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卡里得到的古籍,红绳编织之类的,有什么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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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霜华有诺
明月照霜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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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仙门之中风云变幻,最终归于平静。    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和孤高出尘的含光君断袖了,蓝家上次见过的哪个小辈和鬼将军跑来跑去,清河聂家家主真人不露相,兰陵金氏小公子接位之后被他舅舅愈发折腾了,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身形高挑的黑衣道人默默听着客栈中的言语,看着杯中茶水冷却,最终留下银钱走出客栈。    道人背上背着两把剑,臂挽浮尘,面容清俊冷凝,眼眸明亮,一眼看去如同明月照霜,正是在义庄与魏无羡一行人分别的宋岚。    宋岚听闻此处西边小镇最近似有走尸作祟,欲行向那处,不出多远,忽的心有所感。抬头远望,只见天际一道白虹降落。    天降异象,不知是何处竟有这般动静?是有何异宝,或是变数?不过此时,想必自会有人关注。    收回目光,宋岚伸手抚住胸口的锁灵囊,迈步离开。    待得日光西斜,夜岚涌动,前方终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家客栈,却是刚好有了歇脚之地。    此地恰好是个十字路口,是几个镇子连通的必经之地,这家客栈的名字便也随意取了个“四方”之名,倒也简约大气。    宋岚进店要了一间房,环顾四周,虽说是乡野小店,却拾掇德整洁干净,颇有几分朴素可爱。    沐浴之后,宋岚披散着漆黑的长发盘膝坐到床上,小心翼翼的自怀中取出两个锁灵囊,里面正是晓星尘和阿箐的魂魄。    自遇见含光君,至今已有三年时光。经过三年的温养,囊中魂魄终于有了一丝好转。不过···也仅仅一丝好转罢了。    两团魂魄安安静静的缩在锁灵囊里,宋岚纹丝不动的表情终于渐渐舒缓,他轻柔的将两只锁灵囊捧在掌心,眸色温柔,褪尽孤傲。    ‘星尘,我今日路过客栈时,听闻仙门中已经逐渐平静,还发生了很多趣事,含光君同夷陵老祖竟然都结为道侣了。’
‘他二人于我们有救命之恩,若是成婚,我们也当备礼祝贺,你也该醒来才是。你从前向来早起,我竟也不知你而今这般能睡。’    想起往事,宋岚清俊面容上不由绽出一抹笑容,恍如寒梅映雪,眩目以极。    ‘你我曾说同回白雪观赏雪,如今这样的美景倒是便宜我一个人。等你醒来,我们重建白雪观,再收些徒弟可好?你不醒来,跟着你的这位阿箐姑娘怕也不会醒吧?你常说我言语太少,容色亦冷,你若不醒来,这位姑娘醒了定要害怕,快醒过来吧······。’    宋岚闭上双目,心中絮絮言语,而后又小心的将锁灵囊揣入怀中,抽出双剑默默擦拭。    霜华向来是晓星尘的心头之物,宋岚每日擦拭拂雪的时候都会连上霜华一并,即使晓星尘未醒,霜华亦绝不蒙尘。    还剑入鞘,宋岚呆坐片刻,猛然回神,不由得苦笑。    成为凶尸之后,不惧风霜雨雪,不眠不休亦无挂碍,倒是省事。    只是···忽然多出许多闲暇,即使过去三载,依旧叫人难以习惯。    宋岚原本是不必留宿客栈,然念及晓星尘漂泊许久,不当再风餐露宿,就像如今这般行遍世间,应该更合他心意才是。    第二日,宋岚到达此行目的地柳镇。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镇上柳絮青青,飞絮游丝不定,本该欢声笑语的镇民却都愁容满面,氛围沉重,素来迎南送北的客栈伙计眉宇间亦是惶惶。    宋岚伸出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疑问:“此地近来有何事发生?”    伙计面上一惊,神色犹疑,目光闪烁。    宋岚伸手掏出碎银放到桌上。    钱财一现,伙计目光一亮,堆着笑容滔滔不绝起来。    却原来,这柳镇素来与外界联系不多,镇中百姓亦少,然因此处风调雨顺,山清水秀,镇子已平顺了数百年。    一月前,忽的天降大雨,雷电交加,第二日镇民起床才发现镇上几百年的老柳树已被劈焦翻到在地上,树底下一个大坑,坑中竟有一口破烂棺木。    镇上的老人带着大家焚香祷告之后将棺木拾掇齐整又埋了回去,烧焦的老柳树也被立了起来。    本以为并不大事,却没想到自这以后,镇上便时有怪事发生。    宋岚蹙眉,写道:“何等怪事?”    伙计叹了口气,无奈诉说原委。    起初镇上并无大事,只是家禽家畜不断丢失。到得后来,家犬彻夜狂吠。最后,竟有镇民消失不见。    大家猜测定是那日雷电劈出了棺木中的东西,几番花重金请法师前来,最后却连法师也失去踪迹。    村民们一时间惶惶不可终日,可是他们世代居住此地,又怎么舍得离开家乡,又能走到何处呢?    到如今,镇上已经丢了五人了,连上法师,已经有整整十人不见踪迹。    这五人,无一不是成年男子,就是那五个法师,也正当壮年。    宋岚细细思索了店伙计所言,心中略微有了猜想。    镇上曾经枝繁叶茂的老柳树已经气息奄奄,粗壮得至少需要三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的树干如今已然漆黑,树上祈愿的红布还残留着一些尚未燃尽的边角。    宋岚伸手触上树干,长眉微锁。    这柳树乃是七百年的古树,早已有了灵气,但树下棺木中尚残有邪气,必是曾有人于此镇压邪物,机缘巧合之下被雷电击破封印,放出了棺中之物。    宋岚垂眸思索,却在眼角瞟到一物时猛然怔住。    老柳树焦黑的躯干上,长出了一片小小的不惹人注意的嫩叶。命不该绝,老柳树被镇民埋回去后重焕生机了。    宋岚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片新叶,不自觉的抚住胸口,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柔若春风的笑容。
2.    宋岚一路追踪阴气,御剑上了柳镇背后的小旺山。不消多时,就在陡峭的山壁上发现了一个阴森的洞窟。    抽出拂雪,燃上火折子,越行向里,宋岚越蹙紧了眉头。    幽暗洞窟中邪气浓烈,腥味极重,令人作呕。地上四处都是散落的兽骨人骨,不知有多少生灵葬身此处。    宋岚脚步一顿,拂袖自洞外引来一阵清风。    正在此时,一道白影猛蹿了出来。    宋岚目光一凝,挥出一剑。    只听“铛”的一声,拂雪如同撞上冷铁一般擦出森白火花。    宋岚回剑再刺,手指微动捏出一个引火诀抛了出去。    明晃晃的山洞里,浑身白毛的怪物睁着一双绿瞳,挥舞着锋利的双爪凶恶狰狞的看着宋岚。    一见火光,怪物立时惨嚎一声缩作一团,却是一头白毛飞僵。    宋岚一愣,眸中冷光一闪,转身回剑。    “噗嗤”一声响,是皮肉撕裂的声音。    那装作惧火伺机偷袭的白毛飞僵高举着爪子,呆呆站着,拂雪已洞穿他的心口,透背而出。    傲雪凌霜宋子琛,他的剑法,精妙无双。    乌黑的鲜血顺着剑身蜿蜒滴落地面,待最后一滴血落下,剑身再度明净。    宋岚看着地上的飞僵,收剑回鞘,转身离开洞窟。    客栈小二依旧无精打采,看见宋岚,眼前一亮,显然记得这位给过赏钱的客人。    不待伙计赶来招呼,宋岚已运力及指,在木桌上留下痕迹。  ‘后山峭壁收敛尸骨。’    宋岚在洞窟外见到人攀爬的痕迹,想必此地采药人在这些地方应是如履平地。    “客官?客官?”    伙计看清字迹急忙赶出门外,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哪还有方才那人的影子?    店伙计愣了一愣,打了个寒颤,急急奔回客栈大呼小叫起来。    离开柳镇,宋岚随意择了方向,再至人烟处,已是姑苏境内。    虽则如今不必再饮食,却也需要知道仙门世家近来的状况,如今已是多年过去,尘世几乎无人识得宋岚,倒不必忌讳些什么。    宋岚方寻到桌子坐定,却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间也不由得惊奇,凝神听对方谈论。    “只要寻得宋岚或晓星尘的踪迹,赏一万两,凡提供确切住处,赏金十万两,说是故人寻访……这是谁?好大的手笔。”    “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这么久远的时间过去竟还有人记得他们。”    “听闻寻他们的人现正客居云深不知处,姑苏蓝氏竟也搀和进去了?”    旁边的人惋惜笑叹:“这赏金固然使人心动,却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十多年前的人,几人见过?是生是死尚未可知。莫说踪迹,能识得容颜的又有几人?”    听得此话,原本兴冲冲的人一时也失了兴致,酒楼情绪奇异的低迷了起来。    宋岚抬目四顾,虽然气氛冷却,许多人的眼中却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财帛动人心,且不涉及江湖仇杀,自有人乐意效劳。    收回目光,宋岚长眉微蹙,抬步离开。    “咦?”    门前一位年长修士恰巧抬头,看见那逆光而行的黑衣背影不由得愣住。    “怎么了?”    “方才那人倒像是宋岚。”    身旁的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那人回过神来也有些羞恼,“只是觉得像,怕是我眼花了。”说着自己也摇了摇头将这一茬抛到了脑后。    回想酒楼所闻,宋岚皱眉苦思,自己和星尘已有十数年未曾出现,为何忽然有人寻找?还如此劳师动众。    故人?十多年过去,又哪里还有什么故人呢?若是姑苏蓝氏,应当早已知道自己和星尘如今的境况,找上自己,又有何事?    可是无论怎样,都不能任由此事继续发展,否则待得事情扩大,义庄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星尘醒来当如何自处?    宋岚思绪稍定,抬头望向姑苏城外连绵山脉。云深不知处啊……    蓝氏仙府坐落在姑苏城外深山之中,白雾缭绕,钟声悠远,一派祥和。    上一次宋岚来到此处,还是十数年前同晓星尘前来参加蓝氏清谈会时。    宋岚眼神一飘,彼时少年意气,携手逍遥,何等快意。直至而今,方才明了,那时的年月,快活得叫人妒恨。    走近后,宋岚这便发现,蓝氏高大气派的山门前,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这女子眉目精致,清冷出尘,如云鬓发斜簪着一支白玉荷花坠流苏的步摇,眉心一朵红莲印记,眼巴巴的望着来路。