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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才能回到wwW23XXOO稳妥的时候,时至今日23XXOOCOm柯以剔代的(1)
“我们恒佳现在每年交换机要卖几百万线,只要你搞出的东西好用,我可以想办法让恒佳捆绑你的产品。你想想,以后的电话普及率到20%的话,就得有近三亿门交换机,如果每一线每年的清洗费只有一块钱的话,这也是个三亿元的市场,而且现在还根本没有人察觉到。”
  朱少龙默默地看着那些复杂的线路板,他心里在琢磨着要配一种什么样的清洗剂,才能解决问题:
  “按说这就是一般去油污的工作,不过要特别注意绝缘和没有腐蚀性,而且还要能把灰尘、油垢带走,这就有些难度了。”
  “能搞吗?”
  “从技术上来讲,有难度,但不是不能搞,可以试试看。”
  朱少龙想,不要说三个亿的市场,只要开始能有三百万的市场,就可以起步了,因为专业市场的产品和民用市场不同,它的毛利是非常高的。在民用市场一支清洗剂,卖到十几块已经很困难了,非得加上品牌、包装来增加产品的附加值才行。但在专业市场,却很容易就卖到一百出头,赚个人的钱总是难些的。
  但朱少龙担心的是,黄英山现在吹得很响,只怕到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清洗剂搞出来了,他却没有了市场,那就一切都是白费,对这个疑问,黄英山也胸有成竹:
  “我们先把产品搞出来,我找地方去试用,试用非常重要。然后通过鉴定,申请专利,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跟老板推荐了,我们老板很重视正规的鉴定和专利的,一定要先有这个才行。”
  “如果老板不同意和恒佳的交换机捆绑呢?”
  “那也问题不大,反正我们开始的时候要准备在营销这一块让一点利,我和市场部的崔大伟他们很熟,我可以私下里让他们帮着销售,只要给他们提成就可以了。”
  这倒是一个有把握的后备方案,朱少龙虽然没有和崔大伟打过交道,但他觉得黄英山的想法是可行的。
    最后,朱少龙向黄英山说:
  “能不能给我几块线路板去做实验?”“
  “这有什么问题,研发部报废的线路板多得是,有一次我们老板对研发部有意见,嫌他们太大手大脚了,还专门把他们全体召集起来,让每个工程师认领自己搞报废的线路板,说是把这个给他们当奖金呢。”
  “佩服佩服,你们老板真有办法,居然会利用报废的物料来骂人。不过他也是希望研发人员多用点心,不要随随便便不过脑子就做实验。”话虽然这样说,朱少龙心里还是庆幸自己的老板不是这样。
  朱少龙所在的香精公司专门为洗涤剂厂、食品厂供应香精,因此他有很好的便利条件,接触到各种洗涤剂的配方,以及这些配方的原材料来源,当他以协助客户使用香精的名义,让客户把他们的洗涤剂配方送来时,客户们都很感激朱工对他们的大力支持,当然朱少龙也不时将公司的最新香精样品送给客户,为他们提出专业性的意见,指导他们更好地、更多地使用他的香精。
  但下班以后,朱少龙就全力以赴投入线路板清洗剂的研发工作,为了他自己的事业,他极其仔细、精巧地设计实验方案,力争在自己力量所及的范围内,选出最佳的配方,同时又能把制造工艺和成本控制在可行的程度,他希望刚开始生产的时候,就能够在珠三角一带找到外协厂生产,因此制造过程中只能考虑通用性的设备。
  而黄英山也每天赶过来,测试清洗效果和线路板被腐蚀的程度,那几块报废的线路板是远远不够用的,但平时恒佳的出入制度管理得很严,要带出很多报废线路板也不容易,黄英山最后还是到电子加工厂去买报废线路板,才能不断满足供试验的需要。
  晚上,他们俩就在朱少龙租住的农民房里埋头做着实验,屋里堆满了贴着标号的线路板和各种各样的玻璃瓶,每当房子里气味实在太大时,他们就打开排风扇吹一吹。而当做实验十分疲惫不堪的时候,他们就到外面的杂货铺去喝点啤酒,聊聊他们未来的公司。
  经过匡算,他们决定为新的清洗剂公司投入五十万,如果朱少龙的产品申请了专利,可以占15%的技术股。本来黄英山要让朱少龙占20%的,但朱少龙想到今后销售方面还要借黄英山的力,而在这方面黄英山并没有提出要算股份,就主动减少了5个百分点。朱少龙一直在外资企业做事,就想为新公司搞一个外资的背景,黄英山说:
  “算了吧,现在的品牌也在兴起,而且我们老板对这种假外资很不感冒,我们就堂堂正正地打个深圳原创品牌,也没什么不好。”
  一开始他们想打一个直白一点的牌子,但朱少龙觉得清洗剂这种产品,最后总要进入家庭,去和宝洁、联合利华之类的厂家同台竞争,因此就选了一个能够兼顾专业市场和民用市场的牌子“美洁尔”
  过了半年时间尝试和打熬,朱少龙的清洗剂终于可以拿出来试用了,这种产品象水一样没有腐蚀性,又有很高的绝缘性,在空气中十分稳定,试用效果非常好。随即黄英山通过关系,在邮电部组织了专家鉴定,并申请了专利。
  如此这般之后,深圳美洁尔公司隆重成立了。趁着范胜轩心情舒畅的时候,黄英山向他描述了交换机用户所反映的问题,并推荐了美洁尔的清洗剂,请示是否可以让售后服务部门配合交换机的维修服务使用,范胜轩对此很大方地表示了赞同,因此美洁尔的程控交换机干洗剂,就随着恒佳的交换机,杀向了全国各地,并杀向了恒佳交换机覆盖的海外。
  在赢得专业市场的前提下,朱少龙的美洁尔也开始进军民用市场,他的家用清洁用品出来后,各地电信局搞第三产业的服务公司,相继成了美洁尔当然的首选代理商,很快,覆盖全国的渠道就建立起来,美洁尔从来就没有在程控交换机的清洗市场达到过三个亿的销售收入,但通过民用市场,它也很快突破了上亿的营业额。
  分行这天,范胜轩的老朋友袁刚介绍了一个搞管理咨询的小伙子,让他来跟范胜轩切磋一下,看在袁刚的面子上,范胜轩接待了这个名叫韩虎的年轻人。韩虎面色白净,理了个IT人士流行的小平头,他知道范胜轩的时间宝贵,开口就谈起了迈克尔﹒波特的战略理论:
  “波特是哈佛教授,是世界著名的战略管理大师。他有一个很有名的通用战略:即企业要在成本领先、差异化和专注化三条路中选一条去走。”
  “这不就是那个‘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廉,人廉我转’吗?这在连老农民都会念叨啊,你还跟我说是哈佛大师的新理论?!”范胜轩不等韩虎说完,就瞪着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韩虎。
  韩虎的脸上有点难堪,这时李翰强走了进来,韩虎接着又说:
  “那他还有一个很有名的五种力量模型,他认为:行业现有的竞争状况;供应商的议价能力;客户的议价能力;替代产品或服务的威胁;新进入者的威胁这五大竞争驱动力,决定了企业的盈利能力。而且他指出公司战略的核心,应在于选择正确的行业,以及行业中最具有吸引力的竞争位置。”
  “这个五力模型非常正确,不过只是正确的废话,在任何一个行业中的任何一个企业,都面临着这五种力量。如果按这位大师的分析,恒佳、天赛、华为、中兴、巨龙、普天面临的外界压力都是一样的,但这五家企业是否要采用同样的战略呢?如果按波特的模型,就应该采用一样的战略,但现实中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范胜轩为自己的发现露出狡黠的微笑,然后他又补充到:
  “在,还面临着政府控制的力量,我想他这个五力模型到了,还得加上第六个力:力,每一个企业都面临着调控的力量。”
  “每个企业拥有的资源都是不同的,实际上即使他们面临的外界力量是一样的,但企业采取的战略是各不相同的。”韩虎只得顺着范胜轩的话补充着自己的观点。
  “但是波特的力量模型里面,没有把这事说清楚。”范胜轩坚持自己的观点。
  “西方人很喜欢讲格局,他们把世界看成是在某个框架或格局下的力量平衡,这有点象是牛顿力学的思想,但现实社会是飞速变化的,尤其是我们电信行业,新的标准、新的、新的市场、新的产品变化很快,你要把所有的力量都搞清楚,是很困难的,你需要很迅速地把握这些新东西对你有什么用,否则化费了半天功夫建立起了一个格局的模型,却发现真实的世界已经变了。”李翰强谈了他对西方管理思想的看法。
  迈克尔﹒波特的战略理论是当今西方最流行的管理核心理论,韩虎觉得既然恒佳的两个主要人物对此都不感兴趣,那他也许得谈谈别的东西。
    试水香港和国际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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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二部——剑在天下(含番外)》作者:四下里(完结,武侠,穿越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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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 闲看廊外日月长
  时值正午稍过,难得天气十分晴朗,日色亦是熙熙明丽,叶孤城右腕微微一抖,那剑尖上落着的梅花便掉了下去,坠在地面间。叶孤城收了剑,稍微理了一下衣袂,然后便往回走。
  一路零星有不畏寒的花木静开,积雪已然消融,天色明净,依稀似是有澄澈的轻雾笼在满园里一般。叶孤城眼见着一只才长成的鹤从身前不远处半飞半奔着掠过,惊起几只在地上四处蹦跳着觅食的麻雀。又走了一阵,才总算是快到了寝殿,叶孤城腰间挂着随身的佩剑,遥遥地,忽然就听见有低回的箫声悠悠传来,叶孤城听见这熟悉的音色,不觉就在眉宇间有微微舒融的迹象,仿佛就像是一掊乍暖的风烟。一时间很快便走得近了,等到就要经过窗下之时,箫声忽然停了,随即里面隐约就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爹爹歇一会儿,喝些水。”
  依稀是孩童甜润的嗓音,从深阔的内殿里传来:“梨子是润喉的,用冰糖煮了以后很好喝。。。爹爹还要一碗吗?”他话刚说完,就有一道低冽的声音响起:“。。。不必。”两人似是又说了几句话,然后那箫音就重新响了起来。叶孤城见他FZ两人正在认真教习,因此也就不急着进去打扰,只静静站在外面。今日是入冬之后难得的晴朗一天,甚至还有几片云朵在天际漂浮优游,微风寂静,连衣袖也似乎吹不起,叶孤城站在一株枝干虬美的树旁,鼻端能够嗅到一股阳光和梅花混合在一起的干燥芳香,午后淡薄的日光中不知道在何时混进来一道风,吹过了树梢,把几朵花吹落于地,以叶孤城的耳力,甚至能够听见落花坠地时发出的极微小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叶孤城微微眯着眼眸忽然抬了抬,就见远处从泊泱殿走出来一个蓼蓝色的的小小身影,手里拿着一管碧绿的玉箫,顺着石阶走了下来,一直朝着西面方向去了。
