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上海浦东新区黄浦江畔的陆家嘴金融中心，是众多跨国银行的大中华区或东亚总部所在地，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金融中心之一。

在这里，随处可见西装革履的金融白领，在光鲜的外表下，他们都在努力地让自己在这个残酷的行业里活下来，哪怕手段卑劣。

文｜本刊见习记者 王勤双

王翠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上海，第一份工作是在东方证券营业部做客户经理。因为业务能力强，工作2年后就被提拔为营业部副总。

2017年因为股市行情不好，部门里利润分配不均，王翠离开了东方证券。随后，她被招揽到一家P2P公司——品信金融，主打互联网理财，有自己的App和网站。

品信金融的办公楼在陆家嘴南边的国金中心，这样的P2P公司在陆家嘴遍地皆是。在不同的办公楼之间还存在着鄙视链，陆家嘴南边的公司经常瞧不起北边的。北边主要是像华能联合这样的老楼，里面不是一些小型P2P，就是现金贷，抑或为之服务的大数据公司或催收公司等。

王翠很喜欢站在国金中心的玻璃窗旁，从这里可以看到滔滔的黄埔江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给人一种“世界很大，我在中心”的优越感，同时这种高楼也会放大人的欲望。

其实品信呈现给外界的印象，也是高举高打的：在网上进行包装宣传，广告轰炸，在电梯里投放“安全理财，就找品信金融”的洗脑广告，还投资影视公司拍电影，利用明星站台扩大影响力。

不过，直到与具体客户打交道，王翠才体会到了与过去工作方式的不同。此前，客户经理必须要跟客户做风险提示，大家都不敢在网上发一些揽客信息；就连请客户吃饭、送礼都要考虑是否合规。

而在品信，根本没有风险提示，都是拍胸脯保本保收益，强调公司实力和项目背景；业务员经常混迹于各种社群、贴吧，在网上广撒网，官网显示产品都将收益率标粗，24小时弹出美女客服问你要啥服务；吃饭、送礼、桑拿都是家常便饭。

而品信招揽王翠，看上的是她手上的高端客户资源。

高端客户是这些公司竞相追逐的群体，比如其中热爱高息的太太团，她们过着优越的生活，大多自己做生意、开店。她们对自己的投资充满自信，偏爱风险较高的投资产品。由于股市不景气，她们开始热衷于投资一些大型P2P平台的高息理财产品。

对于太太团，各家公司也是非常慷慨，品信同样如此。王翠很快谙熟了新公司的玩法。她把做业务，变成私人朋友圈经营，经常组织潜在客户到国外旅游，等到她们玩开心了，成交根本不是问题，基本每次旅游回来成交金额都会超过1000万元。

王翠还摸索出的一个杀手锏是送礼，比如买100万元的产品就送iPhone X。她还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许多很有钱的客户竟然爱穿A货。事实上，因为平时看着就阔绰，穿在她们身上基本没人发现。于是，王翠不但自己穿上了A货，还通过特殊渠道买A货送给客户，通过这样维护与她们的关系，真正对上了她们的胃口。

和王翠大学毕业后给别人打工多年不同，25岁的徐冉冉在上海滩已经拥有了一家自己的投资公司——千财，代理股票投资软件。

在一次会议中，徐结识了做“原油现货交易”的王某。王某告诉他，这是一种新兴互联网金融，属于中介机构搭建的“大宗商品平台”，现在很时兴，赚钱很容易。

徐冉冉觉得有利可图，洽谈后，千财成为了王某所在的广州金恒石油化工贸易有限公司的居间，专门发展客户至金恒开户投资“原油现货交易”。

徐冉冉和王某将“原油现货交易”鼓吹成投资“蓝海”，号称“30万元当天可博50万元”，以电话、QQ推销，广撒网式地吸引不明就里的投资者。

其实，徐冉冉等人宣传的“原油现货”，既非“原油”，也非“现货”，打的是管控政策的擦边球。平台实际交易过程中并无现货参与，现货的说法只为规避“原油期货”交易禁区。“原油”的说法也只是更能让大众接受，能促使客户尽快开户。

这样一个从形式到内容，通通违法违规的投资项目，可想而知，等待客户的必然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

2016年3月，江苏无锡人周全接到推销电话，对方自称“益明操盘手”，推荐投资“原油现货交易”。加QQ聊天后，对方发来几张K线盈利图，做了详细介绍。数日后，对方便远程操作为周全在“大连再生资源交易所现货挂牌系统”开户，并将周某10万元通过网银打入交易账户。

