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妖族开会里,剑气长城和妖族的13对13最后一个没出场的那个人是谁,不是规定双方的前三不能上吗?

阿良在剑气长城可以排第四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大战,双方排除掉各自前三的最强大高手以免一个个打得忘乎所以,把两座天地的边界打穿打得两座天哋都絮乱不稳,得不偿失这样一来,这场公平对决就没了任何意义”但是剑气长城这边,先前七场除去第一场,已经赢了六场稳操胜券的大好形势下,第八场输了。而且那名女子剑仙成为第一位被妖族阵斩于沙场上的人物。之后就是兵败如山倒一直输到了第┿二场,而那一场剑气长城这边认为是会必胜的,因为那名大剑仙公认战力卓绝,身经百战从无败绩!”“可是他还是输了,成为苐二位战死的剑修”“在那之后,我们浩然天下都有些绝望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必败无疑。不是剑气长城最后一位出战的剑修不够强夶恰恰相反,他很强大强大到让人觉得无敌,但是妖族最后一位



这么看来剑气长城高端战力比妖族强啊,毕竟阿良砍死的是妖族可鉯排前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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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我有小事大如斗

    (万字章节补上昨天的请假。UU小说 更新最快ps:本章的章节名借自一位读者)

    站在桂花岛山脚渡口处,陈平安轻轻跨出一脚便踏上了倒悬山。

    桂姨事先就跟陈平安说好在桂花岛靠岸的那一刻,就是渡船最繁忙的时分那些来自宝瓶洲、俱芦洲和桐叶洲的货物卸载,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老龙城范家的金字招牌就要砸了,所以她和老舟子以及马致三人需要亲自盯着每一手货物的交易,没办法带他去倒懸山客栈下榻原本桂姨想让金粟领着陈平安,去往那间与桂花岛世代交好的客栈下榻被陈平安婉拒,惹来金粟心中微微埋怨这座倒懸山,无奇不有让人游历再多次都会觉得新鲜。

    结果这位正郁闷的桂花小娘看到那背剑少年朝咧嘴一笑,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金粟狠狠瞪了一眼,少年跟桂夫人老舟子三位老神仙挥手告别似乎不敢金粟眼神对峙,已经转身快步跑向渡口看着少年路荒而逃的背影,金粟忍不住笑了起来

    通过倒悬山去往剑气长城,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除了一枚进入倒悬山的青木通关牌外,需要再过一关的桂花岛百余人多领了一枚玉牌,同时得到告知他们在三天后的子时通关,一炷香后就要轮到下一拨人过时不候。

    陈平安走下船腰间悬挂著那枚只篆刻有一个“涯”字的白玉牌,桂姨告诉他倒悬山上风景各异,商铺林立趁着这三天功夫,可以多走走若是相中了心仪的法宝器物,手中钱财不够可以跟客栈掌柜借,十颗谷雨钱以下那位掌柜都会答应,而且按照老规矩记在桂花岛头上。

    山崖畔的这座渡口名为捉放渡,源于渡口附近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古亭悬挂匾额“捉放亭”,是某一脉道统前任老掌教的亲笔手书

    倒悬山上有九座建筑,隶属于此方天地的道家其余高楼庭院商铺等地皮,早已卖给八方来客其中八座,捉放亭敬剑阁,上香楼雷泽台,灵芝斋法印堂,师刀房麋鹿崖,分别屹立于倒悬山八方加上中央的孤峰,总计九块地盘

    相较于方圆百里有余的倒悬山,道祖二弟子这一脉噵统无论是地盘大小,还是徒子徒孙的人数在倒悬山都不算太夸张。

    有人在陈平安背后急乎乎嚷着陈平安回头一看,是那个自称刘幽州的绿衣少年后者一路小跑到陈平安身边,竹筒倒豆子问了一连串问题,“陈公子你在倒悬山上住哪儿?有约好的地方吗没有嘚话,不然去我那边我家在这边有栋宅子,靠近一个叫敬剑阁的地方据说宅子还挺大,我一直想要谢你呢不然给我个机会?”

    陈平咹摇头笑道:“不用桂花岛帮我安排好了,去鹳雀客栈住”

    那个来自北方皑皑洲的少年一脸失落,仍是不愿死心“这样啊,那我回頭能找你玩吗我是第一次来倒悬山,要好好逛逛咱们一起呗?”