  叶孤城这才脚下举步,走进到里面。想来是方才叶玄来的时间有些不好,西门吹雪似乎是午间刚刚沐浴过,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衫,黑发披散在身后,直至此时叶玄已经离开,这才开始动手整发束冠。叶孤城站在他身后,唇角微翘,淡淡说道:“。。。西门,可要我帮忙?”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似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便说道:“。。。方才,为何不进来。”叶孤城走上前去,从他手里拿过玉梳,闻言,便道:“刚才我见你们FZ两个正忙,又何必进来打扰,因此便只在外面等一等就是了。”说着,用手顺了顺男人漆黑的发丝,替他慢慢梳着头。西门吹雪从镜中看见身后那人的映影,便道:“。。。你方才练功完毕,眼下可要沐浴。”
  叶孤城细细梳理着对方那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的长发,眉尖略弯,道:“。。。不用。午间我自睡上一时,待晚上再说罢。”眼角的余光掠过腰畔的玉色长剑,忽然就在语气当中隐约夹杂上了一丝淡笑的意味,道:“莫要忘记,等一下你还要给我将剑擦得净了。。。总还要擦满一个月才是。”西门吹雪闻言,形状冷峭的眉峰便稍稍舒松了几分,沉声道:“。。。自然。”
  男人不比女子,需要精心梳妆打扮,每日里只在梳妆台上便要耗费颇多的时间,不过是只需稍微梳顺了发丝,挽上一个简单的男子发髻便也就罢了,因此叶孤城很快就为西门吹雪收拾妥当,只结上了发,拣出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簪替他固在上面就是,随后又为其修了修鬓角。午后日色融融微暖,静谧而安然,两人一坐一立,不时喁喁低语几句,倒也十分平和。
  叶孤城从镜中看见西门吹雪那张一如既往的冷峻中带着几分苍白的容颜,那模样似乎并没有因为时光的逐渐推移而有什么改变,因此目光就在上面停了停,仿佛有一瞬间的出神,随即便说道:“。。。西门,你的样子,似乎还是仍与多年前之时一般。”西门吹雪听闻,也不说话,只认真凝视着镜中另外一张面容,然后就简洁地说了一句道:“。。。你,也没有变。”
  叶孤城心下微笑,眼底却是依然没有办法显露出来,只用了浸过水的一幅白绸,给西门吹雪擦了擦刚刚修好的鬓角。平生不是没有见过各式各样千娇百媚,姹紫嫣红的艳色,只是,到底心里真正在意的,终究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罢了。。。
  菩提众生百万,大千世界三千,平生却独有你我甫遇,一朝相见欢。。。
  西门吹雪从叶孤城腰间解下佩剑,道:“。。。你且休息罢。”一面将剑身从鞘中缓缓抽出,取了干净的布巾,开始仔细擦拭起来。
  叶孤城闻言,便自己走去床榻前,脱了靴子,解去外衣,然后又放下最里面的一层湖水色帐子,这才舒身躺了。
  眼下虽然是冬季,然而这一天的晌午日头却是有些暖的,叶孤城一开始时还并没有立即入睡,而是侧身躺着,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本已经看了大半的书卷,慢慢地一页页翻着,腰下则扯过一条薄被盖着,看了一阵之后,手上执书的力道越发变轻,也就渐渐地在床上睡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久,也不沉,叶孤城有些清醒时,睡意朦胧间,就隐约听见帐外有一点轻微的水声。叶孤城稍微动了一下,透过薄软的帐子,就看见西门吹雪正背对着这边,在给那一排花架上的数十盆梅花浇水。此时殿中日光明媚,映得湖水色的流苏绡丝帐闪着水波一般的柔光,隐隐有些烁目,那梅花的香气就透过帐子幽幽渗了进来。。。叶孤城看着那人给花一一浇完了水,然后净过手之后,就走到床边,静无声息地揭起了帐子,见叶孤城正侧身躺着,微微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便道:“。。。如何醒得这样早。”叶孤城闭了闭眼,身下铺着的厚厚软褥令人如卧云端,绵软而温暖:“。。。我睡了多久。”西门吹雪放下填银刺绣的绡丝帐,脱靴上到床上,道:“半个时辰。”叶孤城听了,一面将身体向床内挪了挪,让出一些地方,把脑后堆着的三四个月白绣缎鹅绒枕头分给对方两个,一面道:“。。。果然时辰尚早。”说着,伸臂将已经躺下的西门吹雪揽住,一边习惯性地环着他修长的腰身,一边重新合上了双目。
  叶孤城的身上不热,但在被子里捂了一阵,也就多少有些暖意,两人这样贴近着相依,隔着并不厚的几层衣料,彼此的体温就感受得十分真切。西门吹雪用手指描绘着男人嘴唇的轮廓,那唇瓣上染着一抹如同菡萏瓣尖儿上的淡朱渲白颜色,使得西门吹雪一时之间,放不开手去。这样的轻柔抚摩令人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痒意,叶孤城也不睁眼,只说道:“。。。别动。”说着,稍稍张口,将西门吹雪抚在自己唇上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示意他放开。
  柔软湿润的舌不经意地碰触在了指尖上,牙齿噬在手指上的力道完全不重,并不会疼痛,只是让人觉得似乎是有一些异样的麻痒之感,从指尖一直传递到了全身。。。西门吹雪的眼中似乎是暗了暗,然后就将手退了回去,在叶孤城耳边低低道:“。。。叶,给我一回,可好。”
  西门吹雪的要求让叶孤城微微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他生性向来就对这种肌肤燕好之事谈不上有多么喜好,只是淡淡的而已,何况如今又已经没有情 欲之感,就更是不曾有什么如同一般男性的正常需求和渴望,但西门吹雪却毕竟还是一个正值盛年的健康男子,因此叶孤城也并不想拒绝对方这样原本就十分稀少的求欢举动。肌肤相亲,身体交缠,其实这也是增强和加深彼此之间感情的一种途径,叶孤城心下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便坐起身,将外面的那一层珍珠色青石销错花纹罗帐也放了下来,彻底挡住了光线,将床内的空间封闭了起来,然后这才俯身压在了西门吹雪结实的胸膛上,用手抚了抚对方刀裁一般整齐的漆黑鬓角,温言应道:“。。。好。”
  被翻红浪,青丝纠缠,一件件从身上剥离下来,然后又堆叠在了一起的白衣被丢到了床内的角落里,叶孤城一手拔下了西门吹雪束发用的玉簪,将温凉的嘴唇在对方的下颌上摩擦轻触,回应着男人浓烈的亲吻。西门吹雪抚摩着爱侣颀长健实的身体,一面在他的眼睛、额头、鼻梁和唇瓣上反复吻吮,一面双手逐渐沿着光洁韧腻的肌肤缓缓下滑,来到结实笔直的双腿位置,将早已经炽热起来的欲 望,一点一点地慢慢埋进了那大腿内侧的细腻肌肤当中。
  “。。。西门?”叶孤城剑眉微扬,双腿微微曲起一些,暂时停止了与对方的亲昵:“。。。你,不要?”西门吹雪闻言,深深皱起形状冷峭的眉尖,沉声道:“。。。我不愿,再伤到你。”一想起上回叶孤城身下那伤痕累累的景况,和早上起来时满床的一片狼籍,西门吹雪就觉得心下隐隐郁躁,对那燕好之事就似乎是生出了几分厌恶之感,他宁愿用以前这样的方式,也不肯再真正去侵占对方的身体。。。叶孤城见状,就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心下不禁又是好笑,又隐隐觉得依稀有些暖融之意,于是就伸手从床头的小屉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玉瓶,道:“。。。无妨。我,教你就是。”说着,用右手按住西门吹雪的后颈,使得他低下头来,然后就吻住了那一抹薄薄的凉唇。西门吹雪下意识地拥住男人,也许是想要拒绝的,只维持着以前那样就好,但却又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身下人那缱绻入骨的温存举动,很快,就彻底妥协下来。。。
  叶孤城微微叠了一下眉宇,让自己忘记眼下这一股令人不适的刺痛,暂时忽略心底深处的一丝尴尬之意,双唇微动,低声说着什么。西年吹雪轻轻咬住男人的耳垂,手指小心地动作着,按照对方偶尔的吩咐和指导,尽量不去弄疼了他。。。无论怎样放松,男人的身体仍然还是有着出自于本能的自动抗拒,那样柔软滚烫的地方,轻而易举地就让西门吹雪的呼吸渐渐清晰了起来。。。叶孤城皱着眉,抚摩着西门吹雪结实光滑的背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许久,那持续令叶孤城感觉有些不适的修长手指终于慢慢退了出来,西门吹雪抱住男人的腰身,并没有急于去立刻占有,而是低下了头,重重吮上了对方颈间凸起的喉结。这样的力道带来了一阵刺痛,叶孤城几不可闻地低哼一声,伸出右手在其结实的胸膛上推了推,但西门吹雪却不肯松口,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牢牢压在他身上。叶孤城微微垂目,随即皱了皱剑眉,抚摸着西门吹雪精壮的身躯,道:“。。。雪,别咬。”话音刚落,喉结就被松开了,随即一张薄唇便准确无误地印在了男人的胸膛上,毫无征兆地一口含住了他胸前的一侧乳首。
  叶孤城肌肉分布均匀的腹部微微一紧,没有说话,任凭对方动作,西门吹雪湿热的舌在那一点突起上卷缠吮吸,不放过任何一处,肆意抚摩亲吻着这仅仅只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强健身躯。这样的举动让叶孤城不仅感觉到了从胸前传来一丝微痛,更重要的是还令人觉得微微地痒,叶孤城终于有些不耐,忽然动手捏住了西门吹雪线条冷硬的下颌,稍稍抬起,令男人不得不离开了那被吮噬得红肿的乳/尖,然后将他拉近自己,抬头封住了西门吹雪刀削般的薄唇。
  这样的举动立刻就得到了西门吹雪热情的回应,蕴涵着巨大力量的结实手臂紧紧环在叶孤城的腰间,猛然一收,就使得叶孤城平坦的腹部不可自主地与他撞在了一起,令两人腰部以下的部分密不可分地牢牢贴住。叶孤城眼见身上的人仍然是像从前一样,不由得就有些心下踌躇,等到迟疑了一下之后,忽然翻过身,将西门吹雪压制在下方,转换了两人此刻的位置。
  西门吹雪有一瞬间的疑惑和不解,但也并没有抗拒,只是看着上方的男人,道:“。。。你来?”叶孤城微微摇一下头:“。。。不是。”随即便迟疑了一瞬,然后便稍微直起了上身。
  看来,也许还是需要由他自己来亲自掌握主导这一场情事,才可以最大程度地来减轻可能造成的伤害。。。叶孤城垂一垂眼,微带踌躇地用手覆上了身下男人早已忍耐了很久的热情。
  “。。。叶?”下腹陡然一紧,西门吹雪低喘一下,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但也没有试图将他重新置于身下。叶孤城没有说话,一手按住西门吹雪的腰,然后停滞了一下,既而就松开对方的腰部,改为用那只手缓缓遮在西门吹雪的眼睛上,同时低声道:“。。。西门,别动。”
