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光环，我们所必须了解的勇气_投融网
沉重的光环，我们所必须了解的勇气
　　出生于夏威夷可爱岛的贝瑟妮&汉密尔顿是一名富于天赋的冲浪运动员，然而2003年，13岁的贝瑟妮却在一次训练中遭遇了灭顶之灾：一条15英尺长的虎鲨毫无征兆地袭击了她，吞噬了她的整支左臂，尽管失血达到60%之多，然而贝瑟妮奇迹般地从死神的手掌中幸存下来。几个月后，刚刚恢复健康的她，就重新走下海滩，开始尝试用一支右臂在冲浪板上保持平衡。&勇气，比任何风浪都要大，比任何恐惧都有力量。&&&这是以贝瑟妮亲身经历为蓝本的传记影片《灵魂冲浪手》中的一句台词。 　　勇气&&道德皇冠上的钻石 　　在形形色色的艺术描写与表现形式中，勇敢无疑是除了爱与信仰之外，最常涉及的主题，然而如果从后两者中将勇气抽取出去，那么它们本身也就立刻荡然无存。但其他美德，如贞洁、怜悯、节制，其对立的恶行所散发出的诱惑，无可避免会引发某种不道德的兴趣；唯独与勇气对立的怯懦，却无法引发人们丝毫的移情，任凭勇气在其面前傲然挺立，闪闪发光。&作为一项主要美德，勇气帮助我们定义优秀者与平庸者之间最本质的区别，它不是可有可无的选项。&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政治理论家和名誉教授乔治&卡泰说，&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指责之一就是被称为懦夫。& 　　虽然多元自由主义文化强调，无论性别、种族、年龄、文化族群甚至意识形态，每一个人类群体都有自己独特的勇敢行为，但从本质上说，它具有某种跨越文化与意识形态的普适性。美国盖洛普咨询公司的专家谢恩&洛佩斯曾在上世纪90年代向北美、东南亚、拉美与欧洲数十个国家上千名随机寻访的参与者提供了一份关于勇气的调查问卷，出乎意料的是，文化背景、族裔各不相同的受访者在&勇气的定义&上呈现出了惊人的共识，即：&勇气是即便面临可能的失败或者负面结果时仍能承担风险。&在受访者列举的支撑勇气的普遍性要素中，&坚持自己的信念&被认为是最为关键的一项，而在对问卷列出的几十项形形色色的勇敢行为按照其勇气指数进行排序时，&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他人&&&得分最高；而敬陪末座的则是&做事有始有终&。这说明，虽然韧性与忍耐并不是与勇气联系最为紧密的品德要素，但与勇气的反面懦弱相伴的放弃，是一种被普遍鄙视的行为。 　　&其他许多美德的最终目的与功利性的快感相联系，诸如慷慨、能够带来种群社会地位的提高与尊敬、节俭带来物质财富的增加与控制感。然而勇气则不是，与其紧密联系的是牺牲、肉体与精神伤害，甚至死亡。&美国密歇根大学安&阿伯法学院教授威廉&伊安&米勒在《勇气之秘》中指出，尽管勇气占据了第一美德的皇冠，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就是：勇气来源于原始人类的杀戮与征服本能，并与男性至上主义以及战争毁灭性冲动联系紧密，不时踯躅在高尚献身与穷凶极恶之间。在《奥德赛》中，荷马声称：&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没有什么比用自己的拳脚获胜而更光荣的事情：古代希腊人、法兰克人、加泰罗尼亚人与北欧维京人都坚信，高贵的血统与门第都可以追溯到祖上所拥有的超人英雄气概：吉尔伽美什史诗，希腊英雄们对于特洛伊的远征，斩杀了八歧大蛇的素盏鸣尊，以一只眼睛为代价换取了智慧泉水的奥丁&&所有的神话与传说，都在宣称人类，尤其是男性，只有通过战争才能发掘勇气。&新渡户稻造在《武士道》中强调，勇气寓于人的灵魂姿态，表现为平静以及内心的沉着，而敢作敢为，是勇气的动态表现，只要认为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武士就应当极其平静而迅速地舍弃生命。 　　在那些保持着与我们祖先类似生活方式的特定人类群落中，我们可以窥探&勇气&的原始形态：肯尼亚西南部的原住民马塞人，视&勇气&为男性最为重要的品质，年满15岁的男性除了接受割礼，还要在宗教仪式上烧烫自己的身体。躯干上烧烫的痕迹越多，越会因承受痛苦的勇敢而在部落内受到尊敬和崇拜。他们必须凭借简陋的梭镖、弯刀和弓箭，去猎杀一头捕食的猛兽，诸如豹、鬣狗乃至狮子，才能真正被部落接纳为一名武士。美国著名人类学家露丝&本尼迪克特曾观察到，在新墨西哥州的普韦布洛和克劳印第安人中，男性到达14岁时，就要参加一种类似希腊城邦时代&祭坛征服&的仪式，忍受巫师的皮鞭抽打，只有挨过了这一仪式，才能被成年男性接纳，参与狩猎与战争。克劳印第安人每次征战的单位不超过12人，战争完结时也以个人为单位来统计战利品。那些在战斗中最为英勇、拥有最多敌人头皮的战士，在部落中所享有的尊敬与地位就越高，并能够在祭祀与节日活动上表演只有勇士才有资格参加的神圣舞蹈，比如披上熊皮，模仿其捕猎动作。一场深夜发动的，针对敌对部落的偷袭的勇士凯旋回来的庆祝仪式，可能长达两天，整个部落的男女老幼都会涌到每一个战士的茅屋中去，为他的荣誉载歌载舞。而在更北面一点的夏延人部落，在巫师求雨的仪式中，为了增强法术的效力，剥取敌人头皮最多的战士也会参加，因为战士的勇气也被看作一种超越自然的力量。