    老妪无奈道:“少爷萍水初逢,你便如此热络交往不合情理的。別说是陈公子不敢答应便是换成我,也不会点头”

    那少年神色黯然,“好吧陈公子,我住在猿蹂府你要是没事情的话,可以来找峩就说找刘幽州,是我朋友”

    陈平安和刘幽州以及老妪同时转头,一位姿容动人的“女子”站在三人附近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妪苍咾脸庞上满是笑容如枯木逢春,和颜悦色问道:“这位小仙师可是有什么为难?”

    但是他对老妪视而不见盯着陈平安,喂了一声“你能不能借我一颗谷雨钱?我以后还你三五颗就是”

    刘幽州惊讶道:“那你也借钱给人家?你知不知道天底下好看的姑娘,都最会騙人了陈公子,容我多嘴一句啊一颗谷雨钱,哪怕钱再少也不能这般行走江湖啊。”

    老妪忍俊不禁笑道:“少爷,你难道没有看絀那位漂亮姑娘其实是一位男子?”

    刘幽州呆若木鸡小声道:“我方才光顾着偷瞄那姑娘的脸蛋和身段了,没敢多看”

    刘幽州一挥袖子,大步向前“长那么好看,我就当他是姑娘了”

    陈平安没有急于去往鹳雀客栈,而是跟随一股人流去附近的捉放亭

    等到陈平安臨近人满为患的小亭子,难免有些失望觉得好像名不副实,亭子极小甚至不比彩衣国宋老剑圣家的山水亭大,亭子内外已经站了不下百余人陈平安踮起脚尖,看了眼见缝插针都难的小亭子就打算去鹳雀客栈。

    陈平安刚要离去身后有熟悉嗓音响起,跟他的容貌一样陰柔“不去亭子里停留片刻?”

    他与陈平安并肩而立陈平安转头笑道:“这也太挤了,不敢去怕出不来。”

    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三位女子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进入捉放亭,他微笑道:“你只管跟着我就当我先还你那一颗谷雨钱的利息。”

    他指了指自己喉结笑容古怪,陈平安试探性问道:“障眼法”

    “你的酒壶先借我一用,放心这么个小破葫芦,我还不放在眼里我那只养剑葫,算是你们的咾祖宗只是没敢拿出来罢了。”他朝陈平安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拿过陈平安腰间的姜壶,快步走向那三位姿色上等的年轻女子一边仰頭喝酒,于是女子倾国倾城的容颜男的豪迈奔放的气概,同时在他身上显现

    然后片刻之后,那人站在花丛之中就朝陈平安挥挥手,陳平安只得走过去那人以陈平安听不懂的话语介绍了一通,然后又用宝瓶洲雅言给陈平安说了一遍原来三位女子是婆娑洲的宗门子弟,结伴联袂游历海外需要斩杀一头龙门境的海中巨妖,才算完成历练终点即是这座倒悬山,之后就要返回南婆娑洲师门

    之后他不由汾说拽着陈平安胳膊,带着三位婆娑洲仙子一起杀向捉放亭

    捉放亭,相传那座青冥天下的道家正统三位掌教之一的“真无敌”,道祖座下二弟子当初丢下这方最大的山字印后,亲临此地有位十二境巅峰的大妖不知如何手段,悄然越过了剑气长城的众多禁制来到倒懸山,结果第一次所见之人恰好就是那位掌教,当时倒悬山一带是个鸟不拉屎的蛮夷之地,大妖本以为从此天高任鸟飞见着了那位噵人,自然出言不逊就要将其一口吃下,至于结局毫无悬念,被那位道家掌教一巴掌拍了个半死只是最后不知内幕如何,那位被誉為四座天下最能打的老道人将那头大妖丢回了剑气长城以南。

    后世倒悬山道人便建造此亭,彰显那位掌教的道法通天

    这一趟捉放亭の行,陈平安累得汗流浃背因为三位仙子,加上姿容犹胜他们一筹的那个家伙小亭内外人人并肩擦踵,有些是无心的碰撞有些是有惢的揩油,陈平安便只好尽量护着她们还得做到不能监守自盗,自然劳心劳力处处皆是细微的勾心斗角,好在倒悬山第一条规矩就是傷人者死所以武夫四境的陈平安应对得还算成功。

    成功走出捉放亭后陈平安两人跟那三位仙子分道扬镳,她们还要去往最近一处景点麋鹿崖。

    陈平安收回养剑葫别在腰间,无奈道:“以后别再干这种事情了”

    那人瞥了眼陈平安的远去背影,嘀咕道:“也太正儿八經了竟然还不是假装的,难道是哪家老夫子教出来的小夫子”

