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变成红色了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画面一直左右晃,有时候就能正常一小会 已经很长时间了,求解。

原标题:98%胜率上王者?民间大神新套路统治国服!

“各位观众你们好,您正在收看的是魔都卫视电竞栏目,我是你们的主持人娜娜。现在为您带来本次世界电竞大赛的最新赛况。”

突然,镜头猛烈地抖动起来。看样子应该是摄像小哥现在正在跑步一样,从麦克风里传来噪杂的声音。

“观众朋友,就在刚刚选手林凡使用的鼠标发生爆炸,比赛被迫终止,参赛选手已经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关于爆炸发生原因现在还在进一步调查中,本台记者娜娜将会为您跟踪报道。”

疾风看着雪白的床单,门外的噪杂声投在他的心里荡起波浪。

试了几次,右手没有任何知觉,完全不听从自己的意愿。

崩溃的情绪一圈圈荡漾而来,把他推向了绝望的边缘。

“医生您好,我是魔都卫视的记者,请问疾风现在情况怎么样?”

病房外,记者的声音传来,疾风也安静了下来。

“他的右手软骨因为刺入身体的铁块受到损伤,后期伤口愈合之后,会导致拇指僵硬,他这个情况不截肢已经算是医学上的奇迹了。”

“从伤口位置来看,病人从事乐器演奏吗?”

“不,他是电竞界的中流砥柱,未来中国电竞最具潜力的选手。”

“他玩什么游戏?英雄联盟吗?”

医生无奈的摇着头,“英雄联盟是玩不了了……”

一字一句,像针一样扎在疾风的心头,“英雄联盟是玩不了了。”

医生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

“不!我是国服第一ADC。”

“没有我EFG战队一定会输的。”

“我答应过她,要成为世界第一ADC!”

无数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喷涌,刚刚沸腾,又被门外的声音狠狠压了下去。

“观众朋友,帝豪电竞有限公司刚发出官方通告,EFG队员疾风因身体原因,于今日三时五十分正式退役,并解除与公司所有合同,原有位置由公司安排人顶替。”

时间抚平了伤口,也抚平了一颗澎湃不安的心。

却总有那样几个人,捏紧自己的故事,时不时放在手心观望;偶尔被他人提及,又会变得滚烫。

M城政法大学,又迎来了一届新生。

疾风将录取通知书放进行李箱,左手摸了摸桌子上的雷蛇曼巴专业竞技鼠标,合上行李箱走出门去。

“疾风,法律专业1401班,5号公寓623室。

看了看手中报名条,疾风向宿舍楼走去。

“来来来,开黑开黑。”

宿舍门半掩着,让这声音迅速钻进了疾风的耳朵里。

他愣在了原地,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应该在魔都电竞中心,与世界各国选手进行激烈的角逐。

意外发生后,他被当做废物在快速生长的电竞产业上一刀切除。

舍友已经发现了疾风,“哥们,你也在这个寝室吧?”

疾风下意识的点头,被那个人拉进了寝室里。

“玩英雄联盟不,来一起撸啊。”

听见疾风说不会,他有些失落,坐回了电脑前。

“哎,这游戏也没什么意思了。我的偶像Aaron都退役了,英俊潇洒的我再也没有对手了。”

“谁说的他退役了,明明是被人陷害好不好。你家鼠标好好的能自己爆炸了?”

一句话投在寝室,立马激起了热议。

“没有他这个国服第一ADC,EFG输的真是一塌糊涂,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了假直播。”

“谁说是真的?你见总决赛上EFG的替补放水啊,分明就是作秀。”

室友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却没有人注意到,疾风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眼角已经渗出了泪迹。

简单收拾后,疾风钻进了学校外的绿道网咖。

熟练的打开lol,他登录了自己的游戏账号。

“欢迎66号机,艾欧尼亚最强王者光临本网吧,祝您游戏愉快。”

大学区有不少游戏高手,偶尔有王者级别的玩家出现在网吧,也不会让人过度惊讶。

没有顾及火辣辣的眼光,他熟练的点开经典对战模式,选择了系统匹配队友之后就打开了自己的微博。

英雄联盟匹配一场游戏的原则是尽量做到对战两方实力相当,以确保游戏的公平性。

疾风最强王者的段位,匹配需要一定的时间。

他的微博有四百多万的粉丝,刚刚打开,无数的私信疯狂的涌来。

“Aaron,记者说的一定不是真的。”

“快回来,干死嚣张的韩国人。”

“我们永远支持你,国服第一!”

看着看着,游戏也开了。

选择了自己经常使用的英雄,杯称为滑板鞋的复仇之矛。

这个英雄机动性高,对于走位也有很高的要求。

以前使用起来游刃有余。

就在游戏开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地手指根本就不能操纵游戏。

试了好几次,复仇之矛总算是扭扭捏捏走到了下路。

那把游戏他一个人头都没有,反而把对方ADC养超神。

“我呸,还最强王者,托儿所的小学生吧。”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看着屏幕左下角弹出的消息,疾风久久不能平静。

疾风登陆了自己的小号,一遍一遍打着比赛,他想要重塑自己国服第一的神话。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网吧里的人所剩无几。

只有泡面和浓重的烟味交织在一起,发出一种难忍的臭味。

连续的挫败让疾风在这本就压抑的气氛下感到燥热不堪,他走到厕所,把冷水狠狠的浇在脸上。

回自己机子的时候,他的目光却被深深的吸引而去。

准确的说是被一双雪白的大腿吸引了目光。参加过很多的比赛,疾风看见过很多性感火辣的拉拉队员。

但是比起眼前的女子,她们都逊色很多。

“不可能,就算是游戏也应该有游戏道德,让我陪你们作秀,我不会同意!哼,你们找别人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那女孩已经走出了网吧的大门。

在他走后,三个看起来痞里痞气的男生聚在一起嘀咕着什么。

看样子这女孩应该也玩游戏。

疾风心想,然后坐会了自己的机子前,正想开始一场新的比赛。

没有想到的是,那几个痞里痞气的男生竟然来到了疾风的后面。

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疾风关掉了游戏界面,他不想让人看见他现在的操作,如果换做以前,他这大神级别的操作一定会引来唏嘘不已。

“嘿,哥们。玩王者荣耀不?”

“刚看见你在听我们说话,你应该也懂什么意思吧。我们战队少一个人,你顶替下呗,完事儿给你八百块钱。”

虽然是大学生了,但是疾风身上确实没多少钱。

退出电竞圈,上这个学校都是在父母的安排之下。

为此,疾风跟家里发生了矛盾,一气之下来到学校,一直要强的他靠着LOL比赛得到的奖金,发誓不拿家里一分钱。

对于他现在的情况来说,八百块钱在学校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还真有点动心。

看他犹豫着,那些人仿佛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

“哥们,你又不吃亏是吧。你把我电话记着,后天晚上八点,嘉兴网络会所。”

“我不会玩王者荣耀。”

“没事,你会英雄联盟啦。王者荣耀就是手机上的英雄联盟,反正是作秀,你到时候隐蔽点送人头就行。”

这就是电竞圈,看起来是技术的较量,而幕后却是资本的角逐。

疾风不知道的是,从他被捧为国服第一ADC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资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只不过失去了价值被踢出了棋局。

疾风留下了他们的电话,还有一个原因,那个说不想作秀的美腿女孩……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又是一个通宵。

一整晚疾风都在不断的比赛,眼睛没有合上一分钟。

他用小号打完了是把定阶赛,段位白银一。

对于青铜段的选手来说,白银不算是太坑。

但是对于这曾经的王者来说,跌倒在白银段位就是洗之不去的耻辱。

回到宿舍,疾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寝室的舍友不断的叫喊。

“你丫的怎么又死了!”

“打什么暴君,对面肯定是五黑,小心围攻我们。”

疾风知道,他们是在玩一个叫王者荣耀的手游。

突然,那个昨天拉疾风进门的人暴吼起来。

“谁他妈的给我打电话,老子正杀人呢,我靠!”

“什么?快递?打电话被我挂了?好好好,我马上来,马上来。”

看了看宿舍其他人,然后把停留在疾风身上,直接把手机向疾风床上一扔。

“兄弟,帮我玩一下,我去去就来,拜托了拜托了。”

不顾愣住了的疾风,他已经窜出了寝室。

估计他的话那个人也没有听见。

他给疾风的印象还不错,这一个小忙不帮别人反而说他不讲义气,再怎么说疾风也是最强王者。

听说这游戏和英雄联盟差不多,疾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拿起了手机。

眼前的界面陌生又熟悉。

画面上,两个对立的基地,连接两基地的是三条线路,每条线路上都分布着三个防御塔,在基地中心位置是水晶,基地最后方是血池。

就像是两大阵营,现在不断的派出小兵。

游戏就是通过击杀小兵或者击杀对方英雄获取金钱,用来出装。

摧毁掉所有的防御塔之后,最终摧毁掉对方水晶的一方就是游戏的赢家。

在三条线路之外,被称为野区。

一场游戏都会安排一名英雄打野,兼顾三路的情况。

一个好的打野能够带嗨全场,也能够带嘣三路。

在上路和下路之间,大龙和小龙的位置,现在是一个非常怪异的动物。

疾风想到,这应该就是英雄联盟里的大龙小龙吧。

再看一下红蓝buff的位置,虽然不认得那是什么怪异的东西,但是疾风确信那一定就是红妈妈和蓝爸爸。

王者荣耀果然是手机上的英雄联盟。

这时候他才琢磨起了游戏操作。

在左上方有一个小地图,上面可以看见全局的情况。还有几方英雄的血量和生死状态。

左下角有一个半透明的圆点,通过他来控制英雄走位。

右上角显示的是双方比分和自己的战绩,在往下的屏幕边缘是依次是发送进攻、撤退、集合和消息的按钮。

右下角三个圆形的金黄色技能按钮弧形围绕着一个淡蓝色半透明圆圈,圆圈里还画着一柄剑,应该就是攻击键。

细心的疾风发现在技能键和会话按钮之间有一个小箭头,他顺手点开。

英雄小技巧,后羿的大招是一个全屏支援的技能,并且拥有较长的眩晕时间,非常适合用于开团先手。

下面是一些属性介绍,疾风大概一看,引起他注意的却是攻击范围远程。

被动,迟缓之箭(控制),攻击让目标减速6%,可以叠加五层。

炙热之风,物理,让后羿的普攻射出一阵炙热箭风,短时间内下三次攻击都会造成额外125(+184)点物理伤害。

燎原箭雨,物理、控制,后羿向前方的锥形范围射出箭矢,每支箭造成760(+646)点物理伤害。每个敌人至多承受一次伤害,并附加减速效果。

惩戒之箭,后羿向前方射出火焰箭,击中敌方英雄时造成750(+779)点物理伤害并眩晕此目标,目标周围敌人会受到爆炸伤害。

这是一个手持一柄大弓的家伙,金黄色的铠甲,白色的头发,还有稍稍扬起的红色长衣。

加上技能的介绍,疾风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英雄联盟里的寒冰嘛!

做为国服第一ADC,寒冰射手算得上是他的启蒙英雄,现在看起后羿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孩子看见了自己的亲娘。

试着按了按技能,虽然他的手指还是感觉有些麻木,但是手机上的技能用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后羿你瞎了啊,没看见敌方在拆我们塔啊。”

“傻逼啊,小学生啊我靠。”

这时候疾风才发现自己站在下路的一塔下一动不动,对面是一个身穿金甲,手拿大剑的彪形大汉。

不用动脑,疾风就看出来这个汉子一定就是LOL中的盖伦。

从上个赛季开始,盖伦从最开始的坦克角色,到现在成为叱咤英雄联盟的输出型英雄,可肉可攻,因此受到了众多玩家的青睐。

疾风当然不会害怕对面的英雄,现在确实让他感到非常的头疼。

自己作为ADC是一个小脆皮,而且他看了一下这个舍友的出装,直接就抱着一个暴风大剑,满满的屌丝样。

还好他也不算是太垃圾,知道自己是个小脆皮,带了一个治疗术。如果刚刚发现这哥们出门带的惩戒估计疾风就会欲哭无泪、再默默骂他一句傻逼。然后潇洒的按下投降。

ADC玩到这种地步,也是没谁了。

疾风在心里想,虽然他压根就不会玩王者荣耀,但是他在英雄联盟可是中国乃至世界的一哥。

明显对面草丛伦认定他就是一个好欺负的小学生,看见后羿站在防御塔下没有动作一定是怕他。

也是,草丛伦的回血能力是非常可怕的,而且肉起来也是一个十足的坦克。

现在对方头上的血条还是满满的,而自己已经是剩下二分之一的血。

没有辅助的ADC猥琐在塔下发挥自己手长的优势是很多玩家都会做的一件事,但是疾风是国服第一ADC!

