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摄像头和电视盒子 usb摄像头连的那个盒子,发出3长两短的滴滴声音!叫个不停

一个北漂的北票姑娘_辽宁作家网
原载2015年第2期《中国铁路文艺》
一个北漂的北票姑娘
  蒯赵来的身材很好,就跟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家辽西丘陵一样,看上去包是包坑是坑,竟是那么地凹凸有致。特别是在早晨或者黄昏,如果有一缕非常饱满、质感强烈的光线同时打在围成天际线的辽西丘陵上和蒯赵来仰躺着的身上,那么这样的一种凹凸有致,往往就会让人一下子记在心里;如果这个人恰恰有一颗欣赏美景和美人的心,并且将围成天际线的辽西丘陵上的树木和草,置换成蒯赵来身上细密而又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汗毛,那么这个人真算是饱了天大的眼福了。&
  其实上述的这种假设,是徐魏去在白石水库岸边所看到的真实一幕。白石水库坐落在凹凸有致的辽西丘陵地区的北票境内,是用钢筋水泥截了一条大凌河而形成的,而这个地区在哪里,不清楚的只要上网搜一下就清楚了。
  现在是七月中旬的某天黄昏,已经确定下来去北京打拼的北票姑娘蒯赵来,正准备跟她的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的徐魏去野餐。在铺展开来的一块塑料布上,摆满了一些快餐食品和听啤,有几只蜜蜂在围着一块甜点嗡嗡地飞,有几只蚂蚁探头探脑地要试图扛走一根香肠,有一只蜻蜓差一点就站在一袋撕开的烤鱼片上了。早已饱过眼福的徐魏去此刻倚在一棵小松树上,蛋黄状的夕阳正藏在蒯赵来的腋下,他想去够那个蛋黄,甚至想够到它之后放在面前的这块塑料布上,于是就指着夕阳对蒯赵来说,&这个蛋黄都摊好了,我把它端来咱俩一块享用吧。&接下来,徐魏去伸手真的去够蒯赵来腋下的那个夕阳了。可是夕阳没够到,徐魏去却够到了蒯赵来的胸部,紧接着他又够到了蒯赵来的颈部、下颏部、眉眼鼻子唇部,在他正要朝相反方向够蒯赵来的脐部、胯部、大腿根部时,蒯赵来突然说,&徐魏去别够了别够了,你看蛋黄都掉山下去了,我们快开饭吧。&
  蒯赵来心里再清楚不过徐魏去够夕阳是假够她是真的把戏了。在这之前的白石漂流中,他们俩坐在一条小小的橡皮筏子里,蒯赵来的湿身子就没少被徐魏去够过来又够过去,划桨的空当他够,泼水的空当他够,拍照的空当他还够,这一通够够够,让蒯赵来既有些兴奋又有些茫然,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徐魏去一次次够过来的这双手,多少年前,她也是这样用自己的一双手去够过徐魏去的,只不过彼时的够跟此时的够,让她感觉太不一样了。
  蒯赵来跟徐魏去从小一个大院长大,小时候的徐魏去鼻涕邋遢、傻逼呵呵的,她就经常像个大姐姐一样够着他的手,牵着他过马路、跳格子、玩家家,有时候徐魏去在草地上尿尿和泥玩儿,她还得把他的手够过来,领到自来水管子前冲洗。其实蒯赵来比徐魏去还小几个月呢,男孩子发育晚,他俩小时候的一些勾当,理所当然都是蒯赵来全盘说了算。&徐魏去,把你的衣扣系整齐了。&&徐魏去,把你的头发弄干净点。&&徐魏去,给我把这道算数题做了。&&徐魏去,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呢。&小时候的蒯赵来老是这样招呼小时候的徐魏去,徐魏去当时也犟,执执拗拗地也不听蒯赵来的话,蒯赵来就没好气地够他的手或胳膊,然后便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或胳膊。
  自从什么时候开始蒯赵来不够徐魏去的呢?这个确切的时间节点,到现在都被她擦得光亮如初,清晰可见。蒯赵来记得自己从初二开始,学习成绩就越来越不好了,做数学卷子常常会把自己做得哇哇大哭,于是她就擦干眼泪拿起数学卷子去敲徐魏去的屋门。门开处,蒯赵来常常看到徐魏去在照镜子,徐魏去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锃亮的前额正中突出着一个尖尖的美人鬏,而他的唇上,也都长出了一撮黄茸茸的胡须了。有一次徐魏去三下五除二就把蒯赵来的数学卷子做完了,然后得意扬扬地把笔旋在了自己的虎口上,蒯赵来看徐魏去的得瑟样,就气咻咻地去够那支笔,这一够不要紧,就连徐魏去的手也顺势一起被她够着了,当时直够得这两个初中生的腮上,腾地挂起了四朵红云。
  眼下这两个当年的初中生、如今的成年人,坐在白石水库的岸边,虽是小酒喝着,又被小风吹着,可他们的脸却再也难腾起什么红云了,就是酒精涨脸似乎也不起什么作用了。蒯赵来自认早已是个过来人,眼前的男女之情似乎很难让她心头一热腮上挂红了,而徐魏去虽不及蒯赵来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却也算是半个过来人了。
  徐魏去从小到现在的人生始终是在学校里度过的,本来他本科都已经毕业了,工作甚至都被他的父亲给找好了,可他的母亲却非让他再把硕士给念下来,而他的父亲却不以为然,说,&去儿毕业回来我就能让他进入体制捧上金饭碗,当官要那么高的文凭干嘛,也不是动脑子搞研究,动嘴皮子不就行了吗。&而他的母亲则呛白他的父亲道,&去儿将来要成大事要当大官要拿下省部级直奔国家级,现在就要有货真价实的高文凭,不能像你这个成人夜大走读生一样这辈子就只能做到处级了。&有一天,徐魏去又接到了母亲打过来的电话,当时他搂着自己的小伙伴冲电话里喊,&我不念了我就是不念了,你都烦死我了。&喊完就掐断了电话。这之后徐魏去就发现小伙伴不高兴了,把他圈在自己脖子的手臂像解一条绳子一样给解来下了。小伙伴很严肃地说,&那我妈要是让你再把硕士给念下来呢?她非想要个硕士姑爷呢?&徐魏去一听,又把自己的手臂变成绳子系在了小伙伴的脖子上,说,&我妈能跟你妈比吗,我念硕士不就行了嘛。&
  可硕士文凭并不是像放在餐桌上的一枚钢嘣一样说够就能够到的,它是一枚结在一棵很高的树上的果子,得搬梯子去够。那枚果子徐魏去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够着,当他满心欢喜要把这枚果子与小伙伴共同分享之时,不成想小伙伴却跟一个博士生搞在了一起,小伙伴在一条短信里这样对徐魏去说,&我妈看不上硕士姑爷了,她看上博士姑爷了。&徐魏去看完后,登时就将这条短信连同手机一起给摔了个稀巴烂。
  而蒯赵来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她念了北方某民办学校艺术系的表演专业之后,起初还能天天接到远在南方某理工大学的徐魏去发过来的短信,后来接到短信的次数就慢慢地少了,直到毕业前她去徐魏去那座城市的一个天上人间夜总会实习之后,就再也接不到他的短信了。这个被蒯赵来后来形容为人肉超市的夜总会,是学校的一个实习基地,夜总会的住唱、住演、住陪、住睡,几乎都是蒯赵来的师哥师姐们。蒯赵来看着眼前灯光肉色、服饰肉色、言语肉色、氛围肉色的这一幕,甚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不能适应,便后悔不如跟着与自己对铺的室友芮小娟一起,去北京找个电影或电视剧的剧组实习了,虽然那样做有些冒险,而且还得自己联系,可总也比这种看上去能蚀掉一个人骨头的环境强吧。蒯赵来就在这种不适应中,又想起了在这座城市上学的已经很长时间失去了联系的徐魏去,于是她在短信上对徐魏去说:&我要看看你去。&这之后,蒯赵来就寻着徐魏去的指引找到了他。
  徐魏去非常高兴,他把蒯赵来领到学校边上的一个东北饺子馆里,够着蒯赵来的手正要叙旧时,刚端上来的两盘饺子就被一个突然撞进来的女生给划拉到了地上。
  蒯赵来在人肉超市里候场的时候,还在回忆着与徐魏去见面的那一幕,是她亲自证实徐魏去已经有小伙伴了,不然的话那么香嚏喷的两盘饺子怎么就让人家给划拉到地上了呢?不然的话原来那么密的短信频律到后来怎么就抻直了呢?何况她还曾亲耳听到徐魏去说他的小伙伴正逼着他考研呢。
  看样子现在的男女之情也是方便面型的,即开即食型的,走到哪里饿了,撕开就能泡的。蒯赵来正低头这样想间,便看到一杯咖啡被轻轻地、而且试探性地端到了自己的胸前,她抬起头来,一个中年男人便挤满了她的眼眶,这个中年男人扎一条土豪金的领带、系一条土豪金的皮带,一手掐着土豪金手机,一手掐着大号咖啡杯,弯腰跟她说,&喝一杯呗,拿铁,星巴克的拿铁。&蒯赵来蹙着眉头问,&你谁呀?&
  接下来,在蒯赵来还没来得及闹清楚这个中年男人到底是谁时,就被人家非常强势地给包了。中年男人上来就说要买蒯赵来的初夜。蒯赵来必竟涉世不深,还是个夜总会的实习女生,当时并没有一下子听懂对方的话,再加上对方有南方口音,便将初夜二字听成储爷二字了,心说怎么南方的老板都喜欢这样装大呀,怎么见面就让人家管他叫爷呀。可是她心里虽然这样说,一旦轮到她嘴上说时,却又变成了这样,&储爷你好!&那个中年男人摇着土豪金手机说起了普通话,&小姐你听错了,我不叫储爷,我叫的是你的初夜,听懂了吗?&蒯赵来攥着咖啡杯,足足盯了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十秒钟,如果我将这杯咖啡泼在这人的脸上呢?如果我端着这杯咖啡起身跟这人走呢?这之后,蒯赵来又用了十秒钟的时间才做出了决定,她站起来,并挽起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胳膊,心想,徐魏去你让我见证了在你这座城市的所做所为,那本姑娘就说声对不起了,我也要让你见证一下我在你这座城市的所做所为吧。
  蒯赵来暗暗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策略,就是在跟这个中年男人的交往过程中,要千方百计地拖延自己的初夜被对方叫去的时间,除非他递过来的票子能达到她心理所期待的价位才行,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初夜是系在她身上的底线,其余系在她身上的线,随便他抻就是了,就是抻断了又有何妨。
  而那个中年男人好象并不是太急着要蒯赵来的初夜,他虽然言语上很强势,但是行为上却又很绅士,他每次来到夜总会,总是一个劲儿地捧蒯赵来的场,不管蒯赵来唱什么歌跳什么舞,不管是唱得句句不在调儿上还是跳得步步不在拍儿上,他都第一个站起来向蒯赵来鼓掌叫好往台上送花送红包,把个在实习阶段的蒯赵来都快弄成这个夜总会的头牌了。这样一来,便令蒯赵来很不自在,要不就让他把我的初夜像叫小鸡小鸭小猫小狗一样叫走吧。就在蒯赵来犹豫不定的当口上,徐魏去的短信来了,说他准备领着他的小伙伴一起回家看父母呢。蒯赵来登时就把自己的犹豫不定给定了下来,心说你有小伙伴了,我也有小伙伴了,虽说我这个小伙伴有些大甚至叫老伙伴更合适些,可他却是个实打实的土豪呢。
  就在徐魏去领着小伙伴要回家见父母的头一天,蒯赵来将电话打到了徐魏去的手上,说要为他们小两口在某某酒店举行一个饯行会,然后她又将电话打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手上,要他在某某酒店里准备一个总统套房,再准备一桌子酒菜,酒菜当中要摆上九十九朵玫瑰,她还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初夜权都快要上交给你了,你得给我留个美好回忆才行。&蒯赵来似乎在电话里听到那边的回答都快累加到第一百零一个嗯了。