    他笑呵呵道:“呢你大爷的呢,老子跟你娘亲一起逛过窑子呢”

    那器宇轩昂的男子赶紧摆手,示意身边扈从不要轻举妄动最后笑容灿烂,伸出大拇指“姑娘这性格,我喜欢”

    他径直离开捉放亭,途中猶豫是先去敬剑阁还是上香楼

    男子望向那位腰系彩带的大美人,感慨道:“唯有山上方有此等通透灵秀的女子,修行好啊山下女子,便是皮囊再出彩不过短短十几二十年的动人时光。”

    一位贴身扈从以中土神洲的大雅言轻声提醒道:“陛下,可以动身去往雷泽台叻莫要让国师久等。”

    被称呼为陛下的男子也好扈从也罢,好像都没有觉得一位九五之尊让一位国师等候是对的。

    雷泽台是一处⑨十九阶的高台,一只巨大甘露碗的模样其中雷电浓稠浆液状。

    传闻是道老二施展无上神通从那座只见文字记载、不知所踪的上古雷澤中,“掬起一捧水”放置在了倒悬山,嫡传弟子之一的大天君每次打杀了不守规矩的各路神仙精怪,一律将他们的魂魄拘押在此处

    此时此刻,唯有一人身形高大屈膝半蹲在最高处的雷泽旁,手肘抵住膝盖下巴抵住胳膊,一把无鞘长剑悬停在雷泽之中露出小半截,长剑入泽之后整座小雷泽都在沸腾翻滚。

    一位手捧拂尘的老道人站在高台底部笑容和煦,满脸的与有荣焉

    老道人作为倒悬山的彡把手,被南海所有蛟龙之属视为天敌千年之间,斩杀蛟龙无数硬生生被道人打造出一把半仙兵的拂尘,最近的五百年间老道人曾經与婆娑洲的两位陈氏儒圣,在南海之水交手威名远播。

    可是今天哪怕是面对一个外人仿佛是给人看家护院,老道人仍是丝毫没有觉嘚掉价反而神色颇为自得。

    陈平安遇上了一件尴尬事原来在倒悬山,十个人里就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东宝瓶洲雅言,而陈平安又不會中土神洲的大雅言所以问路的陈平安,跟被问路的好心人双方鸡同鸭讲。最后陈平安硬着头皮孜孜不倦问过了三十余人,总算问箌了一个略通宝瓶洲言语的行人结果人家不知鹳雀客栈在何方。

    陈平安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四顾茫然,摘下养剑葫只得站在原地借酒浇愁。

    实在不行就只能原路返回捉放渡,去跟桂夫人讨要金粟了请这位桂花小娘帮着带路。至于会不会被“大仇得报”的金粟冷嘲热讽陈平安倒是无所谓。面子不面子的熟人之间还好,可与金粟这样短暂相逢的人这辈子又能见到几回?故而脸皮厚一点不打緊。

    陈平安又逮住一个知晓宝瓶洲雅言的路人后者虽然依旧不知客栈地点,却知晓敬剑阁与猿蹂府而且说起这两处地方的时候,陈平咹询问的是“先生可知敬剑阁在何方”那人的回答竟是“哦,你说那猿蹂府旁边的敬剑阁啊好走,离此不算太远”

    于是陈平安直接轉头,去往捉放渡口那位路人看着少年背影,满是遗憾若是借此机会,自己能够跟猿蹂府搭上丁点儿关系哪怕只是混个熟脸也好。

    箌最后金粟开开心心走下桂花岛领着“灰头土脸”的陈平安一起去往鹳雀客栈,她下山之前桂夫人给了她三颗小暑钱,要她省着点花走下渡口后,金粟问陈平安要不要去捉放亭陈平安说已经去过了,金粟点点头说捉放亭最没有花头,远远不如其它景点有意思比洳那灵芝斋、麋鹿崖,尤其是敬剑阁就必须要去,才不虚此行

    两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一路上金粟给陈平安大致讲解了灵芝斋在内倒悬山一些重要风景名胜的情况,例如那敬剑阁剑气长城所有斩杀过上五境妖族的剑修,他们的佩剑倒悬山都会打造一把仿品,供奉在阁内以供后人瞻仰。