  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然而西门吹雪却清楚地感觉到似乎是有什么异样,很快,全身的肌肉猛然于一瞬间紧紧抻住,男性最敏感的地方困难地一点一点挤进一处温暖的所在,慢得几乎是停止不前的,可又分明确实是极缓极缓地慢慢前进。。。西门吹雪的手陡然覆住了男人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掌,既而摸索着攥住对方的手腕,将那上面戴着的红珊瑚珠串握得几乎咯吱作响。。。叶孤城全身绷紧,额头上渐渐渗出了一点湿润的迹象,努力将身体渐渐放松了些,剑眉皱着,腰部慢慢地往下沉。。。直至此时,即便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西门吹雪也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松开了男人的手腕,紧接着便牢牢扣住了对方的小臂,修长有力的五指紧扣在那结实的肌肉上,指尖都几乎要陷进了肉里。。。他现在已经完全知道对方正在做什么,腹下那坚实的欲/望一点一点地被动着埋进了男人的体内,一寸寸地挤进了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西门吹雪的喘息已经逐渐低促起来:“。。。叶。。。”
  叶孤城双眉紧皱,因为不适和疼痛而将动作尽量放慢,即使先前已经做过比较充分的准备,但仍然是让他的鬓角间都微微有些汗湿的潮意。。。这样断断续续地缓慢进行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能够停了下来,暂时休息片刻。叶孤城汗如雨下,遮在西门吹雪眼睛上的左手慢慢松了开去,双手撑在对方结实的腹部间,支持着身躯。两条矫健的手臂无声无息地抬了起来,手掌扶住了叶孤城的腰侧,然后又摸索着延伸到后腰,去抚摩那已经有些潮意的背部。
  “。。。叶,你还好?”西门吹雪漆黑的双目越发深墨,声音也有些暗沉,叶孤城微一摇头,没有开口说话,然后就慢慢俯下了上半身,去吻西门吹雪的唇,同时从喉中溢出低沉的话语:“别动。。。”西门吹雪气息有些粗重,揽着叶孤城的腰,惜视般地小心与他亲吻,没有试图去稍微动上一下,只是就着两人此刻亲密结合在一起的姿势,将男人深深挽留在自己的怀中。
  叶孤城俯身亲吻着爱侣的唇,腰部以下与对方紧紧地连结在一起,良久,他一面低头封住西门吹雪的双唇,一面开始逐渐极慢极慢地,缓缓地动作了起来。。。西门吹雪陡然绷紧了强健的身躯,叶孤城松开了他的唇舌,眉宇之间隐隐凝着一丝带有痛楚意味的纹路,用手按住西门吹雪的双肩,两条有力的手臂撑住结实的上身,经过长久的试探和调整之后,终于逐渐开始有节奏地徐徐动作着腰部,狭长的凤目微微垂合着,双唇紧抿成了一道隐忍的弧度。。。
  两层帐幕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床内的一切,只隐约有低哑的喘息在里面断断续续地响起。。。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户投进殿内,洒落一地的碎金,叶孤城头顶的玉簪已经掉在了床上,长长的黑发流泻下来,被汗水粘在身上的肌肤表面。。。突然间,叶孤城沉沉闷哼一声,似乎是被一股猛然喷射进体内深处的滚烫液体烫伤了,撑在西门吹雪肩上的双手骤然扣紧了对方的肩膀,随即又缓缓松了开去,与此同时,整个汗水淋漓的结实身躯也伏在了西门吹雪的身上。。。
  怀里男人的肌肤表面都已经汗津津的,西门吹雪的胸膛还在急剧地起伏,直到方才席卷了全身的汹涌浪潮一点一点地开始逐渐平息了下去,才搂紧了叶孤城的身躯。两人都没有说话,床内一时间静得不闻一丝声响,方才这样的举动,这样几乎让叶孤城承担了所有负担并且还要处于掌握的主导地位的举动,令叶孤城十分消耗精力和体力。。。又过了一阵,汗湿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使得身下那人已经得到满足的欲/望从自己的体内退了出来,同时,有浓稠的白浊混合着殷红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在了西门吹雪的腿上,然后又沿着肌肤流到了榻间。。。
  叶孤城慢慢从西门吹雪身上下来,朝着外面道:“。。。送热水进来。”说着,便坐起身来,随即又好象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身旁的人,顿了顿,然后才道:“。。。西门,还要继续?”
  他二人从前欢好之时,西门吹雪向来都是会几乎索缠他一夜的。。。但此刻西门吹雪只是微微摇了一下头,抬起身来,小心地挽住了叶孤城的腰身,道:“。。。不必。”没过多久,沐浴用的热水便送了进来,叶孤城微一摇头,推开了西门吹雪意欲抱他过去的手臂,有些僵硬地下了床,慢慢朝屏风后走去,和西门吹雪一同入水沐浴,将情事过后的痕迹仔细清理干净。
  等到收拾妥当之后,两人穿戴整齐,叶孤城看看时辰还不算晚,便取出了棋盘,对西门吹雪道:“陪我手谈几局,可好。”西门吹雪将棋盒放到一旁,只用手细细揉按着叶孤城的腰,道:“。。。不休息一阵?”叶孤城坐在长榻上,身后倚着几只松软的锦垫,在小桌上摆好了棋盘,垂目去拣玛瑙盒子里的棋子:“。。。我无事。”西门吹雪闻言,又想起方才替他上药时,已经确认了叶孤城的确没有被伤得厉害了,因此也就不再坚持。身下隐隐作痛,但好在比起以往,已经减轻了许多,因此叶孤城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让自己能够舒适一点,然后就在手上执了一枚白子,放到了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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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 太平王
  时值下午,日光照进殿中,颇有几分暖意,叶孤城坐在小几前,看着棋盘上此刻的走势,然后才将拈在指间的雪白棋子缓缓落了下去。“。。。再有三日,我便要离开京都一段时间。”
  对面西门吹雪执着黑子的手似是微微顿了一下,既而便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何事。”
  叶孤城用另一只手稍微揽了揽宽大的衣袖袖摆,以防拂乱了桌上的棋子,一面淡淡说道:“前时回鹘挫败,被掳数千人,其后又纠集四万回鹘兵马,在边境一带抢掠烧劫。。。今年回鹘处遭遇大雪,牛羊牲畜大批冻饿致死,于是就至中原劫掠,以便过冬。。。其实这也不是第一回如此,只是从前朝廷大多并不在意,但如今既是父亲在位,也就再容不得他们这般。”
  叶孤城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棋盒里拣出一枚玉石棋子,“天下太平已久,罕有战事,朝廷既已下了旨意,太平王一部便也派出兵马,此次大胜回鹘,毙敌两万三千余人,俘虏近万,是我朝近年以来久不曾有过的大捷,又恰逢太平王五十正寿临近,因此为示嘉许之意,父亲已命我携粮草银钱等物,赴边关处犒赏三军将士,其中,也有给这位九皇叔的一应赏赐。”
  西门吹雪似是沉默了片刻,叶孤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便伸出手去,轻轻握了一握他执着棋子的微凉右手,道:“。。。如今太平王虽早已在暗中隐有不轨之意,但总不曾当真在明面上如何动作,况且眼下也不是他势大的时候,根本没有几分与朝廷对抗获胜的把握。。。他决不会在近年有所动作。”手上轻抚了一下西门吹雪指节分明的苍白手掌:“眼下他还没有这个胆子,敢对一国储君动手,否则就是大逆叛谋的罪名。。。不必其他,只这公然背反大义的名分,他就无法对天下人交代。只要这位九皇叔还不曾老迈昏聩,就万不会对我如何。”
  西门吹雪自然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只不过关心则乱,总是还会多少有些挂怀的,但他向来果断,又岂是那等只会作小儿女情态之人,因此只思虑了片刻,便也就干干脆脆地不去再想这些事情。叶孤城见状,微微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腰身,“况且,即便果真有事。。。”
  他用左手略微掸了一下衣袖,一面看着对面西门吹雪将手中的黑玉棋子慢慢按落在棋盘上面,一面淡淡说道:“。。。即便果真有事,但只要叶孤城当真要走,天下间,又有何人能挡。”
  。。。。。。
  一行长长的仪仗车马浩浩荡荡地前行,中间一辆庞大华美至极的车驾被众人团团拱卫其中,木质镦朱,圆盖方轸,四面有青饰衔玉圆版,一般只作为帝王或太子才能够乘坐的车舆。
  “。。。爷,按照路程,再有三个时辰左右,在日落之前,想必就应该可以到达边防了。”
  舆车内宽敞而通大,温暖舒适,装饰华贵,直如同一间上好的房室一般,朱红底子的暗锦屏风外面,楚凇扬身穿青色的正三品官员朝服,坐在一把软凳上,正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
  阑内周布长毛花毯,一幅朱帘后,叶孤城坐于正中的云龙座间,一只手上拿着陆小凤刚传来的密信,正自细细审看,闻言,也并不曾应声,只将手里已经有些温热下来的热茶放到了一旁,又把信笺一握,攥成碎片,片刻之后,才道:“。。。酆熙近来,可还好。”
  楚凇扬听了,垂一垂目,随即就应道:“。。。公主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太医每三日便会请一次平安脉,眼下胎像稳定,只需静养,就定然是无碍的。。。还请爷不必挂心才是。”
  车舆深处,叶孤城坐在里面,色泽清冷的目光在身旁环以朱阑,饰间金彩的壁樘上若有若无地淡淡掠过,开口说道:“。。。酆熙自幼娇养,平日若偶尔有不对之处,你也担待几分。”
  楚凇扬听了男人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遂正一正面上的神色,应道:“。。。爷严重了,公主向来性情温柔和顺,待属下一向是极好的,从不曾有娇骄二气。。。这些都是凇扬的福分。”
  叶孤城听得出他话中的诚恳之意,于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又问了几句妹子近来的状况,楚凇扬一一答了,末了,又道:“。。。太医说,公主眼下腹中所怀的,或许是一胞双胎之像。。。”
  叶孤城听到楚凇扬这样说,想到就快要平生第一次做了舅舅,且同时就能一举便得了两个外甥,不由得心下也觉得颇有几分喜欢,于是便说道:“一胞双胎之像。。。可是能够作准。”
  楚凇扬在屏风外坐着,点头应了一声,道:“是太医院医正亲身所断,想来应该是无错的。”
  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会添了两个小外甥,叶孤城的语气中仿佛也隐约有了几丝淡淡的欢悦之意,“。。。早知如此,此番也不必令你随孤前来,只在京中用心照料她母子三人就是。”
  楚凇扬摇一摇头,道:“。。。公主如今身体康健,脉像亦是平和安稳,如此,属下既有圣上指派的公事在身,自然要以正事为重。。。此番随爷出京,也是公主亲自送属下出的门。”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之后,叶孤城便不再继续开口,自去盘膝运功,闭目调息。楚凇扬听见里面再没有声音传出,于是便将那三层的青缎垂幨轻轻放下,不再去出声打扰里面的男人。