  徐魏去领着小伙伴如约来到了酒店。在这间将近五十平米的大包房里,两个很大的窗子都被厚厚的帘幕遮挡住了,屋顶正中吊着的枝形灯发出的光亮,被挂在其上的水晶反射到了淡蓝色的顶棚上,看上去像是天空布满了星宿似的。徐魏去一见这样的阵式,就知道蒯赵来傍上土豪了,心说这哪里是给我们准备的饯行会,这分明是给你们自己准备的定亲会嘛。这样一想,徐魏去脸上的不自在表情便传导到了他的双手和双脚,他像是双脚突然失了根似地,只能用一双手机械地够着自己的小伙伴才能站稳,而小伙伴一见到这样的阵式,却乐得开始向蒯赵来检讨起那天东北饺子馆里的莽撞来了。
  此时的中年男人压着双手示意各位坐下来说话。可是各自刚刚落坐不久,贴着门口站立的服务生,就被身后突然推开的门给打了个跟头,紧接着几个斜挎背包的青年男子撞进来不由分说地摁住了主座上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刹时喊起了打劫,其中一个青年腾出一只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给中年男人看,只这一眼,中年男人便像是一只被掐了嗉子的公鸡一样哑了嗓子。
  蒯赵来有好几天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都泄不了窝在自己肚子里的这团火,本来是想在自己同学面前显摆一番,气气这个做事情不考虑别人感受的徐魏去,然后再狠下心来将自己的初夜权交给那个中年男人,可不成想却被几个愣头愣脑的便衣给搅了局。在局子里做笔录时,蒯赵来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的真实姓名和具体职业。其实这个中年男人并不是一个离异的资深期货操盘手,而是一个在当地已经形成了气候的大毒枭。蒯赵来一听到这儿,就后怕得自己的一整条脊柱嘎嘎嘎地冒起了凉风。
  就是眼下在白石水库的野餐现场,徐魏去一想起蒯赵来当时在南方那座城市的境遇,也都替她感到后怕。徐魏去说,&蒯赵来,当时你陷得也就是个浅而已,若是深的话,小命儿保不准就交给人家了。&蒯赵来看了徐魏去一眼,说,&当时还不是因为你,你跟你的那个小伙伴打得那么火热,让我怎么办,在当时这也是我没有办法的办法。&徐魏去一听到蒯赵来这样说,就伸着手够起了蒯赵来来。
  此时的白石水库,在黄昏渐次隐去之后,水面上便浮上了一个月亮的倒影,这个倒影是椭圆形的,像一张薄薄的锡铂纸一样在荡着一涌一涌的波纹。蒯赵来就这样被徐魏去够来够去,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某一时刻一下子就变软了,不似以往在风月场所里那种硬邦邦的状态了,虽然在那种场所里她听来的话是软的,看到的眼神是软的,背景音乐是软的,甚至空气和燃在空气里的灯光,也都是软得一塌糊涂,可她就是硬邦邦地被人冷美人儿、冰美人儿地唤来唤去,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乎气。
  蒯赵来知道自己现在软了,索性就软在了徐魏去的怀里想起了自己的心事,她清楚自己与徐魏去从小到大,彼此并没有给对方明确承诺过什么,因此谁有自己的另一半都会不足为奇,都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她要是再往细了想一想,却又会在心中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酸酸的滋味罢了。
  蒯赵来还清晰记得高考那年,她眼睁睁看着徐魏去拿着一张很有名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在自己面前晃,而她手上却一无所有,就连能扇走七月酷暑的扇子都没有,这让她走到没人处,像当初做不出数学卷子一样又哇哇大哭了一场,哭得当时跟上来想劝她的徐魏去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显得手足无措,直到他突然做出了一个举动为止。徐魏去三下两下就把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给撕了,然后够着蒯赵来的肩膀说:&蒯赵来你别哭行不,你抬起头看看,我都把这张纸撕了,我再陪你读一年行不。&蒯赵来便止住了哭声,抬头看到那张刚才还嗄嘎新的录取通知书现在已经碎成几片散落在了地上,就一下子够着了徐魏去的手,抢过还没扔出去的两个碎片,然后拖着哭腔道:&谁让你撕了谁让你撕了,快给我捡起来。&徐魏去依然是小时候执执拗拗的样子,不肯去捡,蒯赵来就蹲下身子,一边擦着泪一边捡着碎片,直到捡齐了拼凑成完整的一张为止。接下来,他们的手起初是试探地在往一起够,到后来就绞在一起了。徐魏去向蒯赵来发誓,&今年要么我们一起走,要么我们都不走。&
  记得当年高考过后的入学,徐魏去就是拿着这张粘在一起的录取通知书走的。接新生的老师看着这张特别的录取通知书,便歪着脖子问徐魏去:&你讨厌我们这个学校?&徐魏去嗯了一声。老师继续歪着脖子问徐魏去:&那你怎么还来?&徐魏去嗯了一声。老师继续歪着脖子问徐魏去:&我问你话呢你听不明白吗?&徐魏去嗯了一声。老师继续歪着脖子问徐魏去:&三区七栋三一三房间四床下铺知道不?&徐魏去嗯了一声。
  记得当年高考过后的入学,蒯赵来也是拿着一张粘在一起的录取通知书走的。蒯赵来的这张录取通知书是被她在学校大门口的地上捡到的,那天她又来到了学校找人,看能不能捡到一个从正常渠道录取的漏儿,漏儿当然是跟往常一样没捡着,却在学校大门口的一阵旋风中捡到了一张纸,那上面有这个民办学校的招生简章,甚至连不属名的录取通知书都印在了上面。蒯赵来心想我不能拖徐魏去的后腿让他再跟我复读一年了,就算让我复读我也复读不下去了,逮个学校就走吧。于是她便把这张纸揣到了家里,可是到家怎么看怎么来气,就哗哗地又把它给撕了,心想我还得去学校找人捡个正常渠道走的漏儿吧。不过,这时的学校大门口连张草纸片子都没得捡了,不得已,家里连升学宴都给她办了的蒯赵来,看着徐魏去吃饱喝足后转身而去的背影,只得将那张纸又粘了起来。
  蒯赵来就开始在家里等起了入学通知。这时一本二本三本早都开学了,蒯赵来纳闷自己报的这个学校怎么还没开学呢?它能算得上四、五、六本中的几本呢?一想到这儿,她就犯起了心口疼来。
  终于捱到开学了,接新生的老师看着这张特别的录取通知书,便歪着脖子问蒯赵来,&这是我今年见过的第三十八张了,你不想来是不。&蒯赵来嗯了一声。老师继续歪着脖子问蒯赵来,&咱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也没经过正规的绿色邮政专递,跟撒传单一样是不。&蒯赵来嗯了一声。老师继续歪着脖子问蒯赵来,&别气馁,石头蛋放在清华北大也孵不出小鸡,鸡蛋放在咱这儿兴许就能孵出金凤凰呢是不。&蒯赵来嗯了一声。老师继续歪着脖子问蒯赵来,&咱学校就一栋宿舍楼,左拐三一三房间四床下铺知道不。&蒯赵来嗯了一声。
  在蒯赵来与徐魏去上大学后最初频繁的短信往来中,曾彼此都开怀大笑认同过这样的内容,&哈哈哈真是太巧合了,我们都是三一三房间四床下铺,我们俩竟然睡在同一张铺上啦。&
  可是冥冥之中拉得这么近的巧合,却跟这两个年轻人相隔几千里远的现实一点都不搭界。蒯赵来因自己上的这个破学校而没法向徐魏去表白,徐魏去因自己上的这个好学校而又不知如何向蒯赵来去表白,于是这两个年轻人就像是一条窄马路上迎面驶来的两辆车,谁都开不过去,就这样相住了,甚至导致他们的大学后期都彼此近乎失联了,直到徐魏去亲身经历蒯赵来在酒店遭遇的那场突来变故之后,才又开始频繁地接触起来。当时的徐魏去果断地退掉了与小伙伴回家见父母的车票,目的是为了多陪蒯赵来几天,好让她尽快从惊魂未定中走出来,可没想到的是,小伙伴在这个节骨眼上,却郑重其事地把徐魏去这个大活人给退掉了。小伙伴的理由当然就是她短信上的那句话,&我妈看不上硕士姑爷了,她看上博士姑爷了。&
  徐魏去的小伙伴和蒯赵来的老伙伴哗地一下从他们各自的身边撤走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在南方这座城市,他们两个人好象又找到了自己大院小时候的状态似的。蒯赵来一有空闲就去找徐魏去,够着他的手然后牵着他在校园里到处溜达,有时帮他整理整理头型,有时帮他整理整理衣扣,在一处草坪上,蒯赵来笑嘻嘻地说,&徐魏去你不尿尿和泥玩儿呀?&徐魏去就死死攥着蒯赵来的手抿住了一缕笑不做答。
  有一次蒯赵来跟徐魏去说,&徐魏去我的实习快结束了,我签还是不签天上人间的住唱呢?&徐魏去当时已经正式跟导师上硕士研究生的课了,他担心蒯赵来将来由住唱的身份变成住陪、住睡的身份,于是就坚决反对她签这个住唱,说,&蒯赵来你别签那个住唱了行不,你若这样一签很有可能就把我给签没底了,我还是给我爸致电在老家给你淘一个事业编吧。&&&你以为淘一个事业编像是上网淘一件东西一样简单呢吧。&&放心,这在别人不简单,在我爸那里却非常简单,你只要想回咱老家发展就行。&蒯赵来想想自己的破学校出身,又想想现在这个破危险职业,便同意了徐魏去。
  徐魏去先是把电话打到了他母亲的手上说了一通,他母亲勃然大怒,说,&不行不行不行,这个蒯赵来不行,她爸是干什么的我知道,他爸是地面下挖了一辈子煤的矿工,你爸是干什么的,你爸是地面上管了一辈子人的领导,门不当户不对,不行不行不行。再说了,她爸还是个咱大院里公认的王八头,名声不好。&徐魏去就说,&妈你说什么呢?我们俩又不是处朋友,她仅仅是咱大院的孩子帮她一把就不行?不行的话那我就不念这个硕士了,我退学了。&他母亲最怕他退学了,一下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说,&去儿别退,你让老妈再想想嘛。&徐魏去然后把电话打到了他父亲的手上说了一通,他父亲笑逐言开,说,&这个蒯赵来不错,我知道,他爸不就是那个下井的蒯大福吗,好好好,去儿你就等着老爸胜利的好消息吧。&
  其实,蒯赵来的父亲蒯大福在这个大院里被公认为王八头,是早已就有的传闻,就连蒯赵来本人对有关自己父亲这个风言风语的传闻都略知一二,所以她跟父亲一点都不亲近,母亲生下她没到两年就离家出走了,一直走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面。风言风语中,蒯赵来知道自己并不是父亲亲生的,是母亲在外面乱搞怀上了她带回家的,这让父亲从小见她就跟见黑眼风一样,要不是奶奶在世时处处护着她,她都不可想象自己会离家出走多少次呢。就在临去南方实习的前几天,蒯赵来还跟父亲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到后来酒气熏天的父亲动手打了她,她便抄起一把水果刀划向自己的腕部,要不是父亲反应快一把抢过那把刀子,后果还不知如何呢。蒯赵来当时哭着说,&我从小到大就知道你不是我的父亲,我从小到大就受你这样的对待,这全都因为我不是你的亲骨头,那好吧今天我就死给你看。&而当时的父亲显然被她的举动给吓坏了,他呜呜地哭着擦着她腕上的血,还找来绷带为她包扎伤口,而她眼里反而却没有了一滴泪,她看着外面的天空,竟像天堂一样明亮极了。
  蒯赵来就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长大成人的,她常常对自己说,我下决心都去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没人疼我又有什么呢。
