真不愧此佳名也!碑上游人题名甚多,余亦戏出囊中短铅,大书特书,不一书之。
下山更行二里许,则圣恩寺已在目矣。圣恩寺原名天寿寺,康熙南巡驻跸,改名。住持中恕导至还古阁,出周邾牼鼎及名人手卷多种见示,并制素面素肴款客。周邾牼鼎曾得吴大瀓、潘祖荫诸公考证,后生小子莫赞一词。手卷多出近人手笔,康长素大名尤屡见之。寺僧殷勤以题词请,余等笑谢之。遂导游梵天阁,乃康熙设朝之处。由寺上山抵玄墓,短碣署曰“晋青州刺史郁泰玄之墓”十字,字体古拙,东晋人手笔也。此地面临澄渚环揖诸峰,湖山胜概,一览无余。堪舆家所谓佳风水,殆此等欤!
出圣恩寺,舆夫请穷石楼石壁之胜,余等急欲返沪,谢以不及曰:留此为明年重到,因缘不亦可乎?遂循原道归旅社,已是二时矣。午膳后雇一小舟径返阊门,盖木渎小轮已早开也。舟虽窄,然容二人当不跼蹐。舟中无俚,瞑目微哦,尖凤得四绝,余得二绝。及抵阊门,时已近薄暮,略进晚膳,驱车至站,撘沪宁特别快车返沪,已三鼓矣。
兹将二人诗稿并录於后,曲终奏雅,夫我岂敢?
尖凤诗云:
白云鸡犬尽仙家,桑柘连村日影斜。
别有江山兴废感,此来端不为梅花。
梵空矗立翠微颠,占墓群钦郁泰玄。
山色湖光空荡漾,疏窗敲破碧云天。
勋业云台付大荒,空山祠宇劇凄凉。
一千九百年前树,阅尽兴亡黛色苍。
宋公题碣杳难寻,叠嶂云寒草未青。
帝子不来春又老,夕阳空照御碑亭。
苍崖夹道尽梅株,林杪湖光澹欲无。
残碣犹题晋刺史,寒泉惟荐汉司徒。
篮舆轧轧晓禽啼,随意穿林复渡溪。
径仄低枝时礙帽,花深小雨不成泥。&
同期《小说新报》,还刊载先生为孙尖凤《今雨录》所撰序文一篇。
& &《今雨录》序
(大可)(载1923年第一期《小说新报》)
竹雨乍收,茶烟忽飏。隔树之鸟,啼三声五声;垂檐之花,飞一点两点。言倾桑落,则明月不来;偶抚桐丝,则高岑寡和。念浮生之若梦,迟之子兮何年?此我友孙君尖凤《今雨录》之所由作也。
尖凤以吴桓王之旧裔,生李东白之故乡。作赋有金石之声,援琴成霹雳之引。澧兰沆沚,余怀郁其信芳;干将莫邪,此才閟而不久。一时三楚之彦,七泽之英,莫不缔交焉。每当黄垆酒热,白社人来。蹑屐卞和之山,弔碑羊祜之水。季长之居下邬,吹笛能和;子桓之会南皮,弹棋闲设。可谓言笑宴宴,信誓旦旦已!然此皆尖凤之所谓旧雨,而非今雨也。
若夫黄龙运尽,苍兕呼高。班生毛椎,投之奚止三寸?程家刁斗,笑者讵值一钱?韩王孙之将兵,拔帜易帜;周武祖之待士,脱靴着靴。不少磨盾之雄,侭有投壶之侣。此尖凤之所谓今雨一也。
幕府多才,孔璋授管。袁公路之骨,塚中已枯;司马昭之心,路上未识。苍黄避楚,藏伍员于小舠;辗转入秦,载张禄以后乘。客未致乎鸡狗,险竟脱乎虎狼。此尖凤之所谓今雨二也。
鸿既冥飞,鹏还远徒。蓬山路近,访虚无缥缈之蹤;易水风寒,寻慷慨悲歌之士。汉杨恽率其妻子,烹羊炰羔;释秘演隐于浮屠,极饮大醉。凡车誓及笠誓,兼诗人与酒人。此尖凤之所谓今雨三也。
王粲一赋,潘岳二毛。翦吴淞之半江,作客亦可;指楚云之一岫,曰归未成。塞外草衰,远得少卿之札;江南花落,愁听天宝之歌。赠寒梅之一枝,盟长松而百尺。此尖凤之所谓今雨四也。
然而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乍载欢于联床,俄雪涕于掛席。青枫江上,不来李侯之魂;白草河干,每黯张生之梦。春醪独抚,秋瑟孰张?悲莫悲于生离,长复长兮相憶。于是采厥篇章,著其姓氏,勒为此卷。略比老杜记怀人之诗,不同魏文撰点鬼之录。书成,命仆序其大致。嗟乎!星离雨散,君题汉上之襟;月朗风清,我买山阴之棹。愿言怀之,匪可任已。
& 昭阳大渊献花朝,朱大可撰。&
按:是序撰于“昭阳大渊献花朝”,即癸亥(1923)二月十五(公历3月1日)。
莲垞《怀人诗二百首》咏孙寒鹤(之二)
少时曾作瀛洲客,老去仍为海峤民。
不识起居无恙否?今年九十有馀人。
寒鹤少年游学日本,晚年复从事海外,屈指计之,已逾九十,不知能无恙否?
时年,天台山农出任《小说新报》(月刊)编辑主任,朱大可、陈逸民为编辑。先生在是刊第一期发表作品还有《小说枝谈》、《黄垆馀痛》、《海藏楼诗研究》等。是刊之“杂俎”栏,乃朱丙一题字。
小说枝谭(大可)(载1923年第一、二期《小说新报》)
近人每谓小说起于宋宣和时,此实大谬。《汉书&艺文志》:“小说者流,盖出于稗官。”(稗,细米也。街谈巷说,细碎之言。昔王者欲知闾巷之风俗,故立稗官,使称说之。)然则,小说之由来旧矣。特汉、隋二志所录小说,皆属后世笔记体裁,具有回目可分者,固始《宣和遗事》耳。
汉魏六朝,神怪小说,作者继起。如东方朔之《神异经》、《十洲记》,郭宪之《洞冥记》,张华之《博物志》,王嘉之《拾遗记》,任昉之《述异记》,吴均之《续齐谐志》,干宝之《搜神记》,陶潜之《搜神后记》,颜之推之《还冤记》皆怪力乱神,子所不语也。大抵当时神话流行,操觚之士乐其诞谩,故相率而趋此耶?考诸西方,莎翁乐府,亦多神话。然则中外小说,亦殊流同源已!
我国小说,始发轫者,其神怪小说乎?如燕丹子乃载燕丹荆轲之事。所谓“乌头白,马角生”,机桥不发,史迁则以怪诞削之。进金掷龜,脍千里马肝,截美人手足,史迁则以过当削之。听琴姬得隐语,史迁则以徵所闻削之。史迁好奇,犹不敢存,可见是书之诞谩矣!
郑逸梅《书报话旧&小说新报》:“《小说新报》是由《小说丛报》蜕化而来的,创刊于1915年3月…第八年第一期起,天台山农为主任编辑,朱大可为理事编辑。五,天台山农编辑时期。封面题字为郑苏戡。墨林,吴昌硕题字;说海,曾农髯题字;谈荟,王病山题字;艺苑,朱古微题字;乐府,袁寒云题字;艳藻,陈陶斋题字;谐薮,刘山农题字;杂俎,朱丙一题字。说海短篇有朱大可等作品。其他谈荟、艺苑、艳藻、杂俎等栏,有朱大可的《海藏楼诗之研究》。”
& & 黄垆餘痛
(大可)(载1923年第一期《小说新报》)
昔王安丰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阮酣饮于此,自嵇生夭、阮公亡,视此虽近,邈若山河。”余以不肖,获侍诸先辈议论,十年之间,零落略尽。迥念前尘,真有如六一所云“方从其游,遽哭其死”者,能不一哀而出涕乎?而郢斫之悲,牙琴之恸,于武樗瘿丈为尤深矣!自丈之亡,每思为之裒集遗编,昭示来哲。顾人事淹忽,迄未能就。姑先撮拾丈之平生,与夫流风余韵之足以人增慨想者著之于篇。青简尚新,宿草已列,以是言哀,哀可知矣!
丈讳鑫,字品三,晚号樗瘿老人。江苏丹徒人。逊清某科举人。尝一应礼部试,未售。某钜公招之入滇,遂橐笔往,因得遍揽昆明宝珠诸名胜。著有诗歌、游记甚夥。辛亥国变,避地来沪,暇时惟以吟哦自娱。既而求声诗社成立,推为祭酒焉。辛酉(1921年)秋日,殁于沪寓,年五十有九。有一子,司洋行职。余所知丈之事略如此,盖丈居沪深自韬晦,雅不欲举其生平告人。殁后同人为撰行状,竟弗能详。滋可叹也!
余之识丈在丁巳岁(1917年),犹忆是夕求声社友聚餐于大世界之春申楼,余以孙漱石丈及刘山农母舅之招,获与其会。袖稿呈丈,颇承奖借,自是屡获抠衣奉教。然余性懒,每有所作,佇兴而就,雅不欲为题目所拘;故值社课,辄交白卷。丈亦不加诃责,但哂曰:“风流才子”。盖取司空表圣语,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者,以为谑也。然丈厚余,每有所余,辄以相示。且谆谆嘱曰:“我老矣,意境颓唐,不能自振。子方锐思于唐宋以来,苟有瑕疵,第言毋隐也。”一日,又以玉梨词示余。余读毕,率尔曰:“此长庆餘波也”。丈曰:“子不满耶?然子识力殊高绝,亦可畏也。”遂取其稿裂之。余亟谢过。毁过半矣!由今思之此事,余诚不免年少气盛,开罪长者。然丈之优容后生,犯而不校,尤足令人愧恧无地也!
丈居沪久,无以为欢,则以听歌为消遣计;大世界游戏场开幕,无日不有此老踪迹。某君诗云:“锺情端我辈,陶写近中年。”丈每诵之以解嘲焉。丈与坤伶,挚爱小桂红,次则粉菊花,然于餘伶亦无贬词。或以太邱道广讥丈,丈笑曰:“天下无真是非久矣,若辈鬻艺为活,亦非易易,片言毁之,终身败矣。况我侪徵歌选舞,为行乐计耳。若必断断于色相之美恶,艺事之优劣,甚至揎拳攘臂,诉诸武力,岂非自寻烦恼乎?”以是丈于顾曲家中,又有宽厚长者之称。海上醉心坤伶诸君,组线粉社、碧社、潇社,往往举丈为社长。丈亦一视同仁,不稍轩轾。余等每至大世界,丈必殷勤延与同座,并为指点剧中事实,繁征博引,足资考证。自丈殁后,余与孙子尖凤,每过大世界,辄不胜其西州之恸也!
丈之殁也,以痰喘症,连绵三年,始捐馆舍。病中仍赴大世界听歌,意兴之间绝不阑珊。一夕,余与数友遇诸途,丈招余辈赴剧场;余辈先登,讶丈未至?返而迹之,见丈休于半梯,喘息不已,乃掖之上。语余辈曰:“医者诊余命在今岁,不识诸君何以挽之?”余辈泣然。丈笑曰:“人亦孰不有一死,处此纲纪堕地之时,一暝不视,亦大佳事。特虑歌场从此寂寞耳。”余辈不觉破涕为笑。丈殁后,余与尖凤挽以一联云:“游迹在金马碧鸡,一代高才莲幕老;诗格如梅村芝麓,半生知己柘筵多。”皆纪实也!