换在以前,疾风想都不会想,丫的直接干他,来个极限反杀。

但是对于一个刚刚接触王者荣耀的人来说,他还是怂了。

这时,草丛伦突然加速向着后羿冲来。

“这家伙一定是有大,想在塔下强杀我,不然有防御塔在他也不敢这么嚣张。”

这么一想,疾风计上心来。

果然是他想的这样,盖伦冲上来使用了第一个技能,相当于英雄联盟里的Q技能,誓约之盾,在造成物理伤害的同时沉默当前目标持续一秒。

紧接着就是圣剑裁决,造成地方最大生命的12%的法术伤害。

因为在前期,亚瑟的伤害还没有爆棚。

但是在接了他两个技能之后,后羿也只剩下了的一丝丝的血。

疾风敢站在这里让他打这两个技能,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算好了伤害值。

现在这个样子在他的意料之中,就在这时,疾风快速使用技能燎原箭舞,对亚瑟产生了减速效果。

防御塔会优先攻击对塔下己方英雄造成流血伤害的伤害单位,现在亚瑟已经承受着防御塔的伤害,加上刚刚后羿的燎原箭舞又是减速又是物理攻击的,他的血已经去了三分之一。

亚瑟使用了技能回旋打击,召唤身边圣盾,持续期间对周围敌人造成物理伤害。

疾风快速的按了屏幕下方的治疗术,回复生命值和附近队友15%生命值,并且有15%的移动速度加成。

旋转着的亚瑟已经快要退到防御塔的攻击范围之外。

疾风不退反进,微微一笑,按下技能惩戒之箭。

亚瑟被眩晕了,而防御塔还在攻击他。

再次使用技能炙热之风,后羿狠狠地揍起了亚瑟。

亚瑟缓缓的倒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被自己打到看见自己就躲在防御塔下不敢出来的后羿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这对于伤害的计算,简直就是到了一种让人惊讶的地步。

这时候,疾风才懒懒的回了趟城,满血的他跑到下路防御塔前悠哉悠哉的补起了兵。

但是亚瑟怎么会安心的任由他发育,刚一复活亚瑟就奔赴了战场。

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

现在他们都是满血,有了刚刚的教训,不用说。

时不时的上来给后羿一个沉默,造成物理伤害之后又转着圈缩回去。

疾风知道对于坦克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坦克就像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对付这种人如果稍稍的加上一点智慧,那么也就是不攻自破了。

不断地进行远程消耗,同时普A收兵。

疾风在英雄联盟上的作战技巧在这里都可以派上用场,尤其是他的收兵速度,在应付亚瑟的同时将每一波兵全部收下,显得非常轻松。

亚瑟总算是沉不住气了,几个技能向着后羿狠狠地扔来。

疾风丝毫没有慌张,靠着他神级走位,把亚瑟带来的伤害降到了最小。

同时手中的技能也是非常合理的扔出,很多王者荣耀的老手都是什么技能恢复了就立马用什么技能砸向敌人。其实这种方法虽然能够造成大量的伤害,但是没有实现技能伤害的最大化。

对面的亚瑟就是这种类型,这也就给了疾风轻松斩杀他的机会。

又一次拿了亚瑟的人头,现在比分已经被疾风拉到了2-3。

亚瑟连续被疾风击杀两次,这次复活之后估计不会再来送死了。

在连续补了两波兵之后,亚瑟果然还是没有出现。

敌方下路的防御塔在疾风最后一下普A之中轰然倒塌。

一场游戏很快就结束了,注定的败局竟然在后羿的突然崛起之中反败为胜。

敌方的水晶发出光芒,爆炸开来。

就在这时,那个取快递的哥们也已经推门进来。

“哎不用说,没有我在这把游戏一定输的一塌糊涂。没有挂机吧?没有挂机就好,没有挂机就不会影响我的信誉点……”

疾风没有管他满嘴跑火车,一只手将手机递给了他,闭上了眼睛。

刚刚在王者荣耀的厮杀中,他竟然有一种打英雄联盟的快感,虽然对手是些垃圾,没有职业联赛那样的激烈。

纵使这样,还是让他心里快要熄灭的竞技火苗再次燃烧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在百度上输入了王者荣耀四个字。

KPL王者职业联赛的字样钻入了他的眼眶。

刚刚入神的疾风被室友惊呼声吓了一跳,“哥,你怎么做到的?”

疾风一脸懵逼的看向他。

“我刚看比分,26-3啊,我清楚记得那一把我死了三次,原来你是大神啊!竟然给我说你不会玩王者荣耀。”

“我是真的没有玩过啊!”

听到疾风的回答,那哥们是真的傻眼了,一脸的不相信。

“我看了下,你刚刚玩的这个英雄叫后羿,他是不是就是英雄联盟里的寒冰啊?”

“是啊,是啊就是寒冰,我喜欢玩后羿的原因就是我膜拜的大神Aaron最开始就是使用的寒冰射手,他可是国服第一ADC啊,哎对了你玩联盟一定听说过了他的大名吧?哎,可惜听说他受伤退役了……”

疾风听着他说的这些话,脸上风平浪静,而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

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粉丝等待着他回归,但是自己的手注定他与英雄联盟从此无缘。

落寞的情绪悄然升起,让疾风说不出话来。可能是看出了疾风的变化,他在一旁嘟嘟嚷嚷一会儿之后就抱着手机出去了。

这时候,KPL王者职业联赛几个字在他的心里不住的晃荡。

还没有安宁几分钟,舍友叫嚣着跑进了宿舍。

“我都说我们宿舍有大神,丫的你们非不信!”

先闻其声,这哥们已经出现在了疾风床边。

疾风听到声音已经猜到了他什么意思,更何况现在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摆在自己的面前。

“你是不是说我是大神了?”

“你是不是说我一个人打他们宿舍都没问题?”

“我擦,哥你简直就是神仙啊,怎么我说的你都知道!”

疾风的心里没有好气,就知道自己刚刚这样的战绩他一定不会相信自己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耐不住性子,直接就出去招摇了。

“哥,我跟他们赌了一千块钱,一定能够赢他们一个宿舍!”

这时候疾风才真正无语,一千块钱啊,如果家里条件稍微差一点那就相当于一个周的生活费了。

“来,这里是两百块钱,你自己拿去买点泡面和火腿肠……”

疾风非常洒脱的就要掏腰包。

“别呀哥,赌都赌了,舍友一场你真舍得让我吃一个月的泡面啊!”

“丫的,我真的不会玩这个游戏,那只是个侥幸。”

说完这话,那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间蔫儿了下来。

看见他这个样子,又想到再怎么说这人也是自己的忠实粉丝,刚来寝室的时候还听见他说如果自己不重出LOL界,他再也不玩英雄联盟了。

“别废话了,手机给我。然后再去给我找一个本儿和笔来。”

没有顾及舍友诧异的眼神,疾风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

虽然不知道疾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还是屁颠屁颠的去找了纸和笔来,吃一月方便面事小,丢人事大啊!

看到ID名,疾风白了舍友一眼。

这个陆明一脸的胡渣,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

突然疾风胃里一阵倒腾,“萌萌哒……吐……”

“嘿嘿,哥做正事,做正事。”

陆明也发现了疾风的异样,为了掩盖尴尬,转移起了他的注意力。

疾风也没有再管这个事,刚刚自己竟然还顶着这个ID进行了一局游戏,换做以前他一定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打开英雄界面,疾风从第一个英雄开始,在本子上快速的记起了英雄的属性,包括技能的冷却时间。

在一旁的陆明现在可谓是目瞪口呆。

这样子玩游戏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显然是被疾风这一出吓的一比。

王者荣耀到现在为止一共出了61个英雄,不知疲惫的疾风加上惊人的记忆力和对游戏的天赋,很快就将这61个英雄的技能全部掌握了。

果然和我上一把的经验一样,王者荣耀虽然是手机游戏,但是我玩英雄联盟多年来的经验全部都能派上用场,而且王者荣耀里的英雄很多在技能上都得到了强化。

看见疾风在记完这些技能之后,再也没有了动静,陆明着急起来。

“哥,我答应跟旁边宿舍的人比赛的事现在已经在朋友圈传开了。旁边宿舍的人有学生会的,还特意把学校多媒体教室借了下来,听说要请我们学校校花去看比赛。”

没有想到还有女生玩这个游戏的疾风瞬间有了兴趣,“校花?”

“是啊,是啊,学校校花是一个十足的学霸,而且还是学校外一个战队的一姐,王者荣耀6着呢!”

听到陆明说到战队,疾风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在网吧遇到了那个美腿女孩。

这里虽然是大学城,但是他去的那所网咖是距离他们学校最近的网咖,在哪里上网的大多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凭借她的姿色,指不定就是学校的校花。

“哥呀,你可一定要帮我,她已经放出话了,这次比赛我们胜出的一方可以加入她的战队,跟她并肩战斗啊。小弟这一生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疾风思索了一会儿,避开陆明饥渴的眼神,“你找几个人上场,我补位吧!”

这样也是有疾风的考虑,虽然消化了所有英雄的技能,毕竟实践要重于理论嘛。

“不要开玩笑啊哥,我已经跟那几个战友说好了,咱宿舍有大神带我们飞啊。”

“你说的大神难道是我?”

“我真的没有玩过这个游戏啊!”

疾风说的也是实话,想要达到大神的水平他还是要经过一段时间。

“嘿嘿,小弟保守估计了一下,你至少也是铂金段位以上吧。”

铂金以上,如果是英雄联盟的话,如果没有受伤的话,铂金在疾风的手里只能是虐菜。

疾风是一个在机缘巧合之下刚刚玩了一把王者荣耀的人,关于王者荣耀在这之前他都停留在听说的阶段。

看了看陆明陶醉在自作聪明的状态里,疾风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开。

“你看,屋顶上有牛在飞。”

陆明顺势看去,疾风大笑着躺到了床上。

时间柔软的穿梭而去,也将疾风带入了梦乡,折腾了一通宵的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躲藏了起来。

一脸贱笑的陆明出现在床边,“你想吓死我啊。”

疾风看见他手里提着的外卖,也就原谅了他。

“我专门出去买的肯德基,你看这大鸡腿儿,专门买来孝敬你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疾风知道这小子一定有什么事要给他说。

“我要吐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疾风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看这射手的位置能不能让给我来打。”

果然是他想的这样,在一场比赛中最重要的就是射手和法师,做为输出英雄,能够完美的收割人头。

疾风没有说话,想着那个只抱着一把暴风大剑的屌丝后羿,如果不是自己猥琐得当,估计早就挺尸了。

看见疾风没有说话,他继续说道,“法师这个位置就交给我一个哥们来打,他貂蝉玩的很不错。”

“法师和射手都被你们抢去了,那你让我打什么位置啊?你不会让我打野吧?”

其实疾风已经想到了这点,前面有说到,打野最为一个重要得位置,在一场战局重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一个好的打野能够带嗨全场,相反,也能够带崩全场。

所以,打野的位置一般都会留给经验十足的老手,这样才能做到兼顾三路。

能够将打野这个位置留下来给疾风,可以看出陆明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垃圾。

“我靠,我他妈能不能选ADC!”

疾风一口说出,只见陆明立马换成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那样子就像是死了亲舅舅。

其实疾风也只是开玩笑,他当然知道陆明想要射手这个位置无非就是想在校花的面前出风头,趁机撩妹罢了。

手机提示音响起,他们俩同时看起了手机。

是学校微信公众号的推送消息。

“为了提高大学生综合素质,经学生会一致协商,筹备了M城政法大学学生手游竞技比赛,本次比赛定于明日下午在多媒体教室举行。”

看到消息的时候,疾风傻眼了。

“要不,我还是给你借钱你自己啃一个月的方便面吧……”

陆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堪,疾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翻起了自己做的笔记。

“我尽量吧,要是输了你可不要怪我喔,我是真的不会这个游戏!”

“自己约的战,哭着也要打完不是?”

本来他醒来就已经是黄昏,很快就到了半夜。

宿舍里鼾声四起,只有疾风还坐在床上,紧紧的盯着手机屏幕。

虽然他说给陆明借钱吃一个月的桶面,但是凭心而论。

他能够看出来,陆明这小子大大咧咧的,但是够坦诚。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况且他们还要在一起生活四年。

再说,如果这次比赛输了。

等到哪天他Aaron的身份被挖出来了,不是留下了话柄,国服第一ADC在大学竟然被虐城狗。

虽然疾风的手现在受了伤,但是做为曾经的王者,他有傲视竞技界的资本。

话说回来,现在疾风想着这个打野的位置直发牢骚。

打野能够掌控全局,靠的就是灵活的走位和高度的机动性。

但是一只习惯握鼠标的手现在滑起屏幕,难度可想而知。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疾风是国服第一ADC,不是国服第一打野啊!习惯了输出位置的疾风,现在让他面对整个野区显得格格不入。

刘备,李元芳,韩信这些英雄在打野的位置上现在备受玩家亲睐。

疾风翻来翻去,还是很难决定到底使用哪个英雄。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手持长枪,身批铠甲的蒙面男子进入了他的视线。

超高的技能伤害,就算是处全肉,所有的技能打出来仍然是法师哥射手无法承受的伤痛。

被动的存在更是让赵云锐不可当,比起韩信、李白,赵云的容错率更高,优势的时候出伤害装能够打的更畅快。

劣势的时候,依然能够提供可靠的控制与吸收足够的伤害,技能的短CD也能够给赵云不俗的刷野能力。

选好了英雄之后,疾风沉迷在了不断的练习中。

已经是深夜,就连第二天早上还有一节课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在别人的眼里大学可以随意的逃课,实际上在大学还有一大堆班干部,还有喜欢点名的老教授。

很不幸的是,疾风遇到的就是那个很喜欢点名的老教授,这表示明天的数学课他不得不去。

第二天的阳光将黑暗狠狠的挤出了房间,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疾风轻轻点了一下金黄的屏幕。

不知不觉他已经练习了一个晚上。

这一晚上打了多少场他已经不记得了,把手机扔给了陆明,他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接过手机的陆明,看到战绩的时候又深深吃了一惊。

战绩里面全部是赵云,一整晚,玩了二十多场,胜率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除了最开始的一把不是MVP,剩下的每一场都是全场第一。

“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深藏不露的大神吧,纸是包不住火的,你看你露出真相了吧。”

疾风压根就没有听到他说话,头触碰到枕头的那一刻就已经擦出了睡眠的火花。

睡了不到三十分钟,陆明就摇醒了疾风。

“哥,哥,快点,咱们得去上数学课啊!”

“嗯,你们先去,我马上就起床。”

疾风有些不耐烦了,陆明当然不想惹生气他,也就拉门走了出去。

眼睛一眯,疾风竟然又睡了过去。

“我靠,只有两分钟了!妈的!”

