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小盛悉尼跨年烟火2018又火了,还特么有能用的亚外中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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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户装修不落人后 小夫妻18图狂晒来之不易的家
一室户装修不落人后 小夫妻18图狂晒来之不易的家
来源:齐家网 &&发布时间:
虽然我家是大公司装修的,但是我们没有请设计师。家里的每个摆设,每个搭配都是我跟老公自己的心血。 1。进门处 原本想把门改成外开,但是装修过程中因为财迷了。决定不改门了,内开的问题就是门和后墙的宽度,20公分这个宽度能不能放下鞋柜。我跟老公左寻思右寻思,较后在看到一个比较方便的解决案例,就是这个黑色的塑料鞋盒子。一来左边的还是可以实现,二来造价很低。
梅兰日兰开关 看到旁边的小沙发蹲蹲了没,这个不在计划中,但是逛特力屋突然发现了他,特价229,而且很舒适真的很有沙发蹲的感觉!打开坐垫,里面能放不少东西,家里来人多的时候他就能被放到沙发区,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在鞋柜区坐着换鞋。
劳卡 2。餐桌区 我家是一室一厅的房子,没有独立的餐厅,所以客厅的这个角落就做餐厅用了! 有一个失败的地方,原本和椅子配套的是一个金属腿的桌子,台面什么都一样,但是跟妈妈又去逛曲美,一下子看中了这个实木腿,怎么看金属腿都觉得没这个像样,于是改了单子就回来了!送来货后我发现,两个椅子并排没有办法放进桌子腿之间。。那个腿不是宽了嘛。。。唉,女人冲动的结果!不过现在椅子这样摆也倒是挺好的,很方便大家落座,空间也大。
华源轩 餐桌的小配件,造型的三连盘是曲美交全款返饰品卷买的,还有这个调料的,牙签那个是我在特力屋买的一套40头餐具里带的。
诺卡家具 我在特力屋买的餐具。原谅吃完的西瓜汤还没洗呢。。 喜欢这个花。。。超级精致!也许有人奇怪怎么碗都得买。。。因为我们一直跟父母住,这个房子是一个两年半的大期房。。。伤心的话就不说了,但是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锅碗瓢盆都要买。。
城市之家具 3。客厅 先上一张整体感觉吧,沙发后面的大画放的有点儿高了,我买得的一种放画的板,这样以后就算不放这个大画了,放别的也不会有钉子的痕迹,很方便。但是就是装板的时候,在我爸爸和老公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还是打高了!
大唐富邦沙发 我家沙发是我觉得买得比较值的一个大件,曲美的沙发,在553折特价的时候入手的,原本是长度2950的款,553折以后4000多快5000好像,我们觉得2950太长了。。。较后终于打听到有横向是两人位的长度,2450长,很合适阿!
&莱康尼克沙发 意风的电视组柜,俺们小户型,我也喜欢背景墙。。。但是放东西同样很重要!这组本身比我这个大,左右两边都少做了些。
瑞格尔地毯 人少就叠着,人多就拉出来的方便茶几(顺道在瞟一眼俺的地毯)
夏普电视 步入式飘窗,花可是真的阿!
乐富侬窗帘 4。卧室 整体效果!
蓝布坊窗帘 我家卧室偏瘦长,所以手手给了我建议做了个T型墙,既能放东西,又能挂电视(我坚持要挂电视!)
创维电视 来家里的阿姨说品,窗帘和灯都特别搭配!殊不知这三样是我,老公,妈妈三个人选的。。。
西蒙照明 一眼看中的窗帘,外帘是遮光帘(我家会西晒,所以。。),之前看过很多遮光帘,但是觉得都做得太粗糙。。。让人一眼就知道是遮光的。。。这款还好,映衬的淡绿色让位于西北角的卧室冷静不少,不会总是觉得燥烘烘。
雨轩 5。卫生间 本来上面这个五金件和深色砖是完全一样宽的。。但是无奈面对的这面墙的最左边有马桶的自来水管和中水管。。。只能往边上搓一下,同理原本打算的三角型的放卫生纸的小架子也没法安装在正对的墙上,所以换了这款。我们确定卫生纸架的高度可都是坐在马桶上试验出来的!
&埃美柯卫浴五金 淋浴区里面的五金件,最上面可以放浴巾,下面两个小长方形篮可以放各自的家庭装,我跟老公洗头发还有浴液用的都不一样。
&顶固五金 跟君竹家一样的浴室柜,仔细看看,A? 怎么多了一个边上的小柜子!
&飞雕开关 哈!这是我自己在万家灯火掏的一个小柜子。本身这套浴室柜放东西的地方相对比较少,一看边上到插电盒的位置还有空,于是量好尺寸去转。。。转啊转。。。终于找到一个尺寸合适,颜色居然也合适的!来我家的人都看不出来这两个不是一套!
柏韵堂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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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折谁是你的故乡(上)
作者有话要说:初恋终于姗姗回来……果然各种不幸福。谁让你当初渣,当然容不得你幸福啦!  三个小时,是多久?  三个小时,是一百八十分钟。  三个小时,是八分之一天。  三个小时,也可能是十三年。  依依静静看着窗外,春雨沙沙。  教室里也是一屋沙沙轻响。所有人埋首奋笔疾书。  依依只听得漫天漫地一片沙沙声,却只让心里更安静。  十三年。她终于站在了通往梦想的入口处。  她又看了眼平摊在课桌上的那叠厚达十六页的答卷。她知道自己做到了。  一屋金沙漫漫轻响。她像站在沙漠里。热风焚焚,风里也是裹着金沙。干燥的。烫的。心里烫着。口干舌燥。  三个小时,也会开启后面峰回路转的人生。  她走出考场。没有打伞。依然保持关机。  沐着雨丝,静静走回宿舍。  她蒙头大睡了一整个下午。一整夜。  她做了一个梦,走出考场,眼前是一片白茫茫雪地。雪地里一架秋千,孤零零的,没有风,便不会迎风摆荡。只是立在一地白雪里,静静的。肃穆的。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她打开手机,收件箱里一下涌进多条简讯,老妈老弟,秦宇盖琳,刘岩他们几个还有流珠未未小语他们,都发来简讯以示关心,还有温正的几通未接来电。  依依站在窗口眯着眼睛看着天光。今天是大晴天。真好。  她闭起眼睛,长长的深了个懒腰,贪婪的深吸了几口雨后晴空的清鲜空气,只觉得全身心的酸软。  结束了。她站在窗口披着一身阳光,只是想,结束了。真好。  她重重呼出胸膛里闷着的气息,心里一片安静。  她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容远站在楼下,仰着脸正微笑着看着她。  依依也看着他,两个人都不讲话,可心里满满的,是风正鼓着白帆。  依依微笑起来。  明湖一侧开了一株梨花,一树青蕊玉白。映的树下一块大青石都亮了。  容远揽着依依坐在大青石上,晴天的风有些大,吹得一棵梨树簌簌响着,雪白的花瓣细细飒飒落得人满头满肩都是。  依依闭着眼睛细细嗅着风里时隐时续的香气。  容远揽紧了她,四下里静悄悄的,他微眯着眼睛看眼前一片湖水碧波漫漾,金光细细。  依依一侧身子半躺在大青石上,小脑袋蹭进他怀里,舒服的靠着。  容远轻轻笑起来,却只是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拢着她耳边几缕散落下来的碎发。  “依依,三天没见到你,像隔了三秋。”  依依迷糊着乖巧的嗯了一声。  “你也真是狠心,跟我说考试这三天要闭关,谁都不见,电话也关机。”  依依在他怀里又蹭了几下,躺得更舒服些,懒懒嘟哝着:考试是我一个人的事,那个时候,我只想看着自己。  容远微笑着用手指轻轻刮着她的侧脸线条。  暮春时节,天光云影都变得银光流离,校园里绿意更浓,花香幽深,鸟鸣风清,一树花阴处,春深似海。  依依的呼吸平缓悠长,她渐渐睡着了。  容远轻轻抚着她的侧脸,触手滑腻,温润直抵心间。  他垂下眼睛,看着抱在怀里的依依,睡得像个孩子。  他心上一热,再不愿自持,一低头就吻了下去。  今晚百年讲堂座无虚席,是厅堂版昆曲《牡丹亭》纪念演出。  容远和依依手握手坐在台下。  台上光影迷离,花影淡淡,春意葳蕤,杜丽娘缠绵梦里梦外,分不清是愿是真,只绵绵唱着:似水流年,如花美眷,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只盼着,花花草草惹人怜,生生死死随人愿…  又凄凄曼声吟道,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不在梅边,在柳边。  台下的人,分不清戏里戏外,只听得心荡神飘。  容远附在她耳根处轻轻问道: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你若傍得蟾宫客,又在哪边?  依依转头看着他,暗影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俏丽一笑:在“远”处。  容远粲然一笑,就势吻住她。  南锣鼓巷早市热热闹闹,熙熙攘攘,抬眼望去,一条步行街,两侧货摊连绵,中间挤挤挨挨,全是人。  春天了,又是周末,满城的人都出来闲逛。  