　　公元前480年，在希波战争中最为壮烈的温泉关之战，正当波斯大军抄小路完成了对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斯所率领的少数斯巴达近卫重装步兵的包围后，斯巴达人怀着必死的信念开始了最后的战斗。著名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记载说，在距离战场不远的埃尔俾尼，有两位分别是眼部和腿部负伤、奉国王之命正在休养的斯巴达战士，阿里斯托德穆斯和欧律托斯，后者选择了返回战场，和自己的战友和国王共赴&最后的荣光&&&用长矛猛刺，折断后又拔出弯曲的长剑劈砍，失去武器后，甚至用石块，赤手空拳与蜂拥而至的波斯大军搏斗。然而阿里斯托德穆斯却感觉自己的心灵背弃的勇气，带着未能慷慨赴死的耻辱与怯懦之名回到了斯巴达。根据律法，阿里斯托德穆斯必须终身带着耻辱性的标记，死后也不得葬入斯巴达人光荣的战士墓地，正如柏拉图在《法律篇》中宣称的，既然寻求苟活，懦夫应该如其所愿，成为其他公民的警示与教训。 　　米勒指出，阿里斯托德穆斯的不幸在于，他刚巧陷入了&懦夫困境&：即个人的行为被视为拥有勇气与否，很大程度上也要取决于他拥有&选择的自由&。正如萨特所争辩的那样，真正的勇气，应当是人在面对全然彻底的选择自由时，依旧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并完全承担其后果。实际上，大部分人在面对彻底的选择自由时，表现出的并非喜悦，而是焦虑与怯懦，因为这意味着自身要为选择的后果负责。对于别无选择的国王列奥尼达斯与手下其余296名勇士来说，慷慨赴死既然成了唯一的选择，反而也免除了他们选择的烦恼。更不幸的是，倘若欧律托斯也选择存留自己的生命，那么阿里斯托德穆斯受到的外来道德与内在良心谴责也会相对减少很多。最终，尽管阿里斯托德穆斯在普拉提亚战役中抱着一雪前耻的决心最终战死，但斯巴达人依旧拒绝恢复他的名誉。千古以来，人类始终传承这样一种观念&&勇气是这样一种独特的美德，一旦失去，则终生难以赎回。 　　勇气不仅珍贵无比，并且几乎无懈可击，对于勇气的攻击与贬低，充其量只能来自对其附带效果的质疑：即勇气美德会促使人兴高采烈地投入到那些危险，但能彰显自身的环境与事业中去，丝毫不顾及给周边其他社会成员带来的不利与麻烦，有时它解决的和造就的问题一样多：史蒂夫&乔布斯对于&丽萨&个人电脑的执念不仅使苹果在1985年首次出现了财务赤字，还成为自己第一次离开苹果的直接导火索；科比&布莱恩特还是费城劳尔梅里恩高中的明星球员时，他就被指责，一旦己队早早领先，他就会在比赛中&放水&，使比分在比赛即将结束时达到胶着状态，然后再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夺取最后的胜利，从而数次险些让球队最终饮恨而归。 　　&无论如何，如果要给勇气一个跨越历史与文化差异，相对宽泛的抽象定义，勇气是一种自我适应与控制过程，通过动员内在或外在资源，达到直面威胁，克服恐惧，并采取行动将其影响降低，完成目标。&威廉&伊安&米勒在《勇气之秘》中这样写道。 　　巨浪与暗流&&勇气的演变史 　　然而，勇气，如同平静的海洋下永不停止的暗流，并非恒久不变，其内容与标准也会随着所在社会文化范式的改变而演进。美国著名小说家和社会评论家玛丽莲&罗宾逊注意到勇气&依赖于文化定义&&&在宗教意识形态浓厚，尊崇圣人的地方，就会有殉道者；在崇拜英雄与战士的地方，就有披坚持锐、冲锋陷阵者；而在社会或政治抗议被视为光荣的平民斗争的地方，就会充斥着面红耳赤、激昂陈词的演说家。所以我们不妨认为，在古罗马圆形大剧场上被野兽撕咬而殉教的安提阿主教伊格纳修，搭乘&贝格尔号&军舰在南太平洋上忍受狂风暴雨、坚持考察的查理&达尔文，因在瓜达卡纳尔群岛上只身手持机枪坚守阵地而获颁荣誉勋章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士约翰&巴塞隆，或者一个体重250磅重，在跑步机上坚持了1个小时，并最终拒绝了那块10英寸比萨的肥胖症患者，他们的行为与内在驱动力虽各不相同，但彼此之间存在一些共同的东西。 　　从城邦到帝国 　　如何将勇气的一般定义，从形形色色的勇敢行为中抽离出来，最早开始进行尝试的依旧是希腊人。公元前5世纪，当苏格拉底沿着今天已经变为繁忙街道下暗流的伊利索斯河，散步到这片位于阿格拉和阿迪托斯山之间的林荫缓坡时，他遇到了自己的学生、体质虚弱的埃皮勒内斯。苏格拉底以自己一贯机敏、雄辩的语言劝说他前往附近的健身场参加锻炼：&没有健康的身体，那么遗忘、怯懦、心绪烦躁、精神错乱等疾病就会乘虚而入。再说，人们还没有明白怎样最大限度发挥身体的美和力量，就因疏忽而变老，岂不是奇耻大辱？& 　　苏格拉底并非和其政敌诋毁的那样，只会在圆形剧场和阿格拉集市中夸夸其谈：在迪利姆和马拉松战役中，苏格拉底和雅典执政官米尔蒂亚季斯和寻常希腊重装步兵一样，身披沉重的铠甲，在宽大的盾牌掩护下用短剑、长矛与敌人贴身搏斗。而其他城邦时代的许多哲人也曾在战场或竞技场上身体力行：哲学家兼政治家伊巴密农达在战场负伤而死前，像一个普通士兵一样为战友抢回了自己的盾牌而感到欣慰。
　　密集步兵时代的贴身肉搏，无疑是对于勇气最直观的考研与演示，因此身体的健全与强壮，成为展示和维系勇气和其他美德的基础。然而在此之上，哲学家们开始以此为出发点，思考它超越具象的本质：在&拉凯斯&篇中，苏格拉底利用他一贯的机智与雄辩，指出勇气并不仅仅局限于男性在战场上的英勇献身。有些人在抗拒快乐中表现出勇敢，有些人在忍受痛苦中表现出勇敢，有些人在克制欲望中表现出勇敢，有些人在克服恐惧中表现出勇敢&&因此，苏格拉底发出诘问：勇敢，作为一种美德，其普遍性质何在？他并没有给出直接答案，几百年后经院主义神学大师托马斯& 阿奎那也曾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他最终也只能用其他美德，诸如耐心与忍受，来诠释勇气的本质。 　　在《西方的智慧》中，罗素说，苏格拉底的思考，直接导致了斯多葛学派的诞生，从而奠定了古希腊文明的继承者罗马的基础意识形态。古罗马史学家李维在《建城以来史/第一卷》的前言中，宣称罗马的建成与扩大，与其在战争、和平时期表现出的独特美德与天性密切相关，包括严肃、勇气以及灵魂的崇高。 　　希腊人的勇气来自于思辨，以及发自内心对于城邦公共生活与智慧的热爱，那么罗马人则为这种个人化的勇气添加了浓重的服从与扩张色彩。罗马人对健身场与体育竞技兴趣寥寥，而热衷于军事扩张。其公民普遍的军役义务，使得他们在18岁至46岁长达28年的时间内待在军营内或战场上，从而使得罗马民族的勇气与耐力&体制化&。