  不过蒯赵来当下的人生状态,却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半个月后,蒯赵来就依依惜别了徐魏去,回到老家北票进了一个政府职能部门的事业编。在这个事业编里,蒯赵来并没有什么具体工作,她常常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八小时,鼠标点到哪里她就看到哪里,有一天她点开了这样一条新闻,突然看见她曾实习的南方那座城市的夜总会,已被异地来的三百名警察连窝都给端了。这让蒯赵来的一整条脊柱嘎嘎嘎地又冒起了凉风,心说还是徐魏去他爸历害,让我脱身及时呀,将来我得好好报答人家他爸才是呢。蒯赵来刚把这条新闻收起,电话就响了,一看是跟自己对铺的室友芮小娟。芮小娟用她的天津话说,&哎妈呀,我嘛刚才打了一圈电话,凑你嘛介电话还开着呢嘛,你嘛介是在哪嘛,没在天上人间嘛,看样子你嘛介是没被条子们给收走嘛。&蒯赵来掐着电话哆嗦着说,&芮小娟你也看到那条新闻了?&
  又半个月后,蒯赵来在这个事业编上刚刚得到了一个具体工作,还没干熟练,就被一群很神秘的人当面告之她所获得的这个事业编程序违法,必须给予坚决清退。
  蒯赵来短短一个月在事业编上如坐过山车般地一上一下一进一出,全都跟徐魏去的父亲有关。徐魏去的父亲好花下属的钱招嫖,好花他所掌控的企业老板的钱招嫖,甚至好花所有有求于他的人的钱招嫖,他花完他下属的钱招嫖之后,往往将下属扶上马再送上一程,这样一来便弄得下属心情非常好,而当他花完他所掌控的企业老板的钱招嫖之后,却往往不给人家办事,给人家空头支票,弄得人家心情就很不好,就想方设法搞他。其中一个企业老板雇了一个私家侦探,没费多少周折就抄到了徐魏去的父亲的老底儿,只刻录了一张视听光盘快递到了有关部门的桌子上,徐魏去的父亲就啪地一下子在官途上摔了个粉碎性骨折。
  徐魏去等到了蒯赵来的坏消息没几天,就等到了自己父亲的坏消息。母亲哭唧唧地打来了电话说,&你爸那个老不死的愣是把自己给折腾进去了,看样子你今后的学费没有保障了,要不就别念了行不。&徐魏去就哭唧唧地去征寻自己导师的意见,导师如实听了徐魏去的一番讲述之后,突然攥了攥自己的手腕,说了句让徐魏去听来好似题外的话,&体制问题,就是体制问题,好体制能将坏人变好,坏体制能将好人变坏呀,&紧接着又说,&关于念不念的问题,徐魏去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
  不过,这个主意到最终还是蒯赵来给徐魏去拿的。徐魏去请假回到了北票乱糟糟的家。徐魏去的母亲歪在小诊所里打点滴,见到徐魏去之后便说,&你爸那个老不死的一进去就竹筒倒豆子全招了,你爸那个老不死的一点刚儿都没有,就一变节分子了,家里藏在地下室的两个保险柜让人家原封不动地全给搬走了,墙缝里塞的有价证券也让人家抠走了,你老妈手头上现在啥都没有了。&徐魏去听得刺耳,便问自己的母亲,&你怎么老骂我爸是个老不死的呢。&他母亲就开始痛哭流涕,说,&你爸那个老不死的在外面招凤引蝶,这多年来当我不知道呢吧,当我是傻子呢吧,我只是忍着而已,我还说咱大院的蒯大福是公认的王八头呢,你老妈早就是咱大院公认的王八头了。&徐魏去再也懒得去听自己的母亲在说什么了,就起身去找蒯赵来了。
  蒯赵来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并没有被自己刚刚经历的事业编风波所影响,见到徐魏去后还开玩笑呢,说,&徐魏去,我们家多少年来都是无产阶级,你们家多少年前就是捂着产的捂产阶级,现在盖子让人家给揭了,捂产阶级也变成无产阶级了,嘿嘿跟我们家一样了。&徐魏去就哭唧唧道,&蒯赵来你这时还开我们家的玩笑,你快给我拿主意我这个硕士念还是不念吧。&蒯赵来说,&徐魏去我仅仅是你从小到大的同学而已,也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可拿不了这个主意。&徐魏去哭唧唧道,&蒯赵来你别纠缠过去的事儿了行不,我知道你对我曾经有小伙伴那事儿有想法,那我对你曾经有老伙伴那事儿就没想法了?那两件事儿一顶一咱一笔勾销行不,咱轻装上阵一起向前看行不。&蒯赵来听徐魏去这样一说,突然湿了一双眼睛,也哭唧唧道,&考个硕士那么容易呢,徐魏去你还是好好念吧,我支持你。&
  徐魏去都回到北票好几天了,蒯赵来就这样支持了徐魏去好几天。就是现在两个人紧紧相拥于月光下的白石水库岸边之时,蒯赵来对徐魏去说得最多的也是&徐魏去你好好念,我支持你&这类话,而其间加杂着的青年男女之间的喘息,也同样被月光这种介质支持并传导到了很远。
  此刻月光如水却非水,由远及近地看,月光能在水面上柔柔美美地跳舞,能把整片的水推向岸边然后挤成细碎的褶皱,能穿透岸边低矮且又密实的树丛,将黝黑的地面剪成各种形状的亮片,而这些亮片若以手去接,似乎还有微微的压坠感呢;此刻月光如茸却非茸,由近及远地看,一望无际的库区水面上,月亮的倒影已由最初的椭圆形变成了现在跟天上一样的圆形了,毛茸茸的月光开始一缕一缕地减弱,到最终被一列贴着白石水库岸边飞驰的火车,悄无声息地捎走了。
  几天后,蒯赵来同样是被一列贴着白石水库岸边飞驰的火车,从北票悄无声息地捎到北京的,她终于将自己这几天来对徐魏去的口头支持,变成了一次实实在在的具体行动。记得那天列车刚刚开动后不久,蒯赵来就给送站的徐魏去发了一条短信,&你这几年就安心把硕士念完吧,记住!北京有我的吃喝,就绝对不缺你那里的吃喝!&徐魏去便哭唧唧地攥着这条短信,在站台上直到把火车追没了影子才停下脚步,这之后他跟上去一条哭唧唧的短信,&蒯赵来,我的女神,你太让我感动了!&
  因为雾霾天气将北京营造成了一个美丽的仙境,所以在这个仙境里活动的人们像是都变成了仙人一样,比如人们拉帮结伙相约过马路时,只闻对面其声不见对面其人,于是在过这条马路的过程中,人们便开始下面用脚试探上面用手划拉,整个就是一神话世界里令人津津乐道的慢镜头,而话外音自然是汽车尾气排放时发出的屁屁屁声了,看上去有意境极了。
  一个没有太阳的早晨,蒯赵来出得北京站后,不知什么原因却进不了不远处的地铁站入口。一个北京的哥就操一口蒯赵来熟悉的东北腔将她揽在了自己的出租车里。北京的哥因拉了个东北小老乡,看上去心情不错,便骂骂咧咧地赞美起眼前推都推不开的仙境来,并在一座立交桥上,误将一个被风刮上桥栏的红塑料袋当成了一盏红灯,由此憋了后面很长一溜车,甚至都达到了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境界,直到停在次位的一哥们下车将红塑料袋从桥栏上摘下来拍开他的车窗,这北京的哥才恍然大悟。就这样,北京的哥骂骂咧咧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蒯赵来送到了三环边上的北影厂大门口。
  蒯赵来之所以来到北京直扑北影厂,给自己来了个精确致导,是因为这里有跟自己对铺的室友芮小娟。几个月前的毕业实习时,芮小娟就不随大溜,而是自己联系了北影厂的一个剧组,确切地说,是她联系到了一个在北影厂门口活动了多年的戏头,再由这个戏头引荐到了那个剧组。这个戏头是芮小娟的一个远房族亲,远到她的父辈们都不知道彼此,只有她的爷爷辈们才晓得彼此的一些情况,于是她的爷爷隔着她的父亲给这个远房族亲打了个电话,这才接上了头。
  芮小娟说她正在影棚里面拍戏呢,一时还无法脱身出来,蒯赵来就开始在大门口外面转悠了起来。这时雾霾早已散尽,北影厂拱门顶上站着的三个工农兵形象开始清晰了起来,可是这一清晰不要紧,不一会儿,蒯赵来的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就开始吸引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个青年男子问蒯赵来,&你也是来找戏的?&蒯赵来不知如何回答面前这位农民工打扮的人,便哦哦哦地应付着。那个青年男子长得跟演员王宝强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扣出来似的,非常健谈,对蒯赵来说,&看我长得像一个名演员不。&蒯赵来点头。那个青年男子说,&我的艺名叫王宝更强,我的真名叫史二球。&蒯赵来点头。那个青年男子说,&他王宝强不就演了个《天下无贼》里的傻根吗,我王宝更强要演就演一个精根。&蒯赵来点头。那个青年男子说,&我都写好了一个剧本叫《天下无贪》呢,我就是那里面的主演精根,我要找世界名导斯,斯,斯,撕皮而连着胳膊这个大胡子给我当导演,我要找范冰冰跟我演对手戏。&蒯赵来点头。那个青年男子说,&范爷要是演我的对手戏那可就好喽。&蒯赵来点头。那个青年男子说,&范爷拐了拐了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真好玩儿。&蒯赵来终于摇起头听不明白了。这之后蒯赵来奋力挤开了围上来的人群,向大门口的东北角处走了过去,而身后的王宝更强连带动作再加上一声高过一声的拐了拐了,将北影厂大门口终于闹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欢乐湖泊。
  蒯赵来发现自己要去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旗袍的胖少妇,这个胖少妇身上的旗袍很显然跟当下女人们身上的旗袍不一样。蒯赵来在学校里听老师讲过旗袍演变史,知道最初旗袍两边开的气儿都不高,最高也高不过小腿肚子,不像现在这样,那两边的气儿都快开到腋窝下了。这是哪个年代的旗袍呢?气儿开到了小腿肚子稍稍上去一点,蒯赵来就开始琢磨了起来,心想这北影厂大门口也太有意思了,可能比里面演的戏还有意思呢吧,这么胖的一个女人穿了件这么瘦的旗袍,啥意思呢?蒯赵来就走到了这个胖少妇跟前说,&大姐你这是干啥呢?旗袍太瘦了吧。&这个被蒯赵来称做大姐的胖少妇,看上去像是沉浸在一种愤怒的情绪之中,她倔啦巴叽地回答蒯赵来,&在里面刚演完一场戏,戏服还没脱呢。&&&演戏不是件挺高兴的事儿吗,怎么大姐看上去还生气呢?&胖少妇面靠着墙低头正在解着旗袍的领扣,因一时解不开而把胸部鼓得更大了。蒯赵来就上前帮忙这个胖少妇,胖少妇说,&小妹妹你给我挡着那个破摄像头就行了。&蒯赵来就环顾四周,见一根电线杆子上有一根特意焊上去的横梁,上面蹲着一串摄像头,像一溜被雾霾洗得黑不溜秋的老家贼一样,在向着各个角度张望,心说她让我给她挡哪个呢。这当口,胖少妇将自己的旗袍已经脱了下来,并换上了一件宽松肥大的碎花裙子,然后从包里抻出根烟,给自己点着了。
  胖少妇吐出一个烟圈后问蒯赵来,&小妹妹你也是来当群众演员的吧?&蒯赵来起初摇了下头,然后又点了下头说,&如果找不到剧组演个角色,那只能是这样了。&&&可别当群众演员呀,当群众演员挣不了几个钱,钱都让戏头给挣去了。&蒯赵来问戏头是个什么角色?胖少妇说,&你知道卖血的有血头,卖逼的有鸡头,卖专家门诊的有号头,咱这卖戏的当然有戏头了。你一群众演员到这儿来想接个什么戏,里面若没什么人,只有通过这戏头才能给你联系到。&蒯赵来一下子就明白了,莫非芮小娟的戏就让戏头给联系的?&那大姐你刚才穿旗袍的这出戏怎么回事?我都看你生气了。&蒯赵来这一问,又把这个胖少妇快要消的气给勾了出来,说,&我那可是个露点的镜头呀,他妈的戏头才给了我两百块,他从中最少也得抽去我六百块。&蒯赵来皱起了眉头,问,&什么戏呀还露点?&&抗日的戏,我真他妈能抗日呀我。&蒯赵来一听抗日的戏便来了兴趣,她从小长这么大做梦都想演一个抗日女英雄呢,刀劈鬼子枪挑鬼子棒打鬼子水淹鬼子火烧鬼子油炸鬼子手撕鬼子,嘿别提多带劲儿了,于是就急急地问,&大姐你说说你那个戏咋个演法,我虽学的是表演,可对演电影一点经验都没有。&胖少妇看着蒯赵来搓着一双小手虚心求教的模样,说,&我索性跟你直说了吧,他妈那个导演就是为了赚观众眼球才往死了消费抗日这两个字呢,他胡编乱造,让我在戏里头扮个刚生完了孩子的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有一天一个鬼子兵来骚扰这个大户人家,看见了这个少奶奶,也就是看见了我,就想吃人奶,也就是想吃我的豆腐,我挤出一股子奶水呲瞎了这个鬼子兵的双眼,然后抄起一把剪子铰掉了这家伙的鸡巴,我真他妈神勇呀我,可最后才得到两百块。&说完便狠狠地在墙上摁灭了烟头。