疾风从床上蹿起,箭一样的射出宿舍。

“这是谁啊,第一节高数课都敢迟到。”

在老教授杀人的眼神里,疾风气喘吁吁的站在教室门口。

同学们的眼神针扎一样,伴着议论纷纷。

教授竟然好心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问名字的那一刻,疾风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陆明跑的很快,在教室最边上的位置给疾风抢了一个座。

不要问我为什么是抢了一个座,读过大学的人都知道,上大课通常都是几个专业的学生在一起,稍微走的迟了就有可能站在教室后面上课。

疾风坐下,直接就要起了手机。

“你不是带着手机的嘛,干嘛非要用我的手机啊。”

瞥了一眼,陆明的手机现在打开的是一个聊天窗口,不用想这小子又在撩妹。

“妈的,我都说过我没玩过王者荣耀啊,我手机上都没有下载过。”

“我靠,你传给我,我没号怎么玩。”

这下子陆明算是真的相信了,疾风是真的从来没有玩过王者荣耀。

为了比赛,陆明一咬牙把手机递给了陆明。

还是选择了赵云,他又陷入了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之中。

“疾风同学,来把这道题算一下。”

教授满眼愤怒的盯着把头埋到桌子下的疾风,上自己的第一堂课都敢迟到。

迟到还不说,课本也不拿,进教室就开始玩手机,从问他名字的时候教授就想着一定要让疾风出嗅。

喊了一遍,疾风没有答应,或许是没有听见。

见状,一个粉笔头向着疾风飞来,一看就是老手,粉笔头打了疾风一个爆头。

正是开团的时候,疾风被这粉笔一打,分散了注意力。

“哥,哥,教授喊你做题呢。”

陆明低声对疾风说道,自己头也不抬,生怕教授喊他去做题。

几个专业在一起上课,再怎么也有一百多人吧,第一次上课就被教授提名,如果做错了,不仅是丢脸,期末考试的时候还面临着挂科的风险。

疾风也意识到了这点,把手机塞到了陆明的手里。

“快快,老师讲的哪儿。”

教授的眼睛都喷出火来了,在同学们的嗤笑中,疾风接过同桌递来的课本,一边看一边向着讲台走去。

“你问问全校学生,在我的课上哪个学生敢玩手机,你个新生还这么嚣张。不听讲相信你都会了吧?”

教授故意刁难疾风,听得座下的同学纷纷摇起了脑袋。

“做不出来你以后上我的课就站着听吧,反正你也不想听,把这么好的位置留给想听课的同学。期末考试你也不用考了,我优先照顾你。”

这教授可以说是得理不饶人,叨叨个不停,那些新同学也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等着看疾风的笑话。

再看疾风,他看着高数课本,不慌不忙的向讲台上走去。

“你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真的会做吧。”

“怎么可能,这是高数!不是1+1=2的小学数学,而且教授还说什么大学生第一节课专注程度最高,把后面最难的积分放到了第一课来讲。”

“等着看教授怎么收拾他吧。”

同学们议论的时候,疾风已经拿起了粉笔,在黑板上简单的列了一个算式,然后又用手擦了。

教授见自己“阴谋”得逞,不禁暗暗笑了起来。

引得下面一阵骚动,多半是在说疾风明明什么都不会,还要到黑板上出风头,装逼之类的。

就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中,疾风拿着粉笔再黑板上飞快地书写起来。

没有任何的停顿,甚至在别人看来,很多复杂的运算他是直接就写出了结果。

黑板上整整齐齐的答出了一整道题。

教授嘴都跌到了下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在座的很多同学都在说,他一定是胡乱写的,为了不让教授说他什么也没有听,故作敷衍。

“老师我做完下去了。”

疾风直接就走回了座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坐下就找陆明要起了手机。

“咳咳,现在让我们看看看这名同学做的题。”

“思路很特别,嗯,写的不错。”

教授用红笔在他的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号。

几乎同时,教室里发出一阵惊呼声,就连那老教授也掩藏不住脸上的诧异,而陆明说得上是最惊讶的人。

他是知道的,把东西往宿舍一扔,疾风就去网吧上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又玩了一整晚的王者荣耀,压根就没有看过数学书。

就连被老师叫上去之前,他也一直没有听课,在桌子下面玩着王者荣耀。

“哥,你是不是以前学过啊。”

陆明的嘴巴,现在足够塞下一个大鸡蛋。

陆明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让他周围听见这句话的人都忍不住看怪物一样的看向他。

“看看就会了呗,又不是太难。”

疾风应付完,继续沉浸在王者荣耀的训练之中。

这时,疾风记录王者荣耀英雄各项属性的画面一幕幕在陆明的脑海中浮现。

“我靠,你是天才,十足的天才!”

如果不是在课堂上,陆明一定会给疾风一个大大的拥抱。

大学一节课通常是以小时计时,从疾风上黑板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练习着打野。

教授从疾风做的那道题中,已经看出来这小子肯定是个数学天才,这样才能有恃无恐,所以也就没有再为难他。

反而升起了一丝丝好感,现在上大学容易多了,抱着到大学潇洒四年的态度的大有人在,教授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对高数有天赋的人。

经过这件事情后,暗暗关注起了疾风。

下课铃声一响,所有人就像是听见了冲锋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窜出了教室。

疾风却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看见疾风没有走,陆明也只好忍着咕咕乱叫的肚子等着。

值得一说的是,教授看见疾风桌子上放着的数学课本,竟然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哥,下午没课了,我请你吃饭去,养好了肚子我们下午才能去干学生会那些狗日的啊。”

“你去吧,手机留下就行了。”

看见疾风专心的样子,陆明也就乖乖听话了。让疾风回宿舍去等他,自己出去买饭去了。

一下午的时间再疾风不断飞出的技能下逝去,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比赛的时间。

疾风收起手机,舒了一口气。

经过这么长时间不间断的练习,不说是有十足的把握,至少心里还是有了底。做为曾经的最强王者,国服第一不是吹的。

这时候,陆明接过自己的手机,又忍不住看起了自己的战绩。

陆明看见,自己本来白金一的段位,现在竟然升到黄金一,还差三个胜点就能够升到铂金段。

这也就是说,只要他排位再赢三把,他就是铂金短的大神了。

“我靠,哥,不是吧。就你这技术,还说你没有玩过王者荣耀,走走走,我们可以直接去虐菜了。”

出了宿舍,陆明约的几个哥们也就聚在了一起。

“哎,陆明,打野是谁啊?”

“打野这么重要的位置当然留给我们的大神疾风,风哥啊。”

陆明一只手攀上了疾风的肩,一脸的洋洋得意,落在其余几个队友的眼里,变成了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看,疾风都不像事大神啊。

因为就在刚刚,疾风还在问陆明流量够不够,给他开个热点,把王者荣耀下载下来。

还说他玩了几次,感觉这游戏太费流量了什么的。

“哟,这位风哥,敢问你是什么段位啊?”

陆明赶快迎合上去,“风哥可是最强王者级别的大神……”

说谎话陆明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马上又嬉笑着对旁边一哥们说道,“把你的账号借给风哥用下呗……”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就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下,疾风的身上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

掏出手机,是在网吧存的那个号码打来的。

“明天晚上六点,到佳缘网络会所,我们分配一下每个人的位置,顺便商量一下战术。”

电话那头说完这句话就变成了忙音,一句话没说的疾风把手机又放回了兜里。

“为了作秀还要商量怎么打,有意思……”

看向陆明他们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们的眼神变得扑朔迷离,让疾风看得一头雾水。

就疾风这个样子,这智商还能是大神?

陆明更是一副为疾风智力担忧的样子,但是一瞬间又想到了数学课上发生的事情。

“你们想什么呢?风哥这是保持自己的童心,勿忘初心这才是大神的风范,你们懂吗?”

抱着深深的怀疑,他们一行人还是很快就到了多媒体教室。

现在在多媒体教室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还陆陆续续不断的有人赶来。

学生会组织这样的活动并不常见,更何况都还听说比赛双方都压上了自己一个周的生活费做为赌注。

还有传言就是学校的校花会通过这场比赛来选一个战友。

王者荣耀是现在最火爆的手机游戏,几乎是不分男女,每个人都热衷于这款游戏。

兼娱乐、撩妹还有看热闹为一体得比赛,谁都想来插上一腿。

就在疾风他们走进多媒体教室的时候,一名坐在讲台上的男子率先吸引了他们的眼球。

这就是陆明约的对手,这里很多人都叫他浩哥。

头发蓬松,透着微微的红色;耳朵上还有一个耳钉,敞着衣服,露出一串金黄的项链。

看见疾风他们走进来,还故意翘起了腿子,生怕看不见他裤子上“阿迪达斯”的标志。

疾风虽然不是什么保守派,但是看见这玩世不恭的样子,也是升起了反感。

“主动约我门还迟到这么久,是不是找师傅教你们去了啊,现在认输输一半啊,一千只要五百,然后跪在地上喊一声大哥我就放过你们……”

“于浩,你有什么话好说的,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被我们风哥虐成狗了还好意思在家里咬人!”

这时候疾风才知道,自己第一场比赛竟然就是跟眼前这个人打的,那个时候他如果知道对手是他们,或许会让他们输的好看些。

就在这时,清脆的女生在多媒体教室里响起,所有人的眼神都被这似有魔力的声音吸引过去。

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红唇如玫瑰花瓣一样娇艳欲滴。

魔鬼般惹火的身材,一头乌黑的长发发出明亮的光芒,修长的大腿上穿着一条黑色蕾丝迷你小短裙,更是显出身材的美妙绝伦。

谁不想有一个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女伴儿?

谁不想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友与自己夜夜缠绵?

陈晓燕就是这样一个女生,不仅是M城政法大学年年拿奖学金的超级学霸,更是一个十足的冷美人。

无数的人都给他递过情书,却都被光荣的投向了垃圾桶。

陆明看见陈晓燕,眼珠子都快要蹦跶出来,约于浩进行这场比赛,赌上一个月的生活费,都可以说是为了接近这个冰美人。

纵使前路艰险,也不能阻挡陆明的撩妹之心。

“你们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房间了……”

难不成是想做为成功一方的奖励?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男生都是血脉喷张,脑海里已经是浮想联翩。

就在这时,多媒体教室的投影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

屏幕上弹出了斗鱼直播的标志,然后弹进了一个直播室里。

在直播室中,赫然就是陈晓燕如花似玉的脸。

“呀,女神开直播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教室里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纷纷拿出手机,有斗鱼直播的着急搜索起了房间号。

没有的都在着急传app,更有人不惜花费流量下载斗鱼app,都是为了能够让女神陈晓燕看见自己刷屏。

“人气这么高啊,已经有两三百人了!”

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呼,“也不看我们校花是什么级别的女神,她开直播当然会吸引十里八乡的色狼……额,我呸,是爱慕晓燕的人……”

教室里已经是炸开了锅,直播室里也没有闲着,随着直播时间越来越长,人也越聚越多。

除了疯狂刷礼物的晓燕的追求者,还有一些被陈晓燕迷人的相貌吸引进来的路人。

“我擦,这妹子身下死,做鬼也风流。”

“妹子,是大学妹吧。我包养你!”

假意驱寒问暖,实际上是为了撩妹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这些人都果断的被管理员禁言或者毫不客气的移出了房间。

陈晓燕没有再看直播室里的状况,再一次催起了陆明他们。

“还比不比呀,姐时间是很宝贵的。姐还要回去学习呢!”

说完,她拿出了自己的iphone6plus刷起屏幕来,十足傲娇范儿。

这时,于浩着急起来,火急火燎的样子一看就是色迷心窍。

陆明看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怕他。

“别说我们欺负你,来啊,来啊。”

说着,于浩他们已经打开了游戏。

疾风一直没有说话,刚刚看见于浩他们已经打开了游戏,转过头来就要拿陆明的手机。

“哥,不是说好我打ADC吗,你用我手机我怎么办啊。”

“我擦,我没手机啊。”

他们的对话在这教室里被所有人听见,落在于浩他们的耳朵里,立马引起他们的爆笑。

“手机都买不起,还跟我们赌生活费,得了吧小子,认输吧认输吧。大爷我仁慈,少要你几百块钱,把你饿死了你妈妈会打我哟……”

还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对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

“汪洋,把你手机给风哥用下,还有你的账号啊。”

汪洋虽然没有参加比赛,但也是在陈晓燕的直播室里陶醉的刷屏。听见陆明的请求,一脸的无辜和不舍。

陆明一把把手机抢了过来,递给了疾风。

拿到手机,疾风直接点进了王者荣耀。

刚刚进到主页面,一个名字叫“浩哥威猛”的游戏邀请就弹了出来。

看见对话框,疾风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点了拒绝。

“我靠,风哥你这是干嘛呢。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呢。”

“哟,你们的大神是不是认怂了啊。”

抓紧这个机会,于浩又数落起了他们。

疾风可没有管他们怎么说,只有他自己知道,赵云这个英雄自己可是练了很久了啊。

进入选择英雄的界面之后就不能退出了,这个又不是自己的账号,如果没有赵云那自己不是懵逼了。

常年进行职业比赛,养成了他每把游戏至少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保证自己绝不出现操作失误。

果然,这个帐号里没有赵云这个英雄。疾风庆幸,还好自己检查了一下。

玩过王者荣耀的都知道,赵云这个英雄可以说的上是无价之宝,你有金币都买不到。

陆明看了看疾风拿着的手机,想到他练了很久的赵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己手机里的赵云是一次运气爆棚通过抽奖抽到的,但是明显汪洋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就在陆明欲哭无泪的时候,疾风突然看向汪洋,“你没有充过点卷吧?”