  临近三月,万物即将复苏,太平王处已经在昨日接到了军驿传送来的滚单,因此边防外的驿路处,已然摆上了接待太子车驾的一应仪阵队伍,一共连绵长达半里路之遥,以示郑重。
  黄昏已过,天色渐暗,便在此时,一道黄尘裹挟着十余骑从远处的官道上急速驰来,正是太子车驾的前锋。有人速去一间不远处临时搭建的羊皮帐篷中通报,未过多久,就见太平王身着蟒袍,慢慢从帐篷当中走出,来到前首的位置处,神色淡淡,与众人一同等待车队前来。
  “。。。皇侄一向起居矜贵,眼下自京都一路兼程,实是辛苦,快快随本王进营中歇息罢。”
  接驾的众人并没有跪伏于地,且亦不曾微垂着头,以示恭敬,只尽皆直视着车舆的方向,将所有的视线都全部集中在了正从车内缓缓步出的男人身上。太平王面上含笑,眼中却并无笑意,举步走向车舆,道:“。。。本王已在此率一应部众等候多时,皇侄倒是姗姗来迟了。”
  有一道似乎是肃净而冷淡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里面毫无情绪起伏:“。。。有劳九皇叔久候。”说着,车内已有人走了出来,踩着旁边侍卫设好的踏阶下了车舆,站在了铺有薄毡的地面上。
  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使容颜甚伟,眉目峭绝,也仍然丝毫掩不住那神色间带着的冷漠,一袭繁复的绣暗银龙纹华袍,赤金雕龙的云冠上垂下的珠幕虽然遮在了眉宇位置,却似是挡不住从后面透出的目光。叶孤城漠然扫视了一眼四周,目光所及,众人虽不觉有什么异样,但却不知道为何,那些正打量着他的兵将却心中微凛,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下了视线。
  太平王见状,心下微动,面上却丝毫不曾表现出来,只笑道:“。。。今日咱们叔侄相见,本王看皇侄果然周身有一股威俨气派,不愧当初皇兄所赐的一个‘肃’字,确是容止严恪,须眉甚伟。”他说着,一旁侍立着的楚凇扬却已经几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眉。太平王虽是叶孤城的皇叔不假,但自古就是天、地、君、亲、师,叶孤城眼下既是储君,与太平王便应当份属君臣,亲缘就应排在后面,君臣有别,而太平王却只以叔侄相称,高居辈分,表面上虽是令人觉得亲近,但暗中却分明隐隐有倚老卖老,不把叶孤城的储君身份放在眼里之意。。。思及至此,楚凇扬心下冷笑,面上却并不曾露出半分。
  叶孤城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叔叔。太平王年方五旬,还并不如何显老,面貌与景帝有二三分仿佛,眉浓鼻挺,颧骨微高,年轻时必然也是英武风俊的男子。或许是长年驻守在外,沙场上毕竟多是风雪寒霜,刀光血影,如此浸染近三十年,双目中天然就有一股隐隐的厉杀之气,常人见了,极易为其所慑。但叶孤城自幼直至如今,江湖上亦是刀头舔血多年,手上人命早已不知凡几,如何会在意这些,因此只淡淡道:“王爷谬赞。”对方话一出口,太平王心下便微微一动,这一句‘王爷’而不是‘皇叔’,不露声色地点明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是提醒他不要忘了君臣之别,随意逾越。。。太平王面上笑容不变,眼中的神色却已经无声无息地闪了一瞬,口中笑道:“本王已于今晚设宴,太子且随本王进营,先梳洗一番罢。”
  叶孤城不置可否,随太平王徐徐前行了一段路,然后就登上了轻便的车马,身后自有众人将他随行所带来的粮草财帛等物收拾妥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不远处的军营方向驶去。
  过了不到一刻钟,车驾进到了营中,一路走去,众兵将并不跪拜,只简单行了军中的礼节,车子亦是放缓了速度,徐徐而行。太平王骑在马背上,手中执辔,微微笑着道:“。。。太子莫要恼这些军中粗人不知礼节,只不过是本王所辖的军队当中,向来有这样的规矩罢了。”叶孤城神色不变,坐在敞顶的车上,声音平淡:“。。。九皇叔此举,莫非是效法大汉时,周亚夫所辖的细柳营一事。”太平王抚须而笑,道:“不错。当初汉文帝继位之后第六年,匈奴大举侵入边境,朝廷令宗正刘礼做将军,驻军霸上;祝兹侯徐厉做将军,驻军棘门;河内太守周亚夫做将军,驻军细柳,如此,来防备匈奴。那日皇帝亲自 慰劳军队,至霸上与棘门军营,车马径直驰进,军官骑马送迎,后来到了细柳军营,军士官吏身尽皆身披铠甲,手持刀枪,拉开弓弩,不听天子诏令,只有周亚夫后来传话,才打开营门。。。”
  叶孤城微微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接道:“。。。进到营中,天子依言控马缰慢行,其后周亚夫手执兵器行礼,言‘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太平王笑着继续接口道:“。。。天子为之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群臣皆惊。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本王虽是不才,倒也愿效大汉时周亚夫之行,用以治辖三军。”
  叶孤城以手抚摩了一□旁的镂金垂云围椽,道:“。。。皇叔有此景愿,自是朝廷之福。”两人自方才见面至今,所言所行,皆是暗中隐有深意,双方心下,也有了对彼此的初步评估。
  晚间的酒宴之上,灯火通明,地上铺着腥红色的胡人毛毯,如同一滩血渍。正面首位位置,各自摆上了两张大案,左手尊位处自然是由太子坐在上首。虽是临近三月,但毕竟还是沁寒料峭,因此周围仍然烧着热热的火盆,挂着悬绒帘。由于位处边关,且军营之中也没有太多讲究,因此在座诸人并不太过拘礼,都脱了身上的大衣裳,只穿着内里的单袍,各式酒水菜肴搁在桌上,弥漫着满满的酒肉味道。太平王也不多言,简单地说了几句之后,酒宴便正式开始。
  太平王自然坐在右手处的主位上,一手端着酒杯,看向叶孤城,笑道:“边关艰难,况且众人一向连吃饭的银子都紧巴巴的,这种地方自然比不得京中,太子就暂且将就一下罢。”
  叶孤城冰雕一般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单手执了酒杯,修长的手指稳稳扣着杯壁间雕刻着的花纹,狭长的双目中映有灯火辉煌的流光,道:“。。。边关苦寒,孤自然明白。”
  座上的陪客并不多,不过是十余名军中最高等的将领罢了,但一应的亲随侍从等人,加起来却足有六七十之众。军中没有什么讲究,每个人的身旁都有一名美貌女子伺候,只太平王身边不要这些女子服侍,至于叶孤城,更是不曾让那名特意为他准备的,姿容最盛的一名女子近身,众女安静无声,只殷勤为人布菜斟酒,一时间,倒也并不曾有什么浪言猥行发生。
  酒过三巡,场间的气氛也渐渐松放了起来,在座的一应众人毕竟是带兵的武将,性情豪悍,加之太平王也并不刻意加以约束,因此也就慢慢地懈缓下来,开始暗中与身旁的女子偶尔调笑几句。太平王微笑着看了一眼席间的众人,然后便转头朝着端坐的叶孤城道:“本王手下,都是这么一群粗豪之人。。。其实向来带兵的将领,大多都有几分不拘小节,太子不要见怪。。。殿下如今远道而来,本王敬太子一杯。”说罢,微微举起手中的酒樽示意,随即便一饮而尽。
  叶孤城在方才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此时换了一身素白的长袍,只在肩头和袖口衣摆处绣着团龙,闻言,便亦举杯,将樽中的酒饮得尽了。太平王见状,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席间的十余名美貌女子,道:“太子久居京中,自然是见惯了各色美人,难怪看不上这些粗陋脂粉。”
  叶孤城面色淡漠,道:“。。。孤向来于此道间,并不贪嗜。”太平王闻言,哈哈笑道:“倒是本王失言了。。。让太子笑话,本王自罚一杯。”说着,将手中已重新满上酒水的酒樽置于唇边,一饮而尽,然后反腕相示叶孤城。叶孤城也不言语,旁边自有亲随将酒倒上,叶孤城置樽口于唇畔,缓缓倾斜,将酒汁饮尽。席间众将领见他爽脆,足有二两的烈酒说干就干,便齐齐叫一声好,太平王见状,就朝座下的众人笑道:“你们也别太惫赖了些,平日里在本王面前也就罢了,太子今日在此,你们也能随意放肆?若说拼酒,本王自然是不及这位侄儿的。”
  一旁楚凇扬闻得‘侄儿’两字,不禁暗中皱了皱眉,却听太平王继续笑说道:“你们可莫要忘了,上回元蒙可汗入京,太子可是连饮烈酒数斤,生生让那冒赤突心服,说到酒量,只怕本王与你们绑在一处,也未必就能及得上太子。。。你们这些军中的粗汉,可是万万不及。”
  众人轰然而笑,有人道:“王爷此言差矣,想来咱们以王爷为首,总也有十数人,纵使一人哪怕一斤,也把什么人都应该喝倒了,太子爷想必也不能例外罢?总不至于当真千杯不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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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 暗涌
  太平王听了席间众人的哄笑,便也不由得笑着说道:“你们这些人,在太子面前,也好放肆?”说着,已用手执了酒樽,对着旁边叶孤城哈哈一笑,道:“京中的美酒虽是好的,却毕竟是有些绵软味道,欠了男儿骨子里应有的豪烈之意。。。本王这里的酒虽算不得如何名贵,自然比不得京中,但这一股热辣辣的痛快味道,却是别处难有的。”说着,带头与众人一起又敬了叶孤城一杯,叶孤城神色自若,袖中的手指稳稳扣着杯壁,亦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叶孤城喝酒时的动作也并不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由于用的是不小的酒樽,而并是非普通的杯子,因此喝酒的人都是微微仰头,将樽中的酒徐徐倾入口中,但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偏生让人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雍之意。太平王令人将酒满上,又敬了叶孤城一杯,同时笑道:“本王自青年时起,就驻守边关,及至如今,已有多年未曾见过皇兄,眼下在此见了太子,这眉目间倒果然隐隐有皇兄从前一二分的形容。”叶孤城这回没有将酒饮尽,只淡淡喝了一口,闻言,也不接话,只听太平王继续说道:“。。。本王年轻时,倒也与大多京中子弟一般,闲暇之际,也爱饮酒操琴,赏花吟月。。。只是如今老了,就难再有那等风雅心思了。”他话锋一转,笑道:“不知太子可是善于操琴之法?想必定然亦是精通的罢。”
  叶孤城听了他这样说,面上淡漠一片,语气也是平缓:“。。。孤闲暇之余,亦偶作消遣。”
  太平王闻言,便眉峰稍扬,笑道:“如此,本王在前日五十寿辰刚过,此次皇兄亦赐下颇多的的古玩金宝,既是难得的整寿,也不知太子可否清奏一曲,也算作是给叔王的贺礼?”