  这个胖少妇的脾气看样子真要像pm2.5一样爆表了,也不管面前的蒯赵来一个姑娘家红着脸咬着唇弹着指跺着脚听自己连篇粗话的表情了,说到气头上时竟搂不住了这个话头,&你让谁说说那导演的脑袋里塞的不是大便是什么吧,竟让我挤出一股子奶水呲瞎一个鬼子兵的双眼,你他妈咋不让我挤出一股子激光束呲掉这鬼子兵的脑袋呢,真他妈神剧呀。&
  蒯赵来面对这个胖女人正听得不想再听下去时,手上的电话响了起来。蒯赵来便哎哎哎地与对方通话,起初她听到对方的声音是藏在话筒里的,听着听着,这话筒里的声音就钻了出来,跟现实里的声音一起同步了,当她转身找这个现实中的声音时,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拿开贴在耳朵上的电话在向她招手。
  蒯赵来用一种迟疑的眼光看着眼前的这个高个子男人,她甚至歪着脖子向这个高个子男人的身后望了起来,看样子想把一个人给望出来似的。高个子男人说,&你就是蒯赵来?&蒯赵来歪着脖子点了下头。高个子男人说,&我是芮小娟的远房七爷,是她把你介绍给我的。&&那她人呢,她不是在影棚里拍戏呢吗?&&她没在这儿的影棚里拍戏,她在横店的影棚里拍戏呢,她现在不是北漂了她现在是横漂了。&蒯赵来越发不解了,说&先生你倒是把我给说蒙了,啥横漂竖漂的?芮小娟到底在哪里,我要找她。&说完就掏出手机给芮小娟打起了电话。芮小娟在电话里跟她解释了一通之后,她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这时蒯赵来正看见这个高个子男人与那个胖女人在说话,你掐我一句我挠你一句的,话里话外不外乎两百块、六百块这两个数字。最后高个子男人挑高了声调说,&你差点给我假戏真做了知道不,差点把人家老二一剪子铰下来知道不,你把人家裤子都铰破了,你把人家老二的皮都铰破了,给你二百块就不少了,没跟你要医药费已经便宜你了,你还说你露点了就得多给,你那叫露点吗,你那叫露发面的大白馒头了知道不。&蒯赵来低着头将这些话听到耳朵里,便自己小声说这个芮小娟的远房七爷,就是这儿的戏头了呗,这戏头咋就这素质呢。
  正在蒯赵来自话自说间,手上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徐魏去的号,便接了过来。徐魏去在那头问了一通蒯赵来的情况后说,&我跟我妈彻底决裂了,跟我这个家庭彻底决裂了。&&怎么个决裂法呀?&&我妈说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你爸这匹老马吃不到夜草了,到监狱吃窝头去了,咱家完了肥不起来了,你念研究生老妈算是供不起了,你以后别找老妈要钱了。&&那你咋说的?&&我说你不还有辆轿车呢吗,你不还有两个门市呢吗。&&那你妈咋说的?&&我妈说我不能因为你而降低我自己的生活质量呀,我不能因为你爸那个老不死的而降低我自己的生活质量呀,你老妈还得像有你爸那个老不死的当初在位时一样继续维持下去呀,决不能让外人瞧扁了你老妈才是。&蒯赵来攥着电话说,&那就让她老人家继续装下去吧,我们自己想办法吧。&徐魏去说,&蒯赵来要不我就不念了,跟你一起北漂算了。&蒯赵来突然嚷了起来,&徐魏去你赶紧给我回学校,越快越好!&
  蒯赵来的这一嗓子,竟将身边的高个子男人吓了一跳,说,&你们这些九零后的小丫头真历害,跟谁喊呢?&蒯赵来边揣着电话边说,&跟我弟弟,他要逃学。&高个子男人表扬起了蒯赵来,&好姑娘,你真有个当姐姐的样儿。&蒯赵来看着远去的胖少妇,对高个子男人说,&我怎么称呼您呢,叫老师还是叫&&&高个子男人说,&也别叫这儿叫那儿了,你跟小娟是同学,她叫我七爷你也叫我七爷吧。&蒯赵来便甜甜地叫了声七爷好,把个高个子男人乐得都颠了一下脚。高个子男人说,&小娟这几个月的戏都接上了,七爷准备也让你跟小娟一样,有没有信心?&蒯赵来听到这话,一时激动,便啪地来了个立正,说,&报告七爷,本姑娘非常有信心!&这之后,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高涨的信心总是会被现实一次次地消磨掉的,这在蒯赵来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蒯赵来将自己安顿在北影厂附近的一间出租屋之后,便跟着七爷跑起了各个剧组,因她的个头很高,比一般的男演员甚至都高,因此一些角色并不适合于她。一天,七爷倚着一张仁丹牌香烟广告对蒯赵来说,&这个剧组若是再不行的话,我看干脆你就学模特去T台上发展吧。&蒯赵来只得两眼茫然地点起了头。
  没想到他们接下来要去的这个剧组,竟把蒯赵来给留了下来。导演盯了蒯赵来好长时间之后说,&我们这个剧组拍的是个谍战片,女二号刚拍三个镜头就流产去了,早知道她流产我就不找她了,你的条件很不错,跟剧组里男演员的个头也相配,你不说你是表演专业毕业的吗,那就现场给我们即兴表演个小品吧。&蒯赵来便在一隅低头想了想,然后深吸一口气,以哑剧的形式将女二号从受孕到怀孕到流产的大致过程表演了出来,她甚至在一张八仙桌上满脸痛苦地将自己摆了个截石位的造型。导演就长时间拍起了巴掌,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却非常短,仅一个字儿,&过。&
  蒯赵来轻松补完了前面的三个镜头后,便正式担当起了这个剧组女二号的角色。蒯赵来演的这个女二号艺名叫赛考拉,是一个在前门外八大胡同里潜伏的革命党人,她的公开身份则是一个风尘女子。蒯赵来曾提出自己女二号的艺名不好听,考拉是澳大利亚特有的一种熊科动物,长得二逼搭瞎的,扭下头抬下爪子慢腾腾地得需要好几十秒才能完成,不适合机灵乖巧的女二号身份,所以叫赛考拉不就是叫赛二逼嘛。导演则坚决否定了蒯赵来,说,&赛考拉是民国初期的一个真实风尘女子,跟小风仙一样有很大的知名度,你的这个提议作废。&接着导演便掐着剧本开始给蒯赵来讲起戏来,说某天有一个暗线来报给女二号赛考拉,怡香院来了一位敌方的高官,他一身当时的休闲打扮,身上却揣着一份非常机密的文件。这个敌方高官摘了赛考拉的牌后,在与赛考拉进到帷帐里行云雨之欢时,赛考拉便手脚麻利地将那份文件偷了出来。导演笑着对男演员说,&康老板,这段戏你要充分地投入投入再投入,才能出来好效果。&被称做康老板的男演员看着蒯赵来,两个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子挤出来贴在蒯赵来胸上似的。蒯赵来心想,对面这个家伙又是一个热心于往电视剧里砸钱的土豪,他图什么呢,难道就想在观众面前露一小脸,真搞不明白。蒯赵来正想间,导演清了下嗓子又开始给她说戏了,&女二号你更要充分地投入投入再投入,把对方搞得五迷三道才有机会下手偷来文件知道不,怎样搞知道不。好,咱们帷帐里见。&
  说是帷帐,仅仅是一帘薄纱而已,而且灯光又藏在帷帐里,这样一来,就会将里面的演员以连续的剪影形式暴露在镜头前,就跟民间的驴皮影一样。那个叫康老板的男演员不仅喷着酒气,而且还在不停地嚼着口香糖,他看着对面的蒯赵来笑咪咪地说,&你演的赛考拉这个名字真好听,那你叫什么名字呀?&蒯赵来刚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对面的康老板时,却被导演给打断了,&赛考拉,你抱着康老板的时候,要整个身体贴上去,要用力地抱,要实打实地抱。&蒯赵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就这样试了几遍镜之后,康老板才对蒯赵来送过来的身体抱得自如起来,起初他的每一次抱,都是大开大合的熊抱,每一次都让蒯赵来差点喘不过气来,于是导演就连比划带示范地纠正,这才把他纠正了过来。导演说,&康老板,你是大老板,你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嫖客,来怡香院你要有所矜持才对。&康老板吐掉了口香糖笑了起来,说,&哈哈,我他妈是嫖客了,演这玩意可真有意思。&
  到了真正开拍的时候,帷帐里专门抓特写的摄摄机便哗哗地转了起来。导演一声令下之后,蒯赵来便开始挑逗起康老板来,她摸着他的脸,撩着他的头发,刮着他的鼻子,倚着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肚腹,蹭着他的大腿,这一圈动作下来,就把个康老板弄得躬起腰喘起了粗气。镜头在慢慢往前推进,康老板明显红了一对双颊,而帷帐外的剪影镜头也显出了他非常僵硬的身体轮廓。
  蒯赵来先是侧着身子贴到了康老板的身上,可这一贴不要紧,让她突然感觉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外胯部。蒯赵来心想,莫非这是康老板的枪?我是先下他的枪呢还是先偷他的文件呢?正在她这样想间,就感觉康老板的枪已顶在了自己的肚脐眼上。蒯赵来心说台词里也没提枪呀怎么康老板还带着枪呢?管它呢,他导演经常乱改台词难道我改一下就不行,于是便娇滴滴地说,&我的大官人呀,快把你的枪摘下来吧,我要和你宽衣解带好好逍遥一遭。&蒯赵来的话音刚落,导演便嗷地一声叫起停来,紧接着历声问,&哪里有枪?谁的枪?为什么带枪不告诉我?&康老板突然松开蒯赵来捂住了自己的裆部,满脸通红地说,&他妈是我的枪,我自己的私枪我没掖好。&说完便噔噔噔地跑出了帷帐。片场一下子哄笑起来,甚至把其中一个摄像都笑得蹲在了地上,这笑声令本来就满脸茫然的蒯赵来更加地茫然起来,这笑声令导演拿着一卷子分镜头剧本拍着自己的脑袋更加地响亮起来。
  几天之后的一次聚会,蒯赵来才弄明白康老板自己没掖好的私枪究竟是个什么鸟玩意了,她当时愣怔了几秒钟之后,便觉得自己可能入戏太深了,竟没想到康老板会在哗哗响的几台摄影机前竟有这样的生理反应。蒯赵来想,男人的生理反应我也经历不少呀,包括南方的那个大毒枭,他挤挤挨挨贴过来的身体并不是康老板的这个样子呀,还有徐魏去,在白石水库岸边的月光下,他的私枪甚至都差点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可也没像康老板的这个样子呀,这个康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鸟人呢。那天是片场收工后导演招集的一次酒吧聚会,主要演员们都坐在了一个三连吊的筒灯之下,导演端着一杯扎啤笑着说,&我应该对赛考拉提出表扬加鼓励,那个投资人康老板演的什么都不是,就知道吃艾万克,把自己吃得邦邦硬,而且还老让我给他加戏,他私带枪支闯片场,任谁跟他演对手戏都不自在,都不得劲儿,可是我们的赛考拉却硬是挺过来了,为了她的这种献身精神,我提议干一杯。&男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们都嘿嘿嘿笑着把杯中酒喝了,女一号三号四号们端着酒杯看着蒯赵来这个女二号,叽叽喳喳了一通,最后认同了这样一句话,&赛考拉真是条女汉子,我们要向你看齐。&蒯赵来红着脸说,&各位前辈可别向我看齐,我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若早知道康老板掖的那玩意不是道具枪,那我还就真演不下去了呢。&蒯赵来的话引得一桌子的人哄堂大笑起来。导演双手压着笑声接过蒯赵来的话头说,&诸位听见了吗诸位听见了吗,咱女二号赛考拉就是一张白纸,在上面可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可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咱女二号赛考拉就是个可塑之材,我要对咱赛考拉再次提出表扬加鼓励。&