依依拉着容远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容远一只胳膊里抱着好几个小纸袋,装着炒栗子,糖葫芦,驴打滚,银丝卷,薯片,炸焦圈,林林总总,她是见了什么小吃都要乐呵呵的尝一下,恨不得都买来。  容远握紧了她的手,只是微笑着看她兴冲冲的挤在人群里。  依依停在一个卖饰品的小摊前,喜滋滋的挑着几只戒子,连挑了几个形色各异的戒子,容远都说不好。  她撅起嘴忿忿问道:那你到底觉得什么样的才好?  容远眨了眨眼睛,伸手拿起一对对戒:情侣款的最好。  依依娇嗔的看了他一眼,笑着把小脑袋又埋进他怀里。  后海的春景气象万千,依依和容远坐在一间清吧二楼的露天平台上,看对面霓虹明灭,人声喧哗,隔着一面湖水传来,却衬得这一面露台夜色更为寂静了。  桌上放着两个酒杯,半支轩尼诗,琉璃盏里,红烛静静烧着,露台一角坐着女歌手,弹着吉他低声唱着: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灯火明灭,晚风习习。依依靠着容远的肩,只静静望着对岸浮世喧哗。  容远揽着她,只想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想,也想不起来。他只感受到了她温热的身体。她的呼吸里有酒香。她黑黑的丝绸般凉滑的长发。  依依忽然起了兴致要玩通宵,两个人又打车来到三里屯,她挑了一间最热闹的酒吧,午夜时分,正是众人狂欢的沸点,他们挑了靠近舞池的一张桌子,开始玩骰子,她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几盘下来,输的小脸都皱起来了,他只是挑着眉笑嘻嘻的看着她。  依依愤愤的哼了一声,把骰子筒一推,跳下高脚凳,晃着身体,几步滑进舞池。  容远只是微笑着看她微仰着脸轻轻摆动身体。  她的街舞真没白学,身体的节奏感极强,柔韧度也好。  有人已经凑到她面前搭讪了。  容远叹口气,妖孽。  他得赶紧跳出去宣示主权把她收了,不然怕是又有人被蛊惑了。  容远几步走进舞池,一个旋身,把依依扯进怀里,那人讪讪的又看了依依几眼,不甘心的走开了。  依依咯咯笑着趴在他的肩头,容远捏住她的手臂附在她耳边恨声道:以后只许跟我一起跳舞,不许一个人出来祸害人,不然我就会毫不犹豫的…  依依抬起头嘟着嘴不服气:怎样?  容远扯着嘴角一笑:吻你!  话未说完,双唇已落在依依的唇上。  凌晨两个人坐在街边的馄饨摊上吃早点,玩了一夜,两个人都累了,只手牵着手坐在一处慢慢吃着馄饨,这张桌子摆在一棵大槐树下,槐花已经开了,一嘟噜,一嘟噜,雪白的花,挂在浓翠的树冠上,喷着又甜又软的香气,地上也洒着一层白白的花骨朵。清凉的晨风里,缕缕香气细细萦绕于鼻端。  馄饨有些烫,容远拿小匙子舀起一个圆圆的薄皮馄饨,仔细吹凉了,喂到依依嘴里。  依依拈起落在手边的一个小花苞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那香又甜又静,直沁到心里。  5路公交车是双层巴士,空间宽敞,窗明椅净,依依拉着容远上到二层,二层竟然还设了桌子,每张桌子上都还有可以放杯子的凹槽,依依看的叹为观止。  两个人挑最前面的一张桌子坐下,四面都是窗玻璃,可以尽情的看一路风光。  容远笑眯眯的把两杯热咖啡放好,揽着依依坐下。  他们要坐着巴士逛老北京。  春光明媚。车子缓缓穿行在城市间。  依依跟容远一人一只耳机,听一首老歌,大玻璃窗里洒进银亮的日光,晒得人熏熏然。  依依坐在资料室里慢慢翻看手里一本《文学死了吗》,译者文笔相当有功力,她边看边忍不住赞叹。  疯玩了两周,她现在要精心准备复试了。  电话响了,她赶忙接起。  容远单刀直入:依依,我查到你的成绩了。  依依心里轰的一下,全身热燥起来,可眉心一处却像覆着冰块,冷的人格外清醒。  容远又叫了她一声:依依,  依依整个身体像被坠着千斤坠,说话都使不上力气:不是说下周才发榜么?你怎么…从哪里查到的?  容远轻松说道:我直接问了兰老师。  依依只觉得握在手里的手机像过了电,手指尖又烫又胀,简直都捏不住电话,她声音一线飘忽:…怎么…样?  容远沉默了一下,依依一颗心直收紧成一颗核!  电话那边的容远忽然轻轻一笑,依依听得格外清晰:你考了第一名。  依依只听到心里咯噔一声轻响,心跳停了一拍,然后砰的一声膨开!砰哄砰哄跳的一片乱急!  她大脑一瞬间全是空白,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容远听着她的沉默,也不开口,只是轻轻笑起来。  依依捏着电话,只呆呆的站在走廊的窗前。  她忽然大步往外走,脸色通红,喜悦太丰盛,一腔子全盛不住了!  她大踏步奔下楼梯,冲出图书馆,来到大片草坪前。  她慢慢躬下身子,一只手狠狠撑住胸口处,大口大口喘着气,她已经来不及一下一下的呼吸了,她张张唇,大喊一声!  紧接着又是大喊一声!  她觉得自己欢喜的真是疯了!  她做成了!  她又尖叫一声,手舞足蹈!  她又蹦又跳,头晕目眩,只觉得天旋地陷,高高跳起,落下去便像踩在棉花堆上,又松又软,她简直都站不稳了。  双腿一软,依依扑到在草坪里。她长长的神展开四肢,脸贴着泥土,从指尖到脚后跟都狠狠用着力,让全身紧紧的贴近大地。  终于落地了!真好!紧贴大地,好踏实!  容远一手提着一大篮子菜,一手牵着依依,两个人慢慢走回容远家。  依依走的一蹦一跳的,像个被大人牵着走的孩子。  容远只是看着她欢喜雀跃,温柔的笑着。  秦宇闹腾着非要再来容远家吃晚饭,以示庆贺。  两个人在小厨房里忙忙碌碌,依然分工明确,配合流畅,只是这一次,两个人心里都存了默契,那一番景色气氛,又自是不同了。  乳白色小砂锅咕噜咕噜轻响着,腾着热气,正炖着板栗老鸭汤。  依依举着勺子耐心的看着火候,容远在小餐室里摆碗筷。  容远走回厨房门口看依依轻轻哼着断断续续的调子,仔细调了炉火。  她今日穿了一件白色抹胸高腰棉布裙子,裙身上从胸口至下摆,染画了一支轻彩夏荷,颇有些水粉画的意思,裙摆微微蓬着,像开着一朵软软的花苞,花苞里探出一双洁白纤长的小腿,右脚踝细细系着一根银链子,细碎几点银光,更衬得皮肤玉白光滑,让他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因为晚上还会有点凉,她罩着一件浅蓝色泛白水洗布牛仔薄衫,将衣襟在腰处松松系着,却更显得细腰楚楚,双峰蓬勃。  她的美,从来都是这样健康自然,洒脱随性。  她不是瓷娃娃。端凝脆弱。她是有山有水有大树有雪峰遍地野花泉鸣鸟唱的一处好风光,雨雪风晴,四季不同,却总是,美。好。  他静静看着她,蓝衫白裙,亭亭玉立,在厨房里煮着汤,却只是觉得洁净出尘。  她凑近小砂锅仔细闻了闻汤的香气,她的头发极多,微一低头,便有几缕碎发落在侧脸处。  容远禁不住指尖动了动,慢慢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轻轻抚着她耳侧的黑发。  依依由他抱着,舀起一些汤,吹了吹,喂到他嘴里。  容远挑起眉尝了尝,嘉许的点点头,然后一侧脸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秦宇又是嘿嘿笑着两眼放光的看着满桌子菜,又看看坐在一起的容远和依依,心满意足。  四只高脚杯已斟好了红酒,四个人一碰杯,秦宇热辣辣的祝贺道: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盖琳笑眯眯的对依依道:师姐,恭喜你!师兄,也恭喜你!  依依微红了脸,跟容远相视一笑。  秦宇又端起酒杯冲依依一扬:独孤依依!恭喜你!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的!你是谁啊!你可是我大师姐!  依依长眉一轩:那是自然!先干为敬!  小下巴一扬,干了。  盖琳又举起酒杯轻轻碰着依依的杯底处:师姐,真的要恭喜你,你真厉害!想当初我考J大研究生的时候足足准备了一年,你只用了几个月就做成了,真的了不起!恭喜你!  秦宇一伸手大力揉着盖琳的头发:那当然了!我师姐是谁啊!你这小脑袋,再练个十年八年吧,才能有我师姐那个水平!  那语气俨然是一家之主教训不好好学习的孩子,可满脸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盖琳只管微笑不语,刚要喝干杯中红酒,秦宇早一把截下来:丫头!不许再喝了啊,你那点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替你喝了这杯。  说完仰脖子一口就喝完了。  盖琳夹了一根羊排塞进他嘴里。  依依微笑着看着这一对欢喜冤家,又不由得转头看一眼容远,不想容远也正微笑着看着她,她不由得面上一热,刚要低下头,容远却端过她手里的酒杯:好了依依,尽兴就好,你也不要喝太多了。  秦宇斜睨着眼睛,嘴里啧啧有声:瞧瞧,瞧瞧!真是,这般干柴烈火,置我们这对老夫老妻于何地啊!  依依一抬手伸出筷子敲了他一记。  秦宇抱着头哇哇大叫:哇!独孤依依!你真野蛮!这么暴力!我说容远,你怎么不好好管管她!任由她这么欺负我,你就是重色轻友!  容远眨眼一笑:我可不想像某人那样吃一个背摔。  秦宇满脸鄙视:好啊,你!有了女人,就没弟兄了!啊你!也不想想,当初我可是你们的红娘!  依依一伸手用一大块紫薯粘糕赌上他的嘴:快吃吧!红娘公子!  四个人一起大笑,秦宇嘴里塞着粘糕,边高高鼓着腮帮子,边笑的都快噎住了。  