“我倒是想充,可是……”

还没有等他说完,疾风手指飞快地跳跃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尊敬的用户,您使用移动话费支付增值业务费用已经成功扣除,如有疑问请致电中国移动客服10086。”

当前这个版本,赵云除了能够在奖池里捞到,还有就是首充点卷达到60以上就能够得到赵云。

汪洋当然知道这个事情,看着疾风接受邀请之后选了赵云这个英雄,他顿时泪奔。

疾风注意到了对面的召唤师名字,从于浩的“浩哥威猛开始”,都是照着他的格式,看样子是为了开黑专门买的改名卡。

再看自己的名字,疾风瞬间懵了。

“我擦,什么狗屁名字。”

如果是以前的话,盯着这样一个名字,疾风死也不会用这个账号进行比赛的,只是现在也没有办法。

就在疾风还看着名字的时候,陆明他们已经选好了英雄。

就好像害怕谁会抢他们的位置一样,刚刚进入英雄选择页面,他们几乎同时就已经锁定了英雄。

陆明选择了射手后羿,这也算是再疾风的意料之中。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本来说好的辅助位置,现在竟然秒选了虞姬,真是ADC何必为难ADC呢。

剩下的两人,分别选了妲己和墨子。

两个法师,两个ADC,再加上一个战士。

都是脆皮,这什么阵容啊,简直就是找虐。

再看于浩他们,上路吕布,中路妲己,下路马可波罗和孙悟空,韩信打野。

上路的吕布就不用说了,单挑能力在全英雄中是数一数二的,技能一攻一守,大招还可以用于支援。

中路的妲己在线上远程消耗,大招的高爆发偶尔还能单杀,就算是受到了压制,猥琐在塔下利用她的技能魅惑偶尔还能够将敌人勾引到塔下狠揍。

下路的马可波罗有着强力的群杀技能,还有位移功能,比起后羿这个小短腿来说,就单单是速度上已经占了不少便宜。

韩信的打野速率和gank能力都是极强的,位移突进技能加上他的后撤技能,以及他的大招,可以支援各个线路,并且迅速撤出。

这个组合的瞬间爆发力是非常惊人的,突进能力也是很强的,控制能力更不用说,同样不俗。

团战时,吕布开启大招先行坠入敌阵,通过第一个技能对范围敌人造成伤害,用第二个技能减速敌方并为自己带来护盾。

孙悟空通过天赋技能突进效果冲入敌阵,切入后排开启大招击飞对手。

韩信通过2段突进分别攻击对手的前排和后排,在突进到对手后排后使用大招对后排敌人造成高额伤害。

妲己不管是做为输出还是做为团控来说都是能够造成高额伤害的,她的一套技能如果全部打在后羿的身上,一定会让后羿痛的撕心裂肺。

马可波罗就不用说了,开团的时候做为输出,加上他的位移,能够在提供持续输出的同时保证自己的安全,加上他技能的范围伤害,也会让团战中敌人狠狠的吃鳖。

看到双方阵容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判断出了这场比赛的输赢。

“这一群小学生,不会是没有开过黑吧!”

“就这阵容,你们还是认输吧!”

听到周围的议论,陆明他们的脸上变得非常的难看。

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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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作开篇近5万字之后,在本章里,女主角终于遇见了男主角。

她坐在一辆红色双层巴士的顶层,穿行于被湿漉漉的阳光晕上颜色的街道之间,越过正在退潮的河流。灰蒙蒙的车窗玻璃外面,海鸥扇动着白色的翅膀,齐着玛莎的眼睛飞着,当大本钟敲响了七点的钟声,它们一下子俯冲到了街道上。但是在八点前,就算到了乔伊咖啡馆也没有用。他们家一天有两个时间会起床活动,一个大约在五点左右,艾瑞丝和吉米睡意蒙眬,但还是爬起来给年轻的卡车司机们送上玉米片、烤面包、摊鸡蛋和茶。这些卡车司机们就住在这条街上的一栋公寓里,他们的女房东不能早起给他们做饭。另一个活动时间是在九点,这时咖啡馆门上挂的卡片会翻到“营业中”的这一面,欢迎街上的客人。和年轻的实习卡车司机们一起来的是一些年长的司机,其中就有艾瑞丝的表弟斯坦利,艾瑞丝一直觉得玛莎配他不错。来的还有些清洁女佣,刚刚在办公室上完早班,在回去给家人做早饭的路上顺道进来喝杯茶。五点到八点之间咖啡馆里是一片忙忙碌碌、蒸汽腾腾的景象,就像一部气氛亲密的动画电影。如果玛莎在这个时候出人意料地贸然闯入,而且还无法解释这两个晚上她去了哪里,就只能靠“玛蒂”来打点一切了。要是这样可就完了。如果让她控制了我,这一整天都会是她在掌控一切的,我绝不能在和菲比吃饭的时候让她跑出来。

清晨的太阳闪耀在一千扇窗户上,闪耀在海鸥的翅膀上。河岸两边雄伟的楼房静静地伫立着,等候着,有的空着,有的有人。这个时候一队清洁女工正在上班,她们的吸尘器轰鸣着,振动着,就像一窝窝蜂巢。她们会停下来,在走廊里说说闲话,但只有一小会儿,绝对不会说上两个小时。这时男人们还在十英里、十五英里、或者二十英里之外,郊区房子里的床上,争取再睡个几分钟。不过他们不一会儿就要赶来了。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然后分流进一个个房间,那时废纸篓已经被清空了。到了傍晚,当大本钟敲了五下,就好像上千个电话铃声同时安静下来,他们又被扔出了办公室,融入了人流之中。玛莎磨蹭着,在好几条小街组成的路网里迷了路,然后终于找到了咖啡馆所在的那条街,就在离轰炸遗址一百码左右的地方。她向右拐,跟那一块、或者说那一条横木打了个招呼。在这不到两天的时间里,一朵小小的黄花从木头的缝隙中冒了出来。这座充满了咸腥味和酸腐味的纪念碑,比起木头来更像一块石头,竟然也生长出了冠冕状的绿叶和花朵。一阵微风拉扯着它,但小花站得很稳,根深深地扎在木头里。玛莎站在画着骷髅头,写着“严禁儿童嬉戏”的铁丝门边往里窥视,发现插孔里的锁已经松了。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这里很荒凉,时候太早,孩子们都还没有来。但是,不,一个小女孩正一动不动地坐在灰堆里的一块砖头上,她套着旧旧的黑色运动衫,里面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好像为了参加舞会而特意上浆刷硬过。“早上好。”玛莎愉快地说。而孩子的瞳孔却因为害怕而缩了起来,然后她一下子就逃掉了,像只猫一样跳过远处的一道矮墙,好躲开这个穿着黑大衣的女人,跑到安全的地方。如果这是一座荒废破败的城市,一百年后的挖掘者来到这里,面对这一切,他们会做出怎样的推断呢?玛莎面前是一座表面残破的墙壁,有三层高,直直地伫立在矮矮的碎石间。墙上有三个壁炉,一个叠着一个。每层楼的墙壁都被不知是地衣还是苔藓的东西染上了不同的颜色。墙纸被雨水浸透,又被风吹干,一次又一次,被浸透,又被风干,变成了暗淡的绿色,上面还有粗糙的粉棕色和黯然的黄色。凑近点看,还能看出有一长条绿色的墙纸被撕掉了,下面露出更暗的墨绿。玛莎走到墙边,用指甲滑过墙纸的边缘。这是一块厚厚的被水浸透的墙纸,一层一层黏在一起。曾几何时,每一层纸都给墙壁穿上了一层人见人爱的外衣,丰富着人们的生活。但现在它们黏在一起,就像一块毛毡。玛莎轻轻扯了扯,一大块就掉了下来。玛莎把它夹在指尖,数出了十三张墙纸。一个男人曾经十三次站在脚手架上,或者桌子上(这些房子都很小,没有花多少钱就盖起来了,所以天花板很低,也许站在厨房的饭桌上就可以够到),把全新又整洁的墙纸铺开,盖在已经污渍斑斑的旧墙纸上。一个妻子,或者是孩子们,曾经十三次对他说:是啊,真漂亮,我喜欢这个,爸爸;或者说:不,我们选错了。根据玛莎手上这一英寸大小的纸片来说,最底下的两层真的很好看,随着岁月流逝,墙纸的样子也变得越来越丑。顶上的那张最恐怖,原来一定是一种硫酸一样的绿色,上面还有些噪杂的难看花纹。中间有一张的花纹是可爱的藤蔓状,就像维多利亚时期年轻小姐的晨衣……街上传来什么声响,玛莎像刚刚那个小女孩一样愣住了,她没有权利进来!她不应该在这儿。她把那卷凝固的墙纸往范?德?伯尔特太太大衣的口袋里一塞,弯下腰,偷偷摸摸地离开墙边,在一堆砖块的后面躲了一会儿,直到可以安全地出来,走上大街。

咖啡馆的暗淡细棉布窗帘之后有各种各样的人形。清晨时段这生机勃勃的亲密景象给街上带来了一阵暖意。她还是来的太早了。玛莎绕进了一条小巷,这栋房子在街角上,旁边还有一道侧门通向院子。门是用细长的木条做的,用两块交叉的木板撑着。这门曾经被刷过一次,还有些散乱的绿色油漆留在缝隙里。但现在,这只是一扇灰色的门。“这是战前留下的。”艾瑞丝曾经说过。每当艾瑞丝说起什么东西是战前留下的,就意味着要不是因为战争,这些东西本应该被换掉,被重新修整或者重新粉刷。至于眼前这面大约有一块黄砖那么厚的墙壁,在差不多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脑袋那么高的地方插着一堆碎玻璃片,艾瑞丝可不会说它是战前留下的。玛莎拔掉门栓走了进去,这是一个整洁清爽的小花园,被打理得很好。这些漂亮的小花园躲藏在路边建筑之后,隐蔽在杂乱的砖头和水泥之间。在这座将近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花园里,种着一棵梨子树,下面摆着一条长长的木头椅子,最近才被吉米刷成了明亮的绿色。一株饱经岁月的玫瑰在房子后面肆意生长,随风摇摆。现在它开满了粉红的花,香气四溢。小花园的一角是一个简易户外厕所,而房子里面并没有盥洗间。它看起来就像一座岗哨亭。通向它的是一条石板路,石头的缝隙间长着散发出麝香味道的灌木。越过窗户看向厨房里,艾瑞丝正坐在摆满粉色玫瑰的桌子旁边。每当她完成了清晨的工作,都会在这里休息,用她的话说就是“小睡一下”:她陷入了一种反应迟缓的状态,睁着眼睛,手慢慢地伸向茶缸,但其实她什么都看不见。这个时候,吉米起床,接管了咖啡馆。他现在并不在厨房里。玛莎推开后门,艾瑞丝投给她睡眼蒙眬的一瞥,含糊地说:“哦,是你啊。”玛莎坐了下来。艾瑞丝朝着一个棕色的茶壶示意了一下,打了个哈欠。“我们把你的那一份用掉了,”她说,“你没回来,不是吗?”玛莎自己冲了茶。艾瑞丝微笑着,但她因为被吵醒了而有些生气。

厨房很小。一面墙边放着咖啡馆里要用到的各种器皿:做炸鱼和薯条的油炸机;一台电子炉,是吉米在轰炸之后从被炸毁的街上偷偷摸摸拾回来的;还有一台式样老旧的木头炉子,用来当碗碟柜,或者储藏柜。

“这么说你要走了?”艾瑞丝问。

“是的。我来拿我的东西。”

“都整理好了。我把你的配给券和票证簿都放在你的箱子里了。就在楼上。”

“斯坦利就在隔壁,如果你想见他的话。”玛莎并不想见斯坦利,虽然这一点毫无疑问地证明了她的没心没肺,但艾瑞丝的口气就好像说她必须去见他,就算斯坦利并不怎么想见她。不过现在,显然只有玛莎自己才能决定要不要往前走,和那个艾瑞丝想要介绍给她当丈夫的男人打个照面。玛莎其实走到了门边才决定要反抗。她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呢?不管她打算卸下什么责任,斯坦利都不是其中之一。玛莎又坐了下来,沉默着。两个女人就这么对峙着。玛莎坚决不道歉,不为自己辩护,也不逃避。艾瑞丝现在彻底醒了,浑身散发出一种顽固的坚持,饱受着被背叛的痛苦。

“我不认为斯坦利和我合适。”玛莎说。

“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合适的丈夫的。”艾瑞丝忿忿不平地说。

“是的,但不是我的丈夫。”玛莎说。

艾瑞丝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打算用笑声来回应这一丝微妙的酸楚。接着,她违心地大笑起来,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她一直笑着,然后笑声像潮水般渐渐退却,变得好像哭声一样。

“啊,”她说,“但男人就是男人,等到战争的因子从他的血液中消失之后,他会好好地安顿下来的。”

按照艾瑞丝的说法,因为战争的关系,斯坦利四处漂泊,所以他才会选择每周花五天时间开卡车运货去伯明翰,而周六周日再做些力气活——他无法停下来休息。玛莎觉得这和战争并没有关系,这只是他的本性。她知道,但艾瑞丝不知道(其实玛莎和斯坦利已经达成了共识,约定要共同对抗这个媒人),斯坦利在伯明翰有一个女人,而且已经跟她共度过好几夜了。他并不想结婚。当然玛莎也不想。尽管斯坦利挺喜欢玛莎,而且愿意在他工作的公司里给她找份秘书的差事。

艾瑞丝现在站了起来,决定向玛莎挑战,或者说,决定要捍卫自己给表弟挑老婆的权利。她对着通向营业区的送餐口大喊了一声:“她在这儿!”

然后艾瑞丝又坐下,对玛莎说:“你还是要道别的,不是吗?”

不一会儿斯坦利就进来了。他大约四十来岁,是个消瘦刻板的男人,有一双冷淡的蓝眼睛,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马上要走了,”斯坦利泛泛地说,“我的伙计们已经在车上了。这么说你给自己找到工作了,是不是?”他并没看着玛莎,而是看着他的表姐,向她投去了一个警告或者愤怒的眼神。他对玛莎并没有什么意见——他是个公正的人,并且以此为荣。

“是的,我想是的。”玛莎说。

“那么你一定没问题。”艾瑞丝带着敌意说。

“以后再见。”斯坦利说。他向外走去,给了玛莎一个友好温暖的微笑,而对艾瑞丝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他就是这个样子,”艾瑞丝伤心地说,“以前洗衣店有个姑娘一直喜欢他的,但他就是不喜欢人家,就是不喜欢。”

“万一他自己已经找到姑娘了呢?”

“哦,如果他真的能找到的话!”艾瑞丝苦闷地说,对玛莎强调了某种家族的痛苦,仿佛一种纽带,或者一种束缚。玛莎在剩下的这点时间里无法理解这种痛苦。泪水从艾瑞丝柔弱的蓝眼睛里溢出来,她拼命搅动着手中的茶。

吉米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带条纹的围裙,语气里压抑着满满的责备。

“这么说你不想要那份工作了,是不是?”