丈长身鹤立,疏髯若神,望而识为有道之士。平居与人谈笑无迕,然一遇龌龊之士,则又终席不交一言。求声社友有徐某者,自顶至踵无雅骨。丈尤鄙之,羞与为伍,讬故离社。后经同人多方挽留,逐徐某去,丈始复为社正焉。丈有一姊,适某氏,丧所天,依丈而居。春秋佳日,载与出游,每见余辈,必指示曰:“此某某,诗人也。”其好宏奖风流如此。丈尝以粉菊花长歌索和,余漫应之。迄今腹稿未成,音徽已沫,负丈地下,复何言哉!
先生撰长文《海藏楼诗研究》,连载于《小说新报》第一至第六期上。
海藏楼诗之研究(一)大可&
当代诗家,断推陈(散原)郑(海藏)。散原之诗,博大精深,是其所长,惟所作既夥,不免失检。陈石遗先生《石遗室诗话》尝称:“近人赋诗之速者,樊山、实甫外,有伯严、尧生(赵熙)。二人诗格不相同,与樊、易尤不相同,其为速则同。尝见伯严《遇有燕集》,于一夕间,以七言律徧赠坐客云云。可以相见其豪纵矣!以故《散原精舍诗》,二十年间积至数千首之多(按,散原曾以全稿请海藏删定,海藏为存十之七八,然则全稿尚不止是)。《海藏楼诗》则自“己丑存稿”(1889)以后,迄今三十五年之中,所作不过九卷九百餘首而已(案,《海藏楼诗》,丁未{1907}刊于武昌,仅六卷,即海上掃叶山房所翻印者;乙卯{1915}续刻两卷;壬戌{1922}又续刊一卷;合之九卷。与郑子尹《巢经巢诗鈔》卷数相符)。故其所作矜严洗练,卓然成家。论者谓散原雄放,海藏沉挚;散原高古,海藏幽秀。拟诸古人,散原光禄,海藏康乐;散原昌黎,海藏柳州;散原六一、东坡,海藏宛陵、荆公。诚不刊之论也。然铜山洛锺,东西相应;神龙云气,上下追随。不可谓非一时之瑜亮也。
今欲论次一家之诗,必先识其途径渊源,然后能知其得力所自及变化之处。海藏毕生治诗功夫,莫备于石遗一序。兹特摘录若干节于此,以俾研究海藏诗者,知所步骤焉。序云:
君诗始治大谢,浸淫柳州;乙酉(1885)归自金陵,访余于西门街,则亟称东野。诣君案有手抄东野诗四册,题五言古数章于上,有精语足资诗学。未久,君将往天津,作五言一首为别,自谓“似颜延之北使洛”。乙丑(1925)庚寅入都,君寓可莊所及官学,案上手抄诗本,有晚唐韩偓、吴融、唐彦谦诸家,北宋梅圣俞、王荆公诸家。君诗已一变再变为姚合体,为北宋服膺荆公。一日,遇君与季直于骡马市。相将入浴室,君解衣探夹袋,出残稿数纸,则游摄山诗,皆七言。余以为神似樊榭,君乃为此君曰:“吾向未尝为七言,去年始为之。”君始于七古,常独举韦苏州、温庭筠,然亦一时兴到语。所作为《大阪登高感旧示季芝楣》、《登北极阁》、《登周处读书台》、《侯府怀陈幼莲》、《石钟山昭忠祠》、《郗超》、《汉阳琴台》、《子培见访湖舍》等篇。皆半生山、遗山、道园之遗,何尝为苏州、庭筠哉?!观此可知,海藏诗学,实导源于六朝,泛滥于三唐,而淳蓄于北宋以来。其于大谢、柳州、东野、圣俞、荆公诸家,尤能遗貌取神,变而益上。(案,海藏自言学诗次第:始为三谢,继为韩刘,晚为宛陵荆公;而所拳拳服膺者,尤在昌黎宛陵二家。近人每以荆公相况,未尽海藏之能事也。)今人未穷诗家正变,偶见散原、海藏之作,即嚣然号于众曰:“此宋诗也,此宋诗也。”其意若曰:学诗必以唐为宗,而学唐诗尤必以李杜为宗。舍此以外,皆所谓“辟支果”、“野狐禅”,不足语于正法眼藏。殊不思宋人无一不本唐人,唐人又无一不本六朝。散原、海藏不惟学宋,且学唐;不惟学唐,且学六朝。特其功力深,才思锐,故能脱去叫嚣之习。所谓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百炼之钢,化为绕指。可以适独座,不可以娱众宾。流俗之论,未足为二公重轻也。(案,《石遗室诗话》尝论清代诗家,自道光以来,略分两派。一派清苍幽峭,自古诗十九首、苏、李、陶、谢、王、孟、韦、柳,下逮贾岛、姚合、陈师道、陈与义、陈傅良、赵师秀、徐照、徐玑、翁卷、严羽、范椁、揭徯斯、锺惺、谭元春,洗练而熔铸之。体会渊懲,出以精思健笔。陈太初、魏默深以后,郑海藏为魁壘。一派生涩奥衍,自急就章、鼓吹词、饶歌、十八曲,下逮韩愈、孟郊、樊宗师、卢同、李贺、梅尧臣、黄庭坚、谢翱、杨维桢、倪元璐、黄道周,语必惊人,字忌习见。郑子尹、莫子偲以后,沈乙盦、陈散原为弁冕云云。其谓海藏出韦、柳、四灵,固属确论。然海藏于昌黎、东野、圣俞诸家,寝馈极深,子尹尤所心折。要非清苍一派所能拘也。)
海藏三十始存诗,故其少作,不可得见。即如石遗所举《题孟东野集诗》,亦赖石遗为之録存。兹亟转鈔于此,俾知海藏少时,固亦优为唐诗者也。诗凡五首,其一云:
复古孤莫立,佞今群所褒。初非荣世物,而亦为名劳。
风雅业坠地,士心滋浮慆。先生不偶世,结束归坚牢。
咄嗟浮游者,没齿徒滔滔。
高义属秋迥,惠心屏春华。手挥海上琴,衣缀岩间霞。
诗涛湧推之,束手徒咨嗟。羌以意表论,邈兹神理遐。
不为一世可,坐使千秋譁。
五年南国游,一卷东野诗。寄余独经意,重此绝世辞。
连城必良玉,三染必素丝。勿惊绚烂文,终与大璞期。
夸厚含陶思,超异同谢规。谁言中唐声,此是小雅遗。
太息贞懿士,老死山嶷嶷。
端人思无邪,笃行言自文。运思虽匪涯,立义如有云。
下士逐纷华,百年心如薰。性情荡不支,荣枯随世氛。
行跖而言夷,此语非所闻。余表先生节,以振顽懦群。
毕生独吟诗,得此物外身。中有感怀篇,恻怆难具陈。
玉堂悲玄鸟,故国望星辰。素月忽经夭,鸱鸮不可因。
忧时匪吾事,远念何酸辛。位卑惧为罪,言逊遇益屯。
春晖一终曲,忠孝两龂龂。咄哉眉山叟,铜斗岂足论。
东野之诗,所谓“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者。海藏此作,哀思苦调,神与古会,徒以少作而弃之,诗格矜严,从可知矣。(案,东野之诗,俭涩已甚,而昌黎独曰“荣华肖天秀”,又曰“天葩吐奇芬”。海藏亦有“手挥海上琴,衣缀岩间霞”之句,非具伐毛洗髓之句,不能道也。)
海藏又有题韦苏州、柳柳州集诗,亦存《石遗室诗话》,兹并録之。
《题韦苏州诗集》云:
违华即冲漠,散性难自整。岂云与俗殊,意独得沈省。
平生一深念,异代爱隽永。三叹古之贤,曾同惜徂景。
《题柳柳州集》云:
河东文章伯,童冠拔时选。翻飞触世网,壮岁坐迁转。
盛名自取病,众诟实不浅。惩疚辞徒悲,晚景遇益蹇。
丽思郁欲流,惊才跼未展。横经渺心贯,读骚俨躬践。
蓄悲语离奇,取幽气奥衍。登为澹荡作,嘘吸出墳典。
五言暨七言,老手废雕篆。每效寂寞游,偶讬释老辩。
鲍谢方抗行,李杜足非靦。以兹夐妙篇,千古解宜鲜。
当代竞宗韩,北辰故易显。那知东方曙,启明上云巘。
晴宪与往复,尘虑得驱遣。心折弔屈文,语息特修謇。
伟人不世出,我辈类狂狷。怀哉柳先生,吾观蚀秋藓。
前诗类苏州效陶之作,后诗类柳州赠李侍御之作。作诗之法,始合终离,惟其能合,所以能离。世间钝根沾沾于声调字面之间,苦吟一世,又何益乎?(案,海藏每称韦、柳无不能作之题,又谓韦柳并称,似柿尤胜。以韦平澹,柳深刻也。)
诗人论诗之大旨,往往见于篇章之间,昌黎、东坡其尤著也。《海藏楼诗》,论文论书,屡见不鲜;而论诗之作,独不多觏。良以以诗论诗,易于乏味,故不多作也。然汇各诗而参阅之,海藏诗旨,亦可略窥。海藏论诗,凡拈三字:曰涩,曰真,曰浅。
涩者如《朝鲜榷在衡招饮观梅》云:
“我虽强作用我法,措语蹇涩爱者谁?”