一桌菜吃的七零八落,大家都有了几分酒意,盖琳小脸红彤彤的,细声细气对依依说道:师姐,最近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好不容易考完,一定要好好歇一下。  依依慢慢啜着杯子里的红酒:我哪儿敢啊,还有复试呢,下周就复试。  秦宇大手一挥:你可是状元!复试能有什么问题!  依依斜他一眼:初试成绩只是敲门砖,关键还是复试,我可不敢大意。  秦宇又吃了一筷子菜:你的水平在那儿呢!怕什么!再说容远不是在那儿呢么,容远跟兰老师都打过招呼了!没问题!  依依心里突的一跳,慢慢放下酒杯,她冷着脸,只看着秦宇问道:你说什么?  秦宇抬头看看依依,见她变了脸色,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看了一眼容远,见他也敛了笑意,他心下变得惴惴:我说,容远…是兰老师的得意弟子…他跟兰老师…打招呼了…  依依冷面冷口,只盯着他问道:打招呼是什么意思?  容远顿了顿,娓娓开口:依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天我跟兰老师问了你的成绩后,又跟兰老师聊了一会儿,他很欣赏你,说你有灵气有才情,基础很扎实,涉猎面也很广,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我觉得兰老师有意向接收你,所以我也就势跟兰老师多说了几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了说我了解到的你的一些方面。  依依一颗心直坠下去,全身发凉,她声音里已隐隐带着怒气:是没来得及告诉我,还是,压根儿没想告诉我?  容远很坦然的看着她:是没来得及告诉你。  依依只木着脸看着他:你了解到了我的一些方面?你真的了解我么?  秦宇看看容远又看看依依,觉得满屋子的热闹一下从云端降到冰点,他知道依依动了气,虽闹不清状况,但眼见情势不对,他来不及细想,只急忙插话:依依,你怎么了?哪里不对了么?师兄没做错啊,考博导师是关键,别人都是想尽办法跟导师拉好关系,你只凭实力考了头名状元是挺了不起,但是跟导师打个招呼,让导师对你有更多的了解,开头便有个好印象,这是正道啊,先加个印象分嘛,师兄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依依转头盯了他一眼,秦宇一见她那个脸色,立刻噤声。  容远知道她误会的厉害,心下叹口气,只静静说到:依依,那次谈话是水到渠成的事,不是我刻意为之,你怎么忘了,是你先考了第一名,已经胜券在握,我向兰老师引荐你,不过是锦上添花。  依依沉着嗓子道:我以为你能理解我对这所学校的感情,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看轻我。  容远神色很平静:我理解,所以在你初试成绩出来之前我什么都没做,直到你考了头名,我才在老师面前提起你,我并没有耍交际手段,也没说你和我的关系,我只是讲了我对你才能和潜力的看法,我不认为这样就亵渎了你的能力,亵渎你对J大的感情,你已经完美的展现出自己的才华,兰老师都看到了,我说或者不说,都不会影响到最后的录取结果,我只是想参与到你人生里每一个重要的时刻,能站在你身边感受你的时时刻刻。依依,你这样误会,是看轻了兰老师,看轻了J大,也看轻了你自己。  依依捏着手掌怒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规划,我自己的梦想,我自己能做到就做到,做不到我继续努力,不需要依赖别人!  秦宇大气也不敢出,盖琳第一次见依依如此疾言厉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出言相劝,只是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秦宇。  容远静静看着依依,她脸上一片潮红,异乎寻常的愤怒,这件事莫名的触痛了她,她对他发脾气,但看起来她更像是对自己发脾气,在跟自己狠命赌气似的,她只是皱起眉,紧紧抿着唇,不再看他。  小小餐室里,一片寂静,酒香饭香满室,似乎太浓了,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容远忽然叹了口气,轻轻问她:依依,你到底在怕什么?  依依只怒的太阳穴都突突跳起来:我怕什么?谁说我是在害怕!  容远轻轻握住她的手:是的,你在怕什么?  依依刚想甩开他的手,抬眼看见他脸色沉静如水,一双眼睛,又黑又润,只是静静瞧着她,她脑际一凉,满心的焦躁不由得就缓了几分。  她咬了咬下唇:我没害怕。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可怜我。  容远神色里夹着丝丝疼惜:你这么害怕依赖我么?因为害怕依赖别人,害怕养成依赖的习惯,所以宁可所有的事都自己拼尽力气全抗下来,也不会向身边的人开口对不对?  依依耳边听得轰的一声响,一直裹在心上粗粝厚硬的盔甲被他一番话就击穿一个大洞,她又气又急,想开口反驳,却完全捉不到一句话,所有的辩词都从她脑子里急速溜走,她急切间想抓住只言片语,却只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简直要气急败坏。  她别过脸狠狠抿着唇角,容远觉得到他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容远的心慢慢收紧了,手也慢慢收紧了,只握紧了她。  沉默了一会儿,依依紧绷着的双肩忽然一塌,接着全身都松塌下来,缴械投降。  她慢慢低下头,只沉声道:是,我不想依赖任何人。我怕依赖着一个人,养成习惯,就戒不掉,可是,不知道哪一会儿那个人就走了,我的人生就又会变成空白。我是拼掉了半条性命才重新站起来,我再也不想依赖任何人。  容远握紧她的手,心锐利的疼:我不会走开的。  依依抬头惘然的看着他:命运无常。  容远唇角动了动,终没再说一句话。  秦宇边走着,边狠狠踢着路边的铁栏杆:妈的!那个该死的周山!都是他把依依害成这样的!我师姐从前不是这样的,独孤依依原来是多勇敢多自信的一个人,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你看她现在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妈的!要是被我遇上那个周山,我非狠狠的揍他一顿不可!  盖琳颇为感慨:我现在很理解依依师姐,人生处处是变数,再热闹的筵席,终有散场的时候。  秦宇一下子沉默下来,他望着盖琳,欲言又止,静了一会儿,他轻声道:琳子,要是你真不愿意,那我就不出去了。  盖琳勉强一笑:又说傻话了,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怎么又不去了,那可是哥伦比亚大学,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只管去就是了,我只是…舍不得你…  盖琳说到最后一句,声气咽住了。  秦宇笑的像哭:反正现在我还没做最后决定,改主意还来得及。  盖琳低着头轻轻摇了摇:你只考虑你自己的事就够了,别管我,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谁也别为谁改变,顺其自然就好,有时候时空和距离是考验,我们能闯过去,就注定最后能走到一起,要是…闯不过去,也是,天意,接受就是了。  秦宇心里又疼起来,胸口堵得难受,他不能哭,只浑不在意的闲闲说道:现在交通那么方便,到时候你经常来美国探亲看看我,我只要一有空就回来看你,就当我们放假回老家了,转几趟车就能见面。  盖琳不想他更难过,便展颜一笑:我才懒得来看你,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公务员,当然要尽心尽力为人民服务,做人民公仆,才没时间跑到美帝国去看你这只大海龟呢!  秦宇笑了一下,走近她身前张开双臂抱她入怀,满腔伤感,满腹柔情:琳子,别怕,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的,时间不能,距离更不能,我会玩儿命努力的,争取早点拿到博士学位,等我回国我们就结婚。  盖琳偎在他怀里,眼泪扑梭梭落着,只是抱紧了他。  虽然是白天,但偌大的店铺里依然点着枝枝水晶吊灯,琉璃灯圈上垂下水晶流苏,映着灯火,颗颗璀璨流离。四面橱窗前都摆着塑胶模特,男模特身上皆是西装,女模特身上则是各式旗袍,打扮成新人模样,或坐或站,在婚宴式展台上静静摆着姿势。  店子里置了多面大镜子,面面镜子,扇扇橱窗都反射着灯火辉煌。  变了很多。显然是重新装修过了。原来这店子是磨砂暗金色配中国红,因为是婚宴旗袍旗舰店,装修便处处显得大气古典又喜气洋洋。现在,仿古喜宴宫灯换成了水晶吊灯,红木家具换成了西洋沙发,店子里摆了太多水晶插花装饰画金属配饰,店子中间又有一排金属门式亮闪闪大穿衣镜。  镜子一闪,周山眼睛不由得眨了一下,那扇黄梨花木屏风扇镜后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长身玉立,一头黑发,盈盈立在屏风前,又是羞涩又是欢喜的望着他。  他一瞬间失掉了呼吸。她太美。  他一直不知道她竟然还有这样静美的姿态。安然的美,宁静悠长似岁月无声。  