在罗马，因怯懦而临阵脱逃者会遭遇耻辱的投石死刑，而执勤时的疏忽或偷窃行为将要受到鞭笞和杖刑。即便在坎尼、卡雷等灾难性军事失败中遭遇将领指挥失当、寡不敌众、遭遇意外突袭等各种恶劣条件，罗马军团通常也不会轻易溃逃，尽管这样最终常常会遭受更加惨痛的损失。 　　罗马共和国和帝国时代早期，其质朴好战的民族特性就与斯多葛学派创始人之一的希腊哲学家埃皮克塔图倡导的理性与禁欲主义一拍即合。据说罗马的建立者罗慕鲁斯曾说，罗马依靠神意建立，依靠罗马人的勇气支撑。最终，这一套观点在公元3世纪的&哲人王&马可斯&奥莱欧斯撰写的《沉思录》中得到了完善。既然人类对于自然与命运的控制与影响甚少，理想的应对状态即勇气与节制，避免消极、恣意的情感控制我们的生活与思维。勇气在斯多葛学派的视野中，延伸为日常对于外界诱惑、干扰、压力与恐惧的抵抗，强调行动与&反应&。譬如一名今日的社交恐惧症患者，斯多葛学派的观点就是他屈从于内心的恐惧，牺牲了自己的内在自由与生活的诸多可能性。 　　如果说罗马人的勇气特质能够用一个英雄人物具体化，那么这个人无疑就是盖尤斯&穆西乌斯。公元前509年，伊特鲁里亚克王国卢西乌姆的国王波尔森纳率军围攻罗马，贵族青年盖尤斯&穆西乌斯主动向元老院请缨，潜入敌营刺杀波尔森纳，未遂后被捕。面对死亡，他慷慨陈词：&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杀死你，我的敌人，我现在赴死的勇气，就像我当初准备杀死你的勇气一样没有减弱，勇敢地行动，勇敢地承受，勇敢地忍耐，这就是我们罗马人的品性&&在我身后有许多这样想法的人正想追求同样的荣誉。&为了向这名野蛮的异族首领证明：&在光荣面前肉体的痛苦不值一提&&&穆西乌斯主动将自己的左手伸入营火烧灼。被这种惊人勇气震慑的波尔森纳旋即释放了盖尤斯，并主动提出撤军议和。在穆西乌斯的崇拜者和后继者中，几乎囊括了所有的罗马精英：从西庇阿、卡图、提比略&格拉古直到布鲁图斯。他们都将斯多葛学派的自然主义观点奉如圭臬：通过德行的修炼以达到与神的一致，出身高贵的男性必须冷峻、简朴，坚定如同广场与其宅邸中的祖先或神明雕像一样。 　　殉教者与骑士 　　就在罗马的征服与光辉达到顶峰时，一种全新的信仰与相应的道德谱系却已经悄悄崛起。公元1世纪中期，在帝国境内纵横四方的石制公共大道上，衣着简朴的早期基督教徒们已经开始摩顶放踵，奔走四方，宣传自己的教义。早期基督教神学家，《四福音合参》以及护教书《Oratio Ad Graecos》的作者、叙利亚的塔提安宣称：&不想去统治，不想去富有，不屑于战场的荣耀，憎恶放荡，蔑视死亡。&在表面的顺从与疏离中，酝酿了一种全新的勇气，一种拒绝与这个堕落的偶像崇拜世界妥协的坚毅。 　　格里高利一世及其之后的基督教神学家坚信人类生而拥有骄傲、贪婪、嫉妒等七宗原罪；而与此相对的，是七种值得毕生追求维持的德性&&四件来自毕达哥拉斯与柏拉图，乃至埃皮克塔图等希腊罗马&非基督徒&：智慧、勇气、公义、节制，以及三件基督教精神的原生产物：信心、期望、爱。 　　基督教所倡导的勇气，即是一种坦然面对死亡与折磨的超然态度。使徒教会后期的神学家、里昂的爱任纽宣称，基督信仰之所以凌驾于异端之上，就是因为唯有前者能够产生大量信仰坚定，无惧死亡的殉教者。公元前115年，安提阿的主教伊格那修因其信仰和传教被判处死刑，在押解下千里迢迢，一路跋涉前往罗马城，等待他的是残酷的判决：和其他拒绝改宗的基督徒一起在圆形竞技场被狮子等猛兽撕裂，以娱乐罗马群众。正如法国画家哲罗姆在画作《基督殉教者最后的祈祷》中描绘的那样。在囚徒生涯中，伊格那修不断写信给沿途各地的教友，反复叮咛不要有任何援救自己的企图，并强调殉教是自己在充分考虑后做出的决定：&就让我成为野兽的食粮，通过这样的方式，我将与上帝会面，我是上帝种下的麦粒，将由野兽的牙齿磨碎，成为上帝纯洁的面包。& 　　随着罗马帝国的覆亡，曾经的&蛮族&逐渐建立了自己的领土，形成了今日欧洲政治与民族版图的雏形。随着这些蛮族领袖逐渐皈依基督教，日耳曼与条顿人的尚武好斗传统，嫁接于基督教虔诚与献身的理念，最终形成了中世纪的骑士精神。封建领主以武力和军队保卫自己的人民和领地，并在战时对国王和上级领主效忠。贵族男嗣在七八岁时，会被送到其他地位相当的贵族骑士身边充当扈从，学习服从、宫廷礼仪与武器、驭马的使用技巧，最终在14岁至16岁时在教堂被领主授予骑士称号。12世纪的英国经院哲学家、索尔兹伯里的约翰声称：标准的骑士之道即是保护教会，讨伐叛逆，崇敬建堂，保护穷困，恪守职责维护和平，不惧为效忠的领主和战友流血，如有必要，则毫不犹疑地献出生命。一名骑士的最大光荣即在沙场殒命，寿终正寝反而会认为是尚武生涯的缺憾。 　　实际上，很少有贵族骑士能够毫无折扣地恪守这套严苛繁琐的道德，&狮心王&理查、&红胡子&腓特烈一世的英勇都包含凶残、鲁莽、大胆的成分。先后侍奉过亨利二世，&狮心王&查理、&无地者&约翰以及亨利三世四任英格兰国王的第一彭布罗克伯爵、王室御马总监的威廉&马歇尔，被誉为骑士道精神典范。威廉一生在马上比武竞技中战胜的骑士共有107位之多。据说年仅5岁时，威廉被其父约翰送给斯蒂芬国王处身为人质。当约翰&马歇尔转而支持斯蒂芬的王位挑战者诺曼底公爵亨利，并在纽贝里城堡抵抗斯蒂芬的军队时，斯蒂芬扬言要将威廉放在弩炮的驮框里发射出去，然而威廉却毫无惧色。1217年，当他70岁高龄时，依旧为年仅9岁的亨利三世弭平叛乱而披挂上阵，身先士卒，未戴头盔，亲冒矢石攻克了林肯城，并宽宏大量地对待发起叛乱的路易斯王子和其他勋爵，当他于74岁高龄处于弥留之际时，他的最后愿望即是放弃一切俗世的权力，皈依圣殿骑士团，&将自己托付于上帝之手&。 　　然而，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化，个人的勇气与献身精神逐渐让位，骑士道在英法百年战争和红白玫瑰战争中逐渐凋零。在克勒西、阿金库儿和普瓦捷战役中，尽管法国封建领主骑士展现出了非凡、超乎常人的勇气与牺牲精神，但依旧于事无补，不敌英国训练有素、由平民组成、集团作战的长弓弓箭手与步兵。法国历史学家让&夫瓦沙神父在《夫瓦沙编年史》中充满惋惜地描述说，在普瓦捷战役的最终阶段，法王约翰二世亲自手持战斧浴血奋战，试图为自己和部下杀出一条血路，但依旧不能摆脱与幼子一起被俘的命运：&只要当天一半法国士兵们能有他们国王的坚韧和勇气，英国人就未必能获胜而归。&