“她已经找了份工作,”艾瑞丝说,“在上西区。”

“我还不知道。”玛莎说。

“这么说你不需要我们给你找任何工作了,是不是?”他拿起一个大大的硬毛刷,边说边走回咖啡馆。“如果想吃早饭的话,就自己拿。”

在旧木头炉子上面的架子上放着这一周的配给券。每个人的东西都分开摆好了:每周的四盎司黄油,每周三次每人的一片培根和两个鸡蛋,都放在一只大盘子里。还有茶。玛莎的配给券已经不在了。

艾瑞丝带着一种对不公正世界的老练兴趣看着玛莎,想看看她是不是会带走鸡蛋、黄油和培根。玛莎本来就不喜欢黄油,那只不过是一块又硬又咸的油。但架子上还放着一大瓷碗艾瑞丝特制的肉汁,香气四溢,是星期天大餐的精华。

“噢,你还是喜欢我的肉汁吧?”艾瑞丝说,又变得友好起来。她微笑着看着玛莎用这美味芬芳的肉汁炸面包。玛莎给自己和艾瑞丝都炸了一些,然后她们坐下来,一边吃面包一边喝茶,听着隔壁传来吉米用刷子刷洗的声音。

他没有再回来,他不打算原谅她。玛莎向艾瑞丝道别,艾瑞丝说如果她想回来,这里随时都欢迎她。然后玛莎上楼去拿行李,而艾瑞丝则回到咖啡馆前台,去和吉米一起招呼客人。

这间咖啡馆上面的小房间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点私人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她的手提箱已经放在门边了,上面摆着配给券簿。玛莎拿出了一条夏天的裙子,把范?德?伯尔特太太的大衣和毛衣短裙捆成一团塞进箱子里。她准备打扮成夏天的样子,虽然很难说今天这个如同夏日一般的好天气能不能维持一整天。她从弥漫着玫瑰花香的小花园里走了出去。

现在是早上十点,河岸边那些掌握着伦敦命脉的楼房里,男人们和他们的秘书开始上班了。在三个小时之内,整座城市的感觉都改变了。伦敦这个大市场开张了,这是一个琳琅满目、四散各处的市场,所以在每个街角,每个街区,每个路中心,看上去都好像聚集着财宝,有藏起来的钱币,皮草,地毯,银器,金子,和服装,但这里还只是冰山一角,只有一小部分是你能看见的。这些东西被签在某个银行家的名下,也许是雕满花纹的玻璃箱子,也许是赏心悦目的皮草。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散发出隐秘珍宝的味道。走在潮湿灰暗的街道上,你能感觉到脚下延伸着看不见的仓库,装满了奢侈、财富和美,绵延不绝好几英里,填满了好几个洞穴。而且,对于拥有它们的商人和生意人来说,重要的并不是售卖,展览或者赠予。这是一座秘密之城,一座隐蔽之城。如果你不是经过一扇扇门,一个个橱窗和一件件陈列的样品,而是推开某一扇门,越过打折的低劣商品,或者再试试更里面的一扇门(很少有店主会想到温顺的顾客能有这么大胆,所以不会有看门人),你只要轻轻一推——瞬间,嘿,音乐变成了急板!一条伟大的楼梯正通向伦敦的地下城市,这里储藏着数英里之长的宝藏,有整个世界上最让人惊叹的地毯、挂毡和丝绸。

玛莎打算买些衣服来穿。她想象着自己有几百英镑可以花,在骑士桥[1]最富裕的街道上四处搜寻。但就算她有一百英镑,也不会花一个便士。因为——她最后终于明白过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穿给谁看,应该出席什么场合。如果她还住在河边的街道上,和吉米、艾瑞丝和斯坦利在一起,或者和斯黛拉以及她的家族在一起的话,那就没有这个问题。工人阶级的女孩们有自己的一套风格和时尚。但和亨利他们在一起时,只需要想象一下,看看他们穿的是什么,就能知道想要打扮起来是多么不可能了:一条紧身裙,一件衬衫,一件毛衣——不行,不行,他的脸上又会摆出那副表情,意思是说这身打扮虽然迷人,但需要得到特别批准——这样穿不符合他的法规。他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了吗?很可能没有。或者,她可以挑一套最普通的女式制服,这里多的是,不会出错,商店里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不卖。但是,她像艾瑞丝说的那样,并不“喜欢”这种特别的制服。那穿些什么呢?这里街上到处都有衣服卖,但因为战争,衣服都是“统一”的,单调乏味又没有品位。穿给谁看呢?这些男人和女人们吗?他们刻意地坐下,然后在制图板上勾勒出这样的服装?

不,在决定好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之前,就算她有一千英镑,也没处可花。她手里提着箱子,磨蹭着,打发着时间,要一直晃到一点钟,她和菲比见面的时候。

河岸边斯特兰德大街上的范妮餐馆和巴克特斯餐厅相比差不多,就是档次稍低。大厅里四散地放着许多小桌子,每张桌子都配了四张温莎椅[2]。窗帘都是单调的印花式样,墙纸也是粉色的印花图案。两个餐馆的标准都是一样的。它们后面不远处也都有一栋乡间宅院,或者一栋农场里的大房子。乡村。在一定程度上它们都带着某种特定的审美口味。就算范妮餐馆和巴克特斯餐厅有五十年没有粉刷,没有换新窗帘,它们还是带着击不垮的自尊,伫立在世人面前。范妮餐馆的菜单上也写着相同种类的食物,只是普通一些,没有带调味酱,而且便宜很多。

菲比来的时候对认识她的服务生点了点头,在坐下之前,她也把玛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尽管她的评价标准应该和亨利的不太一样。先是玛莎到伦敦的时候没有立刻给她打电话,后来,玛莎的举止就算不能说是轻浮,但也可以说是不太靠谱。这一切倒是证明至少她的经历要比菲比自己幸运一些。玛莎的外表强调了这一点。菲比穿着一条短裙,一件相当单调的运动衫,还戴着珍珠。而玛莎穿着一件无袖的亚麻裙子,在这样的天气,人们只是为了礼貌才会说今天是一个夏日。玛莎的穿着对餐厅提供服务完全没有敬意可言。而且,在到了伦敦这么多星期之后,她的手提箱还像这样立在椅子边上。菲比甚至在坐下之前就清楚地知道玛莎会令人失望了。她点餐,玛莎跟着:我要锡罐鸡汤,鸡蛋调味的煮鱼,蒸果酱布丁。桌布上有一块污渍。

“你觉得伦敦怎么样?”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因为提问者是菲比。玛莎深思熟虑了一番。这个世界上她究竟能对谁说她在伦敦真正发现了什么呢?对杰克——也许,可以说一点点。但是现在,因为是菲比坐在对面,过去几个星期的经历像连续剧一样不断变化,一幕幕都展现在玛莎面前。有码头边的斯黛拉,咖啡馆的艾瑞丝,杰克,亨利,街上和酒吧里的人们。都是片段。在这个国家里,人们无法越过隔开他们的黑暗,无法相互交流。她张开嘴想说:我想了很多关于阶级的事情……但她还是闭上了嘴。菲比已经看出来她想要说话,于是静静地等着。这跟阶级没有关系。在非洲,作为一个白人,她就是某个样子,如果她是一个黑人,她又会是别的样子。人脑中有某些东西区分了人们,隔开了他们。她坐着,看着面前的汤,思考着:如果我吃东西,如果我惯性地吃着三餐,睡觉,循规蹈矩地过日子,那我现在过着的这种美妙的边缘生活就会开始变得无聊,并最终消失不见。根据她现在所领悟的知识,分割和隔离的本质(不少字数不同的词组都可以描绘这种现象,但却从来没人真正用过)是很清晰生动的——她清楚得很。坐在这里,闻着汤里散发出的诱人香味,真正理解(但是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就好像是用手掌握住的景象)人类会因为生命结构上一丝微小的不同就被全然地分隔开来。他们没有办法彼此交流,只能相互提防,成为敌人。

菲比等着。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英格兰,而玛莎是个旅行者。她想知道玛莎的想法。

要说阶级问题吗?作为一个坚定的工党人,可以想象的出,菲比一定致力于阶级的废除。

玛莎拿起了勺子,开始喝汤。“我想,食物肯定值得一提。”她敷衍着,虽然强烈地意识到这个话题对菲比来说可不够档次。

果然,菲比很失望,用接近责备的语气说:“这不奇怪,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战争的阴影一直悄悄地笼罩着她们的这次见面,现在它又一次出现了。玛莎有了罪恶感。她听说过,菲比在战争中曾经有过一段艰苦的日子。她还怀着两个女儿的时候,丈夫就基本上不出现了。他们的婚姻破裂了。后来一个女儿还生了病,非常严重。菲比坚持着政府机关里的工作,兼着防火检查的差事,还要照顾孩子,她自己也病了……除了崇敬之外,你对菲比不可能有别的想法。玛莎保持着沉默。

“我正好有一份适合你的工作。”因为作为旅行者的玛莎一直都保持沉默,菲比终于宣布要改变话题。她想用这一句话说清楚很多事情。她是一个左翼工党成员,但并不像许多著名的左翼成员那样极端“左”倾。比如说她的前夫就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她因为自身地位的束缚,必须用比对待保守党成员更大的憎恨和怀疑来对待共产主义者。她的妹妹玛乔里就是——从她的角度看——一个共产主义者。玛乔里很危险,不仅教条主义,还固执己见。不过对于姐姐菲比来说,玛乔里总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玛莎是玛乔里的朋友。但是范?德?伯尔特太太同许多菲比参与的协会、当过秘书或者工作过的组织都保持着联系。她在信中说玛莎会对这项事业起到有意义的作用。这就意味着玛莎思想的红色程度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仅范?德?伯尔特太太自己可以接受,她相信菲比也可以接受,可能也指望着其他人同样会接受。虽然她的状态有种一触即发的味道,但也总归能维持一段时间。总的来说不是特别令人满意,但也凑合。玛莎并不完全清楚她自己是否喜欢这种安全的感觉。另外,无论她还在伦敦学到了什么,她只确信一件事:她的共产主义朋友们向她描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工人阶级的贫穷,中产阶级的盲目自私(她还没有见到精英阶级,不过恐怕也没什么关系),都比真实更真切。如果她会成为一个政治家,共产主义会在很多方面比“工党”更接近她的标准。但这些天来她都在努力向菲比靠拢,而且很清楚这样做就是选择了自己未来的方向。至少是她近期未来的方向。好吧,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她注定要处在某种错误的立场之中。这是无法避免的。只是她会错误到什么程度呢?

“是什么样的工作,菲比?”

“我们打算创立一个组织来解放殖民地,这类的事情。在这里成立一个协会或者组织,而在当地搞进步运动。我们需要一个秘书。”

玛莎想了想菲比说的“我们”是指谁。但她没有立场去定义这个词。

“这会是一个目标范围相当广泛的组织。”

“我懂了。有人会支持这些目标吗?”

菲比迟疑了,脸色红了起来,她给了玛莎尖锐又警惕的一瞥,然后把目光压低到自己的汤上。“会有些限制。你知道,当然了,共产主义者在工党里是被排斥的——但在其他组织里呢?”

“是的,当然。”玛莎说,甩掉愤怒的情绪。这种愤怒是不理智的。菲比只是在尽她的义务。就像玛莎处在自己的立场上也会这样做。

现在菲比在等玛莎表明自己的立场。但如果玛莎说实话,一定会被诅咒的——而且,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立场。恐怕范?德?伯尔特太太的推荐不得不代表她的立场。

菲比有些不耐烦地舀着汤。玛莎也做着相同的动作。

“我们的确需要一个有真正殖民地经历的人——一个了解当地情况,和土著打过交道的人。”

“首先你就不能再用‘土著’这样的词了。”

“噢,不行吗?那么好吧,那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

“但我不想做这样的工作。”

“嗯,工资当然不会太高。”菲比说,但她的眼睛里说得很清楚,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份工作。“不过其他方面有补偿的。”她的意思是,社交圈里都是和她一样的人,工作也有股权,最重要的是,工作也很有意义——如果玛莎处在她的立场,这些也正是她会需要的。

“问题是,我并不想生活在那样的氛围之中。我来英格兰就是为了跳出那样的圈子。”

现在菲比肯定要对玛莎失望了。就为了一件事——那为什么她还要到这儿来,浪费菲比的时间呢?她还能期望什么样的工作?

“我知道了。”她说,抿紧了嘴唇,想把服务生找来,把她的汤盘子撤下去,把鱼端上来。她很忙,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浪费了。

如果玛乔里坐在这里,她一定会哭出声来,带着充满感情充满爱意的愤慨,说:哎呀,玛蒂,如果你打算走那条路!如果你打算那么做!那就好吧!

但是菲比并不是玛乔里,而玛莎也不是“玛蒂”。她正在拒绝“玛蒂”的入侵。为了不成为“玛蒂”她必须冷酷、敏锐——倔强。像菲比一样倔强。

玛莎现在静静地吃着黏糊糊的鱼,想着菲比,想着玛乔里。这才是这顿饭所带来的真正体验,才是她会带走的东西。菲比看起来很像玛乔里。也许突然之间玛莎就会出人意料地拥抱住她,透过她拥抱住可爱又不讲道理的妹妹玛乔里。她认识玛乔里多久了呢?超过十年了!她们几乎每天都会碰面。玛乔里是在战前,以一个“移民”,一个英国姑娘的身份出现在殖民地的。所有跟她一起工作的人都对她喜爱有加,甚至觉得认识她就是一种乐趣。“玛乔里,”他们曾经喊着这个名字,代表了她是那么迷人,极度热情,又非常真诚。但是他们知道什么呢?他们只知道这些:玛乔里是家里的小妹妹,长着可爱的眼睛、鼻子、头发,英国皮肤。这些特征现在都在玛莎的面前,只不过它们组成了菲比。

真正造就了玛乔里的是这些:英国一个乡村小镇上的医生,有着书卷气的品位和对政治的兴趣,他的妻子在孩子们还很小时就死了,他自己养大了两个女儿。她们都是可爱美丽,生气勃勃的英国姑娘。菲比是姐姐,有些蛮横,非常率直;玛乔里比她小五岁。最后玛乔里终于摆脱了姐姐的影响,寻找到了自身的价值。但是,玛莎坐在菲比对面,看着她用玛乔里的声音说话,看起来和玛乔里那么像,让人不得不想:玛乔里是谁?不是她的声音,不是她的脸,不是她的身体,不是她的眼睛或者她的头发。那么是她的举止吗?但玛乔里那让人窒息的美丽,充满防御性的魅力和激动人心的吸引力,都是属于小妹妹的。小时候她在菲比的身边还是争得了喘息之地。那么玛乔里仅仅是——家里的小妹妹吗?当然不是。

但她是谁呢?为什么呢?玛莎不知道。

玛莎坐在菲比——这位机敏可爱又有效率的英国女人——对面,有意识地提醒自己这并不是在和玛乔里说话。她感到羞愧。因为她其实并不真正认识玛乔里。她总是懒散又没有想象力,她只不过是在和某个家庭里的小妹妹说话。好吧,如果她不注意,现在她会只不过在跟某个家庭里的姐姐说话!因为菲比的举止太像一个姐姐了,她很难不这么想。

“当然,我随时可以帮你出出主意。”玛莎说。

“那样的人多了去了。”菲比立刻说。然后发现这话跟自己之前的说法矛盾,感到有些不高兴,突然显出很累的样子。“我们的确需要一些帮助。”她说。

“菲比,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被关在笼子里,被封在某种气场之中?”