她不说话,只是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穿在身上的旗袍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是中国红,却是湖州产上等香云纱裁成,剪裁极简,却端庄大气。真丝料子,但不知为何,那绸缎光泽却红的一派珠光宝气,直映得她满面霞光流灿,唇红齿白。  她俏生生立在镜前,像一支出水珊瑚,露着的一双玉臂,越发衬得光润雪白,闪着珍珠般光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只觉得漫天红霞,她笼在霞影里,安然微笑着看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她微微侧身,腰背处玲珑流线勾画出她极美的腰身,细软不盈一握,胸前背下两处浑圆翘起,完美对称。屋子里没有一丝风,可是他看着她侧身立在镜前,身体的线条却是盈然向上,像芭蕾舞者踮起脚尖,直欲乘风飞去般。  那一刻,她美得惊心动魄。  镜子又闪了一下,周山只看见一线白光打过,黄梨花木屏风扇镜换成金属门大穿衣镜,一片亮闪闪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再看,镜子后面走出来的红衣人再不是那个含羞微笑的女子。  是了。都这些年了,变了太多,这店子都不知道又重新装饰过几次,他记得越清楚,就越能知道现在变得多陌生。  书里说的物是人非,莫不过是如此吧。  谭倩倩已换好了一身大红旗袍,侧身站在镜子前轻轻转着身子看着,身旁的导购殷勤备至,一个劲儿低声夸赞,她面上也不见有多欢喜,只管抬着下巴矜持的望着镜中娇小细致的女子。  她从镜子里看见身后周山坐在沙发里,她这一面灯光非常强烈,沙发上方天花板上只亮着一小团光,他的脸像隐在暗影里,黄黄的,看着便有些模糊,像隔着发黄的玻璃窗看着他。他放佛有些倦意,那个姿势倒不像坐着,而是陷在沙发里。  镜子反射着强烈的白光,把她笼住,周围便暗下来,她觉得她和背后的他之间隔着一大片阴影。她不由得微眯起眼又看着镜子里的他,因为坐在暗处,她又觉得他好像坐在很远的地方。  她眯着眼睛冷冷的看了一会儿,转头娇声唤他道:怎么样?漂亮么?  却是语笑盈盈。  周山模模糊糊唔了一声,她面色微沉,却只拿眼波一横他,轻嗔道:你这个人真是讨厌,总是这样,你喜欢不喜欢嘛?  周山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答着她:唔,很漂亮,你喜欢就买吧。  导购小姐连忙陪笑奉承:您先生对您真好,只要您喜欢,他就喜欢。  她甜蜜一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今天是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非扯着人家来这里挑衣服,说是在今晚纪念日宴会上穿,我又不缺衣服…  说着又兀自甜甜一笑,转过身继续矜持的打量着镜中的人。  她连试了几件款式各异的旗袍,导购小姐陪着小心极力赞美,她看着一直垂着眼睛坐在沙发里的周山,暗暗咬了咬牙,忽然一声轻笑,淡淡吩咐导购道:试过的,全包起来。  导购小姐喜色难禁,只一溜小跑去前台帮她计价。  她轻轻走到他脚边,看了他一会儿,说:刚才试的,我都很喜欢。  周山只是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惯性应着她:哦,那就好,都买了吧。  她面上怒气一闪而过,想再说点什么,却顿了顿,只是冷冷笑了一下。  一张黑色奥迪停在一处露天停车场里,这里是一处住宅小区,小区里花木葱茏,掩映着疏疏落落几座独栋跃层别墅,一色红砖墙,白色穹顶,一楼二楼都推出露天大阳台,雕花大理石栏杆,楼下一概绕着房子都围了一圈白漆木栅栏,栅栏上照例也装着仿古风灯。是最近兴起的欧式田园风糅合古中国情调的别墅样式。  谭倩倩从后车门开门下车,自顾自朝一栋别墅走去,周山下了车,提着几个大只购物袋,慢吞吞跟在后面。  她的细高跟嘟嘟敲在红砖铺出花纹的院中小路上,今天吹着些风,她正走着,忽然顿住脚仰起脸,抬手抚了抚齐着双耳蓬蓬着大花卷的发尾。  是昨天新做的头发,自然也是时下最流行的贵气样式。  周山只是低着头慢慢走着,他们这一座跃层别墅房前铺着一大块草坪,这时候草坪里几只细长的喷水器正噗噗噗喷射着细而长的水柱,高高洒着,空气里飘着密密的水珠,周山慢慢穿过草坪里的红砖路走进别墅去。有一些水洒在购物袋上湿了里面的新衣,他也完全没察觉。  谭倩倩坐在客厅里靠露天阳台一侧的一只大长沙发上,沙发套着欧式宫廷风布艺罩子,翠绿缠满金丝,四边垂下金丝络子,她也穿着一身祖母绿络灰金线套裙,融在沙发上,简直都看不到她的人是在哪里了。  这客厅一眼看去皆是这种暗绿灰金的调子,实木地板,天花板装成大理石膏顶棚,周边匝着两圈金线,中间一大只椭圆嵌碎水晶吊灯,不亮的时候像趴在天花板上一只冷而白的大蜘蛛,晚上亮起来的时候,全是细细碎碎的光影,定着眼睛多看那只灯几秒,人都会觉得晕。四角又各有一只稍小些同款水晶吊灯,是角落里趴着四只冷而白的小蜘蛛。三只单人沙发拱卫着她坐着的那只大长沙发,皆套着那种布艺罩子,乌沉沉缠金匝翠,那印花也不知是龙蛇还是草木,只牵丝攀藤,蔓得那一方白墙上都泛着乌金橘绿,直攀缠到沙发背后大落地窗边垂着的大幅窗帘上,那窗帘亦是这种黑压压一方缠丝藤绿布,冷不丁看到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定睛看个仔细,直是疑心那窗口垂下一帘缠丝吊兰。沙发一侧便是一只长方形大壁炉,镶着白色大理石边,从来没有机会生过火,但壁炉里码着整整齐齐几层滚圆的木头,壁炉口上也是匝着两圈金线,壁炉上方砌着大大小小的格子,摆着白的黑的红的彩的盘子瓷画花瓶,琳琅触目。  这一侧是欧式宫廷沉郁华贵风,对面一侧却是满坑满谷堆着老式红木家具,前年大家都炒这种红木家具,直炒成了天价,她也急忙一批一批买进,说是摆在家里贵气,还能升值。红木高背椅夹着红木八仙桌,桌上方墙上挂着一只巨大的中国结,高背椅椅背上又各挑着一只红色小灯笼,八仙桌中央却摆着一只大大的普洱茶盘,茶盘上压出一只腾云龙来,这几年普洱茶也是被炒成天价。还有一只高高方方的红木妆奁,竖着一个方框子,嵌着一面模糊不清的铜镜。这满坑满谷老式家具高高低低处又摆着各式古玩瓷器,没一处空闲。妆奁紧挨着两根高大的欧式宫廷风柱子,像两个白衣镶金边制服哨兵,护着连着柱子的一处雕花栏杆楼梯,楼梯螺旋升到二楼,铺在层层梯级上的乌金橘绿地毯也旋上去,直像绕着大白柱子缠着一条绿纹大金线蟒。  这客厅简直完全不伦不类,要硬说出是一种什么风格来,就是没一处有空闲,大地方都摆满家具,小空间全塞着各种摆设,总之,就是不能有空余的地方。  周山一踏进客厅还是忍不住惊异的先看着这巨大的满叠的空间,住了快一年了,可他每次回家一进门,总是像走错地方似的不由自主的惊骇的打量着他的客厅,这是他的家么?这是,家么?  他很少呆在这里,他只觉得巨大的,华丽的恐怖。  他上楼去冲了个澡,再下来时,黑色西装系着朱砂红领带,头发半湿,显得更是漆黑如墨。  他找了一会儿,才看见谭倩倩还是坐在沙发上,正低头染着指甲,雪白的十指伸着,指尖都点着血红的一点丹蔻。  他盯着她翘着的十指,死鱼肚白似的腻滞的白,血淋淋的指尖,他心里又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他顿了顿,只问她:怎么还没收拾好?宴会七点开始,现在都五点半了。  谭倩倩纹丝不动,亦不答他的话,只耐心的看着十个指尖。  他皱起眉心,沉默几秒,又说道:我在车里等你,你收拾好了就过来。  他走下楼梯,快步朝房门口走去,谭倩倩忽然闲闲问了一句:你觉得我穿哪件旗袍更好?  他停住脚,顿了顿,说:不是说都喜欢么,应该哪一件都可以吧。  谭倩倩慢慢抬起头盯着他:我要你帮我挑一件。  他攥起拳,骨节泛白,又放开,缓步走过去拨弄着放在沙发上的那几只袋子,拿出一件大红双绉绸前襟至袍尾底绣着一只金线凤凰的,伸手递给她:就这件吧。  谭倩倩盯着他,冷冷一笑:这件不好。  他几乎忍耐不住,把手里的旗袍往旁边一丢,顿了顿,还是又拿出手边另一只袋子里一件枣红络着暗云纹旗袍递给她:那就这一件。  谭倩倩看也不看,只冷笑道:这件也不好。  周山直起身子,俯视着她细长的后颈,他心里奔突着一种暴虐的冲动,真想一把折断那根细长的,腻白的颈子!  他咬咬牙:到底哪一件你才满意?  谭倩倩激怒了他,心里涌着汩汩快意,笑的又轻又薄:我要问你,哪一件才让你满意?  周山不理她,只沉沉盯住她的后颈项。  谭倩倩见他不答,又讥讽的一笑:抱歉,我说错话了,应该是,换一个人来穿,哪一件你都会很满意。  周山太阳穴两侧的青筋忽然爆起,他切齿质问她:你什么意思?  谭倩倩快意的冷笑起来:你自己知道。  周山狠狠的盯着她:你心里藏着话就不妨说出来,我不想浪费时间猜谜。  谭倩倩冷哼一声:我心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藏,我可不像有的人,心里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别人说都不能说。  周山的眼神怒火炎炎,气急败坏:你不要又没事找事!我不想跟你吵!你最好马上换好衣服一起去赴宴,不然我怕你又事后不知道说多少谎话来圆场面保住面子!  谭倩倩一扬手把指甲油瓶砸在了旁边的墙上,雪白的壁纸,血红的油脂溅开一朵零落的花,触目惊心。  她也咬牙切齿:我只对别人撒谎,我不像有的人,对自己都撒谎!  