  尽管在导演眼里,蒯赵来是一个在表演上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材,可是他仍然扛不过扮演敌方高官的康老板的施压,经权衡再三,最后还是被迫将蒯赵来辞掉了。这个谍战剧在拍到第四集的时候,康老板对导演说,&女二号戏里戏外一点都不配合我,我掏这么多钱拍这个东西还有什么意思。&导演便嘬着牙花子说,&那康老板你想怎么办?难道女二号演得不好?&&她跟谁演得都好,就是跟我演得不好。&&我看她演你的对手戏可以呀,后来几乎都是一条就过呀。&&哼哼,她在你这里都是一条就过,可他妈在我这里背后给她递了多少条子都没过,她这个女二号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跟她之前的那个女二号相比差远了。&导演这才突然明白了过来,掐着分镜头剧本直拍自己的脑袋,这个康老板是在惦记着蒯赵来这个人呢,这可咋办呢。
  导演就劝起了蒯赵来,&人家康老板对你多好呀,他是不是给你买了一套香奈尔呀,他给你买香奈尔你就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蒯赵来就装糊涂,&他啥药不药的呀我不清楚。&导演就劝起了蒯赵来,&人家康老板对你多好呀,第一眼就看上你了,要不然也不会那样失态,现在你知道他当时没掖好自己私枪的原因了吧,难道你就不明白他当时就是想要你吗?&蒯赵来就装糊涂,&他啥要不要的呀我不清楚。&导演就劝起了蒯赵来,&人家康老板对你多好呀,咱这么大的一个剧组,眼下的吃喝拉撒他几乎全包了,他明确跟我表示过这样做就是因为你,他为的是啥,不就为的是你吗,他邀你出去过吗?&蒯赵来就装糊涂,&他啥邀不邀的呀我不清楚。&导演就劝起了蒯赵来,&人家康老板对你多好呀,据我所知他可没有像对待你这样对待过你之前的那个女二号,他都把人家搞大肚子了,都把人家搞流产了,却只用了不多的一笔钱就两清了,我看他可是真心对你呀,为了咱剧组你也要配合人家康老板才是。&蒯赵来突然说起了脏话,&去他妈逼的康老板去吧,就那套香奈尔就能打动本姑娘的心?去他妈逼的康老板去吧。&
  七爷就劝起了蒯赵来,&丫头,导演让我再劝劝你,你还是在这个剧组里干吧,逢场作戏迎合康老板一下呗。&蒯赵来说,&我不。&七爷就劝起了蒯赵来,&丫头,你比那些群众演员不知幸运了多少倍,甚至比小娟都幸运,一上来就演了个女二号,那康老板不就有点好色吗,他一色你就有物质了,像你们女孩子小小年纪的,以后会省下多少回个人奋斗呀。&蒯赵来说,&我不。&七爷就劝起了蒯赵来,&丫头,你知道我是个戏头,抽你的钱理所当然,不过你要是把这部电视剧拍完了,我从头到尾不抽你一分钱行不,我说到做到。&蒯赵来说,&我不。&
  蒯赵来就这样被剧组辞掉了,她掐着一纸用工合同,去剧组要了几次自己的片酬都没要来,于是就想到了七爷。
  一天接近黄昏时分,蒯赵来求七爷领着她去剧组费了诸般口舌之后,终于拿到了四集电视剧的片酬。从此后,她就跟这个原本相处得不错的剧组没有了一丁点关系。
  在北影厂大门外,蒯赵来将厚厚的一叠片酬塞到了七爷的手里,说,&七爷,你懂这一行的规矩,也有这一行的人脉,没有你我拿不到这么多钱,你看着给我留吧,留多少算多少。&七爷就将这叠片酬全都揣到了自己的腰包,忿忿地说,&我一分钱都不给你,你知道吗,你要是听导演和你七爷我的话,依了他康老板,把那个电视剧坚持拍下来,你我挣的钱会比这个多得多。&蒯赵来抿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感谢七爷这些天来的的关照,就是七爷一分钱都不给我,我也要感谢你,因为通过你我知道自己如何拍电视剧了。&蒯赵来正转身要走之时,七爷咳嗽了一声,边掏自己的腰包边说,&丫头你别走呀,你怎么这么个急性子呢,你北漂干啥来了,你不就是挣钱来了吗,你这一转身走掉就什么都不要了呗。&蒯赵来听到这话,只能咧嘴苦笑了一下。七爷这时把腰包里的钱原封不动地掏出来又塞回到了蒯赵来的手上,说,&你这个北票丫头就是个倔,给你,这是你的劳动报酬,七爷可不能给你留下,七爷也不想从中抽你一分钱,全都给你。&蒯赵来攥着这叠子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七爷又说话了,&丫头,现在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少之又少了,七爷其实挺佩服你的呀。&只这一句话,蒯赵来就知道面前的这个戏头,其实并不是个多么坏的老头,他也能把人说湿了一双眼圈呢。
  蒯赵来包里装着那四集电视剧的片酬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跟她同租此屋的那个女生是个刚刚毕业的生物学硕士,研究领域是蚂蚁和蜜蜂的社会学分工,眼下正在京郊的一个花圃打工。旋开屋门,蒯赵来发现那个女生正趴在床上哭呢,两个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遇到了一个天大的伤心事,以至蒯赵来站在她身后十几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有人进屋了。
  蒯赵来问生物学硕士,&你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生物学硕士胡乱抹了几下脸后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我身体哪里都好,只是情绪不对头。&蒯赵来就劝起了生物学硕士,&我情绪不好的时候也哭,不过更多的时候是笑。&生物学硕士将套袖从胳膊上拽下来抽了抽,粘在上面的几片不知名的花瓣便掉在了地上,蔫蔫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生可怜。生物学硕士并没有接蒯赵来的话茬,而是说了这样一番话,&活在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工蚁和工蜂,一辈子都在为蚁后和蜂王无休止地忙碌,看不到尽头。&蒯赵来歪着脖子问,&那工蚁和工蜂就不能成为蚁后和蜂王?&生物学硕士捂着脸摇头,&不能不能,绝对不能。&蒯赵来扔掉包脱掉靴子,把自己摔在了床上说,&我就想成为蚁后或者蜂王。&生物学硕士表情痛苦地冲蒯赵来笑了起来,说,&蚂蚁和蜜蜂的社会学分工就是如此,我们人也是如此。&蒯赵来瞥了生物学硕士一眼,心说这人也太矫情了吧,于是转身面向墙壁,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扔进了梦乡。
  现在已是九月上旬,多少天的紧张劳累,让蒯赵来现在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大觉了,待她醒来时,天色已黑到只能用各色灯光点亮了。蒯赵来翻身扫了一眼对床,空空如也,生物学硕士不知干什么去了,她感觉自己的肚子有些瘪,就想去楼下的串烧店吃几串东西,伸个懒腰后还自言自语,&未来的蚁后要吃串串去了。&
  蒯赵来将包里的片酬掏出来藏在了床底下,她想将自己的黑丝网袜褪下来找双平底鞋穿上,可一看那双白色的平底鞋很脏,鞋面上还有些泥点子,于是就把褪了一半的黑丝网袜又拉回到了大腿根下,穿上了歪在门口的那双靴子。
  串烧店不知什么原因已经关门,旁边挨着的湖南菜馆蒯赵来不喜欢,再挨着湖南菜馆的四川火锅城她还是不喜欢,这就让她想找一间超市,随便进里面买些东西能果腹就行。
  蒯赵来顺着三环边上,开始找起了超市。现在,正是京城夜生活的高峰时刻,各种车辆头咬着尾尾衔着头,在六车道上像是一串串搬家的沙漠鼹鼠,瞪着贼亮的眼睛在悄悄地移动。蒯赵来走到一截立交桥下,她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不少浓装艳抹的女人,她不知道这些女人是干什么的,她只知道她们下半身的着装也是跟她一样的大腿靴和黑丝网袜,她还看见这些女人手里都拿了一摞小卡片,当有小车慢慢游过来的时候,她们就蜂拥而上,将头探进摇下来的车窗里,她甚至看见有女人还被小车拉走了呢。蒯赵来纳闷,心想这群女人是推销什么的呢。
  正当蒯赵来要走出这群女人并看见不远处霓虹灯闪出超市两个字之时,突然从车流里一前一后地窜出两辆车来,刹车声尖利得像是把柏油路划出了一条口子,紧接着从这两辆车里跳下来清一水的青年男子,他们斜挎着背包向这群女人扑了过去。
  直到进了局子,蒯赵来才确切知道自己被当做站街女让扫黄的便衣们给收了。蒯赵来登时火就上来了,她将包抡在了桌子上,对讯问她的警察喊,&把手机还给我,你看我是站街女吗?我跟她们一样吗?她们是什么妆我是什么妆?有我这么素面朝天的站街女吗?&有站街女在她身后说,&你就招了吧,你就别装清纯学生妹了知道不。&蒯赵来回头看了眼这个女孩儿,高高的领口严实地裹着脖子,脖子上挺着一张端正的椭圆脸,一头三七分的大卷金发摊在了双肩上。看着比自己个头还猛的这个女孩儿,蒯赵来竟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反驳的话了。
  局子里的甄别工作很快就做完了,一警察将手机还给了蒯赵来,在送她出来的时候说,&对不起了姑娘,我们查清楚了,你跟她们不是一伙的,那些站街女几乎都是惯站,你跟她们不一样。&蒯赵来说,&那照你这么说我不是惯站我是初站呗。&警察嘻嘻地笑着,上下扫了她一眼说,&哪里哪里,我们在现场也不好判断谁是谁不是,只能一起收回来,让你受委屈了。&
  因为肚子饿,蒯赵来不想再跟警察争辩什么了,就哼了一声往外走。正在这时,那个说蒯赵来装清纯学生妹的大卷金发女孩儿,看样子也撇干净了自己,戴着一双耳塞笑呵呵地走了出去。走廊很长,且东拐西拐,蒯赵来的靴子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只是她的影子在走廊里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短,一会儿又藏在了她的脚下。蒯赵来走过了一个洗手间,突然想清理下自己,就又折返了回来,轻轻推门进去了。这一进去不要紧,眼前的一幕,惊得蒯赵来差点掉了下巴,她看到那个大卷金发女孩儿正站在厕位外挺着腰杆子往里呲尿呢。
  待蒯赵来重走一遍东拐西拐的走廊时,她发现一个光头男正被两个警察摁着膀子迎面走来,那个光头男手里拿着大卷金发,冲蒯赵来尖声尖气地说,&你将不得好死。&蒯赵来听到这话,差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心说,叫你这个伪娘说我装清纯学生妹,我干嘛要去装,我本来就是个清纯学生妹嘛。