又《题晚翠轩诗》云:
“称诗有高学,云以涩为贵。”
又《答樊云门冬雨剧谈之作》云:
“庶几比谏果,回味得稍稍。嗜涩转弃甘,攒眉应绝倒。”
至《答庄吕尘、朱大可》第一首,尤为倾筐倒箧出之。所谓“我诗常自疑,瘦涩不堪嚼。将为知己果,世议苦见搏”者是也。
真者如《感旧示李芝楣》云:
“惊叹李君下笔真”
又《答夏剑丞》云:
“夏君才调更清真”
又《海藏楼杂诗》云:
“辋川有奇兴,真味不容乱。”
又《题林学衡诗卷》云:
“少年纵笔羡才人,老去枯肠稍逼真。”
又《陈叔通属题江弢叔墨迹》云:
“设境尤难在逼真”者是也。
浅者如《答夏剑丞》云:
“深人何妨作浅语”
又《答樊云门冬雨剧谈之作》云:
“浅语莫非深,天壤生末。何须填难字,苦作酸生活。”
又《陈叔通属题江弢叔墨迹》云:
“近日独推江弢叔,笔力精深语能浅”者是也。
大抵海藏论诗,早年主涩,晚年主浅,而要皆以真为贵。涩而真,则不至于艰晦;浅而真,则不流为肤俗;振古诗家,能造此者,有几人哉?!(案,海藏论诗,又云“造意贵涩,出语贵浅,行气贵真。然则涩浅真三字,又一以贯之矣。”)
& &海藏楼诗之研究(二)
海藏诗格,凡有三变。自己丑(1889)至辛丑(1901)十年之间,一居日本,再游武汉,南皮尚书极倚重之。同时朋辈如顾子朋、王可庄、丁叔衡、陈弼震、沈子培、黄仲弢、刘葆真、张季直、陈叔伊诸人,并负海内清流之目,而海藏抵掌其间,靡不推服。故尔时所作,清新俊逸,出入东坡、后山、放翁、遗山诸家。此第一期也。癸卯(1903)至乙巳(1905)三年,督师龙川,以诗人而为边帅,穷塞主语,自不能免。而以山川之关系,声情抗烈,弥近柳州。此第二期也。辛亥(1911)以后,避地沪上,于风潇雨晦之辰,抒麦秀黍离之感。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其所作,沉著郁怒,转与昌黎、宛陵为近。此第三期也。近日陈仁先(曾寿)称之为“郑重九”,而周梅泉(达)则称之为“郑龙州”,皆各就其一时而论也。
海藏楼诗,五古最多,殆无一首不佳者。区而论之,则少作清新,壮作激越,晚作沉郁。时为之亦地为之也。少作如《家书至却寄》两首,婉于昌黎而俊于宛陵,令人讽之一往情深,真绝唱也。兹録第一首于此。(古今诗话,每摘数句,然诗有可摘句者,亦须全録者,当分别观之。)诗云:
书来意万千,隔此纸一重。持翦手自发,尚恐读易穷。
向来喜夜书,灯花剔幢幢。墨淡字断续,体势殊未工。
实亦无所语,但道无恙侬。欲知许时事,丁宁寻欢悰。
生理本可笑,日对蓬发僮。甚思逐春游,出门成孤踪。
正月月圆时,斜街鼓鼕鼕。二月月圆时,我在官学中。
诗就还独吟,书史颇亦功。署中时来云,某日当趋公。
赁车便应去,车声何玲珑。友朋有几人,旬餘或相逢。
笑谈破无俚,神情终悤悤。说归渐可厌,画饼饥难充。
回头看庭树,谁能送飞鸿。
今人每推黄公度《今别离四章》,以为古今言情绝唱,实则堆砌新名词而成,持较海藏,终惭形秽也。
海藏晚作,当以《海藏楼杂诗》为最,不特五言之弁冕,抑亦全集之眉目也。其因时起兴,则昌黎之“秋感怀春”也;其即境抒情,则东野之“寒溪立徳新居”也;其托物成吟,则东坡之“子由园中草木”也;兹亦摘录数首于此。《海藏楼杂诗》第十八首云:
秋深气数变,早觉因始衰。息灯寒稍入,幽幽如相欺。
布衾顿不支,腹鸣辄欲遗。晝动而夜静,遂悟此理为。
起行绕室中,运气达四肢。徐令血充体。煖力归腰围。
济胜须有具,筋骸非曩时。独寐还晤歌,夜色付与谁。
又《丙辰杂诗》第六首云:
登楼不见海,朝夕望海气。鸥飞态转迟,始觉海已至。
凭高目难穷,胸次必小异。心知鸥所乐,造物靳我翅。
柳州慕为鹘,毛翮有仁义。泰清果忘饥,恶世良可弃。
(案,此诗散原极推重之,自谓“耽吟一世,无此结想也”。)
又《戊午杂诗》云:
前身为戍卒,夜夜登戍楼。一生看太白,不知春与秋。
今我复何为,山川非昔游。杜门独长啸,兵戈送白头。
夙根殊未忘,闻鸡如有求。终年起残夜,哀思变明幽。
世乱须至人,安知非楚囚。及我老未衰,为君著兜鏊。
(案,此诗杨雪樵最称道之。)
三诗思深而旨远,他人为之,或摇笔终日不成一字,或下笔千言,转无是处;而海藏为之,旨深而非晦,语涩而能达。苟能熟读而深玩之,始知俗诗之可憎也。
海藏晚作,亦有极清丽者,然不多觏也。如《味雪轩图》一首云:
辨味必以口,未可与言味。雪味味尤玄,孰能推其意。
谓雪味在茶,舌本得深致。非甘亦非淡,仙境吸沆瀣。
或疑味在梅,疏枝耿窗外。天花正交舞,幽香忽微至。
又疑味在酒,却寒宜薄醉。冲然适共适,醢旨若可会。
不然味在诗,思发觉有异。雪中获神助,逸语夐出世。
寻味入非非,得味自天际。试约轩中人,徙寒共驴背。
是诗淡逸似宛陵,于海藏晚作为变体矣。
诗人咏史滥觞已久,仲宣、子建、太冲、延年皆尝为之,至东坡始鬯厥旨,然皆所谓史论而非记事也。记事之作,始于宛陵。如《读梅子真传》、《读司马季主传》、《桓妒妻》、《淮阴侯庙》、《留侯庙》等篇。仅据史传,敷述一过,绝不参以片语只议;而其人之忠奸美恶,事之成败得丧,读者已能了然胸中。惜自宛陵而后,绝少此作,遂令元遗山、杨铁崖雄视一世。海藏咏史之作,直逼宛陵,如张玄、都超、戚元敬、叔孙通、江庐奴、朱游诸篇皆是。兹録《张玄》一首如下:
河南张处虚,礼辟不可致。凉州军将行,被褐忽一至。
边章乃小醜,岂足烦至计。中官久无道,海内郁怨气。
来朝平乐观,祖道空府寺。车骑握六师,出言谁敢异。
鸣金召军正,酒半一挥觶。以次诛有罪,餘党悉拘系。
擢山迴日月,事若反掌易。天地可再造,忠正各在位。
何为不出此,震慑频失次。竖子忸常情,轻语固伤智。
悠悠鲁阳山,翩然从此逝。
是作即取史传中语,剪裁而成,不蔓不枝,真宛陵也。(案,宛陵咏史,仅资弔古;海藏咏史,兼寓讽时。《张玄》一首,尤得言者无罪之妙,读者不可不知也。)
《海藏楼诗》不仅记事者曲尽能事,其纪言者亦复妙造自然。如纪《对南皮尚书语》,近人多能诵之,兹不复録。録其《偶记林颖叔述左文襄语》前半首云:
左侯居军中,叹息语欧斋。屈指友朋间,才地有等差。
进士胜翰林,举人又过之。我不得进士,胜君或庶几。
欧斋奋然答,霞仙语益奇。举人何足道,卓绝惟秀才。
言次辄捧腹,季高怒树眉。
又《徐积餘随庵勘书图》前半首云:
北江论藏书,数等意甚备。推原已缺失,考订家为贵。
何人可当此,惟数钱与戴。其次辨板片,错讹不少贷。
是谓校雠家,抱经覃溪类。又次曰收藏,异本广搜致。
下供博士览,上或备金匮。天一阁嶙峋,瓶花斋珍秘。
崐山传是楼,海内共惊视。又如嗜宋刻,所获多精致。
旨意纵未窥,年日务省记。邬镇鲍处士,吴门黄主事。
斯为赏鉴家,可喜亦其次。乃若钱景开,陶氏五柳辈。
湖州施汉英,巧掠仍贩卖。旧家有中落,贱取计必遂。
富室苟好书,索价每十倍。其风斯下矣,掠贩诚逐利。
前诗较量科举人才之高下,后诗评论藏书家之优劣,参差错落,绝妙神情;其措辞明净,叶韵工稳,犹为餘事,成如容易却艰辛,正谓此等。然其得力处,亦在宛陵也。
从来诗人,或作圣贤语,或作仙佛语,或作英雄语,或作才子语,能作宰相语者,惟荆公一人而已。海藏少负济世之志,高瞻远瞩,不可一世。晚丁国变,我谋不用,愤慨益胜,故其所作,时有经济之谈。如《感事四首》,乃论庚子拳匪之祸,设执政者能用其言,何至神器颠沛,京邑丘墟耶?
诗録如下,其一云:
群昏自称豪,一奋碎神器。罪魁有三士,不在徐刚辈。
荣光首拒战,咋舌敌已怪。聂马久枝梧,彼族嗛强对。
朝中轻诸子,谓虏不足畏。何处果掩至,很愎得狼狈。
脱令津沽间,海城早为帅。微闻金鼓震,万众已奔溃。
牵羊必肉袒,所全讵百倍。京师安如山,完取十万械。
吾言匪诡诞,嚼血聊自快。
瘈狗无不噬,弊木无不摽。重黎卒死难,劲节殊皎皎。
许子盗所增,要领安得保。异哉立联徐,骈首岂同道。
袁许吾伤之,决去胡不蚤。何人与湔雪,未可恃苍昊。
京城知必陷,所苦吾主耳。黑衣缚袴褶,无异逃李子。
当时设有人,奉上匿乡里。逡巡稍南趋,北嚮下昭旨。
遂与燕齐甲,自翦畿辅匪。诸蕃孰不从,秕政悉可理。
徒手援天下,宁用折一矢。吁嗟失此会,秦晋入井底。
死或不弊辜,论罪当以榜。秉衡等徐崇,纔可谓漏网。
吾嘉宣化守,击刚奋忠谠。奈何褒海城,此李反见枉。
天步方艰难,见非在行赏。可令天下士,西望徒怏怏。
又《海藏楼杂诗》第卅一首、卅二首、卅四首,论辽东事;《癸丑杂诗》论鼎革事。天下大势,如指诸掌,坐而言者,可以起而行。或以书生大言短之,殊浅之乎测海藏矣!