周山马上就要爆发了,他极力忍耐着,额上青筋暴跳,两颊肌肉簌簌抖个不住,只狠狠盯牢了她,恨不得扑上去把她撕成碎片!  谭倩倩也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她心里只有一种复仇的快意,每次他让她不痛快,她就会故意激怒他,他越愤怒,她心里便层层涌着恶毒的快感。  她恨他。  她看着他怒不可遏,眼神里全是憎恶,心里简直要绝望的发疯:他又何尝不恨她!  她是他的同门师妹,她入学时,他已毕业留校做助教。研究生入学迎新晚宴上,她第一次见他。黑裤白衫,沉默的时候居多,一双眼睛又深又静,像漩涡,看久了,她三魂六魄便被吸走了一半。席间其他人都对她殷勤备至,她心里看不起他们,讨好她,就是讨好她父亲罢了!他却只是独坐一旁,不时摆弄着手机发短信。  她轻贱那些讨好她的人,可他不来迎合她,她又简直失落到愤怒。  席间太热闹,众人又是敬酒罚酒又是讲段子开玩笑,一片乱声。他忽然起身悄然走出去,手里握着手机。  她不由的跟着走出包厢。  他站在走廊拐角暗处打电话:依依,我这里还没完呢,无聊死了,你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着什么,他只听得津津有味,轻声笑着,几句话又软又柔:嗯,好,知道了…嗯,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呢,你别都看完了,等我回来一起看结局…你晚饭吃什么了?我下午来之前给你剥好的橙子放在饭盒里了,你记得要吃,还有,牛奶等我回来一起煮,我也想喝点牛奶了,刚才根本没吃什么,又喝酒,我现在都饿了。  电话那边又悉悉索索说起来,他听得全神贯注,又悄声应着:好…,还是两袋面,两个荷包蛋,我回来的时候给你电话,到家的时候你那边面也差不多煮好了…嗯,知道了…哎呀,我都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回来吃你煮的面了…  席上一直沉默的人,此刻却如此锣拢谎崞浞车乃底抛罴页5奶寮夯啊  他的温柔体贴,她听得仔细。  他的声音,像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着她的耳朵,心里微微又痒又麻。  他重新回到席间,眉梢眼角,还残留着方才那番柔情蜜意的浅淡影子,她只悄然看着他。诸位师姐师兄都喝得差不多了,气氛热闹的有点失控,他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会儿,又悄悄看了看手表,微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席上,看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微一踌躇便悄悄走掉了。  她的心神追着他,已经看见他匆匆的脚步,迫不及待的神情,在某一个房间里,有个女孩子正煮好面等他回去一起吃面,一起煮牛奶,一起看电影,一起拥抱着入睡。  她心里火辣辣的烧着一腔妒火。又酸又恨。  他们好的如封似闭,她滴水泼不进。  他面临一个升职的关键机会,她觉得时机到了。  她缠着父亲请导师吃饭,宴会上父亲轻描淡写: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拗不过她,还是何老师替我多管教管教她,替我教育她成人成才,我这里先谢谢何老师了!  何老师笑着举起酒杯:倩倩是我的得意门生,又是个好孩子,我这个做导师的关心帮助自己的学生,自是理所应当的!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一周后,她开始约他一起吃饭看电影,他不再一口回绝,却始终淡淡应对她的热情如火。吃饭的时候,逛街的时候,他总是不经意间就走神了。看电影,他坐在黑暗里始终很沉默。她试衣服,他就坐在一旁等着。他那时候就总是这副神气,心不在焉,又疲惫又冷清。她心里不是没有怨愤,但她就是入了魔障,非要把他攥进自己的手心里。  爱他,是一场漫长的恶梦。她被魇住了,再无法醒来。  他那晚喝醉了,她送他回到住的地方,没想到那个女人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短信,他醉的不省人事,她心里一动,拿起他的手机翻看他的收件箱。里面保存着几百条短信,全是那个女人的,她一条一条看下去,如芒刺在心,只恨的全身冰冷,她一把将手机甩出去,根本不能忍受再继续看下去!  她咬着牙又捡起手机查看发件箱,只有一条未发出的简讯:依依,等我。等我接到通知我就把你接回来!到时候你骂我打我要杀了我我都接受,可唯独不能离开我。我会跟你好好谈一次的,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么?我爱你。  她狞厉的冷笑起来,想把我当做棋子?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她盯着他沉睡的样子,忽然阴恻恻笑了一下。她轻轻解开他的衬衫纽扣,微笑着拍下他睡着的样子,微笑着发给那个女人。  凌晨时分他口渴醒来,见她趴在床边睡着,紧皱眉头将她扶到旁边的藤椅上,起身去倒水喝,却蓦然看见手机里那张照片。  他全身抖着慢慢跪倒在地板上,竟然嚎啕大哭。他以为他会骂她,甚至都会打她,他那种绝望的神情她看得心惊肉跳,可是他只是瘫倒在地板上哭得声嘶力竭,那种绝望的哭声,她心里也起了不忍。  她慢慢走过去抱住他的肩背,心说,好了,你是我的了。我们要结婚,结婚了有了孩子,你就完完全全都属于我了。  她磨了两年,他才最终肯娶她。结婚当晚,他喝得烂醉,竟然又哭了,倒不是那次那种掏肝掏肺的哭,而是一种深深的饮泣,她听着只觉得哭的人是多伤心啊!是多伤心,才能哭得这么让人听了简直能揉碎心肠。  他工作越来越忙,职位越来越高。他对她,越来越心不在焉。  他有一次深夜回来,直接睡在书房。她半夜起来想叫他回卧室好好睡觉,她叫他几声他没醒,又拍他,他忽然一扬手攥住她的手腕,挺着身子断续喊道:依依!依依!我饿了,想吃你煮的面了…依依…等我回来一起吃…  她蓦地忆起初见他的那晚,他耳朵紧贴着电话,听得全神贯注,悄声应着:好…,还是两袋面,两个荷包蛋,我回来的时候给你电话,到家的时候你那边面也差不多煮好了…嗯,知道了…哎呀,我都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回来吃你煮的面了…  他的声音,像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着她的耳朵,她心里微微又痒又麻。  她心里恨得直打突,又愤怒又绝望,只咬牙掐着他的手臂,她心里有多疼,她就让他有多疼。  他啊呀了一声,迷糊着醒来,望着床边立着一个身影,他一时从梦里回不过神来,可她看得分明,他脸上那一瞬间闪过的凄楚的狂喜,直接扎得她失控了,她再忍不住,一挥手重重击在他脸上。  他一下子清醒了,看清是她后,眼里全是失望,他摸摸脸,神情又变成憎恶,一翻身倒进床里侧,背对着她只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她扑过去狠狠咬住他的肩膀,直到嘴里充满浓浓的血腥味,还是死命咬着。他疼的背弓起来,却始终没有转身看她一眼,不跟她说一句话。  一年前她要买这栋跃层别墅,他只淡淡回她一句:你要喜欢就只管买好了。  买房子的钱是她父母拿的,她质问他,你赚的钱呢?  他顿了顿:借给朋友了。  她忽然起了疑心,一调查才知道,他竟然悄悄买下了那间他从前租住的小屋。  她心里滚着热油,煎熬着她的心滋滋作响,她拿了他的钥匙去山上看那间屋子。  一打开门,她就愣住了。  白色的大床。白色的电脑桌。白色的笔记本。一只大大的衣柜,打扫的纤尘不染。阳台上摆着那只印第安红旧布沙发,连窗帘都没换,还是那个女人亲手挑选的那方哑光珍珠白大窗帘!  床边摆着一只琉璃方筒,里面的向日葵已经干枯。枕头旁放着一只橘红色笑脸小太阳。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板上。  深夜他开车回家,先要到小屋坐一会儿,他意外见到她,怔了怔,却没有惊慌,更没有愧疚,他只是径直走到阳台上坐进沙发里,默默想着什么。  她仰起脸梦呓般喃喃问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忘了?  他看也不看她,只轻声道:请你出去。  她扑过去疯子似的对他又踢又打,嘴里直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任由她披头散发,泪流满面,静静坐着承受她疯狂的怒气。  她瘫倒在他脚边,全没了力气,只是一声接一声,呜咽着都快断气。  他看着窗外,沉声说道:我们离婚。  她猛地仰起脸,恶毒的看着他:好!离婚!你别想再利用我!我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你这辈子别想再有出头之日!你这个混蛋!魔鬼!  他满身都透着疲倦,淡淡道:随便你。  她心如死灰,只是茫然的看着他,忽然她又挣扎着要跳起来扑过去打他,她要跟他同归于尽!忽然腹间一阵锐痛,像猛地扎进一把尖刀,她啊的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上,死死捂住小腹疼的一阵抽搐。  