　　理性，公民与启蒙时代 　　在漫长的中世纪笼罩了将近8个世纪后，意大利文艺复兴第一次通过复活希腊与罗马时代的艺术审美，最终将人类的关注焦点转向自身与现世。关于人类本身逐渐形成了一种新观念，一种对其高贵和创造力的新的信任，人们无需再一心想着来世或最后的审判，而关注于发展自己生来俱有的潜力，用以了解和征服自然。1682年，因躲避宗教迫害而被迫流亡荷兰的法国启蒙运动之父皮埃尔&贝尔出版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关于彗星问题的思考》。他勇敢地涉及了一个往常哲学家不敢触碰的问题，自然伦理是否能够在没有超验信仰的支持下独立存在？所有人类的基础道德，包括勇气、诚实在内，是否能够在没有基督教信仰的状况下继续成为我们行为的准则？答案似乎是肯定的，皮埃尔争辩说，既然在前基督教信仰时代，人类拥有柏拉图、普林尼、卡图、伊壁鸠鲁这样的贤人，而在信仰确立的中世纪与当下，整个欧洲依旧浸泡在欺诈、战乱、贪婪之中，所以可以做出这样的推导。 　　启蒙时代所倡导的勇气，是作为自我而存在的勇气，即是追随理性反对非理性权威的勇气。这种勇气带有乐观主义精神，敢于面对命运和死亡：&对个人理想自由和教育的信念承担了罪过的焦虑；个人作为独特的自由个体指引着自我生命的进程，不幸和死亡被英勇的自主性所承担，通过理性的行动改造现实，通向更文明的世界，意义得以保障。& 　　1789年爆发的法国大革命，一下子将虔诚驯服的法国人变成了积极参与政治，富于民族自豪感的平等公民。巴黎街头挤满了穿着低至脚踝的长裤、短袜、短筒皮鞋甚至木鞋，头上是一顶代表革命的红色软帽，身上是四四方方、源自工人的灰色或者棕色哔叽翻领短外套的&无套裤汉&。革命政府提倡的公民精神是启蒙时代理性与古代希腊罗马严肃精神的结合，既有伏尔泰、卢梭与霍尔巴赫质疑神学，提倡公德法律的一面，又有来自斯巴达勇士列奥尼达斯、罗马名将西庇阿与政治伟人卡图的坚韧、勇气与克己。 　　从1791年8月开始，国民公会下令，巴黎各剧院必须每周上演《布鲁图斯》、《威廉&泰尔》等一批以反抗暴政、刺杀暴君为主题的剧目。全新的&共和历法&上标注了一些全新的节日：&自由节&，以及&处死暴君节&。广大青年男子高唱着克洛德&约瑟夫&鲁日&德&李尔的《马赛曲》踊跃参军。1792年瓦尔密战役中，当普鲁士军队在布伦瑞克公爵的率领下，准备一举获胜进军巴黎时，指挥官弗朗索瓦&凯勒曼麾下的法军发出一声雷霆般的呐喊&&&祖国万岁&，慌张的布伦瑞克旋即撤退，并告诉手下&今天我们不能在这里赢得胜利&，目睹此景的诗人歌德赞叹说：&世界史之新纪元即由此开始。& 　　拿破仑战争带来的一系列革命，将全新的近代民族国家观念带到了全欧洲。政治变革使得贵族消灭、勇气等高尚的道德不再是某个特权阶级的独占之物，其效忠的对象不再是旧日的领主。随着19世纪中后期现代医学以及绅士阶层社交活动样式的发展，中产阶级与上层绅士在户外消磨的时间逐渐增加，绅士应该身体强健，对危险无所畏惧&&骑马、猎狐、击剑、板球，乃至拳击等运动逐渐时兴开来。英国首相迪斯累里宣称，任何培养绅士体魄与进取精神的运动，都是与不列颠帝国的扩张精神并行不悖的。1880年，英国业余拳击协会成立，力图让拳击成为一种高尚的贵族运动，从威尔士亲王到拜伦勋爵，许多上流社会绅士选择在资格审查严密的私人俱乐部里带上小牛皮拳套进行相对轻松的比赛。 　　正如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自由党领袖、首相格拉斯通在自己的日记扉页上写下的一句箴言：&寡言少语不患得失，坚定勇敢秉公行事。&全新的社会中坚阶层&&绅士不仅应当秉承传统骑士时代的体魄强健与技击之术，还应当积极参加公共政治性事务，敢于为不同的，尤其是下层贫弱阶级的悲惨遭遇和遭受的不公表示愤怒和同情，例如曾三任英国首相的著名保守党政治家加斯科因-塞西尔亦在上议院不少同僚的反对下，主张保障工人的10小时每日工作制，加强伦敦等大城市的公共卫生系统，以及提高童工与女工工资。 　　那时，将勇气、野心与欧洲人殖民时代傲慢优越感集于一身的绅士典型，莫过于封号德斯博罗勋爵的英国人威廉&亨利&格伦费尔。他身材高大、精力充沛，曾游泳横渡英吉利海峡，并从三条不同的线路登顶过瑞士与意大利交界处以险峻著称的马特洪峰。他11岁时被哈罗公学录取，然后是牛津大学，兼任牛津赛艇与其他运动俱乐部主席，稍后，他又担任了牛津大学猎犬追踪俱乐部主席。1888年，英国试图平定马赫迪起义的萨尔金战役中，服务于苏格兰高地步兵团的格伦费尔在战役前夜声名大噪：每天坚持长跑的他在深夜远离英军营地，结果与一群苏丹托钵僧侦察轻骑兵遭遇，在激烈的格斗中，格伦费尔用随身携带的恩菲尔德MK2左轮手枪打死了两名对手，并在剩余敌人的追逐下狂奔了几乎两英里，最终在险些被俘时遇到了一支英军巡逻队。从下议院退休后，不知疲倦的格伦费尔积极投身于公共事务，最终一手促成了1908年伦敦奥运会的召开。 　　浪漫主义的插曲 　　19世纪中期，对于工业革命所代表的机械生产，理性与进步意识形态的返潮，强调神秘不可知论，个人情感主导与异国情调的浪漫主义运动在欧洲出现。&我们称我们的时代是注重实用的时代，可没有一样东西的用途弄得明白。我们已经忘了，水可以洗濯洁净，火可以精炼提纯，大地是每一个人的母亲&&我确实感到自然力中蕴含着净化，我想回返它们当中，在苍茫天地间生活。&奥斯卡&王尔德这样写道。&浪漫主义&标志着一种作为自我而存在的勇气的个体化形式，既摒弃任何超越自然的先验观念，也厌恶资产阶级的工具理性与过度自我克制，当伏尔泰控诉&哈姆雷特&是&一处偶尔散落着可怕独白的荒诞闹剧&时，著名浪漫主义诗人柯尔律治即认为，哈姆雷特是一个被巨大想象力与内心受折磨的浪漫主义英雄，他关于自杀、复仇、背叛与死亡的独白是&勇气与自省的心灵统一&。 　　