《海藏楼诗》山水之作,近柳州亦近东坡。如《立秋永田町枝山下新居作》、《游定林观乾道题名》、《颜氏园独坐》、《三月三日林山腴招集南河泊》、《四月二日曾刚父招集崇效寺》、《赵尧生招集法源寺》等篇。皆写景妍逸,百读不厌。兹録《游定林》一首,尝鼎一脔,亦足知味也。诗云:
定林亦何有,惟有石嶕峣。孤泉潺不驶,灌莽围岩腰。
残寺久难兴,败墙土犹焦。俗僧赞物力,诳语空哓哓。
那知记名迹,盛述蛇与猫。我怀临川翁,松岑寄寂寥。
穿云复涉水,独往不可招。高躅纵莫寻,神理故非遥。
清咏入山骨,历劫元未销。空山一怅望,悽怆心潜摇。
猗嗟此何世,仰睇仍层宵。题名从剑南,终觉习气饶。
光绪视乾道,后来论宜昭。相牵返城郭,酷日愁山椒。
& &海藏楼诗之研究(三)
海藏七古,所作较少,至其妙处,信有如石遗所举《大阪登高》、《感旧示李芝楣》、《登北极阁》、《登周处读书台》、《侯府怀陈幼莲》、《石鐘山昭忠祠》、《郗超》、《汉阳琴台》、《子培见访湖舍》等篇,皆半山、遗山、道园之遗者。然海藏自言颇学苏、陆,东坡豪放,而海藏则加之以含蓄;放翁高古,而海藏则益之以隽永。故其所作,如南海荔支,色香味三者皆臻绝顶。兹録《答子培见访湖舍不遇》一首于此,盖海藏七古压卷之作也。诗云:
我生安归指菰芦,美此积水来寄居。临湾常记一枯树,到门犹隔千畦蔬。
子知我居第几湖,枉用相存命肩舆。舆中万态入诗眼,助子吟思清而姝。
寻常叩门客有几,自谓敝老真吾徒。如何乘舆适相左,此段堪画谁能图。
街西道人微有鬚,湖壖居士晢而癯。武昌城中悄来往,孤绝颇似雙浮屠。
市人或指讶二子,何许流落形垂枯。岂知阅世意皆倦,握手中有千唏嘘。
斜街诸邻不可呼,存没聚散痕欲无。当时痴肠那复热,剩有世议穷揶揄。
明年计君决北向,与我踅合终当疏。涪翁有语曾记取,一面全应胜百书。
是诗有风景语,有感慨语,有诙谐语,首尾完密,转折灵活,迥非凡手所能制也。
海藏七古,亦有似宛陵者,如《朝鲜权在衡招饮观梅》一首,能将极新之事实,运以极古之句法,中间写看影画一段,神妙欲到秋毫颠。与宛陵观何君宝画、观杨美之画诸诗,同一风格。诗録如下:
雪消江户春满枝,权君招饮不得辞。已看名士同来盛,况是明月初圆时。
官梅登盆映银烛,使星入座临酒巵。逡巡开筵极丰腴,食单时尚从欧西。
淳熬撏珍炮糁渍,浆水醷滥酏醢醯。左殽右胾近古法,葡萄论斗行如淮。
主人殷勤善言笑,客不解语惟解颐。酒酣登楼望天际,乡思正与寒云迷。
烹茶却唤看影画,亦有巾帼搀须眉。徳法二主信时杰,猛很欲作鳞之面。
谁知异人华盛顿,状貌酷类枯禅师。雄豪百炼至平淡,中外一理原无疑。
盛襄天道迭倚伏,曾有能者同华夷。霜风吹面醉渐解,归舍儿女犹唔咿。
汪君翌日幸晤我,大夫以下皆为诗。我虽强作用吾法,措请蹇涩爱者谁。
是诗海藏自谓“蹇涩”,实则较诸后来所作,犹为轻倩流利也。(案,是诗与《家书至却寄》等诗,海藏自言“不甚惬意”,然我人读之,固已咤为绝作也。)
海藏七古,又有似飞卿、冬郎辈者,如《樱花》云:
朝日满园春过半,绝艳为云云欲散。
徘徊已倦更淹留,醉梦虽酣难把玩。
微红渐起旋成晕,浅碧独倾尤有韵。
一年能得几日看,却对半开愁烂漫。
(案,海藏集中樱花诗,不下十餘首之多。况夔笙{周颐}《蕙风词》,亦有樱花词数十首。并为此花生色不少。)又《园花盛开》云:
海棠凝脂已绝伦,樱花薄醉如离魂。粉光玉色难逼视,露花乍敛腾春云。
数株出檐满空雪,日光穿林雪中月。近竹高枝见碧花,便觉茶香暗蠲渴。
去年恶风伤我花,今年花事休相誇。朝朝召客立花下,空揽鬓丝对洛霞。
二诗神光四射,姿态横生,海藏集中之别调也。(案,海藏每论七古,首举昌黎《山石》一首,谓其“风趣横溢,神味隽上,七古中第一首也。”综观海藏所作,间亦有似昌黎处。学力所在,不可淹也。)
海藏平生哀乐过人,对于朋友故旧之丧,往往长歌当哭,不能自己。《石遗室诗话》所云“苏堪诗最工于哀挽者”,良有以也。石遗曾録其《伤忍盦冬日杂诗》末首、《哭顾五子朋》、《过侯府怀陈幼莲》诸诗,谓其“有声徹天,有泪徹泉”。兹不复分五、七古,録其《哭顾五子朋》及《过侯府怀陈幼莲》数首,似较他作为尤佳也。
《哭子朋》其一云:
自意死穷边,不复能见子。归来谁与语,得我子所喜。
南行暂展墓,海上聊徙倚。一叹谓可必,何用书累纸。
岂知有兹事,舍我遽为鬼。投袂欲相追,失望对逝水。
眼前尽成梦,万世不我俟。
平生老纵酒,惟我能切谏。频年迹稍疏,念子不及乱。
颇闻态如故,俗士望而惮。伤哉卒坐此,一醉涣其汗。
钵山孤可哀,潭水深自恨。畸人去不返,题壁谁来看。
持论绝不同,意气极相得。每见不能去,欢笑辄竟夕。
西州门前路,尔我留行迹。相送至数里,独返犹恻恻。
小桥分手处,驴背斜阳色。千秋万岁后,于此滞魂魄。
为君诗常好,世论实不易。梦中还残锦,才尽空自惜。
称疾因解兵,用世志已灰。尚思得佳传,非君孰能为。
君虽避衰世,浩气殊不亏。一生意凛凛,可以厉诡随。
愿列君传中,存亡能几时。江西陈伯严,为文有古姿。
他年求下笔,窃比聃与非。
《怀幼莲》云:
东城苍陌年年异,双栝拏空最能记。故人何往门厅是,门外悲风入吾袂。
当年无日不相见,昼语夜谈乐难比。憶尝酒半去不告,君自追我及水次。
仰天执手长太息,过尔摧折非吾意。子宜为世善自爱,是时被酒已微醉。
我居才距一牛呜,强遣肩舆为送致。一日塘边独徙倚,野鸭蔽天带霜气。
北来下舆当我前,指看秋峦共称快。平生平生几知己,此情此情非梦寐。
钵山顾五号能诗,写我思君得深味。
诸诗杂写平日交谊,令人读之,黯然神伤。尚有哭兄妹儿女之作,过于沈痛,不忍卒读矣!
《海藏楼诗》五律最少,自言“三十以前,多为是体。”存诗之时,嫌其少作,悉删去之,故不多也。兹取集中所存者论之,则有似苏州者,有似柳州者,有似宛陵荆公者,而皆洗练于武功长江。似苏州者,如《题顾子朋斋壁》云:
客去院窗明,行吟山鸟惊。残阳一峰静,秋水平潭清。
几席餘文字,祠堂近老成。终知归寂寞,徙倚若为情。
似柳州者,《甲辰八月初十夜即事》云:
雨过气逾霁,夜凉云自流。明明一天月,飒飒四山秋。
林影纷当户,滩声静入楼。曲廊联坐地,莫说是龙州。
似宛陵者,《丁酉三月三十日》云:
一雨海棠尽,闲庭春已归。池蛙空阁阁,梁燕自飞飞。
啘晚时不与,蹉跎心有违。邻园犹可借,聊探牡丹肥。
似荆公者,《挽丁叔衡》二首云:
无术移常熟,虚闻罪合肥。词臣私激烈,国事苦乖违。
议礼书终上,论兵士稍归。虽云谋不用,正色自崔巍。
病废卒难起,平生意遂沉。函书驱左腕,兴学折深心。
伯道天何在,翁卿政可寻。死灰为君灭,鬱鬱涕盈襟。
此皆集中传诵之作也。
昔人每谓五律如四十贤人,著一屠沽儿不得,此言五律用字之法也。然五律之难,犹不止此。五律道源齐梁,立体沈宋,唐宋诗人,多擅此体。在今日而为五律,极难脱去前人窠臼。海藏五律之妙处,在能运古入化,推陈出新。如《王子飞鸟山看红叶饮扇屋》云:
有山曰飞鸟,似我射鸟否。高树红犹浅,回滩嚮更流。
烹鱼怜女手,把酒爱楼头。莫厌三年住,堪成一笑留。
又《川和村看菊途遇雷雨返饮神奈川丁子屋》腹联云:
郎当游亦壮,调笑意殊诳。
又《幽棲》颔联云:
目成溪上水,心悦嶺头云。
所云“女手”、“楼头”、“三年住”、“一笑留”、“郎当”、“调笑”、“目成”、“心悦”,皆古乐府语。海藏用来只见其新、不见其旧,此其所以难能而可贵也。
& & 海藏楼诗之研究(四)
海藏诗功,当以七律为最深,凡自荆公、东坡、后山、放翁、遗山、道园以下,靡不简练而揣摩之。(案,海藏论诗,不薄竟陵、公安,而薄空同、大复;不薄樊山、实甫,而薄弥之、湘绮。以一则犹存真意,一则专唱高调也。存诗始于《春归》一律,亦有微意存乎其间。又曰“七律至荆公、东坡诸人始到好处,餘人非失之太高,即失之太俚。”)兹如五律分録数首如下。
似荆公者,《己丑六月十六日观洗象》云:
宣南洗象迎初伏,万骑千军夹水看。
法驾旧仪从卤簿,玉泉新涨试波澜。
蒲甘国破封难复,莽氏民存业遂残。
留汝南荒遗老在,可堪有齿已先寒。
又《丙申正月二日试笔》云:
心远何妨得地偏,南归袖手对吴天。
凌空翔隼高圆外,颇寂鸣鸡午景前。
白下溪流向人静,紫金山色入春妍。
闲中把玩消何物,却辦微吟遣壮年。
似东坡者,《西湖初泛》云:
乍喜杭州入眼前,便呼小艇载闲身。
抱城岚影浮初日,侵岸湖光上早春。
只觉楼台胜人物,欲凭山水远风尘。
酒垆正在宫墙外,带醉凭栏独怆神。
似后山者,《望月怀沈子培》云:
天风海色飒成围,独倚三更万籁稀。
不觉肺肝坐白露,空怜河汉失流晖。
东溟自窜谁还憶,北斗孤悬讵可哀。
今夕太虚便相见,屋梁留照梦中归。
似放翁者,《春归》云:
正是春归却送归,斜街长日见花飞。
茶能破睡人终倦,诗兴排愁事已徽。
三十不官宁有道,一生负气恐全非。
昨宵索共红裙醉,洒泪无端忽满衣。(案,此诗海藏集中第一首也。)
又《庚寅人日登陶然亭》云:
春来料理唤吟朋,暖日江亭便可登。
林杪山光能映酒,芦根泉脉欲销冰。
闲曹踪迹人谁觉,老辈追陪我亦曾。
犹有后山同刻意,故应风味爱盲僧。
海藏七律虽宗宋人,然于唐之温、李,宋之杨、刘,皆所不薄。(案,海藏教人作七律,先读西崑《酬唱集》,谓其“运典博瞻,体物浏亮,可医枯窘晦涩之病。”今人未亲议论,便肆诋娸,真昌黎所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者也。)故其所作,时有似之者。如《囗湖耗至》三首,(原题有叙甚长)置诸玉溪集中,可乱楮叶。
啼血虚传杜宇魂,宁闻帝子更沉冤。
天荒乍破身终殉,日丧云亡道自存。
一夕风寒迷大麓,十年虎豹厄丹阍。
几时修得金轮史,才信无终是至言。
戊戌销沉庚子来,种因得果果谁哀。
忍教宗社成孤注,可奈君王是党魁。
妄竟挥戈能退日,伤心失箸讬闻雷。
咎由听直须天上,好劝长星酒一杯。
龙飞三十四年春,识主何曾见一臣。
持论遂令人掩耳,弃官谁信我忘身。
蟆肠坐愤妖吞月,鹑首空愁醉赐秦。
试问和熹旧朝士,不欺先帝定何人。
三诗蓄意沉痛,用典确切,今人徒知缠绵悲恻之为义山,而不知感喟苍凉之为义山;不能知义山,宜不能知海藏矣。
海藏七律,亦有似冬郎者。如《樱花》四首、《海棠》四首、《红梅》四首,摛词香艳,运典清新,《香奁集》中之上品也。兹録《海棠》四首如下。