他缓缓低下头冷眼看着她,以为又是她玩诡计,但看清她□□不断渗出的血后,他愣了,随即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抱起她就冲了出去。  她已怀孕两个月,自己都不知道。  那一晚急怒惨伤,让她失去了那个孩子。  医生严肃叮嘱他:一定要好生养着了,再不能发生意外,否则就有不孕的危险了。  他的脸色苍白灰败,浮着憔悴,只默默点了点头。  父亲急匆匆赶来,他迎上去低头轻轻喊了声:爸。  父亲径直走到病床边看了看她,极为心疼,他站在一旁只是沉默,父亲忽然直起身子刷的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只紧紧抿着唇沉默着。  他不再跟她吵架,也再没提过离婚,陪她的时间也多了些,他处处忍让她,一开始她心里生出希望,更着急想再要个孩子,她想只要能有个孩子,只要能让她有个孩子!可是这次却迟迟未能如愿,她的脾气越来越坏,日夜害怕焦躁,喜怒无常。她总是找他麻烦,冷嘲热讽,每次面对她的挑衅,他总是沉默,那一身的疲倦放任,简直能逼疯了她!  她开始恨他。她更恨自己。  周山盯着她,眼睛里爆着点点火星,他全身绷得像一支即刻要失控脱鞘而出的利剑,马上要疯狂乱砍乱刺,狠狠的扎进敌人的心脏!也狠狠的割伤自己!只能流血!只有她冰冷的血才能稍稍止住他心里狂暴的焦渴!只有自己流血,他全身尖狠的毒,蚀骨腐心的毒,才能稍稍释放一点!他才能喘口气!  他眼睛里全是最刻毒的憎恨,最轻蔑的厌恶,最锐利的了然,击穿她一般盯牢了她!  他盯着她,但那目光更像一下刺穿她后仍疾飞出去,没入了不知名的黑暗里。  他这一辈子,恨毒了这个女人。  可此刻,他还不是最恨她。他最恨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何老师打电话让他去他的办公室,办公室只有何老师一个人,他进门后何老师轻轻吩咐道:把门关了。  他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往日,只肃立在地下,恭恭敬敬:老师,您找我。  何老师微笑着问他近况:怎么样,工作还顺利么?刚换了岗位,还能应付得来吧?我看你最近倒瘦了些,一个大男人,还是要多吃饭,你看你瘦的。  他恭恭敬敬的微笑着:谢谢老师关心,最近都还好。  何老师点点头,又关切的问道:最近熬夜了么?怎么脸色看起来是这个样子,还是要注意休息,要有健康的身体,才能好好工作嘛。  他心下一闪而过空荡荡的小屋,她趁他出差搬空了自己的东西。  她脸上全是锋利的失望,扎得他又愧又疼。  他脸色变得发白,轻声说道:我会注意的,谢谢老师您这么关心我。  何老师觉得开场气氛差不多了,微一斟酌,敛了笑意,缓缓开口:那件事怎么样了?  周山心里一沉,静声道:正努力争取。  何老师沉默一会儿,把双肘压在办公桌上,两只手交叉轻叩着下巴:这次机会实在难得,按照老例,都是每隔五年省里才会从各大事业单位选拔一次,这次试点改革,才隔了三年就开选了,这次有太多的人盯着呢,大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越早被选上越好,万一这次改革不成功再回到老例上去,又要再等五年,本来就是选拔德才兼备的青年干部,再等个五年,很多人年龄就超标了,再说这次选拨改革不仅在程序上去繁就简,砍掉很多不必要的条件,而且在提拔程序上也是大刀阔斧的破规格,给出的职位都不低,对你们这些青年才俊来说简直就是提前十年进局级,你想想这么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得有多少人牢牢盯着,你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我看你也是个好苗子,才把你调到秘书科,如果不能尽快上青云,你换岗就没多大意思了,还不如再回老岗位安心做学问,我知道你倒也有那个才能做出来。  他心里一凛,深吸口气,低头恭声答道:是,我会努力的。不会让您失望。  何老师抬眼看看他:你知道这次人事选拔改革省委里是哪位领导坐镇把关么?  他心里又是重重一凛,顿了顿,低声道:谭副书记。  何老师沉默一会儿,语气很和蔼:小周啊,你跟倩倩都是我带的学生,同门师兄妹,自然该是多亲近些,我这个做老师的也很关心你们,你看你毕业留校工作,前段时间转岗到我身边做秘书,都是我安排的,我是看你真是个人才,坐冷板凳埋没了你。咱们中国这个老话都说的很到家,大丈夫就该心系庙堂,胸怀天下,太过于儿女情长,就未免英雄气短了啊!  他一颗心直沉下去,只是觉得屈辱。  他一步一步,拖着步子走回山上。一步迈下去,像踩在炭火上,另一步迈下去,又像割在冰刀上。深一脚,浅一脚,心里也是冰火激撞,一寸寸煎熬着他的心。  他已近而立。她欢天喜地,只等着嫁给他,他却不能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父母老了,没有工作,没有保障…弟弟还在读书…坐冷板凳,他不怕,可是他那点工资…再等五年…再回到老例上…提前十年入局级…他满腔抱负,他有足以傲视庸众的才华…他的野心…他有能力,有铁的手腕…  要他息心么?!他怎么能息心!绝不!  他心里又涌动着莫大的屈辱,这跟做他们的棋子有什么不同!跟卖了自己有什么不同!多么可耻的把自己卖给那个总是悄然窥伺着自己,总是挂着虚浮的轻笑的女子!肮脏!  依依!  依依。依依。  他望着小屋黑漆漆的窗口,心里塞满荆棘,那些带毒的细细的刺,全扎在他的心房上,密密麻麻扎着毒刺,疼的他不时要咬着牙倒吸一口气,只低声喊了一句:依依!  他忽然想,他有成绩,有能力,为何要怕他们?只等三个月,只等三个月!一切就都能定下来了!他不怕那些竞争,不过他要保证不能让那些人害他,他知道他们的伎俩,只能先拢住她,不要激怒她,三个月后就算真的轮不到他,他也认了!不过是多等五年!他又想起依依偎着他,抚着他略带疲倦的长眉,柔声道:我才不稀罕你能不能升官发财呢,你啊,不许再瘦了,不然我就去你们领导办公室静坐示威!看!竟敢把我的男人累瘦了!一个都饶不了你们!  他心里忽然滚着一股发烫的热流,怕什么!她一直都在!  他忽然又生了信心,就是三个月,那个女人能把他怎么样!他更不可能跟她多走近一寸一厘!他对她,只有时时需要尽力压制的憎恶。  他想,命运也一定是听到了他心里那些阴暗自私,所以冷笑着给他无声一击,将他彻底打进地狱。  从此,日夜皆是煎熬。  那一晚他醉倒了,做了一个梦,他牵着依依的手走在Y大那条长长的银杏道上。棵棵高大的银杏古树,叶子全黄了,片片金色小扇子,在风里淅沥沙拉轻响着。天蓝的透明,是蓝水晶罩在金黄的树冠上。地上铺着厚厚的银杏落叶,一条道,像铺着柔软的金色毯子。道两旁开着大片烟紫色薰衣草,直铺到极远处。  依依穿着一条长长的极蓝的裙子,浓的如海水,艳□□滴,映照的她一整身都闪烁着细细的银色。裙子的摆极大,走在风里,飘飘摆荡起来。她是游在金色大海里的美人鱼。两旁卷着紫色的浪花。  依依微侧着脸颊,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他也只是微笑着看她。他见道旁开着一株极好的绯色月季,便走过去摘下来想给她簪在鬓边,他喜滋滋返回身却发现她已不在原地,他转身四处找她,都没有。他不由的着急起来,刚想喊她的名字,却看见她远远的站在路的尽头,光影迷离闪烁不定。  他觉得她是站在一处河流的水底,水影隐隐变幻,在她脸上幻影出起伏的明暗。她的神色看上去是喜忧不定的。周围的人从她身边不断缓缓流过,她却一直侧身回头张望着,似乎不知道哪一面是前方,哪一面是已走过的路。  她转身向前缓缓走去,她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她又侧转头回望着,这一次,她的神情并不悲伤,亦不疾不徐。她仿佛很愉悦,一种寂寞的愉悦。她站在那里,侧影非常的安心。  他大声喊她的名字。快步朝她跑去,却总是在原地打转。他看不见什么力量在把他圈住,他急得满头是汗,却一步都不能靠近她。  他急切间猛地一挣,身子一陷,却醒了过来。  他揉着眉心,觉得口干舌燥,浑身乏力,缓缓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喝,一转脸看见谭倩倩趴在床边睡得正沉。  他愣了一下,清醒过来。是了,昨晚何老师专门宴请谭副书记,只有他跟她一起作陪,省里这次只给了C大一个干部名额,何老师抢先攥在了手心里,只等谭副书记点头了。  何老师给他使个眼色:小周,敬书记一杯酒,给书记表表决心。  他恭恭敬敬双手捧住酒杯:书记,我敬您。  谭副书记稳稳坐在主席位上,微笑不动。  谭倩倩撒娇的喊了一声:爸!你看你!人家周山敬您老人家酒呢,你可要喝才行,不然我不依!  何老师也趁势笑道:书记,您看,这酒可不是候选人周山敬您的,是这个…呵呵…未来的乘龙快婿,您的得力助手敬您的,您老人家就赏个脸,这孩子们的事儿啊,我们这些老人儿也确实操心…周山这孩子我是了解的,品学兼优,踏实上进,又生的这么一表人才,将来绝对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绝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提拔栽培!今天我在这里发个话,他将来也一定会对倩倩尽心尽责,也绝不辜负倩倩的一片心!是吧,周山,来!赶紧给书记表个态!  边说边又狠狠的丢给他一个眼色。  他咬咬牙,捏住酒杯恭声道:书记,谢谢您。  谭倩倩一把扯住父亲的袖口,嗔道:爸!  