  蒯赵来抱着一桶方便面和几根香肠回到了出租屋,在将这些东西吃进肚子里之后,还仍在想被她举报的那个站街伪娘呢,他怎么长得跟筷子兄弟《小苹果》MV里一个戴大卷金发的家伙一模样呢,他若是被嫖客相中拉走了可咋办呢,算是出台呢还是出柜呢。想到这儿,蒯赵来终于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现在,在这间半地下式的出租屋窗外,想必是秋露在夜半时分挂上叶片的缘故吧,那些栖憩在树上的秋虫们已经停止了各自的聒噪,它们或许正在张开一张张类似外度空间异形的嘴,噙着一枚枚晶莹剔透的秋露,在默默地感谢苍天呢。
  蒯赵来将整个身子仰躺在了床上,歪着头看着眼前那条窄窄的窗子,竟被深浅不一的灯光铺排得那么杂乱斑驳,于是就突然想到了窗外树上秋虫与秋露的这个故事来。蒯赵来拧了几次身找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却又被床底下的硬物给硌着了,她知道那是她费了很大周折要回来的片酬,可是这一硌不要紧,让她突然记起对面的床上还缺着一个人呢。这个生物学硕士从来都是早出晚归,从来都没有夜不归宿过,今天她是怎么了呢?蒯赵来这么一自问,就把刚刚爬进脑门里的瞌睡虫惊得四散逃去,她整个人也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散漫的微亮中,蒯赵来时而看到那个生物学硕士躺在床上酣睡,时而看到那个生物学硕士趴在床上抽泣,只有她定睛看时,那张床才又真真切切地空荡荡起来。这让蒯赵来非常紧张和害怕,就连天花板上经年留下的浸渍,也莫名其妙地变幻出好几只魔兽来了,于是她掏出电话,哆哆嗦嗦地翻起了那个生物学硕士的通联来。
  蒯赵来在电话里叫,&徐魏去,你在干嘛呢?&徐魏去在那头说,&蒯赵来我在端盘子呢。&蒯赵来叫,&这大半夜的你端什么盘子,不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功课?&&蒯赵来你嚷什么嘛不好好跟我说话。&蒯赵来声音就变得柔和了起来,说,&徐魏去我害怕,我的那个对床没有回来,给她打电话也是在关机状态,要知道她可是从来都回来住的。&&她是不是加班了?&蒯赵来攥着电话不哼声,听着电话那头有人在喊徐魏去端盘子去,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她才听到徐魏去的声音,就急忙说,&徐魏去,以后你别端盘子了,明天一早我把钱就给你打过去。&徐魏去在那头说了一串不用之后,因忙着端盘子,就把电话挂了。蒯赵来攥着电话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那上面的魔兽时隐时现,有一只魔兽甚至变成了一个戴着黑斗篷拿着一把镰刀的死神了,蒯赵来啊地一声将被子蒙在了头上,浑身哆嗦着开始在被窝里数起数来,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地不管用,就换成一头牛两头牛三头牛地往下数,这样数还是不管用,正在她琢磨着再换成什么动物时,徐魏去的电话打过来了。徐魏去在弄明白了蒯赵来的情况之后,就开始在那头给她数起了数来,&一只鸽子两只鸽子三只鸽子四只鸽子五只鸽子&&&
  没过多久,蒯赵来就来到了一片很大的开阔地,她看见有一群鸽子在天上打着旋儿地飞,鸽哨悠扬,空气里流淌着无数金属丝的颤音,这群鸽子飞着飞着,便落到了她身边,白鸽子们落在了她的左手边,灰鸽子们落在了她的右手边,正前方的徐魏去欢蹦乱跳地在冲鸽子们打着手势,于是白鸽子们与灰鸽子们开始伸腿亮翅、彼此梳理羽毛,并用鸽语互致问候,有一只鸽子正要扑闪着翅膀落到她肩上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绲那股馊盟幌伦泳蚜斯础
  蒯赵来好长时间才弄明白这绲纳舨⒉皇乔股怯腥嗽谇妹牛戳艘谎鄞巴猓焐丫罅粒值屯房雌鹆耸只墒只谄烈黄恢裁词焙蛎坏缱远鼗恕4丝糖妹派徽蠼羲埔徽螅嵴岳淳统迕趴诤埃&等一会儿,我还没起床呢。&
  门开处进来两个警察,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房东,一个是中年大妈。这个中年大妈蒯赵来也认识,是这个社区的主任,自己的暂住证就是从她手里开出证明办的。蒯赵来心说,怎么还睡一觉又遇上警察了呢,昨天晚上你们把我当站街女,今天早上我在床上还直挺挺地躺着呢,看你们能把我当成什么女。进屋的这几个人神情都很凝重,他们并不看蒯赵来,而是直盯她的对床。盯了一会儿,一个警察扭回头对蒯赵来说,&我是这儿的片警,今天早上在护城河发现了一具女尸,包里的身份证暂住证都指向睡在这张床上的人。&蒯赵来一听到警察如此话语,便捂起了自己的嘴巴,从指缝间发出的声音有些劈,&她人怎么了?&社区主任说,&她人现在在护城河的岸上盖着塑料布呢。&蒯赵来听完后就用双手捂起了自己的脸。警察掏出个本子向蒯赵来开始了解起了对床的情况来,&你跟她同屋,平常没发现她有什么反常举止吗?&蒯赵来说,&没有呀,她看上去一贯是乐观向上的呀,只是昨天我回来时发现她趴在床上哭,还说了些人活着不易的话,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呀。&警察合上本子指着那张空床对蒯赵来说,&这儿的物品你不要给人家乱翻动,一会儿有我们的人过来取证。&蒯赵来哭唧唧道,&我还动什么动呀,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儿呆了。主任大妈,房东大哥,你们都在这儿,你们快给我想个办法吧。&房东大哥说,&你怕什么嘛,人也不是在这间屋子里出事的,你就安心住你的得了。&蒯赵来就眼泪汪汪地求起了社区主任来。社区主任就对房东说,&小范,她一个小女孩儿家,出门在外打工遇上这么个事儿,虽然这事儿跟这间屋子没有直接联系,可也有间接联系呀,我看你还是给这个小女孩儿行个方便吧。&房东想了想后对蒯赵来说,&那好吧,我把你交的这半年房租退给你吧。&
  蒯赵来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间出租屋。
  眼下的蒯赵来拖着行李箱来到了一家银行,在给徐魏去打过去了钱之后,想自己应该去哪里呢,是先租一间房去呢还是先找家便宜的旅店将自己安顿下来呢,这让她想来想去很纠结,于是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便来到了一个街心公园,想把自己暂时放松一下。蒯赵来坐在行李箱上舔着刚买的一支冰淇淋时,就看到一群女生被几个男生领着,叽叽喳喳地在一组超现实白钢雕塑下停了下来。几个男生负责拍照和维持秩序,那群女生则将头凑在一起在一块白板上写字。蒯赵来很好奇,心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在搞行为艺术吗,就拖着行李箱舔着冰淇淋踱了过去。
  女生们在举着牌子让男生拍照,其过程不乏有訇然而起的阵阵大笑。当蒯赵来看到女生胸前抱着的白板上写着我的阴道你做主时,吓得她下意识地夹紧了自己的双腿,冰淇淋的把儿都被她攥得嘎嘎直响起来。接下来,蒯赵来看到了白板上更多的内容,我的阴道是马莎拉蒂的高速路,我的阴道是通往性福的康庄大道,我的阴道不痉挛,我的阴道能顶五个整编师,我的阴道里有盛装舞步,我的阴道就馋死你个衰人能咋地&&
  现在,蒯赵来这个北票女孩,在北漂途中彻底给自己看傻了眼,她看到这群女生亮完了各自的白板之后,便扯出一条横幅来,上面印着阴道别动队五个黑体大字,正当女生们摆姿势准备合影的当口,突然间斜刺里杀出个袭一身白衣白裤的老者来,他挥舞着手中的大鞭,嘴里不知在嘟哝着什么,只啪地一下,就把那条横幅抽成了两截,男生们和女生们见状,哗地一下便四散逃去。老者收回鞭子说,&我在公园练了这些年的鞭子,指哪儿抽哪儿,看我抽不死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好好的书不念,你们跑这儿搞什么名堂。&老者扭回头瞪着蒯赵来问,&你怎么不跑?&蒯赵来吓得直摆手说,&别别别爷爷别抽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蒯赵来又拖起了行李箱,她无法确认这群青年男女搞的是不是行为艺术,他们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快闪一族呀,要不是老者的一鞭子,他们不可能闪得这么快,看样子还要在这公园里野餐呢。
  行李箱的轮子在柏油路上哗啦哗啦地响着,被蒯赵来听得心烦意乱,就想刚才女生们抱在胸前白板上的字,就想自己若抱着那块白板,上面能写什么字呢,想着想着,便爆了一句粗口,我的阴道,去你妈逼的吧。
  蒯赵来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此时的街树颜色并不是她刚来时的翠绿色了,而是泛着初秋时节的一笼微黄了。走着走着,蒯赵来发现各条街道虽已过了上班的高峰时间,可那上面的车流看上去依然浩浩荡荡,依然给人一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感觉,于是她就站在了忙碌的街景中,一时没了下一步的目标,是去看看天安门呢还是去看看鸟巢水立方巨蛋大裤衩大钉子呢,一想到这儿,她便马上否定了自己,我不是旅游来的,我是北漂来的,这些地方目前我还不能一一前去瞻仰。蒯赵来看到一只流浪猫在一个楼角处不知啃食着什么东西,一身的脏毛被风吹得支楞八翘,她突然感觉自己就是这只流浪猫了,人家还能寻到一口吃食,随便找个地方还能将就一宿,我是什么,我连人家流浪猫都不如了,不行,我得赶紧给自己想辙去才行。蒯赵来紧走两步后又停了下来,可是,哪里有让我想辙的地方呢。蒯赵来四下撒目了一遭,就看到了不远处挤在街面一排门市中的一个网吧。
  网吧里灯光昏暗,有几个小伙子呜嗷喊叫地在打着联网枪战游戏,一个花白长发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根手卷烟,手里拿着一个盛茶水的罐头瓶子,正在静静地看着屏幕,看样子他在写着什么东西,分了行的三号宋体字清晰地列在了文档之上。蒯赵来扫了一眼,发现那分行的文字说的是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便想这老大爷是在用诗的形式关心国际热点问题呢。看人家的胸怀有多宽广呀,不像我,只关心今天晚上能去哪里住。蒯赵来开始在网上搜索起了求职信息,她不想到劳动密集型的工厂去,更不想到劳动稀疏型的农场去,那到哪里去呢?蒯赵来点开了一个私人会所的招聘页面。
  蒯赵来与留在招聘页面上的电话沟通得非常顺利。蒯赵来在这头说,&我是艺术系表演专业的应届大学毕业生。&那头说,&好。&蒯赵来在这头说,&我拍过电视剧,是女二号。&那头说,&好。&蒯赵来在这头说,&我身高一米七二,形象气质俱佳。&那头说,&好。&蒯赵来在这头说,&你们那儿管吃管住吗。&那头说,&你快别介绍自己了你赶紧过来吧。&