一眼便叫人知晓:这女子正在等人。    姑苏蓝氏穿着向来统一,既是如此,这女子当是外来客。    想起酒楼中言语,宋岚心中一动:这女子,就是寻自己的人么?    红衣女子见到山道上的黑衣人,眸光一亮,衣袂飘摇间迫不及待的来到宋岚身前,微红着双颊期待的看着宋岚。    “您是宋岚宋道长?”    宋岚微一颔首,眼中透出疑惑与询问。    眼前的女子自己并不认识,若是见过,这般出色的面容也当有记忆才对。为何她见到自己如此激动?    不待宋岚询问,眼前人已主动解释起来龙去脉。    “宋道长,我名清漪,家中世代行医,曾受过晓道长无意中的的恩惠,心中一直感念。由于我家长居世外,直至前时我无意中占卜得知二位深陷困境,晓道长魂散未醒,故此前来寻找二位报还救命之恩,救回晓道长。”    救回晓道长?    宋岚猛的睁大双眼,目光落在清漪脸上,想要分辨她话中真假。    清漪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神情却很是笃定,补充道:“我能让晓道长醒来。”    这一刻,宋岚仿佛听见自己擂鼓似的心跳声,他本已成为走尸多年,而今却恍惚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奔流。    “道长你不必说话,你看着我,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清漪恳切的看着宋岚。    女子此时亦在心中窃喜:她本异世游魂,上天叫她托身莲花精,渡劫修成人形,费尽心思找到云深不知处,终于见到了自己想救的人。可见,上天还是善待两位道长。    ‘星尘……你能救醒他?’    清漪点头道:“能!几日前泽芜君染恙,作为治好他的谢礼,蓝氏已替我备好一应所需之物,答应我在此地施为。若道长不信,我愿请含光君作证,在蓝家面前当众立誓。”    “含光君正在照顾泽芜君,尚不得空。我在此处倒也算个见证。清漪姑娘确实医术了得,仁心圣手,让我自愧不如,宋道长不必太过担忧。”    清朗的声音自一旁传来,身着黑衣的俊秀男子含笑自山门走出来,正是于宋岚有救命之恩的夷陵老祖魏无羡。    宋岚微微抿唇,缓慢而郑重的向两人一揖,一抬头,发现身前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避到一边。    清漪眨眨眼,“晓道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怎能当得恩人知交的大礼!”    魏无羡也笑着摇头道:“我可没出什么力,况且两位道长乃是高洁君子,出手相助道义使然,当不得道长大礼。如今清漪姑娘已准备好一切,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宋道长,里面请。”  
3.  云深不知处的屋宇如旧,蓝氏门生守礼如旧,再来的自己却已非当年模样当年心境。    宋岚摸着胸前锁灵囊,唇角弯出一抹浅笑,温软的喜悦渐渐伸腾。    脑海中一浮现出晓星尘熟悉的笑脸,宋岚就忍不住唇角微弯,眸中透出一抹浅笑。    清漪正回头看,刹那间竟是怔住了。    那冰破莲生似的笑意,如昙花一现,美得让人呼吸停滞。    也只有晓星尘醒来的喜讯,能让宋岚露出这样的神色吧。    清漪很期待晓星尘醒后的日子。    三人七弯八拐的绕过亭台水榭,来到一处枫林。    穿过枫林,便是一眼深潭,旁边依傍着一座小楼。    入目“幽潭居”三个大字笔迹娟秀,清瘦字体中透着几分温柔几分傲骨,显是出自大家之手。    “此处曾是蓝家一位仙子的居所,清净偏僻,不会惊动他人,晓道长醒来也好调养。”    魏无羡解释后,便同清漪带着宋岚走进楼中。    幽潭居外表不显眼,内里布置却很精致,典雅大方,不失高洁,楼中还有一方小院。    院子里摆着几口大锅,远远能看见一群上蹿下跳的少年,闻见浓烈的药味。    清漪引着宋岚从另一边绕进内堂。    院子里那群小子正是熬药的好苦力,就暂时别告诉他们宋道长来了,专心熬药吧。    “宋道长奔波多日,今晚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行救治可好?”    宋岚点头答应。如今自己受人恩惠,对于医术也是一窍不通,均需倚仗眼前女子,如何还能失礼挑剔。    清  漪神色一松,语气却郑重起来,“不知宋道长能否先让我一观魂魄探一探情况?”    伸手拿出怀中两只锁灵囊交给清漪,宋岚静坐一旁看着清漪凝神探视,眸中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忧虑。    “这位姑娘情况还好,但是晓道长还需要宋道长你的帮助方可。”    清漪收回灵力,语气也轻松起来,“宋道长你如今是尘世中晓道长唯一的牵绊,怕是只有你能唤醒他。如今晓道长只有残魂,残魂是无法投生的,如果晓道长醒不来,魂魄会碎裂在天地间,消逝无痕。”    宋岚心头一紧,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不过道长不必太过担心,我既然寻你,心里便有几分把握。此番不过是想告诉道长另一件事。”    清漪看着眼前男子,眼神中不自觉露出痛惜。    “薛洋虽有几分本事,毕竟不及魏公子。你这具躯体残缺不全,且之前被薛洋控制伤了魂灵,时日一长必会崩坏。所以你也需要换一具躯体温养魂魄,这具躯体,怕是要舍去。”    宋岚点头,一具皮囊而已,并无关系。    清漪自袖中取出一包粉末倒进香炉之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逐渐充盈了整间屋子。    “此香安神,有助于魂魄凝聚,脱离躯体束缚。今夜燃上,明日便能为道长换得躯体。”    清漪想了一想,又笑道:“明日怕是院子里那群小子也要来凑热闹,他们年纪虽小,却也是赤子心性。正是他们带我前来云深不知处,发布消息寻找道长极为热心。到时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道长海涵。晓道长和这位姑娘的魂魄,我先带去温养,明日时辰一到,我会前来告知道长。”    看着清漪走出房门,宋岚垂眸看着桌上跳动的火焰,一时间有些恍惚。    身负双剑,携故人魂魄,守着微薄渺茫的希望。本以为还要很久很久,甚至等不到故人归来。    没想到竟然如此突如其来的天降喜讯,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如同幻影。    窗外的月光洒在紧闭的窗杦上,透过镂空的雕花在地上照出一片朦胧月色。    今夜……似乎恰是十五?    宋岚起身走到窗前,伸出的手还未触上窗,又收了回去。    清漪说香炉中燃了安魂香,为免影响药效,还是莫要开窗了。    宋岚在窗前站了片刻,转身走回床前盘膝坐到床上,伸指弹出一记指风。跳动的火焰霎时熄灭,只余地上朦胧月光。    闭目之前,他想,今夜的月色想必很美,明夜的月色想必会更好。    翌日,天光微亮。一整夜都思绪翻腾、难以静心的宋岚睁开双目。    门外正好传来敲门声,伴着压低的说话声和惊呼。    宋岚起身打开房门,清漪正带着一个少年站在门前。    “宋道长,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这位公子叫欧阳子真,我能找到道长,多亏了子真的帮忙。子真一直很敬佩道长,子真,还不见礼?!”    清漪恨铁不成钢的剜了欧阳子真一眼。    这傻小子,喜欢人家姑娘不和家长打好关系能行吗!    欧阳子真红着脸向宋岚行了一个大礼,规规矩矩的道:“晚辈欧阳子真,有幸在义庄与道长有过一面之缘。祝此次咱们一举成功,救回晓道长和阿箐姑娘。”    宋岚倒还是对这少年有些印象,若非他们误打误撞闯进义庄引来含光君和夷陵老祖,如今自己和星尘或许仍旧不见天日。    听得欧阳子真言语,宋岚颔首,轻飘飘一掌隔空托起欧阳子真。随后看向清漪。    清漪抿唇一笑,“宋道长同我来吧。”    空荡荡的屋子四个角落各置着一个香炉,正中央用朱砂画了一个硕大的八卦,八卦正中央放着一个蒲团,八个方位各有一盏明灯。    八卦前面放着一张桃木桌案,木桌正中央亦燃着一盏灯。    房间角落里一群少年排排并坐,最边上是含光君和扒拉着含光君小手的夷陵老祖。    宋岚定睛一看,义庄见过的人一个不落的全在此地。    众人只看见清漪拿出一个荷包往四周香炉中小心翼翼的倒,屋子里开始弥漫起淡红的雾气,一股奇异的香气混着雾气浮动飘散。    “此香名为仙人羡,万金难求的补魂之物。”    清漪添过香,拿起毛笔在宋岚眉心描了一道符。    “宋道长你一会儿坐到蒲团上去,全神贯注的用灵识呼唤晓道长。我给你描的符可让你触到魂魄,同对方灵识对话心意相通,到时候你只管拉住他就是了。”    宋岚点头,转身走到蒲团前盘膝坐下,捏紧指尖紧盯着桌案前的清漪和放在桌上的两个锁灵囊。    清漪伸手将桌上一团红线浸到灯油中,转头看向角落的一群少年,“红线是用来缚魂的,你们一会儿记得见机行事。含光君,魏公子,就拜托二位从旁照看一二了。”    魏无羡笑嘻嘻的点头:“清漪姑娘放心,咱们开始吧。”
 4.  两只锁灵囊缓缓伸上空中,清漪双手结出莲印,两朵红莲托着囊中飘出的两团魂魄飞去八卦阵中,一左一右漂浮在宋岚两侧。    地上的八卦泛出赤红的柔光,宋岚额头红印有意识一般缓缓流动起来,屋中忽然刮起呼呼大风,吹得九盏明灯火光飘摇。跳动的火苗却愈发明亮,照得整个屋子红光暴涨。    清漪手中十指如穿花蝴蝶翩翩起舞,送出一道道灵光射入八卦之中游走流连。    屋中的熏香同火光缠绕成流动的烟岚,交织滋润着两团魂魄。    宋岚双眼紧紧盯着两团魂魄,屋中的少年亦是大气也不敢出,只看得眼花缭乱。    一刻钟之后,阿箐的魂魄率先发生变化。    只见小小一团魂魄在红莲之中逐渐舒展,最后变成十多岁的少女模样,眼耳口鼻逐渐清晰,在红莲中翻了个身子缓缓的朝清漪飘去。    与之相对,晓星尘的残魂虽然也在逐渐舒展却始终聚而不凝。    宋岚眉头微蹙,心中泛起一股凉意。    星尘他……还是不肯归来吗?    清漪指尖一动指向桌上红绳,原本湿哒哒黏成一团的红绳利箭一般破空而出,牢牢的缚住阿箐。    清漪扯住红绳用力一拉,将阿箐的魂魄扯出阵中。    众人七手八脚的接住阿箐,还来不及高兴,只听得清漪一声暴喝。    “何方邪灵胆敢放肆!”    阵中晓星尘的魂魄微微一颤,眼看就要溃散。    清漪柳眉倒竖,指尖“咻”的冒出一缕跳动的火焰。    燃烧的火焰如一条火蛇游入阵中,包裹着晓星尘的魂魄。    清漪划破手腕,鲜红的血液滴入桌上油灯之中。    与此同时,宋岚眉心红印光芒大盛,吸引着晓星尘的魂魄移到他的身前。    “红莲烈火开道,焚尽不善之魂。阻我唤魂者,灭!三途河畔的花儿们,替徘徊魂魄指引归途!魂,归来兮!”    清冷的女声在房中回荡,传入九幽之中。    盛开在三途河旁的彼岸花摇曳着送出一缕花香四处飘散,捕捉着一道道流光缠绕着火焰飘去声音来处。    远方的某处小山村里,原本心情颇好的俊秀青年面色阴沉的看着锁灵囊中蠢蠢欲动的碎魂。     “是谁?竟然在唤他的魂?是宋岚吗?!”    清漪睁开眼睛,碎裂的魂魄已经在逐渐凝实,晓星尘的容貌也朦朦胧胧的显现。    不对!有人捉住了晓星尘的碎魂!    桌上的油灯“砰”的一声碎裂开来,清漪瞳孔一缩,眼疾手快的一手拢住灯芯上的火苗摘取到掌心送入阵中,另一只手不停的向阵法输送灵力维持阵法。    只见清漪一声清叱,翻手幻出红莲一掌拍入阵中。    蓝忘机同魏无羡对视一眼,下一刻,陈情和忘机琴悠悠和鸣。    笛声杀机森然,琴声平和空灵,一齐接替清漪稳住阵中魂魄。    晓星尘的身影逐渐在红雾中显现。    阵中端坐如钟的宋岚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晓星尘的手腕往怀里一带,一手扣住他的腰身。    “嘭……”    眼看着碎魂没入空中消失不见,青年一手捏爆了锁灵囊,几欲发狂。忽的一朵红莲凭空射来,将他穿胸而过钉在墙上。    青年挣扎着抽出胸口盛开的莲花,忽觉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胸口和手上俱如火焚,手中诡异红莲已化作一缕青烟。    “是谁?……究竟是谁!”    在晓星尘的魂魄被宋岚扣住的那一刻,清漪仿佛看见晓星尘整个已经僵住了,然后被宋岚紧紧拉进怀里。    无论如何,人终于是回来了。    屋中人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的退出房门,将此地留给终于重逢的两人。    宋岚并不知道,他眉心那道符不仅能让晓星尘与他心意相通灵识对话,还能看到他的过往记忆。    换眼之后的震惊,下山之后的苦苦寻找,死前的不甘心痛,负霜华行世路的孤独,因他所苦而苦的悲伤,以及……彻骨的思念。    宋岚只是郑重而虔诚的在心里说:“对不起,星尘,错不在你。”    “当初说永不再见,是我的错。我求你,回来。”    “亡者,非你过错。一同除魔歼邪,你不能食言。”    “如今,我已经不能言语,醒来,我做你的眼睛,你替我言语,可好?”    晓星尘的面容瞬间清晰,浑身抖得几乎要叫宋岚抱不住,两行透明的眼泪从紧闭的眼皮下流出。    魂体没有眼泪,但是清漪用法术使晓星尘的魂体得到短暂的凝实,也就使子琛看见了他这等狼狈可笑的样子。    晓星尘逐渐清醒过来,挣扎着坐起身,颤抖着手想要触碰宋岚,手指在距离皮肤半寸时却忽然顿住,好像被火舌舔舐一样,迅速缩回了手。    你不要看我,不要碰我……我已经太脏了。你看……满手鲜血,哪里还能碰你,哪里还配说什么除魔歼邪?  不是很可笑吗?    宋岚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又是沉痛又是欣喜,默默倾身,握住对方的手,主动让脸颊触上对方的手指。    “我生性喜洁,你是知晓的。星尘……你从来都是最干净的,从我们相遇那日。……那些百姓的死,不是你的错。我知晓无论如何你都会自责,但是往事已经不可改,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晓星尘抓着宋岚身前的衣襟,声音哽咽,“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子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离开。”    向来高洁自傲的子琛,失去了栖身之地,被做成冰冷的凶尸,任由一个魔鬼驱使。自由之后带着自己和阿箐漂泊,独自履行诺言。    流离,失声,死亡,无论何等艰难,从没有过半分妥协和动摇。    子琛……从来都比自己更为坚定啊。    宋岚闻言,握着晓星尘的手又紧了几分,“以后……莫要再让我找你了,无论在何处,我都等你回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窗子里,房中红雾散尽,火光熄灭,其他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宋岚凝视着自己在心中思念了千百回的面容,庆幸又疼惜。自己的挚友,温柔如水的君子,终于回来了。    晓星尘颤抖着手将面前的轮廓五官细细描摹了一遍,忽然下移摸到胸膛,正是宋岚曾被一剑穿心的位置。    在山庄,当晓星尘明白这一切时,宋岚就站在他身前。    那一刻晓星尘忽然无比后悔,却又再无法挽回。    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如果能像阿箐一样勇敢,能像子琛一样坚定,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希望死后魂归地狱,能够见到宋岚,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死后却又累得这人背负双剑,独行人间。    想来……都是自己太懦弱,不敢见,不敢想,最终分离十数年。    “都过去了,早就不痛了。你为我失去眼睛,我失去声音,乃至其他,可见都是定数,何必自责?你我又何必分论这些?挚友,我从前竟不知你如此记仇。”    极少见宋岚顽笑的晓星尘闻言一愣,泪珠滚滚而下,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缓缓摇头。    宋岚不提,晓星尘心中却很清楚,子琛因为自己已经失去所有了,自己欠他的今生怕是难以偿还,余生只有长伴他身侧,不再让他独自承担一切,方能弥补一二。    ‘我的挚友,是一位秉性高洁的赤诚君子……。’
这一次,我不会再和他离散。  
5.    宋岚同晓星尘在房中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一别十数年,晓星尘魂魄散乱混混沌沌无所察觉,心情一直停留在死前那一刻。    太多的懊悔遗憾,太深的痛苦不甘,在重逢之后终究通通化作眼泪。    宋岚紧握着晓星尘的手,直待他情绪平静些许,才从怀中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替他擦去眼泪,动作轻柔的为他双眼缠上绷带。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暖洋洋的日光洒在两人身上。一个清冷出尘,一个温和俊逸,恰是互彰互映,令人目眩。    等在一旁的清漪眨了眨眼,“恭喜晓道长归来!不过道长眼下魂体依旧脆弱,要赶快放入躯壳温养才是上策。阿箐姑娘的魂魄清漪已经安置好了,两位道长随我前来吧。”    晓星尘闻言感激一笑,朝清漪深深一揖。    “姑娘大恩,晓星尘无以为报。以后但凡有在下可用之处,姑娘尽管道来。”    清漪赶紧上前一步扶起晓星尘,捂唇吃吃笑道:“两位道长不愧是至交,反应都一模一样。不过晓道长魂魄凝实只是暂时的,处置妥当才能叫清漪安心。”    晓星尘歉然一笑,“那就麻烦姑娘了。”    清漪将两人带到另一间屋子,屋中两个大大的木桶散发出浓烈的药味,水汽氤氲。    晓星尘闻见药味,正待开口,身子一晃,宋岚一惊,下一刻,两人已经沉沉倒下。    清漪伸手自宋岚头顶引出魂魄,一掌将轻飘飘的两只魂推到两只木桶中。    木桶里两个莲藕拼成的藕人本在水波中沉沉浮浮,待得两人魂魄飞去后立时闪烁出一阵光芒将魂魄吸入内里。    魂魄和藕人合为一体,逐渐变成人形。正是宋岚和晓星尘的模样。    清漪拍拍手,看了看木桶下煨着的火,转身悄悄退出门外,去到隔壁。    阿箐那姑娘还在隔壁泡着呢。    日升日落,两天时间过去。    当夕阳最后一缕光芒消失,木桶药水下的手指微微一动,颤动的眼睫下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最先醒来的人是宋岚。    宋岚一睁眼,便被难闻的水汽呛得蹙眉一阵猛咳,咳完之后,自己却愣住了。    他试着张了张嘴,清楚的听见一声叹息从嘴里传出。    “我……”    自己……能说话了?    晓星尘迷茫的睁开双眼,看见宋岚正愣在木桶里。缓过神,发觉自己也还泡在褐色药水里。    “子琛?”    宋岚这次是真的呆住了,他看着晓星尘明亮的双眼,猛的从木桶中站起身来。    晓星尘也傻在原地,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虽然屋里昏暗,但他确实能视物,更能确切的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不再空洞。    还不待如何惊喜,入目便是宋岚湿淋淋的躯体,只得微红了脸侧头垂下目光,“子琛……先穿好衣服吧。”    宋岚亦平复下来,耳根微红。他和星尘虽相交多年,亦曾抵足而眠,毕竟不曾如此失仪。    木桶旁各放了干净衣服和巾帕,二人穿着妥当。两相对望,不及言语,外面便传来适时的敲门声。    “两位道长可是醒了?”    “请进!”    一个进字未完,房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一道娇小身影飞扑进晓星尘怀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呜呜呜~道长,你终于醒了!我……我还以为……”    乍一听这声音,晓星尘便知是谁。    晓星尘摸摸阿箐的头发,微红了眼圈。
“傻丫头,不是让你走了吗?”    阿箐仰起脑袋,一双黑亮的眼睛就像两口不断冒水的井,抓着晓星尘的袖子哭得直打嗝。    “道长~你让我走……可是我往哪儿走啊……呜呜呜~我……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们了。”    “好好好,以后再也不离开了。”晓星尘柔声妥协,无奈的同宋岚对视一眼,目光温柔如水。    “小丫头……高兴也哭,伤心也哭,羞是不羞?”    清漪唤了仆人来将木桶抬出去,倚着门笑看晓星尘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等到阿箐哭得差不多了,这才出言打趣。    阿箐扁了扁嘴,这才松开晓星尘,狠狠擦掉面上的眼泪。“清漪姐你又笑话我,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道长了。”    “是是是,不过再哭眼睛肿成桃子可就不漂亮了!你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可还是第一天用呢!”    清漪摇头一笑,将目光放在并肩而立的两位道长身上。而后抚掌感叹道:“两位道长果真……”一对璧人啊!妙哉!妙哉!能使这样的两人重逢,花费再多力气也是骄傲。    不过感叹归感叹,正事还是不能忘。清漪自袖中摸出一个浅绿玉瓶,交给宋岚。    “晓道长的眼睛虽暂时能视物,却还不能见光。需用瓶中药物每夜包敷双目,待药效完全修复双眼后才能取下绷带。”    清漪顿了顿,眸中溢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续道:“这药效虽好,晓道长怕是会有些受不住,所以我建议两位道长先同住一屋,便于照看。不管有多难受,都不能让晓道长自个儿碰到双目。”    宋岚接过药瓶,郑重点头。    清漪袖手而立,望一眼门外夜幕。出声唤了依依不舍的阿箐,“天色已晚,阿箐你先让两位道长休息一下。今夜你便同我一起住吧,一会儿给你讲昨日未完的故事。”    阿箐点点头,转头冲宋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主动让清漪牵着手走出去。    宋岚迟疑片刻,道:“星尘,闭上眼睛,我去点灯替你上药。”    晓星尘点点头,乖乖坐到床上。听着宋岚脚步声渐远,又渐渐靠近。随即身边的床褥微微下陷,眼皮上传来一阵清凉的触感。    宋岚动作极其轻柔,见到晓星尘眼皮一抖,便小心顿住,低声询问道:“疼吗?”    晓星尘耳根一红,“不疼,有点凉。”心中思绪已经不知飘到了何处。    子琛的声音太温柔,眼神也太温柔。从前他虽然也温和,但是性情冷傲,极难看见这样外露的柔和,和这般的小心翼翼。    转念一想到会有这般变化的原因,晓星尘心里霎时又沉重起来,心头原本的轻松也沉入谷底。  