王尔德的追随者、诗人乔治&戈登&拜伦被看作是浪漫主义运动的化身与缩影，这位&唯美主义的传道士&在剑桥读书时，最喜爱的搭配是带花边的天鹅绒大氅、齐膝短裤、黑色丝袜以及领口下塌的宽松衬衫，还系着一条硕大的领带。其挚友抱怨说，他的精神状态始终在暴躁不羁、激情浮夸、消沉低落和狂想多疑之间摇摆。1809年，由于债台高筑，拜伦被迫旅居国外，从里斯本漫游至马耳他、西西里、阿尔巴尼亚、奥斯曼土耳其与其治下的希腊。在沿途异国风光和古代英雄的传说的激荡下，拜伦于1812年出版了他的长诗《恰尔德&哈罗德游记》。哈罗德这个心灵漠然，与俗事刻意保持距离的骑士，作者本人的化身叙述者，在游历过程中逐渐迸发出了对于游历国英雄事迹的咏叹憧憬，以及人民挺身反抗暴政的讴歌&&&以他的反抗一切压迫与对一切伪善的妒恨，他使自己成了全部受难的世界的代言人。& 　　1823年，在寓居伦敦的希腊独立革命委员会向拜伦发出了呼唤。著名爱国者、玛丽&雪莱的友人马夫罗科达王子在希腊西部海岸上的米索隆尼岛上建立了临时政府，他邀请这位浪漫主义诗人加入自己的军队和解放事业：&我的勋爵，你要知道，希腊的命运已掌握在你手里。&日，一身红色戎装、毫无军事指挥经验的拜伦拖着虚弱的身体，乘坐&大力神号&抵达了米索隆尼。马夫罗科达王子计划和拜伦一起组建至少一个团的民兵，从奥斯曼帝国手中夺取港口重镇勒颁多，然而仅仅一个月后，高烧和疑似疟疾就击垮了拜伦，不适宜的放血疗法又引发了败血症，4月19日晚18点，拜伦与世长辞。在画家约瑟夫&奥德维尔的画作《拜伦之死》中，这位诗人被描绘成头戴月桂树花冠，手持里拉竖琴，仰卧于榻，逝去得如同他诗歌中歌颂的古代希腊英雄。 　　理性主义使得勇气变成了探索与改造世界的动力，浪漫主义则把勇气变成了人类肯定、接纳自我内在冲突与缺陷的动力，实现了某种内在和解。就在人类踏入20世纪新纪元的前夕，人类似乎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理性乌托邦时代的曙光，然而一些最为敏锐的头脑却在憧憬之余产生了隐忧。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神学家保罗&约翰尼斯&蒂利希在《存在的勇气》中，详细地剖析了这一美德的嬗变：古代世界，人类面临的主要威胁是自然破坏力与战争，因此表现为人类对抗死亡和命运带来的焦虑，基督教统治下的中世纪，成功地把人类对命运和死亡的焦虑变成了对自身罪过和责罚的焦虑，而对抗这种焦虑的勇气则主要来自于对教会生活的参与以及理念上的认同。而近代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以及后来的启蒙主义与科学工业革命，都体现着作为个体而存在的勇气，摒弃了古代与中世纪的&集体勇气&。然而这一变化背后的危机在于，新兴的民族国家与唯技术进步倾向完全消除了中世纪宗教中的&原罪&，使得人类行为失去了制衡与反省的牵制。换而言之，无所牵制的勇气则会导致一场以野蛮消灭对手为最终诉求的丛林竞争。 　　蒂利希的预言很快变成了现实，1912年，正当欧洲各大国在结盟和军备竞赛中加速滑向全面战争时，著名英国自由党政治家、古代希腊语言研究家吉尔伯特&穆雷感叹：&每一个民族都自认为是世界上最精华、出类拔萃的一群，拥有统治支配其他人的绝对权力。&日，狂热的斯拉夫民族独立主义者、年仅20岁、身患肺结核的加夫里若&普林齐普在萨拉热窝，用一支M1900勃朗宁自动手枪刺杀了奥匈帝国王储斐迪南大公夫妇。刺杀事件发生后的5周内，欧洲各大国都迅速进入了战争状态，所有参战者都满怀信心地期待一场短暂而辉煌的战争。士兵高唱着&马赛曲&或&蒂珀雷里&，军列上都用粉笔写着&圣诞回家&。唯独睿智而冷静的英国外交公使格雷子爵暗示：&整个欧洲的灯火都在熄灭，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将不会看到它们被重新点燃。& 　　勇气的三种形态 　　美国克莱门森大学心理学家辛西娅&普瑞将勇气分为三种类型：&道德性勇气&、&一般性勇气&与&个人勇气&。 　　&道德性勇气&最为令人称道，尽管它从概念形成至今不过一个世纪的时间，但它却是三者中最难达成的。正如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中所说的那样：道德判断的基础回溯到一个公正的旁观者，&它是理性、道义、良心、内心中的那个居民，内心的那个人，判断我们行为的伟大法官和仲裁&。&道德勇气&这顶桂冠被赋予了那些克服了社会偏见与不公，维护了自身的道德完整性，或增进了全体成员的权益与福祉的人类个体。他们在人类历史上用自己的勇气和牺牲编制出了一条闪光的金线：1968年墨西哥奥运会的领奖台上，男子200米跑金牌和铜牌得主、美国黑人运动员汤米&史密斯和约翰&卡洛斯一起将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指向天空&&这是在美国60年代民权运动中耳熟能详的抗议手势。之后，这两位获奖者被国际奥委会主席艾佛里&布伦戴奇禁赛并逐出奥运村。在他们前面和后面，是甘地、马丁&路德&金、纳尔逊&曼德拉，被流放的十二月党人、雷德福斯案件中的左拉。