谭副书记转头看看女儿一脸不依不饶,轻声叹口气,咳嗽一声,端起了酒杯。  他心里不知是喜是悲,黑沉沉一片,又沉重又粘滞。一杯一杯的酒喝下去,沉重的灌在腔子里,是冰冷的。一颗心就在冰冷的麻醉里跳着。  何老师皱起眉看看醉倒在椅子上的周山,脸上的笑容勉强挂住,虚虚对谭副书记说道:这孩子,从来不贪杯的…今天他是太高兴了,啊,太高兴了!年轻人还是练得少,一遇到天大的喜事,就喜不自胜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人自醉!呵呵,书记,您老人家可莫怪罪,还是年轻,我回去要好好提醒他!提醒他!  谭倩倩搀扶起他,对父亲说道:爸,我今晚也刚好要回学校住,明天一早还有英语课呢,我们老师管得严,我可不敢迟到,我坐何老师的车一起回学校就行了。您赶紧回家吧,今天您也没少喝,赶紧回家休息,不然我妈又没完没了的打电话,没完没了的唠叨了。  谭副书记看看女儿,又看看醉的不省人事的周山,沉声对何老师吩咐道:何老师,孩子们就交给你了,看好别让他们胡闹。  何老师咧咧嘴,把不准该拿出个什么神情来,只好公事公办一般说道:我送倩倩回学校,您老人家放心就是了。  谭倩倩跟何老师将周山送回山上那间租住的小屋后,临出门时悄悄将周山的房门钥匙放进随身携带的化妆包里。  周山捏住她的衣袖,想将她拉醒,无奈她睡得很沉,周山紧皱着眉四下看了看,屋角摆着一张宽背藤椅,他又看了看趴在床边兀自沉睡的谭倩倩,犹豫半晌,终于将她架起拖到了藤椅上。  他走到阳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气灌下,冰凉的水倒下去,心里的焦灼不安微微冷却一些。  他又想起刚才那个梦,那种绝望无力又一下兜上心来,他莫名的觉得恐惧。他沉着脸看着窗外,伸手探到口袋里的手机,不由拿出来翻看,竟有一条她的简讯。  他心里没来由的一紧,说不出是喜是怕,顿了顿,还是点开来。  却是他的照片。  再无别的一字一句。  手里的玻璃水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一地锋利的碎片。再救不回来。  谭倩倩被那一声尖利的破碎声惊醒,她慢慢走到他身后站定。  周山只是静静站着,似乎是元神出窍,只剩了一个空壳子。  过了一会儿,他全身开始悉悉索索的颤抖着,似乎是马上要溺毙在冰水里,蚀骨的寒冷让全身不受控制的战栗。他的脸是死人的苍青色,中毒一样无力抽搐着,目眦尽裂,大颗大颗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滚滚掉下来。  他胸膛里面装了一架风箱,破败的,四处漏着风。他大口喘着气,那架风箱呜呜嗤嗤响着,像一个小孩子在哭,风里远远送过他的哭声来,一声长,一声短。  他用尽全力大口喘着,像濒死的人,发出潮水般的呼吸声,沙沙粗粝磨着人的耳朵,只有出气声。  周山像一节竹节,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灭顶一击,骤然四下爆裂破开。谭倩倩仿佛听到啪的一声爆响,眼见着周山轰然倒地!她失声尖叫!  在她尖锐的叫声里,周山是玩偶,被命运一把拦腰折断,掷在地下。  他全身猛力抽搐着匍匐在阳台冰冷的地面上,胸膛深处嘶嘶响着,气竭一般嘶嚎着。  他不是在哭,倒像是要呕出自己的心来。  急速坍塌崩落的世界里,一切都碎如齑粉,尘屑飞滚。  漫天毁灭里,他清楚的看见,他这一生,已经完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  从前的那些,以为还会有十年的美,二十年的好,一辈子的现世安稳,装着水晶般纯粹剔透的回忆一起慢慢老去。  从此全部做不得数。  他该怎么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熬下去?  他捧着一大捧黄玫瑰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那一天是阴天。没有阳光。他默默走在病房区幽冷的寂寂回廊里。  她的病房在走廊的最尽头。  他觉得那条回廊太长了。终于赶到她住的病房门口了,他又觉得回廊似乎又太短了。  他站在暗影里,听着她在房间里跟身边的人说说笑笑:流珠,好流珠…给我梳梳头发啦…都丑的不能见人了…  她的声音是哑的,很低沉,似乎不太敢用力。  他心里想着从前的那个时候。她给他洗头。她的手指柔软细长,慢慢揉着他发间每一个角落。热水缓缓漫过头皮,她细心为他冲干净雪白的泡沫。他闭着眼,心里那么安静。  她举着吹风机帮他吹干头发,末了,总是嘻嘻笑着揉乱他一头的黑发,说,嗯,这下才香喷喷的了!  她又磨着身边的人帮她去买酸辣米线:我想吃有味道的东西了,这几天就只吃白粥了,这日子…简直都没法过了!我现在就想吃酸酸的,辣辣的米线,去买好不好?亲爱的流珠小盆友?  流珠大嗓门吼她:独孤依依!瞧你那点出息!医生说了,绝对不能吃辛辣的,刺激的,你以后也要把冷酒咖啡火锅辣椒咖喱芥末生姜大蒜红茶绿茶的统统给我戒了!  她啊的一声长长叹着抱怨:啊――!我干脆别活了!讨厌你!  他又想起他坐在阳台上的沙发里看书,她走过去伸出两只胳膊攀上他的颈子,赖着他撒娇:我饿了,懒得动,你下山帮我买饭吃。  他正看得入迷,伸手拍拍她的小手安抚着:嗯,等会儿,等会儿。  她全身都蹭在他身上,拖长了调子:啊…有人饿死啦…有人饿死啦…还有人见死不救…大恶人!见死不救…讨厌你!  他被她吵得从书里回过神来,无奈的揽住她,在她唇上轻轻啄一下,再啄一下,柔声问:想吃什么?  她耍赖得逞,便粲然一笑,明眸灵光闪闪:让我想想…嗯,一会儿再说吧,我现在又想让你抱着我说会儿话了,你看了一早晨的书了,也不搭理人家,我都快闷死了…哼哼,先陪我说说话!  他绝望的沉溺在回忆里。不想醒过来。    从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  从今后,就是连静静听一下她的声音,都是奢侈。  阴天的长廊。幽暗寂寥。空无一人。  走廊最末一间病房,门侧一角放着一大捧黄玫瑰,开着黯然。  她突然辞职。飘然远走。他心里本是已经空了一大块儿,但不知为何,听到她离开的消息时,他心里还是猛地坠下去,黑沉沉的,一直坠下去。是一块大石投进空井里,却一直坠不到底。  他心里原本有了一个黑洞,现在连这个黑洞也一起坠下去。全坠下去。黑不见底的虚空。  他的心,全成了黑沉沉的虚空。  他可怜自己。是他存着可笑可怜的一点妄念,只要她还在这个城市里,哪怕再见不到她,再听不见她,可是,也是好的。他觉得她还是没走远。他的人生里,还残存着一点能勾连着她。  她离开了。连这一点妄念,都成了痴心妄想里一个悲凉的梦。  谭倩倩又对他说道:我们结婚吧。  他忽然抬起头,眼睛里充着通红的血丝,恶狠狠看牢了她,咬牙切齿:好!结婚!马上结婚!我他妈的马上跟你结婚!你别想逃得过!我们谁也逃不过!  他的脸简直就是狰狞可怖,额头上青筋凸显,像藏着的细小的青蛇,突然昂起头,冷厉的游动着。  他不是在说结婚,而是像是用最残忍的刀锋对准了这世上最仇恨的人,疯狂的切齿的诅咒着,你别想逃开!你逃不掉的!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谭倩倩惊恐的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面前的人,是个疯子。  周山像站在焚焚滚滚的毒火里,全身伸出冰冷的毒焰,幽蓝的,一朵,一朵,是恶毒的小蓝牙齿,要一寸,一寸,一口,一口,生生撕碎她。  谭倩倩心底一片不寒而栗,却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是慷然赴死的坚决:我不会逃走。我一定要和你结婚。  周山整张脸扭曲着,呵呵低笑起来。一双眼睛像被毒火烧成了灰烬,两个黑沉沉的大洞,死灰里埋着凄厉的殷红的火星。却冒着丝丝寒气,是已经死去的眼睛。黑重的恶毒。只盯着她,狞厉的切着牙齿吐出一句话:我成全你。  他要跟她同归于尽。  他要和她,背对背,死死绑在一起,沉到地狱。  他要和这个世界,背对背,一对尸骸,沉下去。  他和她,都活该打进炼狱最底层。永世不得轮回。  他冷眼看着她,穿着雪白的婚纱,拖得长长的。  是裹着长长的,雪白的,尸布。  大教堂里轰响着钟声。  是,丧钟已然敲响。  牧师一本正经问他:无论生老,病死,健康,疾病,富足,贫穷,你是否愿意一生一世都不离开她?  他阴沉沉的答道:我愿意。  是的。我愿意。在一起下地狱的这一路上,无论是喷着滚烫岩浆的火山,覆着死一般寒冷的雪峰,流淌着剥皮蚀骨毒液的大河,布满长着最尖利毒刺的荆棘的山谷,我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他冷眼看她挽着他的胳膊,笑的柔情蜜意,她端起酒杯,对着一桌道贺的客人,张着细薄的唇,说:谢谢你们来见证我们夫妻的幸福时刻。  他冷眼看她吹气如兰,对闺蜜们底牛褐苌降陌职衷丛诮逃止ぷ鞯模杪枋墙淌Γ衷诙纪诵萘恕N夜哦际侵榇锢淼娜耍先思医裉炖床渭佣踊槔瘢己芨咝恕  他只觉得恶心。  他再忍不住,踉跄着疾步奔出宴会厅,冲到卫生间趴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着。  大厅里客人都面面相觑,神色间透着些惊异狐疑,谭倩倩的新娘妆容非常精致,厚厚的几层粉霜遮住她腻滞的黄白底子肤质,更遮住她的神色,她笑的粉光脂滑:他这个人…一高兴,就喜欢多喝酒,胃又不舒服了。