不过他马上就来不及想这些了。    清凉的药膏逐渐渗进皮肤,一点一点的随着眼部经脉游走,最后化作丝丝瘙痒,愈发强烈。    晓星尘倒吸一口气,猛的握紧拳头。    宋岚正熄了灯准备躺下,听见动静侧过身,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关切道:“药效发作了?”    “痒……”晓星尘抿唇,口中溢出一丝急喘,手心的指甲又紧了几分。    宋岚握住晓星尘双手,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掰开蜷曲的手指,蹙眉拿巾帕一点一点擦尽掌心被掐出的血丝。    泛白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扣住紧握着自己的双手,等晓星尘缓过神来慌忙松开手指,圆润的指甲已经陷入对方的皮肉中。    “子琛……你放开,我没事。”  晓星尘手一缩想要挣开,却反被握得更紧,下一刻,背上传来一股轻柔的拍打。    宋岚将晓星尘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只手搭在对方手上按住,另一只手动作生疏的试图安抚晓星尘,“你若受不住,叫我,我替你封了穴道。”    晓星尘一顿,奇异的觉得双眼的痒痛似乎不那么难捱。深吸一口气咬牙摇头,“无妨,我还好。”    宋岚仔细瞧了好友面色,终是放下心来,却并不收回挟制住晓星尘的手,“睡吧,我看着你。”    清浅的呼吸拂在颈侧,带着似有若无的莲花清香。    晓星尘渐渐被双眼感觉折腾的麻木,睡意朦胧中恍然升起一个念头:子琛向来不是喜梅么?便是贴身衣物,也萦绕着似有似无的冷梅香,现在怎么变成莲香了?    身侧的呼吸变得悠长轻缓,宋岚微微睁开双目,柔和的目光在熟睡的人脸上停留片刻,而后终于安心睡去。
6.    叽叽喳喳的啁啾之声清脆入耳,晓星尘微微一动,感觉到自己正贴着一具温热躯体,猛的意识回笼。    腰间搁着的手臂依旧中规中矩的覆在自己的手上,两人的距离却不知不觉的紧贴在一起,近得能听见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    晓星尘清楚的记得,自己刚还魂归来时,子琛没有心跳,也没有这么温暖的体温,亦没有熟悉的低沉声音。    心头倏忽便酸酸胀胀,似苦还甜。    上苍眷顾,能让他们遇到一位妙手神医,能让子琛恢复如初。    “醒了?时辰尚早,可要再歇片刻?”    宋岚自义庄遇害之后,昨夜再度尝到安眠的滋味,一夜无梦,五更天便已醒来。是以晓星尘一动,他便知晓了。    晓星尘摇头,两人双双起床着衣。毕竟失明多年,摸索着穿衣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稔。    宋岚抿唇看着晓星尘穿好衣服,伸手将他拉到梳妆台前坐下。    晓星尘不明就里,“子琛?”    “别动。”宋岚拍了拍晓星尘的肩,拿起一旁莹润的角梳一丝不苟地替晓星尘梳起头来。    及腰长发泼墨一般柔顺的垂在身后任由宋岚摆弄,镜中的面容泛起一层薄红。    “子琛……我自己可以的。”晓星尘心中暗暗反省自己,这般大的人,竟还让好友梳头,着实不该。    宋岚轻轻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却不停,最后从袖中抽出一根发带替晓星尘束好头发。    发带通体雪白,上缀着翠绿的竹叶纹路,简洁中透着几分雅致,是白雪观山下一位老婆婆卖的,从前两人也常在那儿买些零碎东西。    这是他被抱山散人复明双目之后回白雪观时路过看见的,第一眼便觉得星尘应当会喜欢,故买来后一直放在乾坤袋中。虽后来波折重重一直未能送出,到如今却也依旧如新。    “我寻你前在凌婆婆那儿买了一条发带,本欲向你赔罪。今日一看,果真适合。”    晓星尘心里一震,胸口忽然毫无预兆的疼痛起来,似有绵密的绣花针扎进心脏,叫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晓星尘恍然想起,自己死前摸到拂雪的那一刻,痛彻心扉,恨不能死。如今却有另一种痛,叫他悔恨醒得太晚。    他最终还是勉强在唇角牵起一抹弧度,转身用看不见的眼睛抬头看着宋岚。轻轻道:“子琛……我们回白雪观吧。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凌婆婆可还健在,复明之后,我想看看白雪观的雪景。”    “好。”    宋岚和晓星尘本欲马上离开,毕竟麻烦蓝氏太多,而今痊愈,也当离开。     不过想法刚一出口,便被清漪劝住了。    虽则已然痊愈,毕竟是方好,调养几日上路才是妥当,更何况晓星尘苏醒不久,更该修养一番。    宋岚虽自觉无恙,事情关乎晓星尘,也就并不强求。因此便又留了五日。    第五日,两人收拾妥当出得房门,院子里清漪同蓝忘机和魏无羡正在低语。    “含光君应当明白,清漪虽擅医,医得身疾,却医不得心病。泽芜君如今皆因心病,须得了却心结方可。”    魏无羡同蓝忘机对视一眼,目中露出担忧。金光瑶已逝,这心结如何能解?    “清漪姑娘,当真别无他法了么?”    清漪沉吟片刻,“泽芜君如今身体修为已无碍,再调养一阵就能痊愈。至于心病,我昨日卜得一卦,或许将来可有转机。目前你们可以放心,泽芜君短时间内不会再发作。”    蓝忘机颔首,肃然道:“清漪姑娘对兄长有救命之恩,是我蓝氏的恩人,但凡不违背蓝氏家规,以后姑娘有需,姑苏蓝氏定然全力以赴。”    清漪含笑点头道:“多谢含光君,清漪此次只为两位道长而来,救泽芜君不过缘分使然,当不得含光君如此。以后若有所需之处亦可派人来寻清漪,只不过,再要治病,清漪可是要收诊金的。”    宋岚和晓星尘慢慢走近,另一边阿箐和欧阳子真也出来了。      阿箐背着个小包袱,欧阳子真正红着脸默默跟在他身后。    “阿箐姑娘,你们这便要走了吗?接下来要去何处呢?”    阿箐打着包袱欢快的跑向清漪,闻言歪着脑袋道:“不知道,不过道长他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欧阳子真看着阿箐的笑脸,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那阿箐会来巴陵么?巴陵风景很好的。”  阿箐爽快答应了,回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清漪,道:“清漪姐,你和我们一起吧,昨天我问过道长了,他们都希望你能同我们一起!”    晓星尘闻言,也含疚看向清漪道:“清漪姑娘为我二人出山,倘若尚无去处,不若与我们同行可好?”    清漪闻言喜出望外。    她本非人,所居之处并不允许她们乱入尘世。她坚决出谷,便再难回去。能同宋岚晓星尘一起,护他们安然无虞,正是她而今唯一的心愿。    “恭敬不如从命,那清漪就多谢两位道长同阿箐的盛情了。”    蓝忘机和魏无羡身后,一众同欧阳子真和清漪来到姑苏的世家子弟也前来同四人告别。    他们本是约好一同夜猎。没想到遇到清漪,助她来到姑苏,找到宋岚,也是一场缘分。    五日时间,几人同这些世家子弟也熟悉不少。同蓝忘机和魏无羡话别之后,便带着阿箐走到一旁,将说话的时间留给一众少年和清漪。    清漪自手上脱下一个白玉镯子,握住金凌的手腕指尖一动,金凌手腕上鲜血瞬间滴落到玉镯上,玉镯染血,瞬间变作赤红色,内里赤光流转,妖异美丽。    金凌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拽回手,恼怒瞪着清漪道:“你做什么!”    清漪将玉镯戴到金凌手腕,挑眉看他道:“给咱们金小宗主的礼物啊,不要取下来,会有惊喜哦。玉不琢,不成器。金凌,你很优秀,一点不输给你家舅舅们年轻的时候哦。”    说完不待金凌反驳,转身走到蓝愿身边,伸手自袖中摸出一个锦囊,“若有何事,焚香即可,我会立即赶来。此次多谢你与景仪了。”    最后是欧阳子真,清漪方才轻声嘱咐了他几句话,清俊少年已经满脸通红不敢抬头。    “治病救人什么的要是有需要你们找子真就好,他会通知我的。小子们,给你们的东西记得好好留着啊。生命可贵,有缘再见。”    清漪露出一丝笑意,挥挥手,转身宋岚和晓星尘正站在不远处,阿箐正在朝她招手。    清漪脚下如风来到三人身边,看得宋岚心里摇头不解:怎么遇到的丫头尽是些跳脱性子,白费了这么张清冷出尘的容颜。    身侧的晓星尘忽然开口。    “子琛可会觉得吵闹?”    宋岚淡然摇头,“她二人心性极好,且同你缘分深厚,兼有救命之恩,我并不介意。”    况且星尘经历太多,宋岚自觉自己也并非健谈之人,有活泼性子的人相伴,或许于星尘会更好。    蓝愿同蓝景仪看着山道上逐渐远去的四道人影,心中不由生出万分感慨。    “当年义城留下的伤痛,我们竟能亲手帮助挽回。”    蓝景仪点头道:“有阿箐和清漪姐,两位道长以后定不会寂寞。”