　　&为何在可以轻松地推卸掉肩负的道德重任，而相反则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时，一小部分人依旧用勇气拒绝随波逐流？&纽约书评专栏作家、詹姆斯&阿隆森社会正义新闻媒体奖获得者埃亚尔&普莱斯在2012年的著作《美丽心灵》中发出了这样的诘问，这部纪实性著作讲述了四个有关&道德勇气&故事：身为与奥地利接壤的瑞士西北小城圣&盖伦的边检站负责人，曾经通过秘密伪造身份与颁发签证，帮助超过3600名犹太人进入瑞士避难的保罗&格鲁宁格上尉；拒绝参加镇压加沙地带巴勒斯坦民众反抗的&安全行动&的以色列前空降兵艾夫纳&魏茨特克；斯坦福金融公司前金融顾问、拒绝向客户出售违规金融产品并毅然举报雇主的单身母亲蕾拉&怀德勒；在1991年乌科瓦尔市大屠杀中，让那些受到塞族武装分子通缉搜捕的克罗地亚人躲进自己家中避难的塞族人亚历山大&耶夫提奇。 　　耶夫提奇是个平庸的建筑包商，喜欢看足球、喝啤酒、脾气暴躁，没有任何高尚的理想，但是他坚持说，促使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是自己在恪守塞族人古老的传统：&邻人即家人。&实际上，《美丽心灵》中的四位主人公，都是一些&沉默的大多数&，被周遭所发生的非正义及他人的痛苦激发出了强烈的行动意愿，并最终付诸实践。 　　&道德勇气&需要更坚定的意志力与耐受力作为后盾，通常会与屈辱、折磨以及非议相伴。 　　怀德勒早在2003年即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检举信，阐述自己因拒绝向理财客户出售安全性毫无保证的存款证书而被斯坦福解雇，进而警告其前雇主可能在以金融创新理财的幌子下从事&前所未闻的庞氏骗局&。然而在一次无关痛痒的听证后，没有任何政府管理机构或者媒体理会怀德勒的举报，她也因自己&告密者&的身份，无法在华尔街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终于，在2008年底，全球金融危机戳破了斯坦福公司吹大的泡泡：共有超过3万名投资者被骗，涉案金额高达70亿美元。 　　在写作期间，普莱斯曾采访了怀德勒的儿子阿尔玛多。&如果说我，或者我母亲，从来没有一丝后悔之意，那纯粹是谎言。&阿尔玛多说，&我为她感到由衷的自豪，但同时又为家庭的处境感到挫折和愤怒。&确实，《美丽心灵》中的四个故事，无一以&正义伸张，英雄加冕&的光辉结尾：魏茨特克曾被短暂地送上军事法庭，格鲁宁格上尉则以&渎职&罪名被解职，下半生依靠微薄的养老金糊口，关于他向犹太难民勒索钱财与肉体贿赂的谣言始终困扰着他，在其生前，无人对其勇气和壮举有所了解。 　　英国著名政治学家约翰&穆尔提出，判断一项道德是否臻于至善，在于它是否能够最大限度地使尽可能多的社会成员获益。&道德勇气&的拥有者却常常会在行动后的短期内遭受非议和质疑。1971年，丹尼斯&艾尔斯伯格因&五角大楼文件泄露案&而遭受了牢狱之灾，并被强硬派视为&叛徒&，因为它泄露了尼克松政府将战争&越南化&政策的种种细节，并使美国在巴黎谈判中陷入不利境地。从长远来看，它成为曝光尼克松政府种种违规犯法行为的导火索，并提前结束了美国在印度支那半岛不得人心的军事干涉。同样，当美国驻伊拉克第十山地师第二旅的情报分析官、22岁的陆军一等兵布拉德利&曼宁将上千份机密文件泄露给&维基解密&，以及2008年英国著名记者斯蒂芬&格雷在《幽灵航班&&中情局虐俘真相》中曝光美国在迪戈加西亚岛秘密军事基地中囚禁、虐待恐怖组织嫌疑人等行为后，他们固然被视为破坏了全球反恐战争与所在国国土安全保障的&告密者&，但同时也代表了一种超越狭隘族群与政治短期利益的最高良心。 　　为何&道德上的勇气&在现代越发珍贵？《现代性与大屠杀》的作者、英国著名社会学家齐格蒙&鲍曼认为，技术的道德化，是造成当下我们&道德良心&持续减弱并不再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感到&道德疼痛&的原因。忠诚、义务、纪律与有效这样的概念，全部朝向凌驾于我们上方的权威&&它既是道德权威，又是道德关怀的最高目标，它拥有了废止与排斥其他所有与自身利益相左的道德考虑的手段和能力。正如斯坦利&米尔格拉姆所言：&下属感到耻辱或者光荣，依赖于他有多么恰当地实施了权威所要求的行动。&在这种前提下，我们越发心安理得地进入了某种&代理状态&，通过责任转移机制，让自己的良心与道德判断进入了&自由漂浮&。在社会群体整体进入&代理状态&的时候，挺身而出，完成自己在传统道德上的责任与统一性，更为艰难，所谓&勇气需要更多的勇气作为依托&。 　　与高高在上的&道德勇气不同&，&一般性&与&个人勇气&则代表被人类不同文明、历史阶段与族群所公认，不顾自身危险的勇敢行为。前者诸如&9&11&事件中挺身而出的纽约消防队长彼得&甘奇，或者电影《孤独生还者》的原型&&美军海豹特种部队成员，在2005年&红翼行动&中只身与上百名塔利班武装分子周旋的马库斯&拉特尔。而后者则是那些能够克服个体心理与身体上的局限的芸芸众生，诸如克服了恐高症的初次蹦极或者高山滑雪运动者，或者是那些在健身后成功地拒绝了比萨饼的胖子。 　　虽然一般性与个人勇气不再要求实践者心中时刻有一条道德与情操上的金线，但依旧多数大胆鲁莽的行为看似勇敢，但最终被否定，关键是因为它可能有悖于行为者自身，抑或所处环境的长期利益。在球场上头顶对手的齐达内，或者一手开创了宽松抵押次贷政策的前房利美总裁詹姆斯&约翰逊都很&大胆&，然而他们的行为却不能与勇气相连，因为它不能为行动者自身或他人带来长期有益的作用。 　　日，在阿根廷小城圣米格尔图库曼德，家庭妇女苏珊娜&特里马尔格23岁的女儿玛丽塔出门后一去不返。在绑架、贩卖妇女猖獗的阿根廷，特里马尔格很清楚自己如果不采取行动，很可能就永远失去自己的亲人，她由此开始了一场漫长而危险的寻女之旅。 　　&我哭泣、尖叫，撕心裂肺地大喊，直到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后来我意识到自己一定要坚强，要用头脑去思考，而不是感情用事。&特里马尔格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说，&这些坏人很强大，而我是个无名小卒，没权没势，没有资源。如果要找回女儿，我一定得比他们更聪明才行。&在此后的10年中，她追踪一切蛛丝马迹，去妓院和皮条客面对面，假扮人口贩卖者，与绑架犯罪集团周旋，甚至挺身质疑、揭露那些不可一世的从人口贩卖与卖淫黑色产业链中获益的政客。 　　2008年，在她的游说下，阿根廷将贩卖人口定为联邦犯罪。从那时起，阿根廷警方展开突袭行动，累计解救了3000多名被绑架的妇女。特里马尔格还冒着生命危险亲自解救了150多位女孩，并以女儿玛丽塔的名字成立了互助基金会，帮助那些同样失去了女性亲人的同胞展开搜寻。 　　勇气稀缺的现代&& 经济理性导致的怯懦？ 　　今天，全球互联网大众媒体时代给人类提供了24小时不间断的信息洪流，使得我们能够便捷地跨越空间与时间障碍，对这个星球上其他人的行为与生存状况了如指掌。我们得悉了许多关于勇气，振奋人心的故事，诸如苏珊娜&特里马尔格，或者在联航93次航班上挺身而出的杰瑞米&葛力克。然而同时也得悉了更多的负面与消极信息：我们似乎越发丧失了勇气，越来越无法突破自身认知行为能力与外部威胁的阻碍。根据美国精神病学会《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的预计，大约3.5%的成年人患有恐惧症，13%受到社交恐惧症的困扰，还有11.3%患有某种特定的恐惧症，诸如恐高、恐血症。