没事,他马上回来,我们夫妻俩还要敬各位酒呢。  他卖了自己,得到的远远超出了原本只想要的那一点,可越是这样,抓在手里的越多,他却越能想起当初他只想要的那一点。那一个机会。  他的耻辱,越发的明晰。  周围的人,都逢迎他。  他也是觉得耻辱。因为他们逢迎的,是他身上绑着的那层裙带。  他得到的,全部打上那个女人的徽章。  深刻的屈辱。  母亲来小住,那个女人,永远是那样虚浮的轻笑着,回了自己的家一直不露面,他倒乐得她不在,只有他在母亲跟前,他难得的轻松平和。  母亲不喜欢她。  结婚前,母亲见了她一面,只说了一句,这孩子,心不善。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摩挲着手上那只样式古拙的老银镯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谁知他刚送母亲去车站回来,一进客厅就见到那个女人站在楼梯上正指挥家里的保姆抱着一大卷铺盖要扔到外面去,他一眼认出那正是母亲用过的被褥,那种深刻的屈辱又兜头兜脸的扑上来!  他愤怒的冲过去劈手夺下被褥,那目光简直就是要杀了她。  她站在楼梯上,那个姿态,越发高高在上,她俯视着他,撇撇嘴角,踩着樱粉色绸缎拖鞋转身踢踢拖拖走回了她自己的卧室。  他站在客厅里,屈辱到全身战栗。  他只身一人回老家,母亲熬了鸡汤,他默默喝着。母亲望着他清瘦的脸,只是叹气。她又摩挲着手腕上那只银镯子,他不由的看着那只镯子,老银子,镯子很宽,两端刻着梅花蝙蝠,环绕着中间刻着的“福禄寿”三个字,花纹字样都很古拙,镯子对接处,一端嵌着一颗绿松石,一端嵌着一颗木瓜红鸡血石,颇有些异族风格,又带着岁月熏染出的安详端宁。  这个镯子,是依依送他母亲的见面礼。  那年暑假他们一起去川藏线上旅行,在一个藏寨里看见一位老妇人手腕上这只银镯子,她爱不释手,那位老妇人一开始不肯卖,因为是传了几代的旧物,她磨了半天,又给出一个极高的价,才最终买到手。当时他以为是她买回来自己戴,她抿嘴一笑,只冲他神秘的眨眨眼,谁知他带她回家见母亲,她从一只宝蓝色绸布包里拿出那只镯子送给母亲,他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执意买下。  母亲满心欢喜。他看着母亲高兴的一团孩子气,心里发酸,母亲这半辈子从未有过一件像样的首饰。  母亲摩挲着那只镯子,轻轻叹着对他说:这只镯子也能当传家宝了,我再戴几年,等儿媳妇进门的时候,我就再给她戴上,也算是我送她的家传信物了。  他听着,心里又酸涩又欣慰。  他把母亲的话说给依依听,她小脸通红,抿着唇角只是孩子气的傻笑。  他离开老家的前一夜,母亲给他仔细理着行李,末了,长长叹了一声,终于把话说出来:小山,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回事,房子再大,就睡一张床,再有钱,每天也只能吃三顿饭,活的开开心心的才是真事,这两年,你这个样子,我看了心里真不是滋味,要是知道错了…我觉得,现在改过来也还来得及,你这辈子还长着呢,要是以后一直都是这样子,我看着心里实在是伤心。  他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坐在阳台上的那只旧沙发里,看着小屋里的摆设,一切都是她在的时候的样子。可是,一切又不一样了。那时候,一切都是闪闪发光的,因为有她在。  她走了。这一切,就只变成了苍白。死一般的苍白。  还是他的妄念。他悄悄买下这间房子,以为能留住一些什么。  其实,他的人生里,又能留下什么美和好呢?  他默默看了半晌,按下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他静静听着听筒里那个遥远却熟悉的声音:喂,  依依母亲的声音一贯温和低沉,他听在耳内,心里百般滋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圈先红了。  电话那端听他一直沉默,又问了一声:喂?  他沉默着,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打这个电话?  依依母亲忽然疑疑惑惑问道:依依,是你么?  他不敢开口了。  依依母亲忽然叹息了一声:你这个孩子…每次都是这样,电话打通了,就只知道在那头偷偷掉眼泪,也不讲话,…我跟你爸爸最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也别总是觉得对不起我们了,你在那边开心就好,好好照顾好自己,…  电话里又是一声叹息,他大气也不敢出。  “依依,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总是这个样子…你这个孩子呀,唉!一声不响的辞职,却不回家,还是留在云南,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那些地方又再去走一遍,再去看看又能怎么样呢,景物依旧,可是那个人不在了…唉――,也好,你在泸沽湖呆段时间吧,那里安安静静的,你只要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呀,净做傻事了…算了,好在你现在都康复了,我看你也想明白了许多,你想做什么我也不拦着你了,只要你好好的…”  他心里一阵喜一阵悲,原来她在那里!原来她在那里!  依依母亲又絮絮嘱咐着一些话,他静静听着,想起以前。她回老家了,他每天都要打好多个电话,很多次是依依母亲接起,也会很温和亲切的跟他聊几句。依依在电话里软软糯糯跟他讲着吃了什么,天气如何,去外婆家看望外婆,外婆竟然给家里那只威风凛凛的哈士奇取名叫乌包,天呀!那只哈士奇的一世英名啊!去看奶奶了,带着小侄子小侄女们在奶奶家的大院子里弹玻璃珠子玩,就数自己赢得最多,…他隐隐听那边她母亲笑着说了几句什么,依依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嗔她母亲道:老妈!又来笑话我!  她母亲便笑起来,依依也撑不住笑起来,他在电话这端也傻呵呵的跟着一起笑。他心里暖洋洋的,听着依依跟母亲撒娇,觉得自己仿佛是坐在她家的客厅里听她们聊天,他坐在她们中间。他是她们家的一份子。真好。  他下定决心去找她。他一直以为,茫茫人海,他再也找不见她。现下骤然知道她在那里,他简直是一分钟都没办法再忍耐。  他决定立刻就去找她。找到她,再不放她离开。  去找她以前,他必须结束一切的错误。  他跟她提出离婚,她竟然同意了。她疯狂的诅咒他:好!离婚!你别想再利用我!我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你这辈子别想再有出头之日!你这个混蛋!魔鬼!  他觉得万分疲惫。万分倦怠。  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他毫不在乎:随便你。  他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能怀孕。  新婚之夜他们就分居了,他跟她同床的次数极为有限,且每次都是他喝醉了,也不知道就怎么到了她的床上。每次他醒来看见她竟然睡在身侧,心里是没来由的战栗恶心。  急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他颓然坐在外面,只能等着。  他身上沾满了她的血。  他看着看着,忽然没来由的阵阵恐怖。  他冲到卫生间拼命清洗着那些黑色的血迹,怎么都洗不掉!  那些血迹浸到他的皮肤里。侵入他的心里。融进他的血管里。从此,又一种毒血,流遍全身。  她竟然有了孩子!他的孩子!  太可怕了!  多么肮脏!  那些血,太肮脏了!  他觉得他脏透了!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找回她?他这肮脏透顶的人!  他是杀人凶手。他亲手杀死了她的爱。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幸福。  他又何尝不是亲手杀死了那个女人原本该有的另外一种人生可能。  现在,他又亲手杀死了一个不该来的孩子。  他只能下地狱了。  周山恨恨的盯着谭倩倩,谭倩倩也愤怒的瞪着他,宽大的客厅里,只有墙上一只古董挂钟咚咚走着秒针。  谭倩倩忽然轻蔑的一声轻笑,翘着嘴角细声说道:你以为你周山又是个什么情种了!?当初为了高官厚禄,背叛了自己爱的女人,现在又来念念不忘,要真放不下,就去再寻她回来呀!啊――我要提醒你一下了,就算她肯跟你回来,她现在也只能做个妾!你一辈子都给我记得,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周山再忍耐不住,一阵疾风般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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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十八折 谁是你的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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