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击来的太快太多，会让人有种不真实感。然而不论多么不真实。总是要让生活继续下去。陈醒迅速的买了下午的动车票回了T市，并打了个电话给黄郢确定了二次答辩需要准备的一应事宜。

其实离开家并不是很久。但是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却有种好像在梦中的陌生感。是因为它变了么？还是因为自己的心情变了呢？也许，都变了吧。

下了出租车，走在小区路上，心情更变的无比忐忑。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却更害怕知道答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继续向着自己的家走了过去……

“阿醒。”仿佛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陈醒迟疑的转回头。

身着一袭米色套裙的刘宝怡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容，手里正拎着一袋子水果向他缓步走过来。若无其事的把他的旅行箱拿到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上，她说：“我早上买了虾，让阿姨熬了虾粥，还有从店里买的叉烧，可以吧？”

有心想追问答案，却感到喉咙一阵阵的发干。开门的时候，陈醒发现刘宝怡的脸色白而僵硬，像是盖着一层厚厚的粉似的。而脑后的发丝，也有几根赫然显露着苍白的颜色，是他从未在她头上看到过的。

叉烧很香很脆，虾粥也很鲜美。餐桌上空吊灯的橘黄色光线照的这些美味愈加显得可口。仿佛一切如旧。持起汤匙舀了勺粥送入口中咽下，陈醒轻轻的叹了口气。

“审查期间家属不能见面。”喝了几口粥后，刘宝怡淡淡的说，“既然回来了，明天去你大伯家去走走吧。”

果然。确实是出事了呢。

“妈……”有时候他真的理解不了自己的母亲，就算是这样的事情也可以表现的如此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一样。

“既然不能见面——我不想让你知道多一个人担心，所以才不告诉你的。”

“我不是小孩了。”叹息着说着——其实是因为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所以才不说吧。

“越是没长大的人才越喜欢强调自己不是小孩！”又是一贯的语重心长的语气，反而更让他感到憋闷。

沉默良久，陈醒终于说道：“就是你这样什么都要管什么都不让我自己做我才永远都长不大吧？”

刘宝怡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摔在餐桌上。她原本和颜悦色的脸上泛出一层铁青的颜色。

“我管你还管错了？为你操心心都操碎了你就是这么说我的？”如果不是一向坚强惯了，眼泪几乎就冲出了刘宝怡的眼眶。

“是……我是承认你为我做了很多，可是有很多事难道你不明白我根本不希望你插手！比如……媛媛……”

“媛媛怎么了？我也没干涉她什么事啊？”刘宝怡撇了撇嘴。

“我爸和媛媛的伯伯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协议？”尽管面对着自己憔悴的母亲，陈醒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有人说，爸这次会出事，也是因为批了地给他们家的公司。”

刘宝怡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的儿子。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像是想要从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里去寻找那个答案。

“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对不对？”

陈醒的脸上是一种似哭未哭的表情，是她从来没看过的样子。突然间母亲的天性让她又开始心疼起这样的儿子来，忙不迭的说：“……以前不喜欢，也许现在喜欢了呢。她还不喜欢我们换一个就是了！我们阿醒这么好，多少姑娘抢着喜欢你呢！”

“所以，……是真的？”也许原本就不应该奢望还有什么别的答案吧。

“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啊！你喜欢她就让她跟你在一起难道不好么？”

“这事情是谁跟你说的？是媛媛自己么？我就知道，你爸爸出事了她就不跟你好了。这样的女人是幸亏没进我们家门！不然还不定怎么欺负你呢！”

“这事儿不能这么完！我们陈家的儿子只有甩别人的份，怎么能让别人给甩了！非得让他们家吃不了兜着走！”

刘宝怡还在一句又一句的碎碎念着。然而这些话却再没有一句能够进入陈醒的耳朵——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了。

回想起来，好像当初第一次对她告白的时候，她是没有理睬自己的……

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孩有过那样的感觉。她一出现的时候自己的视觉和听觉就会变的特别灵敏，好像只是为了看她的模样看的清楚些，听她的声音听的清楚些。同样一件衣服穿在别的女孩身上就是庸俗土气，穿在她身上就是仙姿绰约。想尽办法创造了和她相处的机会希望她能和自己成为朋友。可是她却总是淡淡的，好像只把他当成普通同学。越是这样越是感觉抓心挠肺般，只觉得寝不安枕食不下咽。

然而就是这样僵持了许久后的某一天，她却主动找到自己，要和自己做朋友。然后，渐渐的，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后来自然就成了男女朋友。

不是从未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她要和自己做朋友的举动十分突兀；她对待自己的态度总是比对别人多些客气，直到后来渐渐熟了才变亲密；偶尔她会有什么心事一样露出忧愁的神色……如果是真心喜欢，这些应该都不会出现吧？

翻着手机上往日发的短信，总是自己长长的一段撑起一个大大的泡泡飞过去，而对方往往只有一个字“哦”字回复。或者很多条她才只回一条。从前不是没注意过这些——也都认为是因为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爱说话。

有时候，所有的细节，在你不知道真相的时候都会无所谓。而当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却个个让你心口划刀般的痛苦。

原本一直认为上天对自己比别人都厚待。此时此刻，却只觉得它对自己比别人都残忍。

刘宝怡最终还是知道了他毕设没过的事情。陈醒向她解释了自己不是因为设计本身而是因为电脑被黑。刘宝怡却说：“醒醒，你跟导师这么说可以，在妈妈面前就不用说这些了。我们是母子，难道还不能说真话么？”

“就是因为我们是母子，我才跟你说实话的！这种话我知道就是跟我们导师说他也不会相信的！”陈醒生气的说，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妈妈不是不相信你！”刘宝怡看见宝贝儿子生了气，立刻换了口气说，“只是觉得黑客黑别人电脑这种事情实在太少见了！你放心，妈妈一定找人帮你查出来是谁改了你的设计陷害你的！”

看着和颜悦色的母亲，陈醒却感觉那种很难受的感觉依然没有办法散去，只是强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你难得回来一趟，一会儿去你大伯家坐坐吧。把那两瓶茅台也拎过去。”一边拿起陈醒箱子里的衣服一边说。

“好。”陈醒摆弄着手机向沙发上歪了过去，“你不一起去么？”

“……”刘宝怡的脸色又变的不自然起来，“妈妈一会出去有点事儿，你自己去吧。”

“你有什么事儿，我陪你一起吧。难得回来一趟，我想多陪陪你。大伯那儿下趟回来再去也没事儿。”

“不行。下趟恐怕赶不及。你爸被双规虽然没查出你大伯的问题，但是毕竟影响不好。上面有消息说要让你大伯去中央党校学习。你得趁他还在T市的任上让他帮你把工作安排好了。正好现在规划院有名额。你再不去下一趟就迟了！”

陈醒看了看脸色有些尴尬的老妈，突然感到一阵好笑。就知道老妈这时候让自己去大伯家没这么简单。果不其然。他专注的玩起了手里的手机，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去换件衣服吧。就那件蓝格子的衬衫吧。显得稳重。”

“去哪？”放下手机，陈醒露出一脸纯真的笑容。

“我问你去哪。我陪你一起。”依然是一脸纯真无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