　　R.W.费福夫尔在《西方文化的终结》中争辩说，现代性宣称人类理性具有自足性，抵制上帝对人类命运的支配，破坏了道德教诲赖以生存的坚持基础。技术理性化发展出一种&替代性道德原则&，即只要满足痛苦最小化，快乐最大化原则，即为正当。因此勇气就不可避免地被碎化和降格到了某种&浅薄琐屑&的地步，购入一只不被看好的硅谷技术创业企业原始股；为了一个更为苗条的体型去运动、节食；勇敢地向觊觎的异性告白。&经济理性&拒绝一切极端、激烈而狂暴的情绪与解决方案，除了持续丰腴的消费行为，在任何与消费/生产领域格格不入的地方，我们分配的情绪与精力越发微小。根据&百度知道&数据库提供的数字，在中国网民关于&勇气&关键词的网络提问频次统计中，最为高度相关的问题分别是婚姻、表白与出轨、再就业与创业，以及是否敢于在公共环境中与他人发生言语或者肢体冲突。斯坦福胡佛研究院公共政策与社会研究专家亨利&罗文在《东亚增长的背后》中批评说：东亚国家特有的社会差序文化与等级制度尽管促成了经济增长，但也进一步削弱了社会成员对于自身权利与个人意识表达的要求。超过70%的中下阶层对于职场冷暴力、社会族群歧视、福利与政治权利缺失现象选择了默默承受。 　　在这种情况下，从一成不变的经济理性生活中逃离，甚至进行破坏，都是一种莫大的勇气。例如将犯罪与反抗混为一谈的朋克虚无主义，诸如在大卫&芬奇导演的《搏击俱乐部》中，布拉德&皮特饰演的&反英雄&泰勒，其惊心动魄、血肉横飞的自虐式&反抗&，抑或库布里克《发条橙》中热衷于夜间无因暴力犯罪的阿列克斯。然而从另一个层面上看，&勇气&在某种程度上重新沦为了少数精英们的特权和炫耀品，因为他们支付得起从&经济理性&中暂时逃离的高昂代价。由此不难理解&甲骨文&总裁拉里&艾利森为何要参加1998年因气候恶劣而变得艰险非凡的澳洲至塔斯马尼亚岛帆船拉力赛，并对6名水手死于惊涛骇浪和时速140公里的强风之中，以及自己体重减轻了25磅的代价毫不在意。 　　早在100年前，保罗&约翰尼斯&蒂利希就对今日的境况做出了警告：对空虚和无意义的焦虑是近代以来人类最大的困扰，精神上的&非存在感&威胁是当今最迫切的处境，所以未来人类的勇气所要与之争斗的，必然是工业时代大生产下人性湮没的危机。&理性的主体，取代了存在的主体，取代了存在主体的冲突和绝望&，一如J.D.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霍尔顿，或者《无因的反叛》中的詹姆斯&迪恩，亨利&米勒《北回归线》中的&我&，在某种程度上，勇气意味着&对正统秩序永不减退的愤怒攻击&。 　　当然，一部分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并不同意这种观点：我们并非正在丰腴的消费社会中变得越发怯懦，而是随着人类社会与经济活动形态的变化，我们的勇气被分配到了截然不同的领域：辛西娅&普里于90年代进行了一项样本超过1000名志愿者的&勇气商&心理测试，志愿者的职业包括军人、消防员、大学生、企业中高层管理人员、服务业以及自由职业者，出乎意料的，企业中高层管理人员的&勇气商&，仅次于现役军人，高于警察与消防人员。普里争辩说，这些人在无法预测的市场营销与宏观经济形势下，为部门和企业做出重大决定并冒着重大的心理压力承担了职责，一如古代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骑士或者西部牛仔，只是昔日亮晶闪耀的盔甲和牛仔帽变成了西服三件套，而智能手机、笔记本电脑则取代了长剑和左轮手枪。 　　80年代初，波士顿律师简&施里奇特曼恩的勇敢行为，被好莱坞改编成为经典法律电影《民事诉讼》：在代表沃本镇遭受Cryovac企业工业排污之害的居民所进行的8年漫长诉讼中，这个波士顿法律界昔日的金童子失去了一切。 　　施里奇特曼恩回忆说，在此案的诉讼过程中，他曾数次彻底丧失继续前行的勇气。曾经视自己为正义化身的委托人质疑自己因为贪婪而试图庭外和解；事务所资不抵债，他出售、抵押了自己的公寓、保时捷轿车和定制家具，夜晚只能睡在办公室沙发上，并在过度紧张中忽略了一份报告&&证明Cryovac的母公司W. R. Grace对于这家下属企业多年来向沃本镇附近的山区倾倒有毒废弃物，从而间接污染了地下水与河流的行为确实知情。而这本来可以为自己的委托人争取到高达4000万美元的法律赔偿。他曾一度在法庭上失控，向法官大吼：&你这个烂人。&在结案后，施里奇特曼恩曾一度远渡夏威夷，当了一名意气消沉的节能灯泡推销员，然而有一天他在爬山远足时，却发生了顿悟：&当我汗水淋漓，双腿颤抖爬到山顶，看到夕阳在海平面上最后洒下一片金黄，我突然想到，我所做的是在用挫败作为逃避沃本镇的借口，如果再继续下去，我的余生就要始终笼罩在它的阴影下。& 　　时隔23年后，施里奇特曼恩重新回到了沃本镇开业。&58岁，岁月的摧残在他身上清晰可见，饱经风霜的面部上如利刃镌刻的皱纹，微驼的脊背，已经花白的胡子。&《波士顿》杂志记者保罗&凯科斯回忆说，&没有了爱马仕领带、Bally皮鞋和阿玛尼西装，2013年，站在巡回法庭上，作为一件高速公路收费违规案控方的施里奇特曼恩只有一件蓝色西装短袖衬衫和一条蹩脚的红领带，下身是宽松的灰色便裤，然而他眼中的光芒却一如既往，熊熊燃烧。