  旁边楚凇扬此时已换下了正三品文官的袍服,他如今有骠骑将军一封在身,因此也就穿了武将服饰,腰里悬着佩剑,与一众护卫一同在叶孤城身后侍立着,此刻听了太平王这一番话,面上的神情虽不曾有什么变幻,但心中却已是动了怒意。太平王言语之中听起来倒是似乎十分和气,而若是寻常叔侄之间,长辈让侄儿弹奏一曲也实是颇为平常,算不得什么,但眼下叶孤城身份不同,以储君之尊,太平王虽是叔叔,却也更是臣子,然而现下却暗中隐有让叶孤城为在座诸人操琴之意,就分明是逾越了,往小里说,其实也不算怎样,但若往大里说,甚至就可以算得上是侮辱。其余众人也听出了太平王言语当中的暗涵意思,因此一时间虽仍是推杯换盏,但那一道道目光,却已然朝向了上首的位置,要看那尊位上的男人如何应对。
  叶孤城面上无波,就仿佛不曾听见太平王所说的话一般,没有一丝表情的冷然脸庞,琥珀色的双目一片深沉漠然,也不开口说些什么,却只听身后的楚凇扬忽然淡淡开口道:“。。。昔时秦王与赵王会于西河外渑池,楚凇扬虽是不才,平日里,一向倒也十分感佩那蔺相如。”
  他此言一出,在座诸人便登时似乎是静了一静。当初秦王与赵王会于西河外渑池,秦王饮酒至酣之际,便出言请那赵王为其奏瑟,事毕,既而就有秦国御史记下‘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之语,颇有侮辱之意,其后与赵王同来的蔺相如却以五步溅血为胁迫,在两国众臣面前,逼使得秦王不得不为赵王击缶,大大失了颜面。。。眼下楚凇扬话中虽没有任何威胁无礼的字眼,但那里面的意思,却已经是说得尽了。
  太平王眼中神色一闪,随即就在手上拿了金制的酒樽,稍微把玩了一下,然后才慢慢饮了一口里面的美酒,面上含着一丝笑意,打量了一下楚凇扬此刻身上的装扮和腰间佩着的双鱼袋,既而就对叶孤城道:“本王向来不在朝中,倒是不知这位将军。。。”
  叶孤城神色不动,眼中亦无任何情绪,只说道:“。。。凇扬乃大公主驸马,孤的妹婿。”太平王听了他这样说,唇边就现出笑纹,道:“原来是侄女婿。”说着,就要命人加设座位:“既然算起来也是一家人,何必拘束着,来,也坐下陪太子和本王喝上几杯。”
  楚凇扬站在男人身后不动,只微微拱一下手,道:“谢过王爷厚爱。只是自古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下官既是随在太子爷身边,自然要一心护主,没有懈懒喝酒的道理。”
  他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十分得体,让人不但从中挑不出错来,且又处处都给对方吃了一个软钉子。太平王眼中几不可觉地闪过一丝锐利,但却犹自含笑,面上不见变化,只对叶孤城说道:“倒是本王有些冒昧了。”叶孤城神情依旧冷漠无波,但却道:“。。。皇叔既有兴,孤临时弹奏一曲,又有何妨。”太平王闻言,眉心微动,命人拿琴过来,不一时,一把缀着五色璎珞和玉石的古琴便被送了上来。叶孤城将其横置于膝,手上一动,就有淙淙之声响起。
  他奏的是古曲《阳春》,表现的是万物回春,和风淡荡之意,此时临近三月,正好应景,一一分别有‘气转洪钧’,‘阳回大地’,‘三阳开泰’,‘万汇敷荣’,‘江山秀丽’,‘天地中和’,‘莺歌燕舞’,‘日暖风和’,‘花柳争妍’,‘锦城春蔼’,‘帝里风光’,‘春风舞雩’,‘青皇促驾’,‘绿战红酣’,‘留连芳草’的延连阶段,冲和雅谈,不可铅华。众人正渐渐听得入神之际,陡然间,叶孤城指下一变,双手连弹,手势极快,面上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琴音却已骤然尽失先前的悠致之意,蓦地斜次里冲出一股铁马金戈的肃凛,如同异军突起一般,尽数化作毫无掩饰的杀伐之音,在座的众人,眼皮皆是微微一跳。
  --《十面埋伏》!
  此时四周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叶孤城从脸颊两旁垂下长长的两绺漆黑鬓发,里面纠葛着细碎的黑曜石,在光线之中闪出冰冷的色泽,衬得男人一张清癯雍绝的面庞间,仿佛就好象是笼罩上了一层凛冽的纵横决断之气,十指簇抚,那琴声有若疾风惊雷,却陡然间似乎只听‘铮’地一声,曲音戛然而止,众人定睛看去时,就见叶孤城已收了指,正用一条雪白的锦帕擦拭着双手,琴上赫然绷断了三根琴弦。灯光之下,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绝尘的容颜间,那眉心处的弧度微有斜扬之势,矗飞入鬓,分明就已显示出了他本性之中的强势与冷硬。
  席间一时静然,只能听见叶孤城低沉淡峭的声音响起:“。。。孤一时不查,有损皇叔之物。”
  太平王微带皱纹的眼角几不可觉地微微一跳,随即就好似是淡淡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一张琴断了弦而已,算得了什么。。。太子好琴技。”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叶孤城正用来擦手的锦帕,满幅雪白之中,一枝红梅独秀其间,十分醒目:“太子原来喜爱梅花。。。只不过向来皆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梅花,也似是太寒素了些。”
  叶孤城收起雪白的锦帕,拢在袖中,也不看旁人,面上神情宁寂而肃然,淡淡道:“牡丹虽艳,终究不及寒梅。。。唯有万花俱寂之时,一支傲雪独艳,如此,才得独为天下群芳之首。”
  两人一番言语之间,皆是话里有话,语中隐隐暗带机锋,一时间酒过半场,众人也稍微有了几分醺然之意,在座的也不是那等矜持的文臣,席间皆为武将,况且也并非是特别庄正拘礼的场合,因此诸人也就渐渐有些松散起来,太平王见状,便微笑着说道:“今日既是酒宴,又怎可没有助兴的歌舞。”说着,对叶孤城道:“这些人也比不得京中,太子也请将就着看看罢了。”双掌连拍三下,未及一时,丝乐之声响起,从外面袅袅婷婷飘进来一行女子,顿时香风拂面,彩袖翻飞。太平王又以目示意了一□旁的一名亲随,那人会意,躬身退了下去。
  一曲曲靡靡之音,酒香动人,美色醉心,众人饮酒观舞,又哪里当真及不上京中的享受?酒酣耳热之间,方才退下的那名亲随重新出现在了太平王身旁,点了点头,太平王微微一笑,举杯喝了一口酒,然后就对叶孤城说道:“这些歌舞不过平常,只是开个头罢了,本王眼下有更胜一筹的舞目,还请太子欣赏一番。”话毕,众舞伎齐齐退下,丝竹之声亦换,音色顿作一股极致的妖娆与靡媚,与此同时,一大片白云轻飞而入,却是十二名身着白衣的美人。
  但这一行人决非是如同刚才那般的舞女歌伎,却竟是十二个年轻美貌的男子,所有人的脚上都并没有穿着鞋袜,而是完全赤/裸着雪白的双足,脚腕上戴着精美的金银圈子,上面镶着许多金铃和银铃,随着人的身体摇摆动作,便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灯光之中,一众男子身段轻盈,乌丝如云,嘴角带着妩媚的笑意,眼泛春波,眸凝媚态,说不出地撩人心魄。
  自古向来就有男风/流传,尤其是一些富贵权势人家,有几家是不曾蓄养过娈宠伶人之流的?这等声色犬马之事,其实也实在是份属平常,根本算不得什么,就是许多倌馆之中,那等才色上等的男子,也甚至比一般当红的名妓,身价要更高几分。况且向来军中皆是男子,男风便一般会更盛些,大多数高级的将领,几乎都不能说是自己从不曾沾染过此道,这也算得上是平常之事。但此时,叶孤城身后的随从诸人却已面上齐齐变色,眼中皆现出一股浓浓的狠厉之意,而楚凇扬虽是脸色未变,但那眼底的凌利锋锐颜色,却已经是毫无掩饰的了。
  此刻那十二名男子身上,穿的并非是一般歌舞时所用的彩衣,而是通身的一片雪白,在座诸人当中,唯有上首的叶孤城身披白袍,因此眼下就显得格外醒目。但若仅仅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可这十二人却尽皆以银箍束顶,披下一头长长的漆黑发丝,与叶孤城仅以玉冠挽发的形容又是一般仿佛,乍一眼看过去,竟分明就是相似了。而为首的那一名男子,双眉描得斜飞入鬓,眼角亦做了精心的修饰,呈出细长的凤目模样,唇瓣丰厚,鼻挺肤白,虽原本五官并不与叶孤城有多少相象,且身高普通,并不高大挺拔,然而脸型却有几分类似,并且容色是罕有的上乘,此时又刻意修饰,加之亦是白衣黑发,竟就跟叶孤城有二三分形似了。。。眼下他面上妩媚妖娆之态毕现,身段动人,春水一般的目光中几乎能够流出蜜来,只刻意遥遥投注在上首的叶孤城身上,其中的挑逗撩拨之意,清晰可见。叶孤城身后诸人毕竟跟随男人多年,很快面上就恢复了先前的一副冷淡平静模样,但那眼中的神色,却都隐隐有些骇人。
  叶孤城仍稳稳坐在上首,目光之中平寂如水,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而在座的众人,却已经暗中于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对这临时的一幕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感。但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中间妖娆妩媚的一干年轻男子吸引了过去,尤其是那其中的为首之人,更是有无数炽热的目光都从四面八方紧紧地投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其中热辣之意,已无掩饰。
  不多时,一舞既罢,太平王喝着酒,看向旁边的叶孤城,笑道:“歌舞粗陋,太子可还满意?”叶孤城声音淡淡:“。。。不错。”太平王闻言,便命那为首的男子上前,指着这周身媚意流转的人,笑道:“这是本王蓄养的一名伎伶,太子既是觉得还好,本王便赠与太子如何?”
  权贵之中,只要不是正妻,那些娇妾美婢之流,互相之间馈赠转换,实属平常,又何况是这等伎优伶人?但见那男子衣白如雪,乌发披垂,通体烟视媚行之态,浮流于身。在座众人见了他这打扮模样,不由得口唇发干,想起方才那等靡靡媚舞之姿,又见他这样刻意装扮起来,隐隐有一二分形似叶孤城,就不禁看向上首的男人。就见那人面容冷肃,容止端严,与下方的年轻男子截然不同,一个是天下间一人之下的最尊贵之人,一个是受人玩弄取乐的倡优之流,却偏偏在众人面前刻意打扮类同,这样一番映衬,其中暗含的指辱之意,不言而喻。
  叶孤城却仍然端坐席间,就仿佛毫不在意这些,语气冷淡,只说道:“。。。既是皇叔美意,孤便收下就是。”太平王闻言,哈哈一笑,指着那男子说道:“如此,你还不快来见过太子?”
  那白衣的妩媚男子闻言,面上媚然轻笑,徐徐移步,走到叶孤城近前,使出全身本事,一双水眸中直若勾魂夺魄一般,含着媚笑,看向座上的男人,其中挑撩之意,欲诉还休,淡红的双唇微启,同时软盈下拜,跪伏于地,声音妩柔勾人至极:“奴才江凤卿,拜见太子殿--”
  话音未落,便见灯光下,一道银光猛然闪过,片刻的寂静之后,就听见席间使女与一干男伶的尖叫声混乱响起。那白衣男子面上的媚笑已然凝固,脖颈之中横着划开了一道血口,既而便颓然倒地。叶孤城看也不看手上的长剑,只将其随手插/回到了一旁的楚凇扬腰间的剑鞘里,然后将方才的那条绣有红梅的锦帕重新拿出,缓缓擦拭双手,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在座的诸人谁不是见惯了刀光血影,生死交替?但毕竟方才还是酒乐靡靡的欢纵,可转眼间就在众人面前见血夺命,这样突如其来的反转,让众人也不由得皆是一惊,齐齐变色。太平王亦是面上陡然一变,暗沉下来,叶孤城刚才那一剑过后,自己仍是白衣无垢,纤尘不染,但旁边太平王樘蓝色滚金线的华服上,却被溅上了几点血渍。“。。。太子爷如此,是何意?”