“嗯,诚实地说,是的。”菲比说,她指的还是战争。

“不,我并不是指战争。”玛莎笨拙地说,因为菲比的责备太强烈了。

“我不能想象为自己所不相信的事情而工作——坦白地说,我不能。”

“人难道一定要在某个机构里工作吗!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你并不是一个职业中介人!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以为你是。”

菲比听到“职业中介人”时的眼神出卖了她,表明这正是她所想的。

“好吧,看起来我是常常会知道哪些地方有工作空缺……让我看看吧。”

“我觉得是这样的——这些日子我已经受够了这些有组织的政治了。”

菲比沉默了一会儿。玛莎知道是为什么。没有范?德?伯尔特太太的推荐,菲比会把她看作是那些单纯又完美主义的人中的一个,从俄国革命的激情和身份认同中获得了改革的力量,只是另一个心碎了的红色分子,一株软弱的芦苇,一个精神病人,一个被淘汰的人。但是范?德?伯尔特太太不是这么说的。所以菲比才会坐在这里,用茶匙吃着涂上果酱的布丁,眉毛皱在一起。她看起来那么像玛乔里,像那个让玛莎经历了不少敬畏和恐慌的玛乔里。她似乎很有可能会脱口而出:玛乔里!然后坐在对面的人好像就会回应她,出于十年之久的——友谊?

“范?德?伯尔特太太说你做过一些研究——是什么样的研究?”

“是的。告诉我,菲比,你和玛乔里曾经相互通过信吗?”

“我们两个都不是对方的好通信对象。她怎么样?她说她又生了一个孩子。现在这个是第四个了吧?”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痛苦的阴影,某种私人的情感。“当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人不错。很安静的一个人。他是个公务员。”

“她倒是这么说的。”菲比说,把她对公务员的态度表现得很明白。让玛莎想起来菲比自己就是嫁给了一个十字军一样的左派男人,就喜欢煽风点火挑事儿。她抬起头对玛莎笑了笑。玛莎感到一种强烈的家庭情感触动了她,就像今天早上跟艾瑞丝和她的表弟斯坦利在一起时一样。

假如我对她说:“你的妹妹是个很不快乐的女人。她已经对那个又好又可靠的男人厌倦了。她是一时冲动才生了孩子。她现在处在一种没有尽头的精神崩溃之中。”——喔,不,她当然不能这么说。这个女人不理解绝望——或者说,不能理解对绝望的坦白。而且这样的讯息如果没有经过好好分析,就会变成“家里年轻的妹妹总会失败”这条定理的铁证,就像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具有的神经质弱点被误认为是玛莎自我身份认同的一种症状。

“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一种成功吗?”

“嗯,是的。我想现在四个孩子还是很能派上用场的。”

“那我就不懂了。毕竟,你们在那儿有足够多的佣人,不是吗?”她猛地说了出来,脸色憋得红红的,泄漏了她自己的生活:一份薪水低微的工作,还得独自照料两个没有父亲的小女儿——没有人能帮她,也没有佣人。

“我想我现在知道你的一些事了。”菲比说,努力抛开个人的情感,尽管脸还是烧得红红的,手指也紧紧地攥着包。“我丈夫的弟弟,我前任丈夫的弟弟。他需要一些帮助。他是个作家。某种作家,当然。这其实是一种业余兴趣。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一阵沉默。菲比抿了一口淡咖啡,而玛莎意识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氛。噢,是的,她曾有过这种感觉,而且有过好几次。“他的确是发表了一本书。”菲比又抿了一口。“还受到了好些不错的评价。”玛莎可以听出来这些好评价对菲比来说不仅是一个意外,还是一种失望。她不喜欢那个男人,或者不喜欢那本书?不,这种气氛太强烈了,玛莎几乎是满怀信心地等待着下一句话的到来。“我可从来没时间看那种完全不真实的书,你呢?”

玛乔里也许会这么说,或者安东也会这么说。在许多意思相同的短语里,她也有可能会用这样的话:我对这种象牙塔里的写作不感兴趣。不,那听起来太文学化了,不像菲比会用的词。

玛莎试着说:“那书是说什么的?”

“噢,只是些个人情感。”

“嗯,我需要一份工作。”

菲比紧紧地抿着嘴唇,盯着玛莎的手提箱。

“你把你的行李放在哪儿了?”

玛莎几乎就要让“玛蒂”帮她用那种幽默又略略有些不满的迷人口气说话了:全世界我就只剩下这个手提箱了!

“你打包一定打得很有效率。”菲比说,把糟糕的事实美化了一番。

“他到底需要很么样的帮助?是什么样的工作?”

“噢,我不知道——他总是四处乱跑,你知道。他手头的事儿太多了。他其实就住在附近。我想,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顺便去一趟?”

这种“顺便拜访 ”和玛莎目前为止经历过的伦敦生活可大不一样——意思是说,在这个伦敦,人们真正住在房子里,生活井然有序,和流浪汉、露营者的日子完全不同——这是不是代表菲比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不一般?

“我来打个电话。”菲比说。

他们不先打个电话是不会去“顺便拜访”的。

菲比绕过服务生,转了个弯,消失在一扇写着“私人区域”的门后。不一会她回来了,说:“马克说我们可以过去。他两点半有一个小时的空。”

是的,就像这样:一个人在预约时间之外有了一个小时的空闲。为什么会这样呢?当然是因为——佣人!有了佣人,足够多又便宜的佣人,人们可以轻松地来来往往,顺便拜访,留下吃饭,发展出许多偶然的相识相知。

街角附近就意味着布卢姆斯伯里区。

玛莎的两只胳膊都因为拎手提箱而疼个不停。她建议搭的士。菲比从来没有搭过的士。所以她们决定坐公交车。

那所房子并不是那个著名广场的一部分,但也差不多了。从前门看起来,就好像是广场上的树木占据了一切。房子又高又窄,很匀称,就像是广场上的房子。周围所有邻居的房子,都在战前选用不同层次的白色刷过,现在都暗淡了,变成不起眼但是非常统一的灰色,正好和它们原先就一致的设计风格相似。房子,街区,长草的广场都布满了老树。简而言之,在这里人们能发现伦敦的美好,而不是丑陋。房子的客厅里,黑色的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还有很少的一些老家具。玛莎在她的生命中第一次意识到,如果她要留在这里,毫无疑问她必须穿着得体,举止得当。而她总是在抗拒这样的环境,或者是这样的想法。就算她接受了这份工作,也一定只会干很短的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被这栋房子击中了——夺走了。除此之外,她还觉得这地方并不适合她。她注意到,衣着老式的菲比看起来很不自在,因为玛莎看起来和周围环境毫不和谐。

一个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直到他打开灯才能看清他的样子。他皮肤黝黑,个子中等,但体魄健壮,脸也轮廓分明,所以立刻给人留下一种强壮、高大的印象。这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出场。但当他一开口,就只让人觉得紧张,担心,甚至是厌恶。

“你看起来真棒……让我……”他接过了菲比的大衣,搁在手臂上,还从玛莎手中接过了手提箱。“现在让我看看。真的,菲比,你能费这么大工夫帮我真是太好了。”他的殷勤就和他事先打算好的一样,该多少就多少,一丝不多。要不是在菲比给他打电话之后的这一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他第一眼看到玛莎就不喜欢。玛莎几乎看到了自己幼稚的反应:好吧,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但她没有这么做。虽然她心中的殖民地人格已经把他的礼貌标记为伪善,因为他看起来明明正在为什么事情生气,而他散发出的担忧情绪也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想要逃跑。她盘算着能在多快的时间里找出一个借口,因为菲比已经要回了她的大衣,说她还有工作,要马上离开。

“不,一定要留下来,一定要,菲比。”他几乎要哭了,脸色因为强颜欢笑而显得非常痛苦。“现在让我看看,哪里……”他打开了大厅里通往休息室的一扇门。“我相信玛格丽特一定不介意我用……”

玛莎明白过来,一场面试在等着她,而考官正是这个没品位的男人,是对她来说没品位,还是对这场面试来说不合格,玛莎还没有定论,而他竟然想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来面试。

“我真的很抱歉。”菲比说,责备他竟然不相信她有多么繁忙。“告诉我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她对玛莎说,“因为如果你和马克相互不合适,我相信一定还有很多别的工作可以给你做。”她离开了。

玛莎和马克·科德里奇站在大厅里,他们得做出自己的决定。

“你不是从伯明翰来的那位年轻女士吗?”

“不是,我应该是吗?”

“哦,那么好吧……”他扶着门,让她走进那间柔和美丽的狭长房间,里面看起来已经好几个月没人用过了。

“这几周菲比一直在催我见见她的一个被监护人,一个伯明翰来的姑娘。工党或者之类什么的。”

他凑近点看了看她。玛莎站着,一边被研究着,一边研究这个男人。但她所有的感觉就是:这里到处都是宣告的意味。不仅仅是他,这个男人,还有很多别的强烈宣告的意味,尽管她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定义这种感觉。但整个房子,所有家具——甚至是伦敦的这一整片地区,似乎都在宣告着什么。

“您看,”玛莎说,因为绝望地想要逃跑而几乎要变成“玛蒂”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弄错了。您看这个地方不对。我真抱歉——我要走了。”她向门口逃去。

“不,等等。我们还是上楼去吧。”他说,这下就清楚了。不管玛格丽特是谁,她的这个房间可能只是为了用来拖延,或者恐吓那个伯明翰来的年轻姑娘,或者说菲比的。无论怎么看,这个房间都像是无人之境,或者是防御战区。她跟着他走上楼梯,来到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这里摆满了书和报纸,有些杂乱,但看上去很舒适,让玛莎坐下时轻松了一些。

她回答了,只给了他最少的信息,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免得自己像回答其他陌生人时那样随口胡扯,我是帕蒂·琼斯,我是乔安·贝克,我生了一对双胞胎,我有个弟弟是水手,他是……

“菲比跟你说要干什么了吗?你以为这是什么样的工作?”

这和他与生俱来的温和性格可差太多了,暗示着那么明显的紧张和提防,让玛莎又一次想要逃跑了。她看了看他的脸,那是一张阴沉强硬轮廓分明的脸,英俊吗?还是相当英俊的。但现在却因为警惕和紧张而绷得紧紧的。玛莎回答道:

“菲比说你有本书需要有人帮帮忙,但我其实并不认为……”

“我懂了。”他一下子轻松多了,微笑起来。“好吧,别走。因为我的确需要帮忙。”

如果他不是一个不会耍诡计的男人,而是别的什么人的话,玛莎就会把他现在的表情定义为狡猾了。不,他并不狡猾,但是这儿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唔,我的截稿期快到了——他们是用这个词儿的。所以我得……”他的话渐渐消失了。他就这样坐在书桌边上,双腿并拢,好像脚下踩着一张凳子或者椅子——但其实下面只是空气。他看着她,就好像她在街拐角一样。所有东西看起来都不平衡,不成比例——不和谐。玛莎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并不是被他拒绝,玛莎还挺喜欢他的,但是她被这个环境拒绝了。就是这一点。她知道,这栋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和她所希望的恰恰相反。

她重新整理了下情绪,坚定地说:“我只是在找一份短期工作。我并不想被束缚或者什么的。而且我非常希望,工作时间是固定的,规律的。”

在听到玛莎的第一个条件时,他还能保持平静,但听到最后一个条件时,脸色明显地沉了下来。

“噢,当然,这很合理。但是我真的希望……你看我自己的工作也是很不固定的。大多数时候是晚上。白天我还要到办公室上班……”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就好像有什么人进了屋子。接着有人用力地敲了敲门,还没等马克说话,一个女人就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

“啊!”马克绝望地说。他从桌上跳下来,对小男孩说:“嗨,小伙计?”这个圆滚滚,皮肤黝黑但脸色苍白的小男孩瞪着满是警惕的黑眼睛,可怜兮兮地笑了一下。他四处看了看,想找个合适的地方,然后坐了下来,而那个女人就盯着小男孩,看他的举止是不是合宜。

“这位是我的母亲,”马克说,“玛格丽特·帕顿。还有这是我的儿子,弗朗西斯。而这位是黑塞夫人。”

玛莎觉得自己太熟悉这样的女人了。她们魁梧,轻快又活泼,看起来比当这个男人的母亲要年轻多了。她穿着一件宽敞的绣花丝绸裙子,戴着手套。现在她已经把手套摘了下来,放在马克的书桌上,而且不用看就把两只手套的手指位置都对齐放好拍打平整了,就好像摆在橱窗里展览的样子,正是她所希望的样子。与此同时她还把玛莎的外貌特征打量清楚了,她的年龄、衣着、外貌、风格,甚至可以听到她思维的声音,是如此响亮:黑塞?是德语吗?是德国名字吗?她不是德国人,肯定不是。但她看上去也不像英国人……

马克看起来越来越不耐烦了。

“哦,我真的希望你终于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她宣布着。“你不坐下来吗?”当小男孩站起来想向父亲走近一些时,她说道。小男孩立刻又坐了下来,两脚并拢放好,观察着这个充满敌意的成人世界。他可不指望这个世界里有什么事是不痛苦的,他的黑眼睛里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而这个时候,帕顿夫人基本上已经毫不掩饰地对玛莎做好了总结,而她的儿子马克只能看着她这么做,心里感到很厌恶。

“黑塞夫人只是刚到一会儿,我们还什么都没决定呢。”

“哦,”玛格丽特·帕顿越过自己的儿子对着玛莎狡黠地微笑,就好像儿子不在场一样。

“实际上我们正在,那个,可以说是相互面试呢。”

“哦,那么好吧,我们应该走了,是不是,弗朗西斯?”她伸出手,弗朗西斯立刻抓住了她。

“如果她留下来的话,”帕顿夫人说,“真幸运我们的那个大房间还空着——如果亲爱的萨莉愿意让出来的话!”