从4月7日开户起，对方专门派分析师每天用QQ指导操作交易。周全第一单操作赚了1.2万元，之后却一路下滑，不仅没有收到吹嘘得天花乱坠的高额收益，还在一周内亏损近7万元，其中仅手续费就近5万元。

这名神秘“操盘手”就是徐冉冉手下的业务员。千财公司的经营套路是：网上购买号单，业务员打电话、QQ聊天搭讪，以“启明金融研究所服务团队”客户经理头衔套话，从股市行情低迷，聊到原油投资话题，最终为客户在平台开户。

公司有专门的话术培训，对话中，业务员擅长使用“翻倍行情”“空头做多”等似懂非懂的术语，一味夸大收益，并采用模拟操盘软件，将修改过的虚高K线图截屏发给客户。客户还会被拉入一个投资QQ群，群里不少是业务员开小号扮演的“托”，“托”们自问自答，争相“晒”伪高盈利截图，群里气氛高涨，客户容易被煽动，盲目快投资，金额越投越大。

亲切、主动、专业，是徐冉冉对业务员的要求。他们经常手把手教中老年客户使用微信，远程操作，代为开户。交易过程同样有专门“话术”培训，通常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分析投资市场，稳住投资者。当客户开户不久，发现亏本远高于盈利，此时业务员还会积极安抚，等到平仓后，他们就销声匿迹了。

高深的话术、虚假夸大盈利图和专业“分析师”团队，正是这家公司吸引客户的三大“法宝”。

相比一些传统的金融骗局，近年来悄然兴起的“0元购”消费全返模式，则披上了一层更为隐蔽的外衣。

一度把办公室落户在上海时代金融中心里的诚鑫金融，玩的就是“0元购”模式。从2017年至今，已经有超过30余万用户被诚鑫金融与通祥科技推出的“0元购通祥科技路由器”活动吸引。

在某电商平台上，投资者可以购买399元的通祥K2路由器，刮开底部涂层获取K码后，将其输入诚鑫金融App就可以获得399元理财金。1个月后可以提现，还可以获得相应的利息。在0元购活动中，除了路由器，还有净化器、扫地机器人、手环等产品。

但是如果用户想激活第2件产品的K码返利，则需要投资指定的理财产品。其中一年期产品的年化收益率为12.8%，这样的高收益让很多投资者趋之若鹜。

看上去，通祥科技只是在为诚鑫金融导流。并且，随着诚鑫金融爆雷，通祥科技也很快与之撇清关系。然而血本无归的投资者们却发现这很可能是个局。

工商资料显示，上海诚鑫电子曾在2017年5月曾做出股东变更，陈伟、管强和韩东退出。而这几个人全和通祥科技有密切的关联。

比如，陈伟是一家科技公司上海精进电子有限公司的股东，而该公司的另一个股东就是上海通祥科技数据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上海文鼎投资有限公司的股东之一是通祥科技，陈伟和管强又是该企业的高管。此外，陈伟、管强与韩东一起和通祥科技创办了上海通达投资有限公司。陈伟名下的多家公司有通祥科技创始人王中磊的身影出现。

除了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诚鑫金融与通祥科技还涉有自融嫌疑。联壁金融平台上共有活期和定期3款产品。其中活期理财产品的资金去向显示是上海致远投资咨询有限公司。

而致远投资的法人代表薛杰在5家公司任职，其中有3家与通祥科技、诚鑫金融存在关联。

诚鑫金融与通祥科技关联密切，但在法律关系上两者又刻意隐藏和剥离。这也是互金平台频频爆雷事件中，前台人物一跑了之或锒铛入狱，但幕后操纵方却往往难以追责的原因之一。

在陆家嘴，有些刚搬进来的公司，有时还会遇到上一家公司的投资者上门讨债。

这里聚集着大量的金融精英，也有着很多平凡的金融民工。这里有很多机会，也充满着各种欲望和诱惑。作为国内金融的中心，它在繁华的背后，也有着鱼龙混杂的一面，它就像当下国内金融市场的缩影。

其实不管是庞氏骗局，虚假的原油现货投资，还是高额返利，利用的都是人性的贪婪，不同的是他们披上了各色的金融外衣。就像那句老话说的，“你惦记着人家的高息，人家惦记的却是你的本金”。

（出于保护当事人隐私，以上公司及人物均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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