晓日蠲寒雾乍开,忽惊绝艳立苍苔。
破颜自擅生天质,顾影难凭倾国媒。
脂水粉痕空写照,浓春好梦费疑猜。
囗皇花木曾成记,忍道根从海外来。
漫翻谱録辨棠梨,色色香香理不齐。
三月繁华浑醉后,一春桃李总颜低。
牢愁衔子思鸿鹄,胜事题诗步碧鸡。
记取濠堂人未老,花前吟到夕阳西。
燕郊东出记寻芳,流水游龙赴道场。
沉醉春风围日气,断红人面拥花光。
髫年尘梦频弹指,宦况江城独绕廓。
几树如云俄似雪,暗中谁信送堂堂。(自注,极乐寺海棠甲天下。)
关心风日凋颜色,八九分开已惘然。
带露微垂长脉脉,祛寒犹敛最娟娟。
朱栏玉砌休论命,宿酒残妆欲破禅。
心力平生殊不负,樱花诗后又三年。
海藏七律最自负者,为《庚戌入都居贤良寺》一首。良以骨头重、结构奇,持较古人,祗李义山有此笔墨。诗云:
前朝梦断十三秋,阙下车声在枕头。
胡骑黄巾归稗史,刘郎道士各山邱。
自残母子恩同尽,永诀君臣恨未休。
身似铜仙携盘去,回看囗水泪难收。
(案,海藏自戊戌出都,至庚戌复入都,中间相距十三年之久。孝钦、德宗皆已殂落,后党、帝党亦归泯灭。诗中所云“刘郎道士”,即指帝后二党而言。海藏虽爱德宗特达之知,然与康【有为】梁【启超】诸人异趣。戊戌政变,康梁出亡,谭【复生】林【暾谷】骈戮,陈伯彦、文芸阁诸人亦被窜逐。惟海藏获以无恙,至是入都,追维往事,遂不觉其言之沉痛耳。)
诸体之中,最易为而最难工者,莫如五绝。唐宋诗人,李杜韩苏,诸体皆工,而独于五绝不甚措意,亦可异也。海藏自甲午(1894)至丁未(1907)十餘年间,为之最多。幽靓如《自住吉游有马入山杂诗》第一首云:
蝶飞山无人,涧嚮若读曲。
岩云媚晴晖,起弄海波绿。
又第五首云:
侧卧看群峦,起伏极有势。
长天如匹绢,泼绿姿游戏。
妍逸如《湖上杂诗》第一首云:
微雨洒复止,春山人独行。
西湖知不远,照眼小桃明。
又第三首云:
湖波太娇软,画船殊难再。
最宜拏小艇,尽领烟水态。
拔俊如《天津车中》第三首云:
六年复来此,停车聊一望。
指点畿内山,祗汝色无恙。
又《出京道中杂诗》第十七首云:
扬州在何许,帆影乱烟树。
南风且莫竞,我欲渡江去。
悲壮如《出京道中杂诗》第一首云:
长啸出国门,寒日黯相送。
大风主何祥,不发轩辕梦。
又第二首云:
残月墜雄县,黄尘蔽任邱。
此中商避世,犹恨近神州。
矫健如《续杂诗》第一首云:
横风驱奔云,漏日射惊浪。
出没云涛中,江鸥意殊壮。
(又第三首云:“门外大江横,翻觉诗难好。吟就武昌花,寄与南皮老。”南皮尚书剧叹赏之。)又《盟鸥榭雨夜独坐》第一首云:
江声定奇绝,气湧如排山。
忍寒吹灯坐,得意风涛间。
艳冶如《续杂诗》第二首云:
桃花映朝日,艳冶光四射。
嫣然双海棠,乘红倚簾罅。
飘逸如《偶题》第一首云:
临水知身老,惊秋觉世移。
道人餘习气,花落怜空枝。
又第二首云:
畏暑九废吟,初凉颇思酒。
槛外足风涛,秋江落我手。
空明如《月下作》第一首云:
雾起江旋隐,云横月自华。
何人念秋柳,疏影尚夭斜。
又第三首云:
凉影白纷纷,空中行一囗。
下有独吟人,不随万籁定。
奇谲如《月云》:
月是钓愁钩,钩来无数愁。
月愁有密约,相见五更头。
又《待月》第二首云:
夜色不可画,画之以残月。
幽人偶一见,复随清影没。
深雅如《弢楼属题济南十二图》第一首云:
一枝碧芙蕖,似向明湖插。
志业能累人,如意空拄颊。
又第三首云:
济南有此湖,便欲江南压。
潇洒元裕之,波间看玉塔。
又第十首云:
石刻烧已残,楼观亦何有。
盘谷觅题名,苔花翳谁某。
综观诸诗,出入唐宋。清初诸公,竹垞有其雅而乏其深,渔洋有其韵而乏其隽,自郐以下,不复数矣。(案,昔人论五绝,或举“三日入厨下”,或举“打起黄莺儿”,或举“人言春事已”,或举“溪迴松风长”。海藏独举荆公“南浦随花去”,谓其“不独神韵天然,且与神宗遇合不终,亦可于言外得之,真绝唱也。”)
& & 海藏楼诗之研究(五)
诗中七绝,作者虽多而工者甚少;从来论者,每举李(太白)王(龙标)。唐人七绝,非不工也,惟旗亭划壁,双髮发声,传唱已多,转嫌甜熟。昔沈归愚选八家文,欧公“醉翁”、东坡“喜雨”,皆在被屏,嫌其熟也。海藏七绝,能以宋人之意境,而参晚唐之风韵,艳而不俗,质而不枯,荆公、东坡,把臂入林。兹如五言例,特拈数首如下。
疏隽如《吴氏草堂》二首云:
雨后秋堂足断鸿,水边吟思入寒空。
风情谁似枫林好,一夜寒霜照影红。
水痕渐落露渔汀,秃柳枝疏也自青。
唤起吴兴张子野,共看山影压浮萍。
又《顾子朋属题山水小幅》二首云:
江东顾五倦游还,占取城西水一湾。
卷卷清诗皆入画,底须俗笔污溪山。
二士风流此阮嵇,年来物役未能齐。
欲知白下闲踪迹,只向书堂觅旧题。
此四诗,石遗所谓:“苏堪七言绝句之工者,殆无逾此者也。”又云:“《吴氏草堂》第二首,与《顾子朋属题山水小幅》第二首,余每诵之,以为韦苏州之《独怜幽草》、苏东坡之《竹外桃花》,亦无以过。”亦足见其倾倒之忱矣!
幽靓如《小廊》云:
门掩餘寒绿尽生,小廊静扫称闲行。
春阴庭角云如墨,衬出江梅半树明。
又《南京节署西园》云:
风定平坡写绿筿,却迎初日皱还摇。
闻意惊散幽禽语,一夜风寒欲过桥。
雄浑如《将入都》云:
倚楼看雨有今日,坐憶宵来郁热时。
待与官家区划了,秋风鲈脍是归期。
婉丽如《闻胡琴有感》云:
好春闲过却伤春,花月江山迹易陈。
一念十年销未得,画楼银烛坐怀人。
又《楼花花下作》云:
非白非朱色转加,微寒轻暖殢娇霞。
春风省识倾城态,祗在楼西几树花。
感慨如《携家人往龙华观桃至则已谢》第三首云:
谁遣春阴换夕曛,江头暗尽爇天云。
回车自觉无才思,只道来迟向细君。
(案,是诗极似荆公《竹鸡唤我》一首。)
又《残菊》云:
秋来举盏尚能空,日日东篱绕菊丛。
老去诗人似残菊,经霜被酒不成红。
闲雅如《杂诗》二首云:
露气冷冷琐碎金,初阳到地又穿林。
南趋新筍浑无数,不觉苍苔一径深。
亚字闌干囗石栽,转廊囗囗囗囗干。
年年祗望松身长,待听风涛入座声。
(案,此二诗亦类荆公。)
奇谲如《石遗示早睡早起》二诗云:
寐叟深言夜坐非,石遗极道晓行奇。
海藏夜夜楼头坐,却是晨钟欲动时。
(海藏最近示余《隐几》一首云:“壮怀彩笔等无灵,隐几犹怜卷帙馨。几树樱桃花在否?春寒带雨晚冥冥。”自谓“出韩冬郎而感慨过之。”)
海藏论诗,不主选体,谓其“陈言多,新意少,不足发人之真趣也。”故其集中,拟故之作,余付阙如。(案,弥之、湘绮,教人作诗,皆主拟古。乙盦、海藏则又非之。此诗派之所以不同也。)至乐府歌行,间亦遇之,然亦名诗,不名乐府歌行也。如《高松保郎诗》、《从母罗母诗》、《李审言室赵孺人诗》皆歌行也。兹録《高松保郎诗》及《赵孺人诗》如下。
《高松保郎》云:
断臂高松保,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喧,听代保郎言。
保郎家江户,事在明治前。少小无所知,但念知己恩。
藩法义方酷,义父抱深冤。狱急待自杀,营救穷百端。
俱死犹不解,智竭惟有身。探怀出白刃,霜光蚀我魂。
低回语左臂,全归愧难全。断者不复续,今日与汝分。
欲下齮牙龂,神鬼啼右边。谁知父母躯,彼此乃相残。
一挥何时落,昏绝耳不闻。俄间视白日,岂意犹生存。
收我刀如风,涤我血翻盆。修书仍函腕,驰献辞悲酸。
义父幸得白,残躯越中年。支体已不痛,沉痛在心肝。
卖药溷市人,忏悔向世尊。众生有疾苦,莫似我艰辛。
大清黎公来,遗我以古文。李公尤慷慨,陈义高青天。
保郎身现在,保郎名已传。会有义士知,热泪堕衣巾。
人生历情劫,忧患深相缠。本心要不昧,君子或见怜。
保郎骨可朽,义士泪不干。
此诗叙事,至为沉痛。如云“低回语左臂,全归愧难全。”“ 谁知父母躯,彼此乃相残。”“
俄然视白日,岂意犹生存。”“支体已不痛,沉痛在心肝。”神情激越,辞色慨慷,决非时下诗人所能道其只字也。
又《赵孺人诗》云:
黔娄未为穷,因穷在其妻。贫贱有难言,言之伤肝脾。
为子事丘嫂,为子奉阿嬭。子有析居叔,迎养抚其儿。
子有未嫁妹,教诲迨于归。子独厉节操,家法众所仪。
子独治诗书,名声人所师。子居秦南仓,一乡谁与齐。
子冠兴化县,一县谁能希。方子初应试,宵中缀敝绨。
及子出适馆,客中寄新衣。子穷而好施,贷钱与子挥。
子贫而善病,质田为子医。命贵且问相,戏言子岂嗤。
夜冷不甘寝,知言子诚痴。子疾身欲代,子愁颜欲嬉。
彼实一好妇,食贫色以衰。彼实一健妇,持门体以羸。
忍涕行不顾,归来子何为。妄意晚相报,迂哉子奚追。
幸子有文字,自书自伤怀。文字身后名,生前事事乖。
岂若不识字,白头伴荆釵。彼嫠不恤纬,又兴宗周哀。
何如啜糟糠,何如烦炊扊。
是诗,海藏自谓“似韩友覆”,读之益吹其然。
海藏諸体诗,除上所述五七古、五七律、五七绝外,五言排律,祗《宿顾子朋斋居》一首。七言排律,未见刊入。四言,祗《哭萱妹》一首。六言,祗《望海》一首。杂言,祗《夜起江楼口占》一首。偶尔弄笔,聊备一格,皆可存而不论也。
&海藏楼诗之研究(六)&
&海藏之诗,具如上述。然则,海藏果为诗人乎?曰:否否。
&海藏举《丙戌贤书》第一,即不乐以科举出身,旋参李文忠北洋督幕,保任日本神户理事,中东战起,始行归国。未几,又入张文襄两湖督幕。目击中国国势孱弱,非兴军备,不能图存。戊戌维新,与谭复生(嗣同)同日召对,极言练兵之不可缓。集中《纪对南皮尚书语》有云:
颇闻列国法,其制有三师。号为常备者,终岁听指麾。
昼警若赴敌,宵严若交绥。其次曰预备,军行乃登阵。
又次为后备,不足则徵之。朝令夕已发,有类脱兔驰。
中朝实久驰,文武苟以嬉。寇至纷募兵,械器窳弗治。
近如牙山役,浃旬遥相持。清师数十请,主者莫肯尸。
败我非彼能,灞上真群儿。
又《召对纪恩》有云:
臣闻立国本,有备乃不危。积弱非一朝,无兵决难支。
愿言示所急,举国知所归。
皆此物此志也。是时康梁皆主变法,而海藏独倡练兵,旨趣之间,绝然相左。(康梁谭林皆派军机,海藏独派总理衙门,盖亦有人骑龁之也。)其后祸作,康果出亡,谭林诸人遇难。海藏独得超然事外,获以无恙,不可谓非不幸中之大幸也。海藏集中有《题杨叔峤书迹》二首,即论戊戌政变之事者。其诗如下:
诸郎坐热中,骈戮空召乱。
温雅如杨公,何为及此难。
戊戌七月间,独宜用裕禄。
吾谋卒不遂,野寺餘一哭。
自注:“景皇帝憎枢府诸臣,惟裕禄颇得上意。孝钦亦信之囗囗囗叔峤,竟不及见。他日乃哭之于清慈寺”云云。亦足见其擘划审慎,计虑周详。绝非躁进之徒,举棋不定、致偾大事者,所可同日而语焉。
逊清末叶,朝政日非,革命党人蠢蠢欲动,二三大臣或置之不问,故示宽大;或持法太急,妄肆屠戮。海藏与严幼陵衋然忧之,遂有群学之提倡。盖欲消弭排满之思想,必先化除满汉之畛域;欲化除满汉之畛域,必先鼓励合群之观念。惜乎言者谆谆,听者藐藐。革命种子,播于全国,清室之亡,遂不可救。集中有《论群学》两首,海藏抱负可以概见。
《书日报后》云:
一生走仁义,自谓性所有。未甘师古人,况逐箕与斗。
戊庚逮今兹,躁进互击掊。谬兴种族论,国事迫解纽。
惟予倡群学,荡荡辟其牖。滔天幾漂山,诬我冀不朽。
甚黠亦不怜,笑骂颜孔厚。诸公工罔上,抚衷果安否。
名徳既不昌,颜回岂为寿。
又《海藏楼杂诗》第十五首云:
合群时未来,众势苦易散。相安三百年,可虑在满汉。
外族方侵凌,万钓系一线。幸君毋绝之,失手且糜烂。
汉存满自安,其意岂好叛。谁今走胡越,迫之乃惊窜。
惜哉无大臣,独立济时难。榱崩侨将压,子产恐悽叹。
当时合群之言,果能实行,五族共和,不必见诸辛亥以后。我谋不用,大乱靡已,又岂海藏之不幸哉。
海藏痛恶西后,屡形篇什,至斥为“革命党魁”。(见《五十三岁生日放言》自注。)考其出处,自戊戌出京,终后之世,未尝入京。丁巳四月奉旨授安徽按察使,未几,又调补广东按察使,皆辞不赴官,即不欲为后所用也。集中《赠周松孙》云:
景庙久不豫,海内方忧煎。徵医满天下,弥留孰能延。
伤哉母忍子,敝屣同弃捐。怀忠意莫献,坐视宁非天。
又《五十三岁生日放言》云:
宗周何赫赫,竟为褒姒灭。鹯獭实驱之,鱼雀彼何别。
老夫生不辰,坐视国被窃。愿为伍胥眼,更向城门抉。
又《陈叔通求题袁许遗札》云:
毒后憎诸贤,要领膏锧斧。女戎真自灭,烈士首袁许。
何怪国亡时,相率作首鼠。衣冠遂扫地,窃弄启狂竖。
皆有直斥西后之语。(前録七律《鼎湖问耗》三首,对于西后,亦有微词。)所可异者,当时朝臣有帝党后党之分,帝党以翁文恭为领袖,后党以张文襄为魁首,两党之士,互相排挤。海藏受德宗特达之知,而又周旋文襄最久,盖能不偏不颇,和而不同,故不为两党之士所侧目也。我人于此,亦可断立身之本矣!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意不经,动人何必遽离形。寻常哀乐移人处,只许灵珠见性灵。
是虽论剧,未尝不可作论诗观也。
海藏集中,悲愤之作居十之七,清丽之作居十之三,是以近人有“海藏多秋气”之说。辛亥以后,激昂愈甚。盖其眷怀君国,俯仰身世,皆有不能已与言者,固与江湖羁旅韦布憔悴之士,异其旨也。(诙谐之作,所存尤鲜。海藏自言有“谭叫天李陵碑,及赠杨四立”等作,然未録稿也。)近日陈石遗先生编辑《近代诗抄》,于海藏诗,多采辛亥以前之作,或亦有所顾忌者欤?
辛酉(1921)秋日,始谒海藏,曾赋五言古一首为贽。其诗已刊入陈鹤柴先生《静照轩诗话》,及陈石遗先生《近代诗抄》。尚有《次庄吕尘韵》七言古一首,兹特附录如下:
子所推言诗居一,谁以上下溯流源?
皋陶稽首禹拜手,诗道疑于此澜翻。
文武之际乐云正,夷厉而还俗始劇
夫子定诗非删诗,葩经三百蔽一言。
国风十五独遗楚,灵均逸少孰跻攀。
幽而鬼神显人事,大则虬龙细凤鸞。
孟坚抑之非至论,鸱枭毋乃嚇雏鹓。
古诗十九定谁制,枚乘傅毅讼百端。
建安七子好风骨,气力足旋乾与坤。
元嘉永明趋绮丽,镂金错采眼生斑。
中间陶令独冲適,影形赠答神自闲。
贞元之韦元和柳,雅澹谁能及其樊。
昌黎论诗尊李杜,光焰万丈能穷殚。
苏黄以下等自郐,谁欤元气共扶抟。
迩来诗亡向千载,蛙吟蚓唱喧复喧。
海藏一出群喙息,返之正始良非难。
庄生(吕尘)作诗亦奇绝,探骊往往获琅
昨闻有诗上海藏,浩如洞庭生秋澜。
鲰生年少复不学,吟成一字积百痪。
他日云龙相角逐,我惭东野君真韩。
按:大可先生所撰《海藏楼诗之研究》,洋洋洒洒约万五千言,乃其二十六龄时之力作也。先生自云“辛酉(1921年)秋日,始谒海藏。”(时年,陈石遗《近代诗抄》出版,先生亦有多首诗入选。)而此文则发表于1923年春夏之间,其才学与识力可见一斑焉。另据朱古微《朱母陈太宜人家传》云:“文孙大可,幼丧母,太宜人躬自抚养。及大可游东瀛归,太宜人戒之曰:‘汝无以学问为己足,方今正学凌迟,汝辈当谨守儒风,勿为习俗所移’。遂使从闽县郑太夷、衡阳曾子缉,暨余游。曰:‘
少年日侍长者,庶几变化气质,而学问且益进也。’”可供参考。
文末所附《次庄吕尘韵》七言古一首,诗情烂漫,文采飞扬,读来朗朗上口,是一首十分难得的佳作。(此诗《耽寂宧诗》未录)
&是年,先生撰文《鬼乘》,刊于第二期《小说新报》,多述其先人往事,弥足珍贵。
鬼乘(朱大可)(载第二期《小说新报》)
余疑鬼神之有无久矣,谓之有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果有鬼乎?谓之无者,或啸于梁,或凭於几,又果无鬼乎?
我国古籍,靡不言鬼,然犹可诿为神道设教,不得不尔。近世科学大明,宗教浸衰,宜可高揭无鬼之论矣。顾西方硕彦,方且结社著书,共阐鬼学。我国伍秩庸博士,复推其波而助其澜,於是鬼学一科,遂与哲学科学相表里。宁不谓之咄咄怪事耶?兹就耳目所及,拉杂记之,其事其文,胥无足奇,聊为研究鬼学者增若材料耳。
先慈沈宜人,外王父春岫公之季女也。春岫公世居清溪,耽吟好游,与俞曲园先生友善。曲园集中有涉趣园诗,即公之别墅也。尝挈先慈遍揽匡庐、金焦、天台、雁宕诸奇胜。父女唱和之什,几可盈尺,卒年已七十余矣。壬寅夏日,先慈忽梦公招之游峨眉,欣然诺之。次日讶曰:我殆不起乎!遂亟部署身后之事。时先慈固康彊无恙也,家人笑之,悉置不顾。不及匝月,果染疾,殁。明年,家严命扶櫬厝於春岫公茔次,亦感於所梦也。
郭祖葆,号石如,无锡人,余姑丈也。善诗古文辞,尤工行楷,以余所见近日书家习苏、赵者,殆无一人能出其右。惜年踰三十,遽抱疾卒。易箦之夕,
先大父方摄禾篆,夜治官书,三鼓未寝,忽闻户外履声橐橐然,及门而止。问之不答,秉烛视之,亦无所见,方嗟异间,而姑丈噩电至矣。先大父治程朱理学,律己甚严,怪力乱神素所不道,独於此事,恆诧讶弗置也。
亡友潘则明,总角交也。尝肄业禾郡中学,持躬甚谨,治学甚劬,同学少年皆敬礼之。丙辰冬,偶沾微恙。余往候之,忽语余曰:长与足下生死辞矣!余慰之曰:君方盛年,胡作此语?则明正色曰:否,否!余近梦至一处。类衙署状,一长髯人凭案决狱,皂隶数辈,给事堂下。见余至,皆笑曰:来矣,来矣。连夕皆然,岂诬君耶?余释之曰:此君平日嗜读《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新齐谐》等书,脑颅之中印象太深,一旦抱病,神经薄弱,遂觉一现於眼前耳。则民聆言,仍不释然。余因戏之:君不致坠入地狱也?则民始破涕称谢。余旋别去,不及旬日,讣音果至,哀我则民,果往阴曹对簿矣!惟余之律师,始终未曾履行职务,殊觉无以对我故人也。
甲丙之间,负笈京师。有同学夏君者畏鬼,每至晚间,不敢独行;室中无人,亦不敢独处,自言十二三小时。卜居某地,夜起溲溺,陡见一人,白衣白冠,负手中庭,状如世俗所称之无常,一怖几绝,自是畏鬼。与余同室几一年,屡得鬼疾,呓语不已。余嘲之曰:无他,畏洋人、畏老婆、畏鬼物耳。子畏鬼,而鬼弄子,何如余不畏,而鬼亦不敢侮余也。夏为咥然,然畏鬼之念终不可破。旋余南归,不通消息,后得他友函告,知其不久即下世矣。一生畏鬼而终不免於为鬼,可哀也已!
&撰文《日者别传》,为禾城日者徐慕莲作传,刊于第三期《小说新报》。
日者别传(大可)(载1923年第三期《小说新报》)
徐濂字慕莲,浙之德清人,其家世弗甚可详。或谓徐之祖若父,皆为诸生,徐亦曾应童子试,屡试屡黜,愤而弃去,遂为术士以终。或谓徐少为贾人,邻有瞽叟,老且病,徐多賙之。叟颇德徐,遂以星命之述授徐,且嘱曰:子命奇穷,陶朱猗顿,毕世无望,不若放浪江湖上也。徐诺之,自是挾技走江浙间。
吾禾城北有张家衖者,每岁新正,四方术士毕集于此。徐初间岁始一至,为人推命,无不奇中。后岁辄一二至,或留月不去,是以禾人咸知其名。徐为人形状委琐,且癖阿芙蓉,益复憔悴。然谈言微中,人多重之。
逊清光绪中,长白宗子材(培)太守来守禾郡,整饬纲纪,扶绥士民,颇为大吏所倚重。会杭嘉湖兵备道出缺,宗自以为非己莫属,闻徐之名,姑令推之。徐推毕,遽起曰:大人命未尽,禄已尽矣。宗不懌曰:且视我命能进级否?徐笑曰:已得者犹将失之,遑论未得者乎。左右大怒,欲拘辱之,宗怜其妄,逐之使去。果不逾月而府署失慎,延烧殆尽。大吏震怒,欲掛弹章。宗多方弥缝,愿罄私资修复旧状,始寝其议。然频年宦囊自此竭矣。辛亥以后,宗蛰居海上,无以自存,年踰八十,贫困益甚禾人士怜之,醵金为赠。至是徐禄尽命未尽之说,无不毕验。
又有吴统领者,已轶其名,偶诣徐推命,徐拱手曰:尊造大佳,旬日后晋佚元戎矣。吴以徐言罔弗验,欣然而去。徐俟其出,语座客曰:适间诡词耳,渠旬日身首殊矣。我以其为赳赳者,非宗太守长厚可比,故妄言之耳。座客聆之,疑信参半。甫三日,省吏檄吴赴绍剿匪,吴以不谙地理故,行绝谷中,为匪所歼,且枭首焉。众屈指记之,果九日也。
徐为人推命,其神验往往类此,然亦有滑稽足喜者。有某甲,故纨绔子,好狭邪,弗务正业。一日,亦诣徐推命,徐咤曰:奇极奇极,余平生所推禄命之贵,殆无一人能及足下者。甲大喜,急询曰:方伯廉访乎?徐摇首,制军、中丞乎?仍摇首,然则中堂耳?曰:几矣,然以测之,似为军师。甲愈喜,称谢再三,弹冠而去。荏苒数年,家业益落。幸少嗜皮黄,能戏甚多,遂投某戏班为生角。一日演空城计,纶巾羽扇,缓步登场,偶一自顾,不觉大恸,晕绝於地。众问之,甲乃历述推命之事,且曰:今日所饰非军师耶?众人闻之:徐先生真神也!无不失笑,且詈徐之恶作剧也。
徐於某年返德清,迄今数年未至禾地,殆已死矣。呜呼,若徐者可不谓之术士乎?