他什么都没说。玛莎也什么都没说。她有很多理由来生气:大多数压力是来自过去的,很强烈。她为自己,为马克,也为那个孩子而讨厌帕顿夫人。弗朗西斯现在给了父亲一个微笑,马克也回了一个微笑,仿佛是监狱里命运已经注定的犯人,在不可避免的分离之前给予对方短暂的安慰。然后帕顿夫人把小男孩拽了出去。

马克停了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自我。然后他说:“该死,她把手套丢下了。”他拿起了手套,走到门口,交到他母亲的手里。再见。他又说了一遍,然后走了回来。

“是这样的,”他说,“我的妻子现在住在一间精神病院里。”他停了停,并没有看向玛莎,而是努力调节了一下这种情感。“我的母亲一直负责照顾弗朗西斯,她觉得如果家里有个女人会轻松一点——比如说在学校放假的时候。”

这段话里包含了太多的讯息,玛莎沉默了好一会,消化着它的意思。马克等待着。她想清楚了这段话的意思,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孩子离开之前的面容——好奇又充满希望。

喔,不。玛莎对自己说。喔,不,不,不!

最后她只是看着马克,等待着,直到他说:“不过你不用认为是在为我工作——在一段时间内,你只需要全权负责弗朗西斯,可能你得住在这里。”

“好问题。”他说,终于笑了。“是的,好吧,我应该之前就跟你说的。问题是,有时候很难知道。好吧,我住在这儿,基本上。而我的妻子,她还健康的时候……”一个长长的停顿。“并不是那个样子的……她不是特别……反正现在看起来她暂时还没法回家。或者说她,她不会回来……我的母亲会用楼下那间屋子,你已经见过了。她有时候喜欢进城去娱乐一下。楼上还有些房间。它们好像曾经属于某个人的,或者的确是属于某个人的。我们的家族很庞大。曾经。”

“是的,我相信你明白了。”这是一种请求,也是一种道歉。玛莎觉得好像被自己的情绪飞快地扫下了悬崖。到了伦敦之后,她头一次觉得不自由。她想从房子里跑出去——跑到哪里都可以。她非常心烦意乱。他也是。

“这份工作本身,”他最后说,“是很直接的。但是你知道,我的困难就是,我得找一个不会因为这种,这种棘手的状况感到心烦意乱的人。”

她看得很明白。玛莎想:她已经没有钱了。如果她想去住旅馆,或者租个房间的话,就得向马克·科德里奇要求预支薪水(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谈到)。直到她找到自己的住处之前,楼上的房间(萨莉是谁?)简直就是天赐的。但是这就意味着她必须更深地陷入到目前这个可怕的局面中去。那个孩子的脸萦绕在她心头。她为什么会这么蠢,竟然一点钱都没有剩下呢?在这里工作,但住在别的地方——这样听起来大概更安全一些。(真的吗?)她可以借钱。跟谁借呢?杰克,她必须问杰克借钱。

“我能考虑一下吗?”她说。接着他的语气就变冷了,听上去很失望,好像已经把她的意思理解为礼貌的拒绝:“当然,你说得很对。”

“并不是说我不想给你工作……只是……”

这一刻事情就该结束了。她本可以走出去,重获自由。但是她不能抑制自己地说:“哦,我很抱歉,我真是太抱歉了。”

“你看,你可以住在——随便你喜欢的任何地方,也可以住在这里。但这里基本上总是有别人的,不会有要单独跟我在一起的问题。萨莉常常都在这里。萨莉是我兄弟的妻子。但是无论哪种情况,都会有工作时间方面的问题,你可能不喜欢这样。但我会付你每周十二英镑,不管你是不是住在这里。”

他的语气表明了这样做是很慷慨的——而且的确是,这个数比市场价格高多了。

玛莎站了起来,有太多的情感在这间屋子里打转,她已经受不了了。“我今天前会给你答复。这样可以吗?”

他的脸色一下子鲜活起来,友好又高兴。

“噢,好的,好的。”他说,“我真的非常希望……不过我不希望给你任何的压力。你请一定不要介意——你知道,有好几周了,我总是被菲比的选择所困扰,大多数时候那并不是我的选择。”

“当然,她很有说服力。”

他们一起为菲比那非比寻常的力量笑了笑,走下了楼梯。玛莎想起来人们是怎样笑玛乔里的,那是一种不同的笑容。真奇怪,人们永远无法用对待玛乔里的那种笑法来对待菲比!

玛莎离开了,拒绝了马克让她把手提箱留下、一会过来的时候再拿的建议。

她做决定的时候应该去哪儿呢?

除了杰克那里,她还能去哪儿呢?现在,她走过可爱的广场,看着夏季的树木在清凉的风中摇摆着枝叶,她觉得自己终于自由了,从那栋房子里,从那个男人身边,从那个萦绕着她的孩子身边。她可以到杰克那里去,然后问问他是不是可以,最后还是住到他楼下的那一层去。至少是这段时间暂时住一下。她走到电话亭去给杰克打电话。

当他听到玛莎的声音时,嗓音就因为冲动而升高,变成了一种温暖的放心口吻:“喔,玛莎,我太开心了——我真的以为我再也不会听到你的消息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因为自己目前的状况而明智地压低了声音,乔安娜现在正跟他在一起。他告诉了玛莎这个事实,等着她意识到因为她的缘故,乔安娜的约会已经被推迟两次了,所以乔安娜现在有优先权。玛莎意识到了这一点。“你看,杰克,你能借我一些钱吗?我需要大概十英镑,五英镑也行。”一阵非常长的沉默。最后电话那头说:“唔,你知道,玛莎,我不把钱放在这儿的。”他沉默着,等着她想出另一个借钱的对象。玛莎发现自己被这种思绪占据了:当然了,他那么小气……因为这种怒气她抛弃了理智的判断。都是一样,他当然把钱放在那儿了,就像他们传统的老农夫,塞在床垫下面的一只袋子里。很多钱。然后她意识到这种对于钱的需求意味着实际上她并不想要住在他楼下的房间里,她想去住旅馆。她在问杰克要钱,然后好从他可能对她施加的压力中逃开。而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正在意识到这一点。

“也许乔安娜能借给我一些钱?”玛莎急切地说,她的声音透着一种极度的绝望。

玛莎站在电话亭里,看着外面过往的行人。现在又是高峰时段了,天空阴沉沉的,预示着即将来临的大雨。她处在一种恐慌之中。害怕极了。现在正是她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刻:她正在被逐渐控制。还是已经被控制了?杰克的声音又适当地响了起来:“如果你现在到这儿来,玛莎,我们可以说说这件事,怎么样?”

“好的,谢谢你,谢谢乔安娜。”

“你是坐计程车来吗?还是走路?”

他问这话的意思是:在你过来之前,我和乔安娜有多少时间?所有家庭主妇用来打理生活的用时天赋,都被他用到了安排女人这件事情上……玛莎因为对他不满而感到愤怒。她以前就知道杰克对于钱很关心——如果关心这个词可以这样用的话。但是她还是基本上认为他是个热心的人。他只是在保护那代表着他的自由的一千英镑。以前她从来没有对他,或者他的生活方式感到过厌恶和排斥。但现在这两种情绪她都感觉到了。还有她今天下午待过的那栋房子——装了一群病得不清的神经病!还有菲比,那个毫无幽默感的偏执狂……恨意在她的血管中燃烧。她得停下来——必须,一定要停下来……她搭上了一辆开往西区的公交车,挤在一群散发着汗酸味的乘客中间。在这个闷热的下午,她觉得累极了。几周以来缺少睡眠,缺少食物,没有休息的暴走,现在都压到了一起,她马上就要崩溃地哭起来了。她希望自己可以躲进一间黑屋子,把自己整个儿盖起来。巴士沿着贝斯沃特路行进着。几晚之前,玛莎就在这条街上轻快舒适又机警地走着。就是在那晚走着的时候,她懂得了……但是现在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懂得了什么。她对这一点也有一种愤怒的暴力倾向。到处装模作样,她想,假装自己很重要,想象着所有伟大的真相,而其实所有的不过是……当然,如果你打算既不好好睡觉也不好好吃饭,还连续几小时和一个混蛋做爱……她看到了她自己,一个穿着黑色老式外套的年轻女人,脸上带着愚蠢的微笑,走在漆黑又肮脏的街上。但在她思维后面的什么地方,有种想法存在着,曾经就在那里,就在那里,曾经——虽然现在你无法接近它,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她下了巴士,感到腿软,拎着手提箱摇摇晃晃,几乎就要摔到运河里去了。河里孩子们还在阴沉的阳光下上蹿下跳,水花四溅。她走到了杰克家的门前,靠在上面,重重地喘着气,想恢复一些元气。穿着汗衫的男人们在街上挖着,身边是齐腰的油腻腻的黄土。

在她按门铃之前,门就开了。是那个一直咧着嘴的年轻人开的,他一直在透过格子窗往外看。

“已经有个姑娘上去了。”他愉快地说。

“是的,我知道。谢谢。”她走过他身旁,听到他又傻子般地咯咯笑。仁慈的主啊,她绝不可能住在这间房子里,和一个傻子,还有一个……杰克微笑着下楼来接她。一见到他,她之前突然转变出的恨意就溶解了,变成了简单的爱意。之前她所感觉到的一切都是因为疲惫,那些情感都不能信任。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宽松的蓝色裤子和套衫,好掩饰让他自己感到羞耻和恐慌的消瘦身材。他接过了玛莎的箱子,把她拉进了怀里,吻着她说:“嘿,亲爱的玛莎,你好吗?”

她摇了摇头,几乎要哭起来,在他之前走进了黑白色调的房间。乔安娜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穿戴整齐。如果不是她根本没来得及脱衣服,就是因为玛莎她才特意穿好了。她打扮得非常完美:垂顺的米色短裙,米色套衫,长腿上穿着丝袜,而不是尼龙袜,还有那双擦得亮亮的棕色低帮鞋。她的驼毛大衣挂在另一张椅子的椅背上。她看起来就像刚刚洗过澡的孩子那么整洁闪耀。她微笑着对玛莎点了点头。“你想躺下吗?”玛莎躲在杰克那瘦骨伶仃的怀抱里,被推向床。

“不,我不想睡——现在还不行。”

这里只有一张像样的椅子,而乔安娜正坐在上面。她站了起来,坐到了床上,把椅子让给了玛莎。杰克转过身去在酒精炉上煮咖啡。他又把局面交给了她们,交给了两个女人,让她们来解释这种局面,来处理它。

“那个工作不好吗?”他问,因为她们两个都没说话。

突然之间玛蒂的语气从玛莎的嘴里蹦了出来,就像一阵半哭半笑的风暴。“喔,是的。这不就是我的风格吗?就在我的那条街上……”她的声音变成了一种哀号般的大笑。“你一定觉得很奇怪。那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我告诉你,简直就是在那儿坐着等了我好多年了——所有你可以想象得到的恶心、绝望、神经质的事情……还有一个超级控制欲的妈妈,一个住在精神病院的老婆,还有那个男人,就等着我这样的失败者去处理每件事了。”

杰克还是弯着腰只露出后背,躲在他的杯子和勺子堆里,他警惕地等候着。而有教养的乔安娜那冷静娇小的面容后面藏着的是厌恶和心烦。冷静的玛莎正看着咯咯笑又泪汪汪的玛蒂,就像杰克和乔安娜一样冷漠。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乔安娜会讨厌杰克,而不会讨厌玛莎。这种想法让她重新振作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因为没有手帕,所以只能用手抹干眼睛旁边和脸上的泪水。她安静地坐着,让自己恢复过来。

“伦敦有很多的工作机会的。”杰克转过身说,手里拿着三个装满的杯子——很黑很浓的咖啡。在他们农场的传统里,黑色的大锅总是沸腾着,伫立在木头炉子上面,里面盛着好几寸深的咖啡。他们每天都会往锅里加些咖啡,酿造出让人喝第一口,就会觉得整个神经系统都被控制的饮料。就玛莎现在的情况来说,杯中的这些黑色液体太浓烈了。所以她只是捧着杯子坐着。

“所有想在伦敦生活下去的人……”乔安娜说,“都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你不在你自己的国家生活呢?在那儿你可以活得像个堂堂正正的人。”

“乔安娜可以借你一些钱,玛莎。五磅是不是?”

“是的,”乔安娜说,“不过要是我是你,我就会立刻跳上头一班火车离开伦敦。”

“但你看起来累极了。伙计——为什么你不在床上躺下,睡一会儿呢?乔安娜和我会出去吃晚饭——乔安娜?”