  叶孤城一面细细擦拭着绝白无垢的右手手掌,一面将狭长的双目淡淡看向太平王,道:“。。。皇叔方才,已将此人送与了孤。”说话间,他已彻底擦过了手,然后就将那条用过的锦帕直接弃之于地,语气漠然,毫无起伏之态:“。。。如此,孤自毙一名太子府中人,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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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二. 长夜思
  眼看着座上的男人神情平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太平王眼中微微一闪,面上的表情就立时又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不错,本王既已将人送与了太子,要如何处置,自然就任凭太子的意思。”太平王的声音中重新有了漫不经心的意味,从座位间缓慢站起身来,微微伸开双臂,旁边便自有人上前,小心服侍着替他脱下了身上被溅到几点血渍的华服,露出里面的单袍。太平王脱去外衣后,又重新坐下,既而淡淡吩咐了一声,片刻之后,地上的尸首就已经被人抬了下去,只在地毯上留下了一点暗红。太平王举一举酒樽,面上有着一层笑意:“些许小事,不要扰了眼下难得的酒兴。。。继续就是。”说着,举樽向叶孤城示意。
  叶孤城执了金樽,右手微抬,然后便递到唇边喝了一口,太平王微微一笑,亦举杯而饮。
  场间气氛顿时就为之一松,众人纷纷举杯,不过转瞬之间,就似是只当作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当下丝竹琴瑟再次响起,又是一班美貌舞伎上前,水袖兜转,乌发如云,脂粉香混合着酒肴之气,弥漫了满堂。在座的都是男子,一群男人聚在一起,一通酒水灌下去,无论各自心中都揣着什么心思,但起码表面上席间的气氛倒是很容易活跃上来,众人推杯换盏,也有当众说些个有几分荤俗的笑话的,以博众乐,诸人哈哈一笑,酒兴也更浓了些。
  渐渐地,在座有人已现出几分醉意,太平王看向身旁不远处的叶孤城,却见男人脸容寂白,依然保持着清明的神态,便不由得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太子今日饮酒不多,想来是不惯此处的酒菜罢。”叶孤城一双剑眉向上微微斜掠着,眼中寒亮如星,闻言,举起面前案上放着的金樽,将里面剩着的残酒一饮而尽,既而淡淡说道:“。。。孤一路行来,眼下已觉劳乏。”
  太平王听了,含笑道:“既是如此,这酒席也该散了。”叶孤城双手拢于袖中,道:“也好。”
  夜静人散,叶孤城回到为其准备的下榻处,刚一进门,便吩咐道:“。。。焚香,更衣。”话音方落,已有随身的亲从取出上好的白檀点了,装在紫铜貔貅的香炉里,然后又有两人将一件崭新的白袼软袍用手细细抻平,放在炉上一点一点地熏染着,连一片衣角也不错过。叶孤城微微合目,向身侧展开了双臂,由着几名亲随替他麻利地解去衣物,一一除□上的佩饰。
  等到身上在酒宴间被染上了淡淡酒气的衣袍都已尽数解下,只剩了里面贴身的衣物之后,叶孤城这才穿上已经用檀香熏好了的长袍,令身上再没有任何一丝的其他味道。此时已有人送上解酒用的酸汤,叶孤城随意喝了一口,既而就挥退了众人,只留楚凇扬一人在此说话。
  “今日太平王自爷刚到此处之时,直至方才,都一直暗中多方弹压,句句暗藏语锋,其人心机跋扈,脾性踞傲,由此可见一斑。”楚凇扬一面说,一面取了软垫,服侍着叶孤城坐了。
  外面有人端了一盆兑好了温度的热水进来,又提着一铜壶烧好的滚水,既而蹲身为叶孤城一一脱了靴袜,挽起裤角,这才躬身下去了。叶孤城将双足浸在银盆当中的热水里,随即闭一闭眼,将身体微微向后,倚住了后面的背靠,然后才开口对旁边的楚凇扬说道:“孤的这位九皇叔,此次。。。”他没有继续往下说,面上也不曾有任何表示,但楚凇扬跟随在他身边多年,就知道男人已是有些微微动怒了。楚凇扬端上沏好的香茶,语气冷然,道:“方才酒宴之上,太平王竟张狂至此,属下。。。”以伎伶之人刻意仿照叶孤城形容,虽不曾说破,但那其中欲令叶孤城难堪,以作侮辱之意,却分明是昭然若揭的,若是叶孤城当时只作不知,忍耐下来,就会让人认为可欺,而若当场大怒,勃然作色,便要坐实了那伶人与他相仿的论断,自取其辱。好在方才叶孤城当即就在席间将人一剑斩杀,毫不留手地给了太平王一记狠力的反击,不然,今夜就定然会大失颜面,被众人当作笑柄。叶孤城生性孤傲,何时遇到过有人竟敢做这等当面侮辱之事,一思及至此,楚凇扬便心下恚怒,对那太平王不禁厌恨至极。
  足部浸泡在热水当中,似是解了不少乏,就令人身心也仿佛是渐渐松缓了下来。。。叶孤城接过茶,呷了一口:“。。。如今彼此间皆有顾忌,并非双方翻脸无情之时。”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杯盏,手上的白玉扳指不经意叩在杯壁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孤自幼行走江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斩尽杀绝,永除后患。。。至于这位叔王,早晚间,孤自有与其相对之时。”
  两人说着话,未及许久,银盆中的水就渐渐没有那么热了。楚凇扬见水面上已不再冒热气,便低下了身,从旁边拿起那把装着滚水的铜壶,小心地替叶孤城往银盆当中,徐徐添上热水。
  男人不着靴袜,双足赤/裸着,浸泡在温度适中的清澈热水里,只能够看见足背,上面肌肤白胜冰霜,隐隐有淡色的筋络在皮肤下面浮现着。裤角微微挽起,露出半截结实的脚腕,一只扁平的白玉圈子箍在右踝处,上面刻着蝙蝠等图案,用细碎的宝石点缀装饰着。楚凇扬第一次见到这些,乍一看见,心中不禁猛然一跳,连忙不着痕迹地别开眼去,不敢再看。叶孤城倒并不曾发觉到什么,只合着双目,后脊倚在背靠上,将陆小凤传来的信中的内容细细思量了一遍,心中就逐渐有了计较。楚凇扬此时已添好了热水,站起身来,叶孤城静静思忖了一阵,既而仍只是合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身边楚凇扬闻言,便看了看记时的金漏壶,答道:“爷,眼下已是亥时三刻了。”顿了顿,又接着道:“。。。爷,可是要歇下了?”
  那人听了,似乎是微微摇了一下头,过了一会儿,便道:“。。。不用。”又坐着静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吩咐了一句,说道:“。。。替孤磨墨。”楚凇扬听了,虽是不解其意,但仍还是按照吩咐走到了条案前,稍微往上挽了挽衣袖,然后才往砚台里添了些清水,开始动手磨墨。
  清香的墨汁渐渐从手下溢出,楚凇扬看见男人用放在银盆旁边的棉布擦了擦足上的水渍,然后就穿了搁在一旁的软底便鞋,起身走了过来,在案面间铺上一大张雪白的蜡生金花罗纹熟宣,从笔筒里拣了一支狼毫。室中寂静,灯火虽暖,光线也不暗,却终究并不适合读书写字,楚凇扬用帕子擦了擦手,走到墙角处,从怀里取出了火石,去点那置于墙边的铜台烛灯。
  那灯有大半人高,楚凇扬将灯罩取了下来,用火石燃着了灯芯。这灯倒是颇为亮堂,如同黄豆一般大小的烛焰一点一点地晃着,很快就变得大了许多,室中的光线也就更明亮了几分。
  男人在案前坐下,手中执着笔,沾了沾磨好的墨汁,然后慢慢在纸上下了笔。他似乎并不是写字,而是在画些什么,楚凇扬把灯罩重新罩回去,素色的纱面间绘着图案,于是那柔和的灯光就中就被抹上了稀疏的阴影。楚凇扬见状,便用手慢慢转动着纱罩,将绘着云海松涛的一面转到一旁,让那没有阴影搀杂其中的温暖光亮照到条案间,这才停下了手,站在原地。
  室中竖着一架素锦的屏风,锦绣的屏面间,被灯光投出一道模糊的人影,依稀坐着不动。楚凇扬站在墙边,那屏风底上镂着大朵大朵的描金牡丹,用薄薄的金箔贴着,灯光一映,亮得让人生生耀花了眼。楚凇扬似是被这堂皇的明丽刺了一下眼睛,于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外面夜色凄迷,风吹影动,室内一人静静坐着动笔,一人侍立。几年来,楚凇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静谧,但此刻,却与往日有些不同,他虽垂着眼,然而眼前,却总是晃过片刻的迟滞,依稀是肌肤绝白的双足,还有那玉环上活灵活现的图案,宝石在水中泛出的清透幽光。。。
  这个男人执掌权柄,而他,心甘情愿在其身边,为对方服劳尽忠,粉身碎骨,再所不辞。
  本以为或许随着时间推移,当初那一腔恋慕也就渐渐淡去,却不曾想,有些东西,就仿佛那埋在地下的酒,搁置的年月越长,味道也就更加浓醇。。。他是君,他是臣,而如今,更添上了一笔姻亲的关系,他的妹妹成为了他的妻子,并且眼下还有了血脉的延续,他就快做了舅父,而他自己,也即将做了父亲。。。想起平日里总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男人,在得知自己就要有了两个小外甥时,那并不曾掩饰的淡淡喜悦之意,楚凇扬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的妻子无可挑剔,出身尊贵,温柔而美丽,实在是一个极好的女人,他也愿意爱护她,与她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地在一起生活,可是,他与她中间,终究还是仿佛少了些什么。。。
  他年轻的妻子不知道,可他自己却是清楚的,他心里深深慕景的是一个男人,甚至还是她所敬爱依恋着的兄长,无可救药,深陷其中。。。他只是一个甚至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爱恋对方的男人而已,留在那人身边,深深埋下所有的情感,只日日能够看见他,也是一种满足。。。
  良久,有一个声音淡淡响起,道:“。。。再点一盏灯。”这声音低醇而清冷,如同陈年的酒凝结而成的冰珠,一粒粒地掉落在玉制的酒樽里。。。楚凇扬应了一声,走到另一盏没有点上的灯前,于是纱罩间柔枝摇曳的花丛,很快就被柔和而明亮的灯光投射到墙上,映出了一幅被放大了许多的图卷。楚凇扬燃亮了灯之后,看看时辰已有些晚,又想起今夜的酒宴当中,男人向来惯食清淡,面对着满桌肉珍荤馐,几乎都没有动上几下筷子,便道:“。。。爷,眼下夜色已深,不如先歇一歇,暂且用些消夜如何?”叶孤城停了停笔,既而道:“。。。也好。”
  楚凇扬很快就走出门去,周围便又重新恢复成了无边无际的安静。叶孤城细细描勒着笔下的人像,那眉眼熟悉得根本不必去用心思索,笔尖一勾,就是两道隐着寒寂肃凛之气的眉,神色孤傲而冰冷的眸子。他偶尔闲暇之时,就经常以此来打发时间,笔法娴熟以极,没用上太久,就将那一点大致的轮廓,给勾绘得差不多了。。。又过了一阵,楚凇扬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几样点心一一摆在案角。叶孤城放下笔,接过对方递来的乌木筷子,夹起了一只酥卷。
  然而此刻,楚凇扬却是已经微微有些怔了。由于他此时侍立在叶孤城身旁,因此这才看见男人这一阵究竟是在做些什么。雪白的纸面上墨迹描痕,那样黑黢黢的头发,如同外面的夜色一般,用银绦松松结成一束,底脚缀着两颗明珠,任凭发丝散落在胸前和身后,刀削般的深刻五官,棱角托出整个鲜明的轮廓,虽是及不上男人那样萧疏绝伦的颜容,然而,却能够同样令人一见之下,就再不能忘记。。。楚凇扬分明能够看见,此刻正用着消夜,以筷子夹起清炸酥卷的男人,正将头微微侧向一旁,以便使那可能掉落下来的渣滓,不至于落在纸上。。。
  不过是闲来无事所绘的一张小像而已,就这样不经意间,流露出习惯性的珍视。。。外面冷月疏星,彼时有清风飒然而过,吹得树摇影动,寂寂而响。楚凇扬微微垂下双目,没有再看。
  明明是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多少的男人,却竟然能够也心心念念着什么人,曾经原本以为这个男人不会在意情爱之事,却不曾想,他竟也有将目光停留在一处的时候,垂青于一个人。。。他不知道,也不了解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一个与他自己同样冷漠而骄傲的男人,他难以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之间,要怎样如同寻常的情人一般相处生活,但楚凇扬知道,自己偶尔在太子府中见到那个同样白衣如雪的男人的时候,心中总是有着难以言喻的落寞。。。
  你何其有幸,何其有幸,他为你可以不婚不娶,满心满意,都只有你一个人。。。西门吹雪。。。
  不到一刻钟,楚凇扬就已收拾了碗碟出去,再回来时,叶孤城已作好了画,正用一方青玉镇纸压在画上,既而洗净了手,解下冠簪。楚凇扬见状,拿银匙往香炉里又添了些许白檀,让那清幽的香气更浓郁了些,这才将案上的笔砚等物收拾整齐,道:“。。。爷,可是要安置了?”