稗史曰:余草此竟,友人姚君复摭徐之轶事,见告曰:徐尝出游,遇一少年自缢林间,徐援之下,询以所告。少年曰:无他,为贫所迫。徐曰:我徐某也,子曷不以干支告余,试为推之,果终穷矣,死亦未晚。少年然之,遂举以告,徐推讫,遽掴其颊曰:子大误事,子之命与姚某同,曷为觅死?姚某者,禾中素封也。少年闻之,颇自引咎,徐复点缀其词,欢跃而去。逾数月,忽有衣服丽都之人,踵门道谢,徐已茫然,其人自陈,即林间自缢之人。闻徐言后往购彩票,居然获中,故来道谢耳。徐爽然曰:前推子造,了了异人,特虑子将复死,故设此伪词耳,不意真发财也。少年闻之,恍然若失,逡巡而退。
呜呼,若徐者又岂得仅谓之术士乎?&
按:日者,占候卜筮之人。
撰写《新念秧》一文,揭露沪上骗子种种无良行径,刊于是年第四期《小说新报》。
& & [实事小说]
新念秧(大可)(载1923年第四期《小说新报》)
有张吉山者,本绍兴籍,其祖若父,故为农夫。洪楊乱后,浙西诸郡,田亩荒芜,无人开垦,有司招客民入境,从事垦荒。吉山之祖遂率诸儿,迳来嘉善之某乡,躬辟草莱,以耕以食;三十年间,积宝钜万。吉山之父行七,而吉山行三,幼时群以“七三”呼之。及长,嫌其非雅,易字吉山。吉山既席祖父餘荫,弃农而贾,每年挟资往来沪杭间。前年海上交易所盛时,吉山为友人所嬲,亦投资焉。已而失败,耗至万金。懊丧之餘,拟将餘田百许亩,善价而沽,以为挹注。
顾吉山之田,阡陌相连,非大力者不能得之,待售经年,迄无顾者。去年冬日,贩米来沪,寓某旅社。一夕,偶经南京路,有一少年趋与寒暄。吉山讶之,少年曰:“前年与君在某交易所,晨夕与共,胡忘之耶?”吉山见其衣服丽都,不敢谯呵,拱手而已。少年诘其独行何之?吉山曰:“旅邸无俚,将之仝羽春啜茗以遣寂寞耳。”少年曰:“仆亦往仝羽春者,盍同行乎?”吉山允之。
于是二人相将登楼,坐甫定,突有一人呼少年曰:“子乃来此啜茗耶?尔叔何处不曾觅尔,去休去休,勿讨骂也。”少年恨曰:“吾叔真愦愦,此何等事,而谓咄嗟可辨者。”其人速之,少年因顾吉山曰:“君请少坐,家叔宦游归来,欲置田宅,为娱老计,连日为之奔走数处,皆不能如老人之意。”吉山闻欲购田,心辄稍动,佯问曰:“需几何耶?”少年曰:“家叔之意,多多益善。惟须阡陌毗连,不致割裂者。君试思之,如此广田,岂易觅得耶?”吉山至是,遽曰:“余有友人有田求售,未稔能中令叔之意否?”少年喜曰:“此事甚佳,君曷不偕余同谒叔乎?”吉山许之,遂同行。
途中,少年私语吉山曰:“君见余叔可昂其价,彼宦囊丰满,区区钱帛决弗计较,尔我从中殊可染指也。”吉山颌之,而心益喜。
未几,抵某旅馆。访其叔氏,值叔外出,少年嘱吉山少待。其叔所居,适临街衢。两人正凭栏闲眺间,一摩托卡戛然莅门,少年呼曰:“余叔归矣。”少选,果一衣冠甚古、须眉皓然之老者,徐步入室。望见少年,即痛斥之。少年唯唯,状甚足恭。已而顾见吉山,询少年曰:“彼何如人?”少年曰:“此吾好友,渠有友人有田出售,故携之来耳。”老者闻吉山售田,颜色顿霁,殷勤询其姓氏里居,及田亩价格。吉山已受少年教,每亩索价八十元。老者初亦嫌其太昂,后经少年从旁撮合,始首肯。老者遂嘱吉山返善携取田契,于三日内到沪成交。吉山大喜,遵命而退。
逾两日,吉山果携田契至沪,抵某旅馆访老者。仅少年在,一见吉山,即曰:“家叔因应某钜公之召,已于昨夕遄往南京,购田之事,请从缓论。”言下并出来电示之,赫然某钜公名也。吉山至是大为失望,盖以年关在迩,债务孔多,皆须恃此以为弥缝,辗转踌躇,无以为计。少年窥之,因曰:“家叔赴宁,尚无归期,君如即欲脱货者,计惟同至南京一行。吉山喜诺,计议已定,即于次日同车赴宁。
老者住江南饭店,宁垣惟一大旅社也。见吉山至,极道歉忱,并曰:“余在此留有三日勾留,君如无事,可以同返。”吉山诺之。老者复嗫嚅曰:“余有一言,君勿介意。”吉山惶然请教。老者徐曰:“余在此间,所往还者皆显者,君之衣帽,殊欠华整,为之奈何?”吉山聆言,局促不自安。老者悟意,即取百元授少年曰:“汝偕张先生至市,购皮袍褂一套,黑色便礼帽一顶,所有旧衣,可弃之矣。”吉山方欲逊谢,少年止之,遂与俱出。购易已毕,吉山入谢。老者曰:“君毋然,此戋戋者,能值几何?实告君,老夫在京日与某总长、某将军、某买办作扑克戏,一夕之间,动辄百万;此戋戋者,何足道哉!”言已,复轩渠不止。吉山闻之,益为咂舌。
三日后,老者果趣侍者治装,偕吉山及少年返沪。乃嘱吉山与之同寓,并与订期月杪付款。居二日,即有一人持田单来,云是某遗老故产,计田百餘亩,需款万金。老者发箧如数与之,累累然中交钞票也。吉山睹之,益复不疑。
越日,此人复偕一人来云,某钜绅货其故宅,需银亦万金,老者又允之。已而发箧,忽失声曰:“噫!余误矣,箧中昨付一万元,只存五千餘元,不敷之处,惟有取之于银行耳。”于是出支票,匆匆书之,命少年持往取银。俄顷,少年返命云:“今日乃外国冬至,中外银行停止营业,须三日后方行开市,余已饱尝闭门羹矣!”&
老者跌足曰:“然则若何?某钜绅余之好友,需款孔急,安能俟诸三日以后?且余生平最重信用,今若此,毕生名誉已扫地矣!”言已,捶胸顿足不置。
斯时,吉山意良不忍,因进言曰:“房价万元,公之箧中尚有五千餘元,所不足者祗四千餘元耳。如蒙不弃,仆有贩米资本四千餘元,存于某庄,可以暂假。”老者摇首曰:“我与先生尚属初交,安能信我?”吉山矢誓再三,不虞其诈。老者始命少年偕张往取之,如数付迄。乃揖吉山而告之曰:“兹事非公,信用堕矣。然海上溷浊,念秧者流,触处皆是,如非知交,毋轻许也。”吉山唯唯。
是夕,老者又得宁垣某钜公急电,云前事中变,请公速来。老者以电文示吉山,且告曰:“公盍在此稍待,支票已交余侄,三日后,公可自往取之。”言已,即匆匆装装行。
老者行后,少年招吉山流连花酒,乐而忘返,亦不复忆支单之事。数日后,始向少年微询其事。少年咤曰:“余叔曷尝以此交余?兹事体大,请君急发电询之。”吉山然之,旋得复电云:“支票确因匆促忘交,惟为值太钜,邮寄不便,君可自来宁垣取之。”吉山约少年同往,少年诿以旅费无着。吉山不得已,只身独行,及抵宁垣,询诸馆人,云老者今得津电已北首矣。吉山至是始悟堕计,急返沪上,觅少年亦已行矣。愤激之餘,几欲自戕,后经友人阻之,始已。
逾数日,忽得少年自津来函,略云:“昨得家叔由宁来电,知津寓失慎,亟欲北归,故不及俟足下之返,径行来津。前承代垫之四千餘金,一俟此间摒挡妥帖,即行着人责送至府,决不有悮,尚请鉴原,家叔命笔”等语。吉山得之,徒呼荷荷而已。
著者曰,此事余闻诸姚君,姚君闻诸汪君,汪君故尝目击其事者也。晚近世界,险诐百出,惟不贪小利者,始能不入彀中。吉山来自田间,闻少年之甘言,又睹老者之豪态,安得不目迷五色堕其术中?书之,所以为好贪小利者戒也!