7.    鄱阳湖上碧波万顷、浩无际涯,湖中有山,风光无限。    此地百姓日出而渔,日落而息,打渔采莲,生活平静。    这一日,湖中小岛上,飘来一叶孤舟。    舟上两男两女,两名男子背负长剑,面容清俊,一黑一白,一冷一暖,恍如谪仙。    只可惜那白衣男子双目缠着雪白绷带,想来看不见。    两名女子一个身着红衣,额上一朵灼灼红莲,清冷绝美。另一个娇小玲珑,灵动秀美,正是宋岚一行四人。    他们离开云深不知处本欲回白雪观,然而清漪说最好寻一处水域静养一阵,四人便朝此地来了。    听闻鄱阳湖中有座小岛,景色怡人,四人决定在此居住一段时日。    此岛名为长山岛,虽面积不大,如一块青玉嵌在湖上,倒也秀美。    长山岛上居民以打渔为生,极为淳朴。乍一见四个神仙般的人物,竟相邀请他们去家中作客。    所谓盛情难却,却非长久之计。晓星尘当即托主人帮忙雇人在岛上一处僻静竹林旁建一座木屋。    因雇银给的足,不过四日,双层的精致木屋已经建好,连带桌椅板凳床柜器具都置办妥当。    未时左右,一艘载了白米蔬果、油盐酱醋的渔船也靠了岸,将船上的东西都送进了竹楼。    送走帮运船家,四人这才得闲。    一楼是客厅厨房杂物间,宋岚同晓星尘在准备晚饭。    二楼分作小五间,香被软枕,妆镜箱篑一应俱全,清漪正在铺床。    “道长……房间可以随便选吗?”被两处嫌弃无所事事的阿箐四处乱转,连蹦带跳的下楼奔到厨房,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晓星尘。    “你和清漪选吧,我和子琛住哪间都无妨。”    晓星尘正在给宋岚打下手,闻言一笑,不待再言,阿箐已欢呼一声奔上二楼。    晓星尘含笑听着楼上传来的嬉笑,不由侧身望着宋岚的方向。    虽然没有言语,也看不见身影,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脚步声,锅里咕噜噜的水声却清晰的传入耳中。    宋岚将锅里的汤盛好,转身见晓星尘似乎坐在小板凳上出神。    “星尘?该换药了。”    乳白色的药膏被雪白的绷带一层一层缚住,宋岚熨帖地缠好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时至今日,他做这些事已是信手拈来,妥帖无比。    “你已许久不曾练剑,切磋一番如何?”    晓星尘握着霜华,拿剑的手微微颤抖。他不自知,宋岚却将一切看得清楚。    这把剑,沾染众多无辜鲜血,就是这把剑,穿过子琛的胸膛……    就在晓星尘几乎快握不住剑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他握剑的手,是宋岚站在他身后。    “子琛?”    宋岚声音无波无澜,“你未醒时,我曾自创一套剑招,练与你看。”    二楼窗户前,清漪同阿箐站在一处看着楼下空地上交叠的人影,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夜暮将近,湖上渔船陆续靠岸,星星点点的灯火逐渐明亮。    万家灯火投入湖中,煞是动人。晚风中菜香飘散,诱惑人们归家。    宋岚进厨房端出菜,晓星尘已经将碗筷摆好了。“阿箐,清漪,下来吃饭了!”    “来了来了!”阿箐从二楼楼梯口探出个脑袋,蹦蹦跳跳的下了楼。“清漪姐出去了,她说立刻回来。”    正说话间,清漪手提两坛酒推门进屋。甫一揭开封泥芳香四溢。    宋岚抬眸,“竹叶青?”    清漪一笑道:“两位道长重逢,又逢新居落成,今晚这顿饭两位道长应当共饮才是!”    晓星尘一愣,“我和子琛?”    “我明日要出去一趟,阿箐还小可不能饮酒。当然只有两位道长。我和阿箐就以茶代酒,庆贺一番。”    既然清漪这般言说,两人自然并不反对。    酒是极好的,香醇清冽,别有风味。就着饭菜,两人相对而饮,一如从前。    晓星尘唇角含笑,一杯接着一杯,胸中却泛起百味。    宋岚微一敛眉,却也不说话,依旧同他对饮。    清漪同阿箐相视一眼,默契地收拾碗筷后悄悄上楼回房。    一坛酒逐渐见底,晓星尘也到了微醺时候。    宋岚放下酒杯,握住晓星尘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星尘,小心明日头疼。”    晓星尘还是笑,倒是乖乖放下手里的酒杯,手肘撑着桌子歪头看向声音来处。    “子琛,你可高兴?”    宋岚一顿,眼中浮现出一抹温柔,“我很高兴。”    晓星尘闻言呵呵一笑,低低呢喃道:“我也高兴,这就像一场美梦,太不真实了,太不真实。”    宋岚轻手拿开酒杯,看着已经倒在桌上的晓星尘低声道:“以后都会一直如此。同行世路,除魔歼邪。”    低沉坚定的声音在屋中飘散,也不知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晓星尘听。    扶着晓星尘回到楼上安置好,宋岚环顾四周。    房间是清漪布置的,说是布置,其实也只有被褥和洗漱物品。    但这是白雪观之后第一个属于他们的栖身之所,也难怪星尘如此。    醉酒后的星尘相当乖巧,不撒酒疯,擦手擦脸也乖乖不动。    宋岚收拾好将人塞进被窝,展眉摇头:若是清醒时的他,是决不会说这些话的,想来以后须得多陪他饮酒。    这样想着,宋岚便也洗漱妥当,躺到晓星尘身边。既然喝醉了,想必不会再受药效困扰,好生歇息罢。    半夜,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飘出木屋,落到江上。月光下红衣猎猎,正是应当在房中安眠的清漪。    清漪回头看了一眼木屋,转身直奔西南方,踏月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处村庄。    清漪缓缓自空中落到地面,挽袖而立,冷笑道:“出来吧,寻我良久,我来了却不敢现身吗?”    “抢走我的东西,打伤我的,是你?你用了什么法子,为何伤口无法愈合?”    一个白衣人缓缓自夜晚的浓雾中走出来,面容俊秀,笑意盈盈,满脸兴味,可惜一只袖管空空,分明失了一条手臂。    清漪轻笑一声,好笑的回问:“你的东西?薛洋,你确定那是你的?”    白衣人笑容一滞,面露凶光。    清漪也不着急,只慢悠悠的理着衣袖,“你怎么不问问他可愿意?你似乎向来不问他人可愿意,取人性命如此,挖人眼睛也如此。”    薛洋长笑出声,转而恶狠狠说道:“我管他们愿不愿意,我想要的,取来就是。”      “其实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何苦执着于晓星尘?你想把他变得和你一样,莫非这样就能满足你那自卑又懦弱的心?”      “你说什么!”      “你很嫉妒吧!世上竟然有晓星尘这样干净温暖的人,他有因他被灭门却还苦苦寻他的宋岚。而你呢,什么也没有,分明这么强大,那么多人被你的心情决定命运,可是啊……从始至终没有一颗心向着你。你……可不是自卑又嫉妒,渴望温暖却又不肯付出的人?”    “我伤了你,你的伤口到现在怕还如同火烧吧。追这么远,想必不会是为了感谢我。”    薛洋嗤笑一声,四周浓雾缓缓散去,密密麻麻的走尸将清漪团团包裹。    “你得到了晓星尘的魂魄?你救了他!”     “是!我救了他!”清漪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自己曾想要千刀万剐的人,“我还救了阿箐,救了宋岚,你想怎样?再杀一次?做成走尸?陪你在义城住一辈子?”    薛洋大笑,“你自己送上门,可别怪我。”      语罢手臂一挥,四周走尸迅速围拢。薛洋眼睛一亮,嘴角露出狂热的笑容。    清漪挑眉一笑,下一刻已鬼魅一般出现在薛洋身前。    薛洋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不但笑意僵住,整个人也无法动弹。    清漪双手结出一朵红莲印,一掌拍入薛洋眉心。    “回答你方才的问题,我伤你所用是为红莲业火,可焚烧一切,包括你的魂魄。还有,我最怕死于话多。”    纤长白皙的指尖,慢慢冒出一朵红莲,盛放到极致,才能发现这分明是一团跳动的火焰。    “不可能……你是什么人……不,你不是人……啊啊啊!。”    清漪后退几步,看着薛洋一点一点被火焰包围,直到魂魄焚尽,肉身化作一团灰烬,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走尸失去控制,依旧呆呆傻傻的围在一起。    清漪伸手捡起地上的降灾,看着在剑中哀泣的剑灵,微不可闻的叹气。    雪白的剑身逐渐被焚化成铁水,滴在地上。剑灵面容安详,逐渐化作虚无。     “可笑薛洋一世丧心病狂,害人害己,连剑灵也不得安生。只会给别人带去灾难杀戮的人,还妄想有人无私对他?人啊……莫要太自私,否则可就成了笑话。”    清漪本想好好折磨薛洋,替两位道长报仇。可是当真看见这个人,却失了兴味。    大家现在都很好,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让自己也变得面目可憎。    清理完走尸,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清漪呼出一口气,露出笑容,足尖轻点飘摇而去。    直到远处红衣身影消失,一面墙后才走出两人。    “万万没想到,这清漪竟有如此身手,可真是真人不露相。蓝湛,你说呢?”    魏无羡啃着苹果,看向一旁牵着小苹果的蓝湛。    “确实厉害。薛洋竟然把自己都做成了凶尸,还好他已经魂魄消散,不再为祸。”    蓝湛侧头看向魏无羡,“这个村子走尸已被清漪灭完,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我们往山下,看哪儿不顺眼,就去哪儿,怎么样?”    “好。”    黎明到来,静寂的村庄常年笼罩的迷雾散去,别有几分淳朴,似乎从不曾被阴霾笼罩。    或许多年以后,此地又会再度热闹起来,人烟聚集。    终不会再有人知晓此地曾有谁驻足,有谁长眠。  
 8.  晓星尘再醒的时候,晨光已透窗而入,蒙着绷带的双眼都能够感觉到明亮的日光。    伸手一摸,身侧被褥已经凉透,子琛怕已早起多时。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阿箐的笑声。推开窗细细听来,似乎是清漪晨间赶集回来给她买了新衣和首饰。    “醒了?”    宋岚一套剑招舞毕,抬头正看见晓星尘站在窗前。    晓星尘微笑点头,转身下楼,三人已摆好早饭坐在桌前。    宋岚伸手给晓星尘盛了粥放在面前,说起听到的传闻。    “有渔民言说湖中有异,灾祸频现,可去一看??”    晓星尘一笑,“子琛这样问我,定然是已有了决断。”    宋岚轻应一声,道:“极可能是水祟。”    吃罢饭,四人坐上租来的小船,宋岚以灵力御船。    小船不快不慢的朝前方行驶,一路将许多货船渔船甩在身后。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湖上波澜微微水汽蒸腾,水鸟盘旋翔集,朝天而唳,一派闲适。    小船悠悠,不一会儿便又追上了一艘货船,船上满载了黄澄澄的柑橘。    “清漪姐你看!橘子橘子!”    清漪被抱着手臂一摇,急忙点头道:“好好好,你再摇我可要晕了。”    阿箐赶紧停住,对着清漪做了个鬼脸。她向来聪慧,同清漪相处许久早就吃透了她的性子,撒起娇来得心应手。    恰巧货船上的女主人心中正纳罕这小船上怎的无人撑竿,船上的美丽女子便朝着自己开口询问。    “姐姐,您这橘子怎么卖呢?”    妇人一愣,笑眯眯地看向喊话的红衣姑娘,“难得见到这么好看的妹妹,白送你们几个可好?”    阿箐眉眼弯弯小嘴甜甜,“谢谢姐姐。”    对面果真抛来几个圆滚滚的橘子。阿箐伸手接住,好奇眨眼,“姐姐你家在哪儿?姐姐家橘子真甜,我们以后常来买你家橘子,”    “道长要尝尝看么?”    晓星尘摇头,“你呀……”    清漪剥开橘子,果然挺甜的,不由得也是心情颇好,笑道:“我们一早问那位姐姐买橘子,正是好彩,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姐姐你说是吧。”    