&&&勇气，对于人类来说，正如天空中的星辰，尽管有时会暂时失去光芒，被黑夜掩盖，但亘古以来，它始终在那里，位置从未变动。 　　恐惧与勇气：硬币的两面 　　美国第18任总统尤利西斯&格兰特曾言：&仅会无所畏惧，则勇气一文不值。&诠释勇气，似乎必须要从认识与如何克制它的敌人&恐惧&入手，对于恐惧，拥有勇气是否意味着不惜一切代价，利用药物，或者某种外科手术，一劳永逸地阻止大脑中的适当部分发挥其正常作用，或者仅仅将其抑制在不妨碍我们做出正确判断与行动的层面上。 　　从某种意义上说，恐惧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生物体自然反应：哥伦比亚大学神经学专家埃里克&坎德尔曾让数百名受测试者观看快速掠过的骇人照片，虽然所有观看者声称根本没有足够时间辨认这些形象，然而核磁共振仪却显示他们大脑中负责恐惧、忧虑作用的杏仁核有明显的反应；美国著名作家斯蒂芬&克莱恩的名著《红色勇气勋章》通过主人公亨利&弗莱明在战场上几天内的经历，生动地向我们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勇气和怯懦如何像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那样泾渭分明却又密不可分。 　　1968年，美国作家蒂姆&奥布莱恩从明尼苏达州麦卡里斯顿大学毕业，在获得政治学学士学位后，他没有和其他出身中产精英的青年一样，选择远遁加拿大，焚烧兵役卡或者参加国民警卫队等行为逃避前往越南服役，而是毅然加入了美军第23步兵师五营A连3排，他的越战纪实文学《假如我死在战斗区》，以及小说集《士兵的重负》，被视为关于个人勇气最为经典的文本之一。 　　&勇气，意味着持续的坚韧和与灵魂深处怯懦的斗争。&奥布莱恩这样写道，入伍两个月后，美莱附近，奥布莱恩所在的排遭遇了越盟游击队的伏击，&在疯狂的一瞬间，子弹在你头上呼啸而过，仿佛每一颗上都标有你的名字，此时，你所有的训练、纪律和关于荣誉、耻辱的判断都已经失灵，我本能一样地用手紧紧按住头盔，拼命地把整个人往身下的泥土中埋藏&&& 　　事实证明，即便是那些最为勇敢的人，依旧会受到恐惧不可阻挡的侵蚀。《基督论》和《伦理学》的作者、迪特里希&潘霍华牧师因参与组织&牧者紧急时期联盟&，反对纳粹德国对于教会的全面控制，最终被关押进福洛森堡集中营，于日被秘密处决。临刑前，他曾写下绝命诗篇《我是谁》，此诗以戏剧化的手笔，描绘出自己外在勇气和内在恐惧之间的撕裂与斗争。一方面，&我从牢房监禁走出，好似地主告别豪宅&。而同时又&身体绵绵，做好准备，永别于斯&。他不禁发出疑问，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抑或，&两者皆为本我？& 　　通常，怯懦并非一种我们能够前瞻意识到的行为反应。我们通常在危险还未到来之际，坚信我们能够以最镇定、勇敢的方式做出反应。这种对自我过分乐观的评估被称之为&幻觉勇气&。1988年，英国心理学家汤姆&麦克米兰对100余名英国皇家伞兵团的新兵进行了恐惧心理与生理反应测试，大约7.5%的新兵会产生&幻觉勇气&，25%的测试者一如大众的期待，无畏地完成了初次跳伞任务，毫无恐惧的生理反应特征，而66%的新兵，和常人一样，出现了头晕、恶心、心跳加速、呕吐感与眩晕等恐惧半生的生理反应，但最终克服了这些障碍 　　在2012年7月，来自美国科罗拉多大学的心理学和神经学副教授里夫&范&博文、卡耐基梅隆大学迪特里希人类学和社会学学院教授乔治&温斯坦在《行为决策期刊》中提出，这种&幻觉勇气&就是&移情差异&的一种典型表现&&&移情差异&是指我们对自身在未来情境中的行为的无法预测性。移情差异理论认为，当关键时刻还远未到来时，人对于未来可能会经历的恐惧没有感觉。 　　试验表明，通过诱导人们真切感觉到即将面对的恐惧，可以减少这种幻觉勇气，正当恐惧来临，身体会产生额外的肾上腺素，导致心跳加快，血管中的抗凝剂开始让血管收缩，一方在身体受伤时失血过多，我们血压上升，心跳加速，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清晰合理的决定或者计划变得困难重重&&对于这一点，曾经8次赢得RedBull全球悬崖极限跳水锦标赛冠军的哥伦比亚悬崖跳水名将奥兰多&杜克深有体会：&恐惧感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它可以迫使你在训练或者比赛时专注那些最为关键的东西。&他告诉本刊记者，相对于体能与技巧训练，精神上的训练最为艰难，因为&哪怕你千百次地在脑海中把一切都具象化，悬崖、微风、脚下的海水和观众，你只有真正站到起跳点上，真正向下张望时，才能体味到那种感觉&。他告诉我们，唯一的秘诀就是在训练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恐惧&，这样就能在真正的比赛时刻来临时保持足够冷静。 　　积极心理学家、美国波特兰州立大学教授罗伯特&比斯瓦斯&迪纳提出了一个&勇气商&概念。即勇气，等于行动意愿/恐惧，其结果取决于&控制恐惧&与&行动意愿&两个单独但彼此紧密连接的心理过程，我们拥有两套动机系统，一是行为抑制系统，这条抑制系统能帮助我们小心谨慎地对待未来发生的未知情况，特别是含有伤害或者惩罚风险的种类。而另一种则是植根于大脑愉快中枢的行为激活系统，它控制我们采取行动向目标挺进。&勇气商&高的人群拥有足够的能力，在恐惧心理存在的情况下依旧按部就班地采取正确的行动。从某种意义上说，勇气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判断或决定某些事情的重要性超过了恐惧。勇气就是无论多么恐惧，无论多大阻力，无论你眼下需要什么你都要做的事。 　　 　　主笔 朱步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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