&按:念秧,北方人称骗局为“念秧”。一种设置圈套使人上当,以诈取财物的骗术。《聊斋志异&念秧》:“乃又有萍水相逢,甘言如醴,其来也渐,其入也深。误认倾盖之交,遂罹丧资之祸。随机设阱,情状不一,俗以其言辞浸润,名曰念秧。”
&是年,撰小说《销金窟外》,载第五期《小说新报》(文略)。并发表翻译小说《天良》(允臣、大可合译),连载于六、七期《小说新报》(文略)。又发表翻译小说《情盲》,连载于七、八期《小说新报》(文略)。
&时年,《小说新报》刊出朱丙一、朱其石、天台山农《书画篆刻润例》。
【朱丙一书画刻例】
楹联:四尺三元,五尺四元,六尺六元,八尺十元。
中堂:同楹联例。
屏条:减半。
横幅:整幅同中堂。半幅照中堂例八折。
纨、摺扇:二元。
寿屏、碑志、堂匾均面议。泥金加倍。磨墨一成。凡书黄纸者以尺寸计,每字五寸半元。
行书:照篆字例减半。
山水:照篆字例加倍。青绿加半。点品面议。
墨梅:照山水例七折。点品、双钩、设色均加半。
花卉:照山水例减半。
点品、工笔均照山水例,润资先惠。书五日,画十日,刻七日取件。
刻例:石章每字半元。金银牙玉,一概不应。
过小不刻。字逾半寸者加倍。逾一寸再倍。碑铭另议。
收件处:大世界报社,贝勒路廿七号,各牋扇莊。
按:“贝勒路廿七号”(今黄陂南路)乃天台山农寓所。
【朱其石篆刻润例】(天台山农撰)
灵气所锺,锺于山则成佳石;锺于人则为名士。其石宅相系朱君丙一之仲子、大可之仲弟,丙一权宜平篆时,其石生焉。丙一工绘事,尤精篆刻。以故,其石甫三龄辄喜以石章为玩具,斤斤作刻画状。七岁即能奏刀,九岁更能书汉魏诸碑,神童之目,遐迩奇之。今年已弱冠矣!出十年来所治诸印存示予,予以就正安吉吴老缶。老缶曰:“刀法朴茂,酷肖老夫中年手刻,盍问于世乎?”癸亥(1923年)寒食,舟游南湖,遇其石于湖滨,爰为代订润例如左。天台山农。
石章:每字半羊,牙同例。晶玉章:每字二羊。
铜章:每字一羊。金银章:每字四羊。
碑铭等件另议。朱文加倍。先润后刻。七日取件。
收件处:上海各大扇牋莊,又贝勒路廿十七号。
【天台山农鬻书直例】 磨墨照例加一成:
楹联:三尺二元。四尺三元。五尺四元。六尺五元。七尺七元。八尺八元。一丈十元。丈二疋十二元。长联加半。龙门倍。来文加半。长跋倍。三行双倍。
屏条:三尺一元。四尺二元。五尺三元。六尺四元。七尺六元。八尺七元。一丈九元。均以每条计。四行加半。五行倍。炕屏同直。
中堂:三尺三元。四尺四元。五尺五元。六尺六元。七尺八元。八尺九元。一丈十元。 &
三尺三行。四尺四行。餘类推。立轴同直。 & &
横幅:半幅如屏条例。整幅如中堂例。
卷册:每方尺三元。三尺外倍。
扇叶:二元。式大者加半。
名刺:一元。楷片倍。字过小不书。
书眉:二元。不正当书不题。
匾额:每条五尺五元。六尺六元。七尺七元。八尺八元。餘递加。碑铭墓志等件,每百字五十元。隶篆加倍。行书减半。蜡笺、绫绢、点品均倍。磨墨一成。
本埠收件处:各大笺扇莊。震亚图书局。生生美术公司。新闻报馆&快活林。心心照相馆。大世界报社。国华书局。法界贝勒路二十七号天台山农寓。
是年,商务出版社出版陈石遗所编《近代诗鈔》,先生乃入选诗人中最年少者。
&严重敏《〈朱大可、朱夏父子诗词选集〉後记》:“先翁朱大可,自幼即善诗,年未二十,已崭露头角,佳作《消寒》等编入陈石遗精选之《近代诗钞》(192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为当时收录自晚清以来诗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按:《赠妇》诗亦入选《近代诗抄》:“君应久熟桑麻话,我亦曾研耒耜经。那得承平好时世,南湖归去课樵青。”
此据《朱夏诗词选》(1943年所作):《父亲寄示蓄须近影》诗注:“《近代诗抄》录我父诗有‘安得承平好时世,南湖归去课樵青’之句”。&
陆康《诗宗朱大可》(载2009年第六期《书与画》):“朱公大可夙以擅诗而负盛名于世,有一次我在他的二楼寓所,他从书房里检出24册有封套的《近代诗钞》,这部书是清光绪八年举人陈衍辑编的,此人通经史训诂,特长于诗歌。诗钞选编收录了清后期咸丰至民国初期的旧体诗。人和佳作,共369人,每人名下并附一小传。大可先生翻开目录中一行,有他的名字,显然选登入项并不容易,他莞尔一笑,说:‘我当时选入时是年令最轻的一位,而今369人中仅存我一人在世,余皆作古,能不兴叹。’并请吴仲珺治一印为‘近代诗钞剩此人’。”
陈衍《石遗室诗话》续编卷三:“嘉兴朱大可奇,余已选其诗入《近代诗钞》。兹见沪上有钞其《眈寂宧诗》者,再录两首如下。《消寒》云:‘茶铛未沸砚池冰,初九严寒已不胜。斟酌新诗谁第一,红梅布政白梅僧。(樊山、寄禅)。’
樊布政旧甚赏君诗,寄禅《梅诗》未见,樊诗亦不记之矣。《邓尉》云:‘篮舆轧轧晓禽啼,随意穿林复渡溪。径仄低枝时碍帽,花深小雨不成泥。’
&逼肖邓尉风景。《君美约游半淞园》云:‘一雨霏霏已浃旬,看花无计祗伤神。那知书札绸缪意,犹有林亭邂逅人。劫后风光仍烂漫,尊前怀抱漫酸辛。他年故事凭君记,阖市争看垫角巾。’
起二句说雨,末句便非虚设。”
&3月2日,撰小说《拜年》,刊《新闻报&快活林》之【点将小说】第一期。
【点将小说】第一期
拜年(乙组四)大可 (载日《新闻报&快活林》)
细雨濛濛的大除夕里,被劳苦束缚着的群众,在那矮小的城门下憧憧的往来出入。大都手里提着灯笼,肩上背着一只蓝布钱袋,有的手里还擎着一柄半破的雨伞,俯着头一心一意地赶他们的路程。不见有一个在城门口踌躇一会,肯费掉他们宝贵的光阴的。因为这时已是半夜子时,在实际上说已是一年告终,又是新年第一日第一个时辰了。中国人的习惯,新年初一见人有债不能讨,所以除夕夜里店家收账,以灯笼火未熄前为止,天光一经发白,便不能开口。
不料此时竟然有一个闲人在城门口踱来踱去,他的衣服并不穿得齐整,手里没有雨伞,头上戴着一顶半破的瓜皮帽,望去已被雨淋得湿透了,脚上也没有着钉鞋(这事发生在一个小城内,落雨没有穿皮鞋的)。被忧愁笼罩着的脸色,显着无限的热望,一看就可以决他不是个富有的人,也决不是个在这时能偷闲的人。然而他的目光却非常留神的注射着出入城门的人,似乎他欲找寻什么人?又似等待什么人?
他很耐心的在城门口立了一点多钟,只见进出很匆忙的收账人中,有一个拿着灯笼,伛偻着身子,照着滑湿的石街,很细心的在那里找寻什么?他在城门前后二三丈的路上,往来照了三遍。那久站在城门口的闲人耐不住了,便上前问道:“你在那里找些什么?”那收账人头也不抬含糊答道:“没有什么...没有...”,这几个字的声音很觉震颤。闲人冷笑对他说道:“你不必着慌,我知道你已失去了一件极重要的东西”。收账人不禁擎起灯笼,向他脸上一照,但他一不一不的仍俯首下去,寻他的东西。闲人叹了一口气,故意提高着声音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失掉了钞票,叫我怎样可以去交账呢?咳不知那个人拾去了,不肯拿来还我。”收账人又抬头向他瞧了一瞧,走近一步直问道:“你失掉了多少?是不是在这里失掉的?”闲人道:“不多,一共二百五十块钱。大约敲二更的时候,我收了账从城外回店,不料走到店里交账时,钱袋里竟少了二百五十块钱一回的钞票。我顿时急得走投无路,立刻在经过的路上点着灯寻找。但是那里有些儿影踪呢?幸亏我历年积蓄也有二百多块钱存在店里,我便请店里的老大将此款划偿,才算了事。你想因匆忙之故,损失了几年的积蓄,能不令人气恨呢!”收账人听了,也作失望语道:“你的数目还少,可以设法过去。惟有我是没法的了!”“为什么呢?”“我从店门口到这城门口,路上都已详细寻过了,那里有个影儿?所以我也不望活的了。这许多钱,叫我如何赔偿得出呢?”闲人道:“万事总可商量,你到底失了多少?”失望的收账人道:“一千块钱!”闲人道:“是现洋吗?”收账人道:“钞票”。“什么包裹的?”“里面用报纸外面用青布包扎的”。闲人忽提起收账人的灯笼向他脸上一照,作惊讶声道:“你为甚脸色变作灰白了?嘴唇变成紫黑了?!”收账人道:“我立刻要去投河自尽了!”说时回身欲走。
闲人道:“钞票是我拾得的,你不必自尽,我在这里等了一二点钟,就是望你来,将钞票奉赵”。说时便从怀里将一个小小包袱递给他。他一面伸手接受,一面连声称谢,打躬作揖,真有感激涕零之概!闲人连说不必。收账人忽道:“你不是也失掉二百五十元的吗?我愿以此数奉偿,聊表谢意。”闲人只是摇头。收账人又道:“如此明日请光临敝舍,我合家人当叩头敬谢救命之恩!”闲人仍是摇手。问他姓名,也不肯说。收账人便不管地上湿不湿,倒下去向他叩头道:“那么待我向你叩头拜年祝你百岁长寿罢!”但他抬头时,那闲人已飞也似的走开了。(乙组第五篇请舍我作)
3月12日,撰小说《灯市》,刊《新闻报&快活林》之【点将小说】第二期。
【点将小说】第二期
灯市(乙组二)大可 (载日《新闻报&快活林》)
金陵城之西南隅,有废墟焉,延袤可里许。颓垣败壁,触目皆是。白昼过之,几无人迹;然一入宵分,则各种地摊麕集于此,灯火荧荧,向曙始绝。斯何地?盖亦一种特别之灯市也。惟交易之道,不于日市而于暮夜,其营业之不正当,不待言矣。
地摊之中,百货杂陈,若者为衣物,若者为什器,若者为骨董书画。至卖浆之肆,炊饼之担,犹未与也。有王某者,本晋产,以候补佐贰,分发江苏,听鼓宁垣,已逾十载。徒以弗善钻营故,迄无差遣,阮囊羞涩,几难自存。幸少嗜骨董,略有所蓄,遂于此中设骨董摊焉。鬻货所入,聊用自给,致身于青云之上,固始愿所不及也。
一夕,王之冷摊,忽来一长髯客,历举数物,皆不称意。最后于破笥中检得一铜盂,摩挲再四,欣然曰:“此足矣,特不知需价若干?”王笑曰:“翁真所谓弃周鼎而宝康瓠者矣!此我邻人李二故物,李二母病甚,医药之资,胥无自出,持此向我易钱二百文。我哀其孝,辄与易之,置三年无过问者。翁诚爱此,即以我偿李二者,偿我三年子息,当蠲之矣。”客亦笑曰:“子诚长者,然行善不可无报,请以墨银一元代偿子母何如?”王聆客语,不禁瞿然注目之,见客衣履虽垢敝,然方面长髯,仪度修伟。因肃之坐,微叩姓氏。客漫应之,探囊出银元予王。王弗受,强而后可。持盂迳去。王虽讶之,然究不知客为何如人?盂为何如物也?
自是客间六七日辄一来,来则或购破铜烂铁一二事,或与王某作寒暄语。往来既数,行迹渐忘。已而岁暮,大风雪,王连夕不能赴市,偶诣酒楼沽饮取暖,则客先在焉。见王至,延与同坐,询以近得何佳物?王叹曰:“一家数口赖是为活,天不我相,终惟转乎沟壑耳!”言下凄然。客大笑,取酒酌王曰:“胡言之悲也?以子诚笃,即不言,犹为图之。特虑富贵逼人来,子又不免骇而逃耳!”王不解所谓,唯唯诺之。
越数日,天色已霁,摒挡赴市。忽闻有人哗曰:“县官且至奈何?”众闻言,羧蛔髂袷奚ⅰM跤吣洌盐础H謇羧耍街糜咧校掺ㄖァM鹾Ъ危恢铮可傺。忠淮Γ韬谥胁槐婧嗡康跆酶吡叮筢酷桑怖胖孛牛镆皇遥粑ァM踽葆寮洌蝗俗阅诔觯粼唬骸巴跣值梦蘧酰俊蓖踮惺又撬闯卓鸵病R虬е唬骸拔趟倬任遥 笨娃哉圃唬骸拔阌梗┳悠囊涑胛艟坡ブ锖酰俊蓖踔链硕傥颍痪跚ァ?枉庵穑渲谐鲆辉谥唬骸暗诮ィ肷宰挪痪∫印!蓖貂怎某觯赵黟叼诵υ唬}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主君的太阳 电视剧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