货船上女子也是捂唇娇笑道:“正是如此,妹妹家这位小妹生得这般可爱,不知可曾许配人家?我家幺弟也是未婚配的儿郎,妹妹不妨去我家坐坐?不要钱包你橘子吃个够。”    宋岚同晓星尘猝不及防轻咳出声,清漪大笑看着俏脸通红的阿箐,止不住笑意盈盈,“谢谢姐姐家橘子,我家妹妹怕羞得很,不好意思呢。”    小船渐渐同大船拉开距离,船上妇人的声音带着笑从身后传来。    “不用客气,前方快靠岸处近来总是出事,两位妹妹可要当心。”    “看来他们说的就是前面了。”    阿箐好奇歪头看向晓星尘道:“道长,你们说的水祟到底是什么呀?”    “掉进河中淹死怨气无法化解的人化成的鬼物,会弄翻河中船只,杀害落水的人。”    小船将要靠岸,果然能看见前方船只纷纷绕开一处江面,四周码头热热闹闹的,偏这一处冷清无比。    宋岚凝神道:“且去一看。”    小船儿便晃悠悠的朝水面上去了,两边船只与岸上人见到纷纷出声提醒,叫他们把船驶开。    小船稳稳当当驶向岸边,忽然船身一沉,眼看要没入水中。    “起!”    宋岚清喝一声,脚尖一勾掀翻小船,同晓星尘升上半空。    另一边清漪揽着阿箐也升到空中,定睛一看,船底果然扒着两只面目浮肿的水鬼。    宋岚同晓星尘制服水鬼,清漪红绫一甩将其扔到岸上。小船轻巧的翻了个身,四人又落回船上。    驱剑入水,拂雪毫无异动。    晓星尘开口道:“看来此处当是没有了,此地是江家管辖边界,应当会有人来处理后续,子琛,我们换个地方上岸吧。”    “好。”    小船儿轻悠悠调头,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进了镇子,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几日正逢镇上庙会,庙会一连举办三日,远近乡村的人都会赶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宋岚一只手握住晓星尘手腕,将他半护在怀里,以防被行人撞到。    阿箐早已被热闹的市集晃花了眼,她毕竟还是少女心性,清漪怕她出事便也一路同行。    “小心!”宋岚伸手将晓星尘往怀里一带,避开身旁货郎的扁担,半边肩膀却撞上了身旁汉子。擦肩而过那汉子竟然毫无所觉,乐呵呵的走了。    晓星尘感觉到宋岚身周迅速低迷的气息,开口提议道:“我们无甚需要,不如找个茶馆等她们回来。”    宋岚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道:“也好。”    他向来有轻微洁癖,极少到如此热闹拥挤的地方,难免无所适从。    遥遥唤住清漪,往前方一指,清漪会意,笑着点头。    两人进茶楼选了靠窗位置坐下,却恰好听见有人谈及水祟之事。    “这也是奇怪,咱们这儿数十年都平安顺遂的,也不知近日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一位老丈,一脸奇怪不解。    旁人奇道:“老丈,这莫不是又有人落水了?”    “可不是!昨日里一船枇杷全沉水里去了。万幸的是船上那两口子没事,不过那船枇杷可就可惜了。”    邻桌一人闻言摆手道:“唉,只要命还在,一船货算什么?这些日子出事,只有昨日那家回来了,已经是万幸了。”    老头子闻言摇头,“不止!第一次落水那娃子也没事儿!那小子上岸后怕他老子娘骂他,找个芦苇荡睡了一觉磨蹭了两天。昨日回去才知道他老子娘以为他死了,气的给了那小子一顿好的。”    茶楼众人都是大笑呼该。    晓星尘听得皱眉,若是水鬼,普通人怎会平安无事?若不是水鬼,早上抓到的可不就是水鬼?    宋岚和晓星尘所思无异,向那老丈问道:“老人家,他们可是在同一处地方出事的?”    老爷子闻言想了片刻,缓缓摇头,说道:“不是,靠岸处出过事儿,不过地方却没个准儿。”    恰在此时,阿箐同清漪上楼来了。    “道长,我听人说这儿晚上有灯会,可漂亮了,我们留下来看看灯会吧!”    晓星尘失笑,这丫头成天净想着玩儿,看来也该给她找些事情做了。    宋岚抬头一看天色,已近晌午。四人当即决定先吃过午饭再说。    茶楼听来的消息始终让人心有疑惑,宋岚同晓星尘最后决定再去看一遍,湖里还有别的东西也未可知。    小船又慢悠悠的驶离湖岸。此时正是五月出头,清风徐徐,荷叶亭亭,烟波浩渺。    清漪笑道:“到了六七月份,怕是荷花满湖,一定热闹不凡。不过此时也不差,景致动人,放歌一曲,再好不过。”    空灵歌声在水面缓缓荡漾开来,船上三人静静倾听,一曲歌毕,四人心情都很是不错。    晓星尘忽然想起什么,侧头对宋岚开口道:“子琛,我记得少时雪夜中在山林迷路时你似乎也唱过一支歌?因为那支歌我们才有幸遇到采药人指引方向,走出深山。”    “陈年旧事而已。”宋岚面容冷傲,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自在。    晓星尘并不能猜到他神色如何,心中微微有些失落,遂不再说话。    清漪同阿箐对视一眼,默契看着湖面,假装自己在看风景。    沉默一阵,低沉柔和的歌声缓缓响起。宋岚声线冷清,歌声中都沁着一股子霜雪的冷然,冷然中又有几分温柔,月色一般醉人。    晓星尘听得极是入神,唇角不自觉带了融融笑意。    阿箐偷眼瞄了宋岚,眼风又悄悄扫到晓星尘脸上。最后眨眨眼看向清漪,两人心照不宣的靠在一块儿微笑起来。    “诶?那儿有艘船?”     清漪定睛一看,正是早上运橘子那艘船,不由得笑道:“好巧!”    阿箐小嘴一撇,“哼!一点儿也不巧。”    清漪正要笑她,船上忽然传来惊叫,拂雪霜华同时铮鸣出声。    “水中有异。”    宋岚皱眉,飞身出去将船上两夫妇带回小船上。    船上的男子已经被船舱内货物砸出几处淤伤,少妇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神色惊惧未消。    清漪安抚的拍拍少妇手臂,柔声道:“姐姐莫慌,这位大哥只有皮外伤,不碍事的。”    晓星尘同宋岚联手稳住货船,船上大半东西都还在,只落去几框柑橘入水。  水底分明是有东西作祟的。    清漪忽心中一动,制止了要御剑入水的宋岚。    “道长,容我下去一看可好?”    宋岚收剑回鞘,看着清漪跳入水中,便同晓星尘并肩聚精会神注视着水中动静。    片刻之后,湖上泛起涟漪,一张清冷的绝色面容浮出水面,来到货船上。    “如何?”    “一尾鱼精,已被我收服。”    此事一出,花灯自然是看不成了。    将千恩万谢还留下半框柑橘的的夫妇送回船上,四人便也回到岛上,清漪也讲明自己从鱼精身上知道的始末。    原来这鄱阳湖自古长存,湖中一尾鲤鱼生活多年开了灵智,后来无意间同一名渔郎结缘。那渔郎见它聪慧,倒也不曾伤害它,一人一鱼也有了些感情。    后来鲤鱼精在湖底寻到一串罕见的蓝珍珠,它思维简单,只知道这东西许是可以给渔郎的,却不知这样一串珍珠已经价值连城。    渔郎得到之后大喜,不曾想他的邻居无意间窥看到此物心生贪念,竟为了珍珠伙同妻子谋财害命,将渔郎打死了扔进湖里。    看到渔郎尸体的鲤鱼大怒,弄翻了那邻居的船,那邻居落水之后不幸被货框砸中,溺死在了河中,变成了水鬼。    而这鲤鱼此后也怨尤那渔郎居住一带的人,气性来了便弄翻他们的船只。    一时间,竟也无法说这鱼精是对是错,虽然它惹得湖上频发事故,唯一死去的却只有那谋财害命的恶人。    阿箐眨眨眼,“没想到,妖怪也有知恩图报的呀?清漪姐,你把那鱼精杀了么?”    清漪默默闭上嘴,看向晓星尘与宋岚。    宋岚也不由得挑眉,看向清漪。    清漪拢了拢衣袖,衣袖上,细细的丝线在红衣上攒出碧叶白荷,一尾游鱼原本正欢畅潜游,忽的尾巴一僵,小心翼翼的藏到一片荷叶下。    宋岚收回目光,也不追问清漪用的何种手段,“既容它留下,便不能再让其生出事端。”    晓星尘抿唇浅笑,想来早知宋岚会如此言说。    “万物有灵,妖同人无异,也有善恶之分,阿箐你以后也会明白的。”  
【双道长小段子】扬之水:    【扬之水,不流束楚】    在携手登上喜堂的那一刻,晓星尘心里已彻底清楚,从这一刻起,他再也离不得身旁的这个人,生,或是死。    生当同寝,死亦同穴,百年之后,黄泉为友。    【终鲜兄弟】    晓星尘自记事起,便是独自一人。师父,师兄弟,师姐师妹,均非相依为伴之人。    他甚至以为,这一生,千山万水,风霜雨雪,皆孑然相赴。    【维予与汝】    只有我和你。    无论是千里奔赴,一笑而过,亦或关山迢递,后会难期。    心知所念,神之所往,心绪起伏,皆系于你。    【无信人之言】    晓星尘不会知道,在他同薛洋撕破脸皮的那一日,宋岚是如何痛彻心扉,狼狈不堪。    星尘,不要相信他!不要听他的话,你走啊……越远越好!    忘了义城,忘了……宋岚,忘了从前,好好活着……可以吗?    生前,宋岚不曾有过一滴泪,死后,他的泪,也早已和着他的血,淌干了……    【人实迋女】    每每耳闻他人言说宋岚如何如何清高狂妄,如何在他背后不屑一顾,晓星尘都克制住拔剑的欲望,不动声色的还击。    他一面微笑着,心里甚至带着一点快意的想:你们知道什么?是啊……你们知道什么!    冰雪初融的那一点惊艳笑意,夏日幽寂毫不设防的恬静睡颜,眼角眉梢极难得一见的羞赧无措,耳根微红的那一抹绯色……    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无人能赏的美景。    春风十里,夏荷秋菊,雪落梅林,不及你,皆不及你。    