  叶孤城微微点了一下头,楚凇扬熄灭了几盏灯,只留下两盏烛火,令光线暗淡下来,这才出去了。叶孤城放下帐子,在榻上躺下不久之后,就忽然睁开眼,但却并不曾动上一下。此时夜深人静,叶孤城向来不喜喧嚣,因此房间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守卫,只在稍远处布着人手环绕着轮流值夜,此刻那一点细微的响动,或许旁人没有发觉,但却是自然瞒不得叶孤城。这人轻功之高,实是难得,叶孤城也没有动作,只是依旧躺在榻上,而那人也不曾有进一步的举动,只在室外一直静静等候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确认了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而房中人也已然入睡,没有预料中的机要商议,探不到任何异动和有价值的言谈,这才悄无声息地隐去了。叶孤城静默了一阵,等到再也察觉不到有人停留在附近,这才闭上了双眼,渐渐入眠。
  叶孤城也并不曾在此久为停留,翌日由太平王陪同,在大营中巡视了一番,拨下此次随同携来的粮草等物,又按旨一百三十二. 长夜思 ...
  抚召,以示嘉奖,随即第三日时,便整顿车队仪仗,准备返回京都。
  风中马声咴咴,太平王按例在驿路旁设酒饯行,随同回京的队伍旁边,近万脸色颓靡的回鹘兵丁由三千手持武器的兵卫看押着,亦是即将上路。太平王举一举手中的酒樽,将目光在一群衣衫褴褛的回鹘人身上漫不经心地一转,随即便扬了眉,微微一笑,道:“这些回鹘蛮子,既是已落到了本王的手里,原本就是没有活命的道理,皇兄又何必心慈,饶了他们性命。”
  叶孤城闻言,以手执杯,淡淡开口说道:“。。。父皇曾有言,斩杀俘虏,毕竟不祥。”太平王听他这样说,忽地就朗然哈哈笑道:“当年武安君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兵,本王如今即便杀尽了这一批回鹘蛮子,又能如何?皇兄他远在宫中,也实在是太仁厚了些!”他言语之中,虽并没有什么不敬的字眼,但那暗指景帝‘妇人之仁’的意思,却也是颇为明显了。叶孤城神态自若,微微仰首,饮了一口樽中的酒,然后才道:“。。。陛下自然乃是仁义之君。”太平王眼中几不可觉地闪过一丝讥诮,口中却笑说道:“如此,这些蛮子只让他们去修筑江堤,巩固渠梁,倒也是便宜了他们。”叶孤城放下酒樽:“。。。皇叔令人将降掳押往江淮一带,当地自有官府接收。”说罢,双手拢于及地的长袖当中,道:“。。。时辰不早,孤亦应回返。”
  太平王见状,也不多言,只似笑非笑道:“太子请。”叶孤城登上车驾,即将走入至内时,忽然淡淡道:“。。。皇叔长年镇守边隘,劳苦功高,这般鞠心报效陛下,孤心甚慰。”太平王面上含笑,道:“本王向来就一心报效朝廷,也不过是本分罢了。。。望太子爷一路顺风,请。”
  叶孤城说的是‘报效陛下’四字,太平王却只道‘报效朝廷’,两人言语之间,意味深长,旁人虽听不出有何不妥之处,但双方对彼此话里所表达的意思,却已是各自清清楚楚的了。。。叶孤城再不多说,径直进到车内,片刻之后,就有人吹起响号,大队人马,便立时开拔启程。
  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起行,扬起漫天的黄尘,太平王脸上渐渐收了笑,对身旁人道:“。。。那日传到本王手里的消息,确定可靠?”那人低声道:“王爷放心,是确认无疑的。”太平王眼底精芒一闪,唇边已逐渐浮上冷然笑意:“如此。。。五哥,你自己既行此事,也就不能怪我。”说着,手上微微抚摩着颔下的长须,道:“这江山如画,本王,也想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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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三.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一路车马迢迢,等到叶孤城回到京中之时,已是三月,春光乍暖,草长莺飞。待进到宫中复命之后,FZ二人又私下商议了半晌,末了,景帝收了方才议事时的严肃模样,对叶孤城笑道:“勖儿在前几日,才得了个小闺女,你这做伯父的,若是有闲暇工夫,去看一看也好。”叶孤城闻言,知道自己多了个小侄女,倒也觉得有些喜欢,景帝见长子一路舟车劳顿,因此也不让他直接回去,只命人去准备肩舆,FZ两人一同前往汤泉池处沐浴,以便解一解乏。
  到了汤泉池,一众宫人小心伺候着FZ两个解衣入水,景帝待衣物除尽之后,便抬一抬手,示意众宫人退下,在外间等候着,自己取了一条软巾披在肩头,坐在浴池里的坐阶上,招手让长子也坐到身边,笑道:“咱们FZ两人也不用他们伺候,待会儿你给朕搓一搓背就行。”
  叶孤城闻言,亦取了一条软巾,入水在景帝身旁坐了,两人一面泡着热水,一面说着话。
  这一处汤泉池历来是帝王专用,以闵菁白玉砌就而成,池中引进来的是外面的上好温泉水,水中又配以药物混合,是极为解劳驱乏的,对人身体颇有好处。温泉里的蒸气热热地向上蒸腾起来,令人连额头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景帝撩起水扑了扑脸,然后就拿了洗头用的香精,往头上抹,旁边叶孤城见状,虽不曾说话,但却已经默然无声地接过手来,替父亲洗头。
  景帝笑了笑,任凭儿子动手,一面说道:“。。。我儿自幼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的,想必从来也不曾这样伺候过人罢。”叶孤城用心揉洗着手上的发丝,道:“。。。孝养父母,自是正理。”他自幼不曾承欢膝下,待到FZ相认之时,已是而立之年,早不是能够在父亲面前献笑骄嘻的年纪,况且又生性沉敛稳重,因此向来并不曾多说多言,然而那平日里于言行之间的细微处,却能令景帝体会到那毫无粉饰的FZ情分。。。景帝闻言,心中安慰,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面上现出一丝黯然,语气也似乎沉郁了些:“。。。你母亲眼下若还在,见你如今这样好,也不知会多欢喜。”他面上流露出一个帝王几乎不应该有的郁郁寡欢之色,叹息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若是还在,你这样孝顺她,朕与她整日里含饴弄孙,才是真正自在。”
  叶孤城听了景帝这一番感慨之言,不觉心下也有些默然的意味,FZ两个静了一阵,景帝从水面上看了看自己的倒影,不禁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朕就快到了花甲之年,果然是老了。。。两鬓都已经掺了些许灰白之色。”叶孤城看见父亲的头发里确是已隐隐有了银丝,但由于向来保养得当,身体也好,因此还并没有显出什么老态,倒还仿佛是不到五十岁的模样,于是便道:“。。。父亲身体康健,何言‘老’字。”景帝一笑,道:“我儿,你倒是难得会哄朕开心。”说着,闭一闭眼,任由叶孤城掬水浇到自己头顶,将发丝中的香精细细冲洗干净。
  FZ两人一边坐着泡澡,舒松筋骨,一边说些往事,大多是叶孤城年幼时的一些趣闻,末了,景帝听了几件长子小时候的困窘糗事,不禁开怀而笑,指着叶孤城笑道:“。。。朕现下只看你如今这形容举止,为人处事,任谁能想得到,你年幼之时竟也偶尔会有这样淘气的时候?若非是你自己方才亲口说的,朕都未必能信。”叶孤城闻言,亦觉心下莞尔,FZ二人松松快快地随意说着话,景帝用澡巾擦了擦脸,不经意间,就见到长子漆瀑一般的发丝尽泻入水,如同黑色的水藻,一缕一缕地洇散飘曳在清澈的水里,仿佛将两人身周的温泉都染得黑了,不觉就仿佛似是有许多往昔熟悉的画面涌上心头,半晌,才悠悠道:“。。。你母亲当年也蓄得一头极好的长发,梳头时,滑得用梳子插/在上面,都能直落下来。。。朕经常帮她梳头,传言陈后主爱妃张丽华发长七尺,光可鉴人,可朕却知道,她定然是比不得你母亲的。”
  叶孤城静静听着,半晌,才淡淡说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景帝似是一怔,随即便低低喃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不错,你母亲若还在,如今也已是年过半百了。”他笑一笑,忽然问了长子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昭儿,你现下爱惜珍视那人,但若是日后他渐渐老去,容颜已改,你,又要如何?”景帝口中所指的‘他’,虽未曾明着说出是谁,但FZ两人彼此间,又有什么不清楚的?或许旁人在此时,会说什么‘即便他容色老去,我也始志不改’等等表明心迹的言语,但叶孤城只是面色平静地开口,道:“。。。那时,儿子亦会老去。”景帝顿了顿,随即就笑了:“是了,我儿,你说的很是。”
  不错,无论是什么样的绝艳芳华,亦或是权倾天下,但对于时光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每一个人都会逐渐老去,帝王将相,贩夫走卒,都是一样的,绝对没有谁能够得到豁免。。。
  或许真的有一天,与自己携手的那个人,眼角已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了一丝丝的细纹,鬓边的鸦青色也被替换成了白发,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己也一样会斑白了胡须,霜染了鬓发,但却依旧与对方像从前一样,共同履行着年轻时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景帝静静沉默了片刻,然后便轻轻拍了拍长子的肩,笑容浅淡,道:“你母亲于盛龄之年辞世,令朕一生牵挂,心中永远只记得她年轻美貌时的模样。。。”他忽然低低而笑,道:“只是,朕却宁愿与你母亲仍在一起,偶尔吵一吵嘴,闹些别扭,看着她渐渐老去,容颜不再。。。”
  淡白的蒸气将垂地的绫纱软帷微微拂动,如同风皱春水,池中进水处是一尊白玉龙首,口中徐徐淌出温泉泉水,流入到池内,整个汤泉池静然而寂,只能听见水声潺潺。叶孤城替景帝慢慢擦着背,池中水气缭绕氤氲,四周垂着一重又一重的秋香色绫幕,将热气聚拢在一处,不致散失。景帝看着池底雕琢的龙嬉云海图案,用金子精心填凿的五爪金龙,是唯有帝王或储君才能够使用的标记。。。景帝掬了些水,将面上被热气蒸出的细汗洗去,对身后的叶孤城道:“。。。记得那年朕才十四五岁,天气寒冷,兄弟们便相约一起来这里泡一泡温泉。当时一群皇子都在西间,老九却说没有见过父皇这处浴池,定要进来看一看,后来又擅自在此处沐浴。。。他一向最受父皇宠爱,况且当时年纪还小,但父皇得知此事后,依旧杖毙了那日当值的宫人,又罚老九一月不准出门。”景帝用手随意掬了掬水,池水清澈,映着池底繁复的图案,波光荧荧。“。。。因为这不是他能碰的东西,所以一旦擅自越过这一条底线,哪怕父皇再宠他,也不会姑息。”景帝笑了笑,道:“父皇虽是疼老九,可毕竟,他首先是个皇帝。”