  蒯赵来在京城地上地下地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来到了这个私人会所。会所入口的一个高大木质仿古牌坊下站着清一色的年轻男人,他们的装扮就像是人民大会堂里两会期间的保安一样,黑西装黑领带白衬衣白手套,给人以肃慕庄重之感。蒯赵来拖着行李箱低头想穿过这个牌坊,却被几只白手套给挡住了,白手套的主人你一言我一句地问她,&你是干什么的?&&你是来预约消费的吗?&&你有会员卡吗?&&你是我们哪个贵宾的人?&蒯赵来一概摇头,然后就挨个跟他们解释。费过一番口舌之后还不行,蒯赵来就打起了这个私人会所的招聘电话,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第一眼看到蒯赵来,便像是看了一件宝贝一样心花怒放起来,边走边冲这群黑衣男人说,&快放她进来。&
  就这样,蒯赵来终于将自己暂时安顿下来了。等环境渐渐熟悉了之后,蒯赵来才知道这个开在公园里的私人会所,全称叫虎啸苑九五至尊会所,它的大厅、回廊、甬道、松林及假山上老虎成群,只不过都是各色的石头老虎,不咬人却能吓唬人。会所里餐具高档,透着满满的皇家气派,甚至喝茶的杯都是高仿的鸡缸杯。会所里菜品精致,一盘小葱拌大豆腐的价格都高达几百块,更别说叫得上名字的被公认的美食了。会所里还飘着丝竹之音,都是现拉现弹出来的,这丝竹之音飘向会所外,就连粗鄙的绿豆蝇看样子都像是沾染了贵族范一样,在往泔水桶扎猛子的时候,周身都泛着土豪色的毫光,更别说蝴蝶青蜓知了一样的文艺飞虫了。
  在经过几天短暂的岗前培训之后,蒯赵来上岗了,她穿着私人会所给她量身定做的丝绸旗袍,旁边的开气儿都把她的红色底裤露出了一大截儿,这让她很尴尬,于是就有跟她穿着同样旗袍的小姐妹说,&你那底裤的颜色不对,应该换一条。&
  蒯赵来终于适应了这身装束,她在包间的一隅像只花瓶,客人坐着她站着,客人吃着她饿着,客人喝着她渴着,客人说着她听着,不仅如此,她常常挨着圆桌转圈,将客人桌面上堆积的食物残渣收拢在一个托盘上扔掉,她还时不时地攥着酒瓶子给客人倒酒,蒯赵来知道自己手里的酒不论是红的白的,都非常贵,岗前培训时领班曾跟她说过,&咱虎啸苑里的酒都是高档的年份酒,有的酒都在窖里存了一百多年,可千万不要弄洒了或弄打了呀,若那样的话,你在这儿一年的活儿可就白干了。&正因为听了领班的这番话,让现在的蒯赵来都把酒瓶子攥出汗来了,便想我攥的这东西哪里是酒,这分明是颗炸弹呀,稍微不小心就会爆的。于是,这一桌酒席下来,令第一次这样服侍客人用餐的蒯赵来感觉好累,心说这些半身不遂的家伙们,就差我夹菜挨个喂他们了,要是喂他们也行,可恶的是给他们攥着酒瓶子让我从头到尾都担惊受怕,我跑这儿来遭的是哪门子罪呀。
  蒯赵来本想出来透透这一天憋在包间里的气,却看到在仿古牌坊下有不少人在忙活着什么,有个小吊车正在往牌坊上吊着一块实木大牌匾,上面的金字书法已不是原来的虎啸苑九五至尊会所,而是艺术味十足的虎啸苑画馆了,而原来的那块牌匾早已躺地上多时了。蒯赵来咬着下嘴唇纳闷,怎么好好的会所不叫偏叫跟餐饮娱乐八杆子打不着的画馆呢。
  不过,在蒯赵来看来,这个坐落在公园里的私人会所,虽然外面仿古牌坊上的名字改了,可里面所有跟餐饮娱乐有关的内容却一点都没有变,甚至进进出出的客人量,似乎也一点都没有变。&
  有天晚上,客人们在包间消费完了之后,便提出要去一间门楣上挂着虎吟阁牌匾的歌房里唱歌。蒯赵来用职业的引领身段和手势,带着这群客人走在去往虎吟阁的路上,回廊两侧的老虎在暖灯里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拉开架式准备扑咬经过它们身边的每一个人。这幕场景,将客人里面的年轻女客人们吓得娇嘀嘀地左呀右啊,有男客人就对年轻女客人们开玩笑说,&老虎活过来也不吃我们男的,我们男的皮糙肉粗筋没嚼头,它们首先吃你们这些小鲜肉,你们皮嫩肉细筋有嚼头,哈哈哈。&蒯赵来听在耳里,心说,老虎是活不过来了,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变异了的老虎,这几条小鲜肉早晚会被你们吃掉的。在经过一个人造小湖上的栈桥时,蒯赵来跺了跺脚,声控的音乐喷泉便开始工作起来。
  埋在水里的LED灯一亮,那群一尺多长的锦鲤们就游过来了,其中有一条红色的鲤鱼,个头明显比其它鲤鱼大,它压在别的鲤鱼身上,张着拳头般大小的嘴冲栈桥上的人张望,尾巴拍打出的水花都溅到客人身上了。蒯赵来微笑地指着一个陶瓷器皿说,&这里有鱼食,领导们若有雅趣请给鱼投食,以博莞尔一笑。&此刻湖里的那条头牌红鲤看样子都等不及了,它探出大半个身子来,张着大嘴唧唧呱呱,像是在骂栈桥上的客人,&投呀投呀你们这帮孙子快投呀,老子都快踩不动水啦。&
  来到了歌房,有服务生迎过来给客人递上了一张压膜单子,上面都是些诸如阿柳阿芬阿梅阿荷阿生阿壮的歌星代称。服务生问客人需要哪个歌星来现演现唱。一客人便问年长的客人,&首长,你看需要哪个歌星来陪我们唱呢。&显然这位年长客人是被请者,年长客人指着阿壮说,&这个歌星是谁?&服务生说出了歌星的真实名字,年长客人直摆手说,&不行不行,他不是刚吸过毒放出来没几天吗,不听他唱。&年长客人说完又指起了阿菏,&这个歌星是谁?&服务生说出了这位歌星的真实名字。年长客人说,&她不是唱红歌的嘛,好好好,叫她过来。&然后又指起了阿生,&这个歌星是谁?&服务生说出了这位歌星的真实名字后,接着又说,&他唱的是流行歌曲。&年长客人说,&不行不行,他不是有嫖娼史吗,&然后转身对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客人说,&李董,今天我们只叫阿荷,让她给我们专门开个个人演唱会吧。&于是所有人都拍起了巴掌来。
  在压膜单子上被标注成阿荷的那个红歌女星不长时间就过来了。蒯赵来正给客人们起着啤酒,猛回头一看这女星,穿着打扮跟电视里的一点都不一样,电视里的女星经常袭一身长裙,将自己捂得溜严,在灯光音响舞美设计顶尖的宽阔舞台上字正腔圆地深情演唱,而来到虎吟阁里的现实中的女星,却将自己弄得花枝招展,跟前些日子被收进去的站街女们几乎是一个打扮。此刻,这个女星正蹦蹦跳跳着对围上来的客人们说,&唱什么唱几首你们给我多少钱。&
  女星的个人演唱会在虎吟阁开得非常成功。在女星准备开唱最后一曲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插曲,那个叫李董的客人拿着麦克风对所有人说,&我们的女星有自己的保留曲目,我都在各处私人会所听过不下五遍了,保证听得诸位心里暖洋洋,诸位想不想听啊。&年长客人说,&什么保留曲目呀,唱出来听听呗。&那个叫李董的客人指着女星说,&她能套用《十送红军》的曲子自己添词倾情献唱。&年长客人听到这儿,一对漏风的门牙都快笑晃荡了。那个叫李董的客人接着说,&好,下面就请听《十送首长》。&
  在女星唱《十送首长》的过程中,那个叫李董的客人,已将几捆子百元大钞装进了蒯赵来递过来的一个透明环保袋,然后拎着袋子跟在女星身后,学着女星的T台步掐腰、送胯、提臀、扭肩、甩头、抛飞吻、撒媚眼,在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之前,那个叫李董的客人便将这个环保袋实实地塞在了女星的怀里。接下来就是灯光大亮,掌声响起,演出到此结束。
  闹哄哄地送走了女星之后,已是接近午夜时分,而客人们看上去依然是兴致很浓。那个叫李董的客人问蒯赵来还有什么新的消费项目吗。蒯赵来说了几个传统的摁脚、搓澡、松骨、护根、骆驼奶浴的项目,那个叫李董的客人回看了一眼年长客人,年长客人闭眼摇头。于是那个叫李董的客人又问蒯赵来,&有雅一点的项目吗?&蒯赵来说,&我们这儿刚装修了个百虎堂,那里有位画虎大师,来这里消费的客人们感觉能收藏到他的一幅虎画都很值呢。&那个叫李董的客人说,&那你领我们去。&
  现在,蒯赵来又用职业的引领身段和手势,带着这群客人走在了去往百虎堂的路上。这一路得需要翻过这座不高的假山,蒯赵来时不时回头照看着这些登山的客人们,却见那个年长客人,将一双老手从背后搂住了一个年轻女客人,说,&看我能把你抱上去吗。&年轻女客人用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回应他,&能能能,首长您都能把我抱上珠峰呢。&在经过假山顶端故意垒出的一个洞时,蒯赵来告诫客人们别碰着脑袋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年长客人呼哧带喘地说,&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蒯赵来贴着洞壁在将手抬向洞顶护住客人头部的同时,还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个年轻女客人对年长客人的耳语,&首长,你已经用手抠疼我的仙人洞了。&
  进得百虎堂后,远远看去,画案上竟趴着一只大老虎,年轻女客人们又鼓噪起了一阵左呀右啊。蒯赵来最初也吓了一跳,不过马上缓过神来忙说,&别怕别怕,那是人扮的。&等客人们走到近前一看,却见一个人穿着虎皮纹大氅,正趴在画案上做画呢,灯暗处还站着两个着紧身虎皮纹连衣装的女孩儿,这两个虎装打扮的女孩儿,一人托着一个砚台,一人托着一个笔盒,微笑着欢迎客人们的到来。此刻,画虎大师从画案上抬起身来,仍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之中,他慢悠悠踱到拿着笔盒的女虎旁,从中挑出一根毛笔,然后回到画案点起了虎睛来,于是,一只老虎像是要活脱脱地跳出了宣纸似的。这一切被客人们看在眼里,几乎个个都用嘴渍渍称奇,弄起了一阵疑似掌声的响动。
  画虎大师说,&尊贵的客人,你们要收藏这幅上山虎吗?&那个叫李董的客人问年长客人收藏吗。年长客人端祥了这幅画一阵后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当不了上山虎了,可下山虎我绝不当,我就想当个卧在山头上的虎。&画虎大师听了年长客人的这番话,便心领神会,说,&好,我再画幅卧山虎。&于是,两个小女虎开始忙着布置起了画案,而画虎大师则将身上的虎皮纹大氅抖得呼呼做响,并且打了一套虎虎生威的虎拳。接下来,在经过一番净手、焚香、冥想之后,画虎大师用了一个巴掌宽的板刷,在还不到三十秒钟的时间里,便在宣纸上刷出了一只卧山虎来。年长客人看在眼里,一对漏风的门牙又都快笑晃荡了。当那个叫李董的客人问画虎大师这幅画的润格多少时,蒯赵来上前适时地插了一句话,&领导,大师的润格是可以开在餐费里的,我们到前台一并结了就成。&
  蒯赵来几乎每天都说上两三遍到前台一并结了就成这句话。就这样说了几个月之后,她早已在虎啸苑里将自己的一摊活儿干得应心应手顺风顺水起来。因为会所环境优美、高档、私密、安全,又是会员制消费,所以蒯赵来挣到手里的工资,再加上出手大方的客人给的小费,每月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让她感觉比看似风光的拍戏的那摊活儿要强上很多呢。
  而这几个月来,在南方读研的徐魏去并没有从自己母亲手里要出一分钱来,他所有的生活费都是蒯赵来按时给打过来的。这让徐魏去在做功课做累了的时候常常想自己的母亲,难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难道是蹲监狱的父亲抱来的,你们两口子有矛盾,关我什么屁事儿呢。其实徐魏去跟蒯赵来一样,也听过有关自己父亲的一些传闻,大三那年暑假,他就冒出了一个恶毒的念头,想跟踪一下自己的父亲,看看他八小时以外的生活圈子到底是怎么样。不成想这个恶毒的念头还没付诸实施,徐魏去便有了新发现。