诗句出自诗经o国风o扬之水,乱编的。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魔道祖师双道长小段子】  晓星尘是一只鱼,准确的说,是一只鲛人——织纺成绡,落泪为珠的鲛人。      然于他本人而言,这些亦不过是传闻,记事起,他未曾落过泪,亦未曾纺纱,空荡荡的海底深宫,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宫中四处有透如水纹的鲛绡,莹润柔美的珍珠,然而于他而言,这一切都不如洒在海面上的第一抹阳光灿烂动人。      所以他喜欢自海底深宫游到海面,坐在礁石上,将银白闪着华光的鱼尾垂在水里,看着海鸟翔集,鱼虾成群。      这时候晓星尘会想起他前日里救起来的那名少年,和他父母抱着他大哭时的眼泪。      人类的眼泪不能变成珍珠。      人类可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残忍无情,肆意捕杀海中生灵,却又如此脆弱,一个小小风浪,就能夺其性命。      远远又有一艘大船驶来,人类又开始他们的屠杀。      晓星尘看了看自己藏身的礁石,这么隐蔽的地方,那些人自然不能发现,他也能如从前一样,静静看他们从身边驶过。      所以当渔网将自己罩住的那一刻,晓星尘的内心满是茫然。      直到他看见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一个少年出现,然后以一种兴奋狂热的眼神望向自己。    那样的目光并不陌生,人类捕到大鱼的时候,总会有这样的眼神。然而相对这个,那名少年的目光更让他心惊。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贪婪而深沉的索求,就像深冬寒风,使人恐惧,却更让人恶心。      “好美的人鱼!一定能卖出大价钱。”      被罩住的人鱼,有尖尖的双耳,银白的泛着光的长发,一条修长美丽闪着银光的鱼尾,以及一张俊美温和的容颜,一双明亮的眼眸。     船上的人亢奋无比,急切的收网,想要把他们的荣华富贵捞上船。      那名少年则笑着看向他,伸出手。      “只要你和我离开,我就会保护你。”      带着人来捕捉我,囚禁我,落泪成珠,供人赏玩,这样保护我?      晓星尘静静看着那少年,将对方留存在脑海中的纯良印象抹去,果断露出锋利的指甲。      反复无常又贪婪狡诈的人类啊。      船上的人亦不曾想到传说中的人鱼竟然能三两下撕破他们的渔网。      “用鱼叉!”      “杀了他!”      又是一道网凌空落下。     闪着冷光的鱼叉刺向晓星尘的一瞬间,他无比懊恼的想,他还没找到那个人,怎么就要这样死了呢?      大风忽起,晓星尘再睁开眼,铺天盖地的浪潮已经将船和人都拍入海中,不见踪影。      “愚钝!”      一道冷沁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遥远的从前,也曾有这样一个声音,对着因救人而受伤的自己说:“愚钝!”      晓星尘抬头,半空中,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垂眸看着自己,远山长眉微微蹙着,很是苦恼的模样。      那人长长的黑发在阳光下泛着凄冷的光,苍白清俊的面容如同被霜雪覆盖,毫无暖色,纤长的眼睫弯弯,掩住清冷的目光,比明月更有三分寒凉。      “……谢谢……,”晓星尘愣愣仰着头,心里的涟漪几乎要涌作浪潮。      他复而小心询问,“你是谁?”      “我名宋岚,字子琛。”      “宋……子琛,我能叫你子琛吗?我叫晓星尘,你可以叫我星尘。”      宋岚看着坐在礁石上仰头看着自己的晓星尘。      对方银白的鱼尾欢快的在水里摇曳,向来温和的面容上漾起温柔笑意,比天宫百花胜开的美景更使人舒心。      没有反驳,那就是同意了!晓星尘心里默默开心,而后拍了拍身侧被海浪拍得圆滑发亮的礁石,希冀的看向宋岚。      “子琛,你也坐。”      宋岚眉头更蹙了几分,眼神几乎要对着那块礁石瞪出花儿。然而面对晓星尘暗藏期盼的目光,终是抿唇坐下,虽然坐下前他默默在礁石上施了数个除尘诀。      “子琛,他们被风浪卷去哪儿了?”      晓星尘坐在宋岚身侧,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恍惚记起了方才欲要捕捉自己的人类。      “或死或生,皆由命定。”      “那我的命呢?”      “你可知方才那少年正是当年那个你救过的孩童?”      “是他?”     “道我为何言你愚钝!”      这声音分明都有一丝恼怒,原来是早知那人会给自己带来灾难,莫怪当年不喜自己救人之举。     然后晓星尘就陷入了睡梦中,再醒来,已经在鲛绡飘拂的熟悉宫殿。      宋岚正在石床一侧闭目打坐,听见动静便睁眼看向迷迷糊糊的晓星尘。      “醒了?”      “子琛?是你送我回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晓星尘后知后觉,道:“你也能入水?”      宋岚双眸露出一丝无奈,叹息道:“我本神灵,自有入海之能。”      “神灵?所以……那一次也是你救了我?”      宋岚闻言一愣,微有些诧异,轻声道:“你还记得?”      晓星尘耳尖一颤,悄悄摆了摆尾巴,从枕头下摸出一枚绯红珠子,道“我当然记得,当时……你落下了这个。”      宋岚接过珠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冥冥之中回到故地,“原来在此处。”      话音未落,掌心珠子发出一阵光芒,而后射入宋岚眉心。      晓星尘一惊,起身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珠子,唯有宋岚眉心一点殷红,更衬得冰雪似的面容,不似凡尘人。      “不必担忧,此乃我天生命珠,与我本为一体。”      “寻到命珠,我已该回到天庭。”宋岚低头看着晓星尘,“你……可要随我回去?”      晓星尘笑着摇头,道:“你为仙人,我不过海中鲛人,如何同你回去?”      “是我唐突了。”宋岚也并不意外他的答复,遂也不再提及。      晓星尘却忽然开口道:“你……何时走?”      宋岚沉吟片刻,命珠寻回,天界自有感应,倘若逗留,至多不过一个时辰。      “一月后。”      一个月,足够了。      “子琛……你可曾到过海底?”      宋岚摇头,他本仙人,居九重仙阙,饮仙露食灵果,数千年不过来凡尘两次,何曾入过海中。      “那我带你看看我家!”      晓星尘一把拉住宋岚手腕,穿梭于宫殿之中,如数家珍一般一一展示自小发现的美景。      “这是姝云宫,从前是本族女子居住地,不过如今只我一人,再无族人,此地便被空置,不过这里珠连玉串,每到夜间,光华游弋。”   
鲛族数千年前早已搬离此地,这个唯一住在此处的鲛人怕是并不知晓,不知晓也好。     “这儿是浣池,池中有浣草,喜好浣洗衣物,性情平和,平时喜爱同我一处玩耍。”     “这儿……”      宋岚跟在晓星尘身后,细心倾听,直到晓星尘带他游遍海底,重新回到海面礁石上。      漫天繁星洒落光华,一条银河静静流淌。      晓星尘抬头望着天,一双澄净眼眸倒映着漫天星子。      “那时也同这次一样,你救了我,落下珠子,我便想,倘若有一日再遇见你,就带你同我一起看这星空,这是我最爱的地方。”      宋岚自然知道晓星尘最爱此处,自从百年前巧合中落入凡尘救下这个鲛人,他便常常用水镜窥看此处,几乎每日,晓星尘都在此处,不是赏月,就是看太阳。      不知何时,观察这人成了习惯。下凡寻找命珠,亦不自觉来到此处,恰巧目赌这人遇险。     晓星尘侧过身来,露出温柔满足的笑容,道:“子琛,谢谢你!”      宋岚不自觉屈了屈手指,亦坐在晓星尘身侧,共赏漫天繁星。      宋岚就这样住在晓星尘的宫殿中,平素无事,宋岚便传给晓星尘一套修炼术法,指点晓星尘法术。      分明宋岚沉默寡言,晓星尘却相对而处,怡然自得。      一月时光转瞬只余四日。      宋岚指点完晓星尘,忽然开口询问道:“你可想去人间一看?”      天上的神仙都喜欢去凡间游玩,尤其有那顽皮的常言庙会如何热闹,街市如何有趣,想必……极吸引人吧。      晓星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条鱼尾。      “勿忧。”      宋岚握着晓星尘的手臂,踩上一朵软绵绵的白云。      待双脚踩到云上,晓星尘才发觉自己一条鱼尾不知何时竟化作人腿,身上着一身白衣,垂下的发丝乌黑透亮。      人间的庙会,让晓星尘目不暇接。糖葫芦,油纸伞,胭脂水粉,首饰面人儿,还有花灯。      “可喜欢?”宋岚一手握着一支糖葫芦,一手提着两包云片糕。      晓星尘点点头,目光惋惜的看着宋岚手里的云片糕和糖葫芦。      便听得宋岚淡淡道:“我用了仙术,这两样物件可以存放。”      河里的花灯都很好看,据说许愿很灵验。      晓星尘买了两盏,偷偷给自己的那盏写下心愿。放灯时,脑海里全然是对方冰雪似的容颜。      路过月老庙,晓星尘脚步一顿,耳畔传来宋岚碎玉似的声音。      “月老成日睡觉,许愿不灵。”      姻缘端看因果造化,哪里是许愿就能实现的呢。      “哦。”      九天上的月老宫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声。      回到海上,子时将至。      今夜没有繁星,天边挂着一轮圆月,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睛发疼。      宋岚的法术还未失效,晓星尘同他并肩站在礁石上,大风扬起两人长发交织在一处。      倏忽间就想起……“结发为夫妻……。”      宋岚忽然一扬袖袍,抖落漫天红莲落到海上,随波流向远方。      那一场花灯,是晓星尘永生难忘的美景,倾他一生,再没有比这更美的花灯。      “倘你修炼有成愿来寻我,我便许你结发之谊。”      晓星尘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小心将那句诗念了出来。 眼前的礁石上,亦落着数棵莹润的鲛珠。      原来……自己落下的眼泪,真的会变成珍珠啊。     “仙君?您怎的又倚在此处睡着了?”      宋岚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又做梦了。      自从那日临别许诺,已过去五百年。      许是冥冥中有了因缘,水镜也再显不出那人踪影,从前毫无所觉的日子,如今竟会显得漫长。      那人温柔的眉眼,却愈发清晰。      耳边仙婢的话又柔柔响起。      “仙君,五百年前您回宫时栽的梨花,如今放得正好,您可要看看。”      团团簇簇的洁白梨花,一重一重漫到天边,同寒梅连成一片。      清新香气不似寒梅冷然,自带一股柔软情态,同那人一般。      宋岚怔怔看了片刻,溢出一声幽幽叹息。      “星尘……”      宋岚站立良久,转身正欲离开,忽然顿在原地。      不远处,一个白衣人正看着自己,笑意盈盈,恍如千树万树梨花盛开。      晓星尘默默站在黑衣人身后,看他黑衣如墨鸦丝三千,听他低低叹息泄露思念。      直到那人缓缓转身,先是茫然,而后漾出一抹冰融雪消的惊喜笑意,一刹那,胜却人间无数。      晓星尘听见自己用微微发抖的声音说:     “子琛……我追讨承诺来了。”     