“我正要走呢。”乔安娜说,抿了一口浓浓的黑咖啡,看着玛莎。

玛莎心想:他们都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乔安娜现在不喜欢杰克,因为她被我的歇斯底里影响了。而杰克觉得,玛莎不高兴。

杰克低下了身子,靠向地板。他先把茶杯放下去,然后触摸着地板,就好像它是受到祝福的土地,这是一种非洲农民的方式,在蹲坐下去之前,先用一只手抚摸大地,评估它。杰克蹲坐下来,手放在身边的地板上。玛莎想:如果是我们两单独在一起,我们可以做爱,而我所说的话,我感觉到的事物,他都会用做爱来回应。对玛莎来说,这似乎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发现。

“你想做什么样的工作呢?”乔安娜说。

“其实我并不在乎是哪种工作。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么。”因为她知道。在过去的几分钟之内,发生了某些事情,一种平衡被打破了。她知道。

“我想要,”玛莎说,“某种生活方式,某种让我不会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动物的生活方式。”

杰克充满爱意地希望不久之后他就能搞清玛莎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兴奋。他微笑着,继续把手掌平摊在地板上——在土地上。但是乔安娜的话就带着唐突的敌意了:“哦,不。我在打仗的时候就受够这些了。”

“你是什么意思?”杰克问到,把他敏感的天线转向乔安娜。

“我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受够了。我就是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了。”乔安娜说。

“是在那艘船上。我知道在那艘船上是什么感觉。”玛莎说。

“玛莎不喜欢那段旅程,”杰克对乔安娜解释道。“但是同样的,玛莎,那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你和你的女朋友一起坐在那里,看着其他的每一个人。我回来的时候也当过乘客,是一样的……”现在他说起话来像个主人一样了,他在试着安抚着玛莎的痛苦。“但是我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健身房里。我不打算把自己和别人混为一谈。”

“噢,但是我看到了,我经历过了,这才是重点。”

“你说过你和一个生病的女孩坐在一起,还要照顾她——这当然是不幸的,许多人挤在一起,像动物一样。”

“不。”玛莎强烈地需要解释她自己至关重要的发现,就算是要和乔安娜结盟,要和乔安娜带着敌意的面孔协商。“我离开之前……离开家乡之前?我曾经梦想过海洋。我一直梦想着。着了魔似的。我在开普顿下火车之后就一直想着大海。但我们直接就被装上了船,而海洋只是停满了船的港口水域。还有那船——我发誓船上设计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让你忘记海洋就在附近。如果你在晚上站在甲板上,看着海洋,或者在甲板上四处走走,就有人会说,你在看月亮吗!或者说:我也要减减肥。你知道……成千上百的人。其中有些人整个战争期间都一直等待着这趟旅行。有个女孩病了,我想她可能就要死了。那是一种血液病。她是个苍白消瘦的女孩,病态的样子。我们结成了同盟。但是她并不接受我。你知道,我是健康的。我发现她一直在偷看我,用那种怀疑又不友善的眼神——就像你有时候会做的那样,乔安娜。”

“是的,是的。我说到哪儿了?是的。我们两个人一直不肯加入狂欢,这对男人们来说是一种挑衅。她觉得我就为了挑衅才这样做。嗯,而且也许——或者用别的话说,就是这种想法才把我又拽了回来,所以也许她想的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但是无论何时她总是很有礼貌,说实话是有点愤世嫉俗,想看看我在加入其他人之前可以跟她一起耗多久。”

乔安娜说:“你本应该把自己锁在你自己的客舱里。”她说得激动又生气。

“我和另外四个人住在一间客舱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付得起私人客舱的——噢,该死,这太孩子气了。”

“是的,没错。”乔安娜说。

“我知道玛莎的感受,”杰克说。“有好几次我都想为了你的钱杀了你。这是真的。有好几次在伊丽莎白港的时候,我看着那些有钱的旅客,然后我对你说,如果我能安全地杀掉你的话,我会那么做的。”

“但我不在那儿。”乔安娜说,几乎被逗笑了。

“在那艘船上我曾经想过,对几百万人来说,我已经是富人了。非洲各地的人们都知道,一趟游轮旅程是很昂贵的——他们永远负担不起。想象一下。因为我真的在船上待过一段时间,所以我意识到其实每个人都憎恨它。我曾经醒得很早,然后看着客舱里其他三个女人醒来,她们半梦半醒地躺着,不想起床,然后呻吟着醒来,摸过一包香烟。她们只是铺位上的肉体,希望自己可以整天躺着,但一天已经开始了。整艘船都装满了呻吟着的人们,他们其实不想起床、不想洗漱、不想穿戴。还有节日礼服。女人们在这些衣服上花了好多时间和金钱,只是为了这趟旅行。还有早餐。每个人都拼命吃着全是肉食的早餐,开着关于贪婪的玩笑。他们其实并不想吃,但他们不得不吃,因为东西就放在眼前,而且他们已经付过钱了。船上的乘务员在我们身后跑来跑去,就像保姆一样。人们开着玩笑,你知道,说乘务员的薪水太少了。所有南非人,所有我们这些来自那里的人,只知道开防御性的玩笑和向人撒钱。早饭之后,人们在去厕所的时候开着玩笑。一个小时之后,乘务员又把汤端上来了。于是每个人都把汤喝下去。接着真正的狂饮开始了。最后他们就好像给自己下了药一样。他们已经被食物弄得神志不清了,现在又是酒精。到了午饭的时候,整整两个小时的午饭,每个人都吃呀吃呀,喝呀喝呀,然后就去睡觉。感谢上帝,因为睡觉,他们可以有两小时的时间真正活着。但是有些人还是在太阳底下四处溜达,玩着游戏,开玩笑说他们要保持体重。接着就是下午茶时间。人们穿着各异,从自己的铺位上爬出来,喝下午茶,吃好多好多的蛋糕。当夜幕降临,就到了喝酒和上床的时候了。整艘船上,人们都放纵欲望,彻夜交欢。他们不再喜欢自己的伴侣了,因为他们所做的完全比不上连续数月对这次旅行的幻想。音乐声从船上每个小孔里飘出来。除了船员,船上的每个乘客都被食物、酒精和性欲下了药。最后是真正睡觉的时间。但这段时间总是十分短暂,因为你要不是和某人做了太多的爱,就是喝了不少的酒。等到他们换好睡衣,重新回到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时——真是感谢上帝。”

“好吧。”乔安娜说,带着纯粹、坚定的气愤。她的眼睛闪烁着,双颊变得粉红。

“我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健身房里了。”杰克说。

“是的。但那就好像是一个——我没法解释。每件事都好像只是平常的生活,但就是超出极限了。和那个女孩坐在一起,简直就是个噩梦。她的名字叫莉莉·麦克斯韦尔,来自约翰内斯堡外面的一个矿区。我发誓我们是仅有的两个没有和其他的乘客一样——被催眠的人。我们坐在那里看着。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但对她来说,她已经这样生活了好久了。她就要死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她坐在那里看着还活着的人们。她几乎总是一个人,你知道,无论何时都是。而我和她一起时,她在等着我崩溃,带着嘲讽的心情。她知道我一定会崩溃的。她非常安静地坐着,观察我是怎样看着那些男人,那些男人又是怎样看我的。然后终于时候到了。那是四天之后。一个来自奥兰治自由邦的好心的男人。噢,每件事都很文明,很规矩。我永远地远离了食物、饮料和性,身体变得沉重,像死了一样。”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乔安娜说。

“哦是的,你明白。”玛莎粗鲁地说。“我知道你明白。我并不是迷失了方向,我一直坚定着一个信念——我被下药了,催眠了,而我并非一定要这样。而且首先,我不应该害怕变成这样——这很明显。”

“噢,是呀,可不是吗?”乔安娜说。她站了起来打算走了。

“是的,但接下来怎样呢?很有可能,我想要沉浸在这种明显的事实里。对我来说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都是我们的错。有些人清楚地知道他们自己被下了药,被催眠了,但有一个武器可以对抗一切——就是你不能明白地表现出自己的想法。这是陈词滥调。哦,我知道我说的话完全没有新意,但是我曾经觉得这个想法是全新的,而且我现在也是这种感觉。应该要大声地嘲笑那些害怕陈词滥调、害怕明显事实、或是害怕平庸老套的人。我之前就知道了。很可笑。那是在哪里?那是谁?什么人——我忘记了。我们一直在学习事情,然后又忘记它们,所以我们又要再学一遍。”

“你就是想当个波希米亚人,”乔安娜说,“想与众不同。告诉你,打仗的时候我见的多了。”

“不,恰恰相反。我记得在以前什么时候我就发现了——学习是什么。你突然之间,用一种全新的方式理解了某个你觉得自己已经掌握的事情。但是我们每个人总是会感到一种压力,让我们继续去做某种看起来全新的事情,因为有新的词汇和它们联系在一起。但是我想让词汇保持平凡,就像面包一样。或者生活,或者死亡。就是老套的说法。我想沉浸在老套的说法里。”

乔安娜晃了晃挂在她漂亮的驼毛大衣外面的肩挎包。她想要走了。杰克站在她旁边,看着她。他害怕自己会失去她。玛莎想也许他已经失去了。他没有“听见”她刚才所说的话。这些话没有进到他的脑子里。但是玛莎知道他的身体可以回应她。那种理解,那种全新的理解,有人就是不能用他们的大脑来让事情运转实施,就好像杰克走向她,从黑暗走向光明。她知道如果他们现在可以自由地做爱的话,会是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因为杰克已经捕捉到,意识到,感觉到她所说的话。但是如果现在让他用语言形容一下玛莎刚刚的话,他只会说:玛莎太累了,她心情不好。人和人的差别真的是如此之大。她总是忘记这一点。杰克体验世界的方式和她自己的方式并不灵犀相通。除了在做爱的时候。那时他用身体来理解,来交流。

楼下响起了铃声。有一秒钟杰克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犯人被抓了现行一样。两个女人都看出来了,甚至交换了一个小小的讽刺眼神。习惯的力量太强大了,两个人都没有真正意识到。杰克跑下楼去,她们两个单独留在楼上。

乔安娜说:“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不是吗?所以又有什么用?”

楼梯上传来精力充沛的交谈声,杰克率先走了进来说:“是简来了!”对两人都带着一种恳求的表情。现在玛莎和乔安娜彼此无声地交换了一下想法,想问问对方是不是知道简的存在。两个人都知道。她们知道,按照游戏规则,她们应该走了。于是她们对杰克点了点头。杰克出去,把一个可爱的金发小东西带了进来。她脸色潮红,带着激烈又闪闪发光的神色,就像一个发着脾气哭得很开心的婴儿。某种爱情的悲痛正把她扔进一种狂乱的暴风骤雨般的情绪之中,所以她几乎没看见杰克的两位女性访客站起来正要离开。

玛莎和乔安娜肩并肩走出房间,那个疯颠的年轻人把她们送到门口,因为有如此数量众多又惹人喜爱的女士陪同而咧着嘴笑着。

两个女人走在街上。对乔安娜来说,如果不是为了杰克,她永远不会踏上这样的道路。她整洁清爽又一丝不苟的乡村服饰在她周身创造了一层真空的空间。

“我想我会坐火车回家的。”乔安娜评论到,“我这段时间已经有足够多有趣的经历了。”她还是充满敌意。

“你还会去杰克那里吗?”因为玛莎觉得乔安娜不会再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讨价还价。我只是不希望事情变得——这么有意思,这么戏剧化。”

“我很抱歉也给你造成了困扰。”

“我也有错。我不应该那个时候来的——都是好奇心害的。那是我应得的。”

玛莎加重了自己的口音,好让自己的举止看起来坦诚从容,因为殖民地人可以问一些英格兰本地人不会问的私人问题。玛莎冒着被责骂的危险问道:“你结了婚之后还会继续和杰克上床吗?”

“我期望这样。也许。我不觉得有什么不行。”她生硬地笑了笑。“但是如果我陷进去的话就不会了……我对杰克这个人并不感兴趣。”

玛莎冒险又说:“你说起杰克的口吻就好像是男人在说妓女。”

“是么?我想我从来没和哪个男人讨论过嫖妓的问题。好吧,这又有什么错呢?我讨厌性。”她冷淡地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忍受所有这些大惊小怪和麻烦。打仗的时候,除了性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人们都绝望地彼此需要。但是我喜欢被满足,我想。”

现在玛莎必须闭嘴了,因为和杰克做爱可不会让她产生被满足的想法。乔安娜说:“我们只不过是动物,就是这样。为什么假装我们是别的什么呢?杰克满足了我。简单迅速,一下子就完成了。我就是喜欢这一点。”

“好吧,”她又生硬地笑了笑,“你不会告诉我你爱他,或者之类的蠢话吧,是不是?”

“当然不会,”玛莎说,笑得和乔安娜一样。接下来的问题是,杰克是不是会对自己说,我满足了乔安娜,简短,简单,迅速,因为这是她想要的,而我给玛莎的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或者他只是简单地用他那无与伦比又值得信赖的直觉来回应?

她们走到了公交车站,一起站在半明半暗的夏日傍晚里。“不管怎么说,”乔安娜说,“就是那样。我想要结婚,生孩子,还要有很多钱,永远不用再担心了——这就我想要是全部。如果打仗的时候你在这里,你就会明白了。对我来说,似乎很多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就像你和杰克,都在试着成为战争的一份子,你们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杰克没有经历过战争?他在扫雷艇上,你不知道吗?他遇到了沉船。”

“哦,是的,但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这儿,在英格兰。那是不一样的。”

公交车来了,乔安娜对玛莎冷淡又正式地笑了笑,然后安静地踏上了车。她评论到:“我想之后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还会碰面的。”公交车开走了。玛莎现在记起来了,杰克、乔安娜还有她自己,他们全都忘记了她需要钱的事情。没错,她来找杰克并不是为了钱。但是现在她只剩下了大约两英镑了。她可以去找一家便宜的旅店,手提箱就是她的护照。然后她可以在早上给马克打电话,用英国人的方式预约见面来确定具体事项。

但是她太累了。而且,她想起了她和马克相互理解的那些时刻——哦,是的,记得太清楚了,这让她思索:这些有什么意义?我清楚地知道我会搬进去住的。她走进一个电话亭,现在差不多是九点钟。

当玛莎抵达那栋房子的时候,里面好像什么人都没有。最后马克终于从楼梯上下来了。他说他在工作。他以为玛莎一定会等到明天才开始工作,不过她来了,这让他非常高兴……但是现在玛莎太累了,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上床睡觉。他把她的手提箱拎到二楼,走进一间宽敞安静的大房间。他已经铺好了床,或者别的什么人铺好的。走之前他告诉她,如果她晚上想起来冲咖啡的话,厨房就在楼下,他自己晚上也常常会起来冲咖啡。

她闭上了眼睛,躺在这间如此充满了自信、令人印象强烈的房间里,在睡着前不断的对自己说:我只会在这里待一小段时间,很短的一小段时间。大概几个月吧……

[1] 译注:骑士桥是伦敦的一个高级地段,出售奢侈品。

[2] 译注:温莎椅,18世纪流行于英美的一种细骨靠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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