  叶孤城替景帝擦洗好了后背,道:“。。。如今太平王之意,已昭然若揭。”景帝面上一点一滴地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老九这一次,不会知道为何朕会让你亲自去他那里。。。”他说到此处,FZ两人忽然就有了一时间的静默,半晌,景帝动了动身体,从叶孤城身上拿起披在肩头的软巾,既而也开始替儿子擦洗后背:“。。。朕知道不应当让你做此事,只是生于帝王之家,向来就没有高风亮节一说,种种行事,从不会有人注意你用了什么手段,只看结果。”
  叶孤城沉声道:“。。。成王败寇,向来如此,我自然明白。”用手随意拂落面上凝着的水滴,语气平淡:“儿子向来行事,也并非便是拘泥不化。”景帝垂目而笑:“。。。也是。朕的儿子,可不是那等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况且若是老九他还是一直老老实实地镇守边关,自然也就不会有事。”景帝虽是这样说,但叶孤城想起太平王行事之时的跋扈与傲慢,就知道这位皇叔断然是不会长久蛰伏,安于现状的,FZ两人对于这一点,眼下也都是彼此间,心知肚明。
  两人足足在池中停留了大半个时辰,景帝才唤人进来伺候更衣。一群宫侍替二人仔仔细细地擦身拧发,穿上衣物,景帝笑着说道:“好了,朕如今也不再多留你,等一下去和你两个妹子见过之后,你也就直接回府去罢。。。朕的南康,眼下想必都要等急了。”叶孤城闻言,微微舒展了一下双眉,想起家中的几个人,不禁就在语气中也添上了几丝暖意:“。。。是。”
  当下回到太子府,府里早已得了信儿,知道叶孤城已经回京,正门处,早是已然候满了人。叶孤城进到房中,旁边有人奉上茶来,管家站在身旁,笑容满面,说道:“老仆已让人备好了水,爷一路风尘,也该好好洗一洗,解解乏。”叶孤城喝了一口茶水:“。。。不必,孤已在宫中沐浴过。”正说着,一直伏在他膝盖上的叶玄,用白嫩的手指把玩着父亲腰间的玉带,歪着头说道:“父亲出门这样久,皇叔的王府里,前一阵子都多了一个小妹妹呢。。。妹妹洗三(‘洗三’是中国古代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仪式,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这就是‘洗三’,也叫做‘三朝洗儿’。‘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的时候,玄儿都过去看了,妹妹长得很漂亮。。。父亲以后,也要去吗?”叶孤城摸了摸儿子柔软的黑发,道:“。。。自然。”
  正说话间,有人走了进来,管家见了,于是便笑着对叶玄道:“今天府里刚进了一批活兔,哥儿可要拿几只,去喂那‘银光’?”这‘银光’是叶玄给当初元蒙送来的那只巨狼所起的名字,闻言,毕竟还是孩子心性,顿时就眼前一亮,道:“好,给我拿几只,我要去给银光喂食。”说着,就从叶孤城腿上下来,跟父亲说了一声,然后就拉着管家的手,忙忙地去了。
  叶孤城抬眼看向正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不觉微微扬了一下唇角,说道:“。。。西门,近来还好?”一面说,一面已抬起了右臂,握住了对方的手。一连数十日未见,西门吹雪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穿着一袭白袷春衫,黑发简单用锦带束在身后,惯有的些许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笑模样:“。。。嗯。很好。”说着,手上微微用力,已握紧了叶孤城的右掌。
  二人分别已久,眼下两两相见,诉些近来之事,就不免要亲近一番。当下二人也不曾进到内殿之中,就在这邂罗进贡的螺钿飞露春榻上相拥相偎,肆意欢情浓布,缱绻缠绵了一时。
  彼此之间耳鬓厮磨一番之后,叶孤城用锦帕替对方将身下擦拭干净,这才拥着男人相依在一起,吻了吻他胸口处的朱红胎记,道:“。。。抱歉,有些弄伤了你。”说着,就要披衣下床,去取药来。西门吹雪的气息还没有平复,结实的胸膛兀自微微起伏着,却用手握住了叶孤城的左腕,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不用。”叶孤城见对方执意如此,并且确实没有什么严重的地方,只是在方才略微渗出了些许血丝,因此也就不再坚持,将自己先前脱下的那件繁复沉重的华服扯了过来,盖在了两人的身上,一边将手按在男人腰间,替对方轻轻按摩起来。
  束起的黑发已经丝丝缕缕地散开,发带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西门吹雪的手臂松松箍在身旁人的腰上,漆黑的双眸微微眯起,掩去了里面一贯的冷意,道:“。。。你似是清减许多。”
  叶孤城用额头与他轻轻相抵,温言道:“。。。是么。”一边说着,一边就在西门吹雪还没有完全褪去情 欲红晕的眼角亲了亲,缓慢流连: “在外面自然不比家中,一路吃穿用度,都免不得会简单些。”两人躺在榻上说话,讲一讲近来之事,待到叶孤城说到太平王以伶人刻意装扮成自己模样的那一段时,西门吹雪虽不曾开口说些什么,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薄锐萧杀之气,却是毫无掩饰的。叶孤城见他如此,就不禁垂目而哂,道:“。。。你这般,倒是让我想起那年在秦淮河上时,你所做之事。”西门吹雪闻言,也记起当年只因为有人对叶孤城面带淫/亵之意,自己便一剑沉船的举动,于是就也微微扯了一下薄唇,仿佛就是笑了一下。
  叶孤城轻缓地揉按着男人结实的腰身,道:“。。。也许不必多久,太平王那边,就会有所异动。”说罢,又对西门吹雪低低说了几句话,既而又接着说道:“虽然亦有血脉亲缘,但除了有限几人外,其余之人,我也并不在意。。。”西门吹雪握着他的手,慢慢吻那修长的五指,道:“。。。你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叶孤城微微抬一下唇角,在西门吹雪的鼻梁上轻啄了一下,既而才说道:“。。。陆小凤可是来过了?”西门吹雪应了一声,然后又补充道:“。。。临走之际,他已拿去二十坛美酒。”
  叶孤城不禁哂道:“上回我让他查探的事情,前一阵才刚刚接到他的传信,他就已经直接来我府中拿了报酬。。。果然心急。”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天色就已经渐渐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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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四. 憬元
  “皇兄一路辛苦,昨日才将将回京,正应该休息几天,却怎么在今日就到了勖膺这里。”
  厅内侍奉的众人都退了下去,午后迟迟,明媚的春光从外面透入,洒了满地,墙角搁着一座紫铜貔貅兽头香炉,瑞王正用手拿了小匙,舀了些香末儿,往炉里慢慢均匀倒入,焚起一缕淡淡的轻烟,一面对外头服侍的人吩咐道:“。。。还不快去阮氏那里,把小郡主抱过来。”
  不到一刻钟,侍女就已经抱了孩子过来。水湖蓝的锦绣襁褓,上面细细绣着精致的仙鹤图案,瑞王接过孩子,看了两眼,随即就对身旁的叶孤城笑道:“皇兄看看,这小东西懒得很,一日里十二个时辰,倒有十个时辰是睡着的。”一面说,一面已经将襁褓递到了叶孤城手上。
  叶孤城从前一手抚养叶玄长到如今七岁上,对于如何照顾抚育年幼的孩子,倒是已经颇有经验了,因此从瑞王手里熟门熟路地接过了婴儿时,也并没有让孩子觉得不适,哭闹起来。
  那孩子还太小,这几日才刚刚长开,白白嫩嫩的,如同粉团儿一样,头发和眉毛还是稀疏的,正懒懒地贪睡,红润的小嘴儿微微撅着,眉目间还没有长成,暂时看不出像谁。婴儿睡梦中的模样一般都是十分可爱的,白白胖胖的小拳头无意识地动了动,皱了一下鼻子。叶孤城见状,心下也觉喜爱,便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小巧的长命金锁,放在了襁褓上,却不曾想那锁上的细金链子正触到了婴儿的右手上,就见那粉白的小拳头似是不耐烦地一动,无意间,就把链子紧紧抓在了手里。瑞王笑道:“这小东西倒还知事,知道这是她皇伯父给的,当即就抓着不放了。”叶孤城见身旁瑞王眉眼含笑,倒是当真喜爱这个刚刚生下来不久的女儿的,比起一向对嫡长子的淡淡态度,对于这个侧妃所生的小女儿,却是更有一分真切的慈父之情。
  阳光融融中,男人线条鲜明的侧脸上被温暖的光线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冷峭修雅的眉目间,隐隐有了一些少见的温缓弧度,正低首看着那小小的婴儿。瑞王心下猛然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不禁暗暗握起了拳,随即又蓦地松开手,面上含笑,道:“皇兄可是喜欢这小家伙么?”叶孤城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小侄女还没有长出多少头发的小脑袋,微微应了一声。瑞王笑道:“既然如此,勖膺就把她交与大伯抚养,给皇兄做个女儿。。。皇兄意下如何?”
  叶孤城手上一顿,转首看向瑞王,剑眉微微叠起:“如此。。。是何意?”瑞王忙笑着解释道:“皇兄如今膝下单薄,只有南康一个,眼下又不纳妃,而勖膺府里却有这么些个妻妾,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孩子来闹我,如此,皇兄看来又十分喜欢这个孩子,与她极为投缘,勖膺干脆就把她给了皇兄抚养,让皇兄膝下儿女双全,也让南康以后有个玩伴,岂不是好?”
  叶孤城闻言,眉心不由得微微凝起。其实宗室之中,彼此之间过继儿女,也属常事,何况这又是自己嫡嫡亲的侄女,更是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并且这不是男孩,日后不会涉及位份之事,因此连景帝也不会有对此有任何的过多考虑。况且这孩子生下来才仅有几日的工夫,连名字都还没有取,不曾上了谱系,因此甚至双方不必有什么过多的商议,只需将这个孩子以后拟好的姓名直接添在了叶孤城这一脉上,也就是了。但叶孤城心下虽是喜爱这孩子,却并没有应允,只道:“。。。父女天性,岂可断绝,孤虽喜爱侄女,亦不可做出取人骨肉之事。”
  瑞王摇头而笑,道:“皇兄这话说的差了,即便她给皇兄做了女儿,莫非日后我就不能时常瞧见她了么?过继给了皇兄,我也是她亲叔叔,一家子血脉亲情,总是变不了的就是了。”
  叶孤城虽是听见瑞王这样说,有些意动,但随即又微微皱眉,仍是没有同意:“。。。母女情分难舍,她生母尚在,如何舍得亲生骨肉。孤总不可因一己之私,,有伤母女天伦之情。”
  瑞王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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