  9.  自水祸除去后,为了避免麻烦,几人给木屋弄了一个障眼法,安安心心调养身体。    书桌前,宋岚站在晓星尘身后,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写得极为认真。    一旁的小几前,阿箐捧着一本奇谈怪志看得津津有味。    落下最后一笔,宋岚抽出晓星尘手中的笔搁到一旁,眼神柔和的看着正襟危坐兀自疑惑的晓星尘。    转眼数月过去,晓星尘脸上已没了初醒时的忧郁悲愁,比之年少时亦多了几分洒脱。    晓星尘微微仰头侧耳向后问道:“子琛,你写了什么?聚散随缘,善恶随心。勿忧勿惧,不憾不悔?”    “这是师父曾训诫我的话,他说我学无可学,应当长行世间悟心。只留下这两句话就离开了。”    晓星尘忽然想起,子琛曾经说过他并非自小生长于白雪观,而是借住在白雪观。    “子琛的师父定也是看透世情的坦荡君子,不世高人。”    宋岚极少谈到未识晓星尘之前的事,现说起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师父,眸中亦透出暖色。    “师父从未说过自己来历姓名,只说收我为徒是缘分,倾毕生所学相教,缘尽便当出山。”    难怪子琛这样冷清疏离的性子,却原来他从前生活也未热闹过,有这样一个师父,是幸运,也是不幸。    晓星尘安慰地轻拍宋岚手臂,想起两人年少初遇。    那时子琛还很年少,清俊五官青涩未退,神色却极冷漠老成。夜猎时两人因追踪同一头虎妖相遇,却不慎跌入虎穴。    宋岚为晓星尘挡去一击,肩背受伤却死活不肯自己碰他。    最后宋岚被晓星尘趁着他体虚无力扒开衣服包扎伤口,自暴自弃任由晓星尘折腾,好在两人最终逃出生天。    “为何发笑?”    晓星尘抿唇止住笑意,“想起初识,你……”    “星尘……”    晓星尘乖乖闭嘴不再说话,心里却突然生出一股渴望,很想再见到子琛,如果能看见就好了。    恰巧此时,正在楼下晒太阳的清漪掐指一算,仰头冲着二楼抛出惊喜道:“晓道长敷药时间已至半年,可以拆绷带啦!”    这数月以来,晓星尘双眼上药换药都是宋岚一手照顾的,清漪同阿箐双双觉得当由宋岚做这最后一步-拆绷带。    宋岚半蹲在晓星尘身前,诡异的沉默。    晓星尘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子琛?”    僵硬的双手终于触上脸庞,晓星尘感觉到颤动的指尖,心中的惶恐不安忽然烟消云散,不由得噗嗤一笑。    “你怎的比我还紧张?”    宋岚心中难得因晓星尘这态度有些羞恼,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解开绷带,一圈一圈的拆开。    抑制住心中激荡的情绪,宋岚屏住呼吸缓缓开口,“星尘,睁开眼。”    浓密的眼睫缓缓颤动,紧闭的双眼逐渐睁开。    长久不曾见过阳光的双眼即使在特意关上门窗的室内,也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向身前。    模糊的光晕一点一点清晰,直到眼中映出熟悉的面容。    晓星尘沉默片刻,看着宋岚满脸的紧张。忽然露出一个温柔又灿烂的笑容,看向面前的人道:“子琛多年不见,依旧如此风采。”    阿箐欢呼一声,一把抱住清漪。    宋岚憋了憋,心中大石落下,终是忍不住瞪了晓星尘一眼,就要起身走开。    晓星尘赶紧伸手拉住宋岚,讨好一笑,这才看向一旁的两个女子。    虽然相处已久,这却是他第一次知道她们的容貌。和自己想象中一样美丽……不……比想象中更加动人。    “哈哈,清漪姐,你可以开个药馆做神医了。”阿箐紧紧抱着清漪,松开之后又扑进晓星尘怀里。“道长比我想的还还好看,眼睛像小星星一样!”    清漪忍俊不禁,本来就是小星星啊!    “清漪,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清漪挑眉,“那就做饭报答吧,恰巧我最近最不喜欢做饭了。让宋道长一个人做又说不过去,现在道长眼睛好了,终于多了一个做饭的人手!”    晓星尘哑然失笑,爽快答应。    此时正是荷花映日,蝶舞蹁跹的好时节。湖上碧波荡漾,渔船穿梭,时有采莲女清歌。在此地居住两月,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悠闲景致。    晓星尘伸出手,阳光从指缝漏过,洒在地上。他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宋岚,不由得微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江南风光。”    宋岚点头,星尘向来同自己久居白雪观,夜猎时也不曾来过此处确实是新奇风光。    “可喜欢?”    晓星尘点头。    “可在此地久居一阵。”    晓星尘摇头,正要说话,远处一叶扁舟悠悠飘来,舟上一个俊秀青年,远远向两人招手。    待到小船靠岸,青年上得岸边,正是在云深不知处识得的欧阳子真。    欧阳子真微红着脸,规规矩矩向二人行礼道:“宋道长,晓道长,恭喜晓道长复明。”    晓星尘同宋岚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身后木屋,道:  “阿箐和清漪在二楼,你且去寻她们吧。”    自清漪无意间说起阿箐重生后体质极易修仙,晓星尘与宋岚便商议好生教习她,能有自保之力。    也不知欧阳子真如何知道四人踪迹,也寻了过来,不过想也知道定是因为清漪那丫头。    半年来两人教导阿箐一面识字一面修仙,阿箐极为珍惜这样的机会,进步极快。欧阳子真也会时常过来同她切磋,讲一些夜猎趣事。    欧阳子真虽发乎情止乎礼,情意亦是明显不过。怕只有阿箐这丫头懵懵懂懂,浑然不觉罢了。    晓星尘亦曾问过他,一向羞涩的少年却很是认真。    “子真确是仰慕阿箐姑娘,等子真能够得到父亲认同,堂堂正正娶阿箐过门的时候,子真定会前来提亲。”    欧阳子真想起远远看到的阿箐认真习字的身影,眼中又是喜欢又是爱怜。    “清漪姐说过阿箐是两位道长和她的妹妹,不是什么伶仃孤女,定会让她风光大嫁。子真也一定能让阿箐心悦,娶她做我的妻子,绝不委屈她。”    晓星尘笑着叹气,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心下对欧阳子真更是满意。    宋岚则不经意的瞥过屋后一棵大树,垂眸不语。    向来宋岚不说话,便是赞同晓星尘,欧阳子真心里惊喜,更加对未来有了信心。    在欧阳子真不知道的时候,阿箐蹑手蹑脚的藏在一棵树后,红着眼圈飞快离开。    她记得,义城时,只有欧阳子真……只有他那样赞美过自己;再醒来时,他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来……他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礼物,讲自己经历过的许多故事;今天……他说会得到认可,堂堂正正的来提亲。  就像刚刚听见清漪姐和两位道长原来也说过自己不是伶仃孤女,是他们的妹妹。    阿箐小声啜泣,赶紧抹了把眼泪悄悄回到书房。    就算这些讨厌的字再难认,剑法再难习练,她也绝不认输!    就这样,日子无波无澜的过去,宋岚也逐渐习惯了两个闹腾的丫头。虽依旧不喜与晓星尘以外的人亲近,却将清漪与阿箐当作妹妹一般悉心教导。    “阿箐和子真有清漪看着,如此景致,子琛可愿陪我游一回湖?”    徐徐微风轻拂着面颊,荷花清香隐隐约约在鼻端游离浮动,宋岚点头应答,带着晓星尘来到屋前岸边,解下一棵歪脖子柳树上的小船儿,慢悠悠的往荷花深处去了。    湖上荷花玉立,蝴蝶飞舞,碧叶如波,叶下游鱼嬉戏。清新的水汽混着花香直入肺腑。    宋岚不紧不慢的摇着桨,看着晓星尘面上不自觉露出的舒心笑容,唇边也不自觉携了一缕浅笑。    身前的宋岚依旧肩背笔直,摇桨的动作却极为熟练,晓星尘笑着打趣道:“至此这些时日,子琛竟然也不比一般艄公差了。”    “星尘你这般夸赞,莫不是要付船资?”    宋岚并指折下一张圆大荷叶,指尖一动将其倒扣在晓星尘头上,将过于灿烂的阳光遮挡开来,挑眉看着晓星尘。    “贫道如今身无分文,可该如何是好?”    宋岚状似无奈道:“那便先欠下吧。”    两人一番说笑,却又想起另一事。    “我观阿箐天赋甚佳,如今已入得仙道,是否该为她准备趁手兵器?”    宋岚轻应了一声道:“此事不急,清漪精通占卜之术,前几日说她已有头绪。她向来有主见,此事便交由她做吧。”    晓星尘微笑颔首,不再说话。    桨声清越,船上静谧无言,一时间只听得荷花荡中隐约的歌声。    歌声时隐时没,渐渐接近两人。一曲毕了,一曲又起。    “金桨木兰船,戏采江南莲。莲香隔浦渡,荷叶满江鲜。房垂易入手,柄曲自临盘。露花时湿钏,风茎乍拂钿。”    歌声渐歇,忽的水波摇动。    只听“哗啦”一声,一道人影从水面下冒出头,一样物事直奔端坐船上的晓星尘而去。  
10.    晓星尘侧首避过,发上忽的一沉,两滴水珠打在面上。伸手一摸,却是一朵开得正好的荷花。    江中人浮在水面上,泼墨青丝浸在水中,雪色衣裙恰如一朵开得正好的荷花盛放在湖面。    她仰头看着摇桨的冷俊男子,强忍住笑意,眨眨眼问道:“宋道长看这荷花可美?鲜花配美人,岂不正是人比花娇?”    晓星尘面上浮起一层桃花似的绯色,比发上的粉荷还要俊俏三分,伸手拔下荷花扔回给清漪,皱眉斥道:“胡闹!”  
  这样气呼呼的模样,真似山上受了惊的野兔。    清漪余光瞄到一旁不语的宋岚微弯的唇角,一摆袖游远了些。    无奈似的调笑:“是是是,是我胡闹。道长簪花与否,娇是不娇,总之你们都是看不见我的。我呀……还是回家乖乖做饭去吧,你们好好玩,哈哈!”    话音未落,人已经去远了,清脆的笑声只随着风飘荡开来。    晓星尘微怒道:“这丫头,平日里沉稳得体,疯起来比阿箐还不像话!”    回过头,宋岚嘴角笑意堪堪收住。不由得更恼,微提高了声音道:“子琛!”    盛开的荷花荡中,依稀能听见一阵低沉的笑声,以及另一个人低低的恼怒指责。    家中多了欧阳子真这个客人,菜色便又多了几样。    清漪眼神往左,宋岚神色不变,习惯性的替晓星尘盛汤夹菜。  
  眼神往右,欧阳子真正细心替大快朵颐的阿箐剔鱼刺,眼里满满的都是愉悦。    晓星尘方复明,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子琛平时是如何照顾自己的。一时间不由得手足无措,轻声道:“子琛,我已经能看见了,我自己来吧。”    宋岚依旧将汤碗放在晓星尘手边,闻言收回手点头道:“无妨,习惯了。”    清漪左看看右看看,干脆伸手替自己又盛了一碗饭,既然是唯一的单身狗,那就多吃点好了。    夜间,晓星尘沐浴完毕回到房间,宋岚正端坐在床上调息。  
  一记指风弹过,屋内霎时陷入黑暗。窗外月光洒下柔光,又为屋子添了些微明亮。  宋岚侧身看着双手交叠在腹部双眉舒展的人,听着对方平稳绵长的呼吸,缓缓阖上双眼。  隔壁,清漪看见两人睡下便也心满意足的坐回床上。  心里很是得意:眼睛必须很好啊,也不看看是谁治的!千年莲藕本体融合精血做出来的身体,不但样样俱全还可以长生不老呢!只可怜了自己将养了这么久都还没恢复,谁叫自己喜欢他们呢?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清漪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月光,露出一个笑容。  刚欲睡觉,忽的听到水中传来动静,是鲤鱼精小游回来了。  清漪推开窗,广袖一挥,一条红色的鲤鱼自窗外被引进屋内投入清漪衣裙上化作一尾水墨鱼影,鱼嘴中衔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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