  有天晚上都半夜时分了,徐魏去跟同学们在外面吃烧烤,几瓶啤酒下肚便有了尿急,他站在临街拐角排放自己的时候,就看见从一间咖啡屋里走出一对牵着手的男女来。路灯下,那男的倒不是自己的父亲,而那女的却真真切切地是自己的母亲,她的衣着打扮,她的走路姿态,她的说话声音,早都已经烙到自己骨子里了。于是,徐魏去快速提上尿了半道的裤子,将自己深深地藏在了暗影之中,同时,那个男人的面目也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徐魏去在暗影里想,我还没等发现我爸怎么样呢,就发现我妈怎么样了,我能跟我妈捅破这层窗户纸吗,捅破了之后人家我妈能承认吗?罢罢罢,我妈都这样了,我还跟踪我爸干啥玩意呀,由着他们玩儿去吧。
  可是徐魏去不管怎样自我开脱,而在对待偶然撞见自己母亲的这件事上,看上去却是纠结万分。
  不过眼下,在虎啸苑一丛竹林的暗影下,蒯赵来也在万分纠结着一件事。
  冬天已经到了,竹林已被冻得枯黄,随便碰到哪一根竹子,整个竹林的叶子们就会簌簌簌地响成一片。而不远处的那个人工湖也已被薄薄的一层冰封得严丝合缝,那些一尺多长的锦鲤们从一进入冬天开始,就被一条条地捞出来端上了餐桌,只留下那条头牌红鲤形单影只地在湖里游来游去。湖面还没有被冰封实的时候,蒯赵来常常忙里偷闲去敲开薄冰给这条头牌红鲤投食。这条头牌红鲤在冰窟窿里扑腾起了偌大一片水花,而每朵水花一旦落到冰面上,就变成一个个白色凸点了。有一次蒯赵来又来投食了,这条头牌红鲤将吞进去的食物又都给吐了出来,张着大嘴瞪着圆眼睛似乎在骂蒯赵来,&孙子耶你快把老子捞上去也炖了溜了蒸了炸了糖醋了吧,老子一个人在这里忒憋屈没意思极了。&蒯赵来目睹此景被吓得落荒而逃。
  或许是蒯赵来的心理作用驱使,那条头牌红鲤只是冲她张了几下嘴,她便将鱼语译成了自己听得懂的人话。是呀,那条头牌红鲤在湖里一个人没意思极了,而我在这里就有意思吗?短短几个月时间内,身边的小姐妹都换了好几茬,自己都成了这里的老员工了。不过,这么好的待遇怎么还留不住她们呢?蒯赵来万分纠结的一件事其实就是这个。
  蒯赵来知道那些来了又去的小姐妹们,是被更高的待遇给吸引走的,她们跟她一样天生丽质,妩媚动人,有理由端得动这碗青春饭。蒯赵来就问起了自己,既然端得动这碗青春饭,那你蒯赵来为什么不好好去端它呢,干嘛还不走呢。蒯赵来知道那些走掉的小姐妹们已攀上了一个个更大的金主,这些金主们前来消费,小姐妹们就偷偷往金主手里塞自己的名片,希望能给自己带来更好的机遇。其中有一个刚刚出走的小姐妹给蒯赵来打来电话,也鼓动她离开虎啸苑。&大城市就是机遇多多,&这个小姐妹说,&你也出来吧蒯赵来,我只在一个茶广告里露了几秒钟的小脸,就被人家五十万给包了,你要是出来我给你联系金主,保准能过一百万。&蒯赵来掐着电话只能在这头应承着,待到挂断电话后,蒯赵来突然又冲着电话骂了起来,&你他妈给我还美其名曰大城市就是机遇多多,依我看你他妈纯粹要的就是大城市艳遇多多,老娘若像你一样,现在都千万打不住了。&蒯赵来说出千万这个数字,把自己也吓了一怔,心说,我这身上的肉若论克卖,也卖不到千万呀,你蒯赵来满嘴跑火车有意思吗?再说了,谁肯出百万包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更何况我现在还着包人家呢。蒯赵来马上就想到了徐魏去,我先包他三年,三年后他就包我一辈子了,他包我这一辈子何止是百万千万呢,到时我只负责给他生孩子,他只负责挣钱养孩子,我和他又都是双独家庭,我们还能生两胎呢,头胎一下子就生仨,隔年的二胎再一股脑生四个,两年就能凑够七个葫芦娃了,这有多好。哈哈哈,我还是在这里安心干下去吧,外围女的重口味活计就让她们干去吧。
  蒯赵来在心里给曾经身边的小姐妹们分配了外围女该担待的那几手重口味活计还没几天,就接到了区号是自己家乡的一个固定电话。当时蒯赵来正在包房里服侍客人吃喝,腰间猛然出现的手机振动,让她悄悄地溜到了洗手间里。固定电话里说,&你是蒯大福的女儿吗?&蒯赵来说是。固定电话里说,&我是今天刚刚成立的12&8矿难抢险指挥部的一名外联人员,今天凌晨你父亲蒯大福所在井下的采煤区发生透水事故,你父亲蒯大福和他的四个工友被困在井下,我们正组织力量全力救缓,指挥部让我通知你们这些家属。&蒯赵来攥着电话,听外面喝得正兴高采烈,便觉得固定电话里说的那个名字听着很生,于是就说,&我现在正在北京呢。&固定电话里这时有了一种置疑的口吻,&你是不是蒯大福的女儿?&蒯赵来说是。&若是的话,你现在何况是在北京,你现在就是在北极,也应该往回赶吧,是不。&蒯赵来在洗手间里心说,是呀人家说得对呀,我就是在北极也应该往回赶呀,那个被困在井下的男人是我父亲呀,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爹,这二十多年来,我就是在这个下井男人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得回去呀。
  蒯赵来回到了家乡北票的时候,12&8矿难救援工作刚刚结束。蒯赵来的父亲蒯大福此时已躺在了太平间里,而她父亲的四个工友则躺在同一间病房里打着点滴。蒯赵来在一群人的陪同下去太平间里看父亲蒯大福,她抚摸着自己腕上留下的暗疤,并没有流泪,她看到父亲的两眼微睁,对眼前的一切全都不理不睬,父亲头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塌陷,东倒西歪的发梢间,淤着凝固了的深紫色血痂。有人就说,&姑娘,你将你爸的眼睛合上吧,我们都合不上他的眼睛。&蒯赵来就伸出手去,伸出一半又抽了回来,心说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就是有关系也是非常紧张的父女关系,我合他的眼睛干什么呢。有人就说,&你父亲当时在井下的位置正处在高处,发现透水的时候他本可以跑掉,可他却往低处跑叫那些工友们,结果就成了这样子。&蒯赵来心说,噢,这么说他还是个救人英雄呢,给他合上眼睛也不枉他当过英雄一回。于是蒯赵来又将手伸了过去,待触到那张苍白的脸时,从指尖传导上来的冰凉,都让她打了个冷战。
  蒯赵来将手从父亲的脸上挪开,这群人中竟有好几个人都喘了一口长气,&呀,合上了合上了终于合上了。&
  蒯赵来在处理父亲蒯大福后事的整个过程中,都没流过一滴眼泪。那天蒯赵来去矿上取蒯大福的遗物,在标注着88数字的更衣箱前,有人告诉她,&这就是你爸生前用过的更衣箱。&蒯赵来看着这组数字,心想这么一个吉祥的数字怎么可能让使用这个数字的主人过世了呢。这样一想,蒯赵来便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人们打开了这个更衣箱,箱子里无非就是一堆脏工作服,再就是劣质香烟盒子和空方便面袋子。蒯赵来翻着箱子里面的东西,几个头盔灯专用的小灯珠滚落出来,被她攥在了手里。在一件比较干净的上衣口袋里,蒯赵来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的周围都卷边起了毛,她抽出了信封里的几页纸,这几页对折的纸中夹着一张照片,蒯赵来知道这张照片是自己一周岁生日时的留影,她又打开了那几张纸,有一张纸的抬头写着市公安局的鉴定结论通知书,她看完了内容后,瞬间就崩溃了。
  就是现在蒯赵来静静地坐在家里,也会时不时地将自己搞成了一个泪人。在泪水里,蒯赵来知道自己跟那个刚刚死去的男人确切是一种亲生的父女关系,那个亲子鉴定书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她还知道父亲给她没有发出的那封信中,说到采集的血样,就是那次从自己腕上滴落的血,被他偷偷地保存了起来。在泪水中,蒯赵来似乎看见这个黑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男人,飘飘忽忽来到了自己面前,第一次冲她露出了笑脸,还说,&丫头,我的亲生丫头,我们握手言欢吧。&
  我跟你握手言欢,可你还给我机会吗?蒯赵来又将自己搞成了一个泪人。
  很多天后,蒯赵来在调整好了失去自己亲生父亲的情绪后,又想到了京城的虎啸苑。父亲的丧葬费和赔偿金我绝对不能动,除非遇到我人生中躲不开的大事,否则,我必须得用我的双手去端自己的青春饭。
  那天,蒯赵来动身启程回京城之前,又往徐魏去的卡上打了钱,她刚走到坐公汽去火车站的站点,就看见一对中年男女顶着风挤挤挨挨地走了过来,她在墨镜的后面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中年女人就是徐魏去的母亲,而那个中年男人的头发被风吹得四散游走,头中央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顶盖。蒯赵来别过身去马上抄起电话打了起来,&徐魏去,我看见你妈了。&徐魏去在那头说,&怎么,我妈去北京了,你在北京看见她了?&&我是在咱北票。&&你什么时候回去的,回去干什么了?&蒯赵来说,&你先别问这些,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妈跟一个男的走得非常亲密,还给他围毛巾呢。&徐魏去在那头说,&那个男的是不是梳着一个地方围绕中央的头型?&&你说的是啥意思我听不明白。&徐魏去就在那头解释,&就是一圈头发把谢了顶的脑袋给围了起来的头型。&&对对对。&徐魏去便在那头长长地连唉了好几声。
  蒯赵来回到北京以后,又像花瓶一样,开始将自己摆在虎啸苑某个包房的一隅了。可是她这样的花瓶经历,却在第五天的头上,就被一群突然撞进的人给撤掉了。到后来蒯赵来才知道,这群人是从那些强力部门抽调出来组成的一个联合执法组,他们奉上面的指示正在清理公园里所有的私人会所。联合执法组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将虎啸苑所有的房间都贴上了封条,甚至连厨房的煤气开关上都贴了封条。其中一个执法人员拿着封条,冲着蒯赵来迎面走来,看样子蒯赵来若是躲闪不及,那封条就贴在她锃亮的脑门上了。
  这一通封条将虎啸苑的主管贴得哭唧唧的,她哭唧唧地四处打电话,有十多分钟时间,那刚贴上去的封条,又被贴上去的人给扯了下来。这让主管又开始笑了起来,于是便笑呵呵地四处打电话,可是十分钟过后,那一张张被贴上去的人给扯了下来的封条,又被他们重新给贴了上去。主管终于坐在回廊的木椅上擦起了眼泪,她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是这样说的,&看样子我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了,您别找人了,封条又被他们贴上去了。&
  现在,蒯赵来拖着拉杆箱,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又让她有一种近似流落街头的感觉了。京城冬天的风很硬,一个风头过来,像是有无数根小棍子伸出来戳在她身上,让她往前走都费劲儿。蒯赵来浑身冰凉,在路过一个咖啡店时,突然想进去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了。
  蒯赵来喝掉半杯热咖啡之后,就想起了北影厂的戏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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