    金粟到了倒悬山明显不再像桂花岛上那般冷淡,性情大变虽然称不上滔滔不绝,可已经与寻常女子无异她说那那灵芝斋,摆放有一枚道祖遗留在浩然天下的灵芝如意灵气盎然,将整座灵芝斋浸染得如同一座洞天福地在此修行,事半功倍所以灵芝斋是倒悬山最为销金窝的一座客栈,但是来此历练的仙家宗门子弟以及来此游览赏景的千年豪阀公孙,仍是有钱难进灵芝斋需要数月之前就开始预约房屋。

    临近那座鹳雀客栈金粟低声道:“也有传闻,从道祖亲手种植的那根葫芦藤上打造而成七枚品秩最高的养剑葫芦,灵芝斋密室就藏有七只一只而且是第一颗成熟的葫芦籽,如今里头秘密温养着浩然天下十数位大剑仙的飞剑”

    这些小噵消息,往往旁人一个个说得眉飞色舞活灵活现,好像亲眼见识过养剑葫似的道听途说而来的金粟,一样不能免俗

    实则执掌倒悬山“金科玉律”的道老二这一脉道人,关于养剑葫和为天下剑仙养剑一事从来不会泄露半点天机,只说灵芝斋并无此等奇事切勿多想,莫要以讹传讹

    陈平安想起了阿良赠送给小宝瓶的银色养剑葫,当然还有正阳山苏稼仙子曾经悬佩的那枚紫金养剑葫以及方才不久那家夥自称的“养剑葫老祖宗”。

    陈平安突然问道:“金粟姑娘猿蹂府在倒悬山很有名吗?”

    金粟点头道:“当然皑皑洲刘家名下的猿蹂府,是倒悬山四大私宅之一占地很大,名声更大刘氏在皑皑洲是第一大姓氏,而且口碑极好几乎所有皑皑洲的君主皇帝、地仙修士,都要跟刘氏打好关系而且咱们练气士最多使用的雪花钱,就是按照刘家打造的钱模子铸造的而那条玉矿山脉,刘氏一家就占了一成别觉得一成听上去很不起眼,实在是不能再多了!”

    难怪一颗谷雨钱也叫“哪怕钱再少”真不是人家刘幽州大吹法螺。

    金粟有些眼神恍惚“刘氏子弟,那才真是一生下来就是坐拥金山银山的幸运儿想要什么,用钱砸就是了天底下就没有刘氏买不起的宝贝。”

    这些話是老龙城孙嘉树亲口告诉她的,当时金粟从小财神孙嘉树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憧憬。所以让她尤为记忆深刻

    那个少年就像一艘桂花島渡船,掀起的任何风浪都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抗衡的

    陈平安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黯然心扉如有风雪拍打。

    不管有万千理由必须要那么做不管遇上同样的事情,陈平安还是会挺身而出

    只是这些不好的情绪,陈平安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全部“收起来”再不会潒当初在山野破寺那场分别后,以至于数百里山路沉默寡言,始终大髯汉子和年轻道士察觉到他的异样害他们担心了一路。

    鹳雀客栈茬一条巷子尽头掌柜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男人,哪怕是面对见过数次的金粟也没个笑脸,给两人安排了两间相邻的屋子后就不再搭悝他们。金粟小声解释道:“客栈掌柜是子承父业以往鹳雀客栈很大,半条巷子都属于客栈在捉放渡这一带,小有名气后来遇上了┅场变故,当时咱们桂花岛好像都帮衬了一下可是掌柜父亲还是去世了,算是家道中落吧就只剩下眼下的格局了。”

    比起灰尘药铺的咾板郑大风天底下的掌柜,其实都能算是好掌柜了

    倒悬山的客栈房屋,比起之前陈平安游历山河时的城镇客栈其实没有两样,素洁洏已

    金粟敲门而入,落座后开始跟陈平安计划接下来两天的行程,她早已胸有成竹明天先去法印堂,敬剑阁灵芝斋和师刀房这四處,后天再去上香楼麋鹿崖,雷泽台三个地方最中央的孤峰是禁地,虽然会路过但是也就只能远远看几眼罢了。

    陈平安询问这里是否有交易奇珍异物的铺子金粟说灵芝斋就是,还有开在对面抢生意的一座包袱斋这两个地方每天财源滚滚,只认货不认人十分安稳,故而穷凶极恶的山泽野修只要有了收获,都喜欢来倒悬山既能躲避各方追杀,还能正大光明地卖出重宝换取钱财享福。

    倒悬山附菦几座岛屿上常年驻扎着许多正派修士,死死盯住倒悬山的动向就为了观察隐匿在倒悬山上的某些匪徒大寇,这些借着倒悬山规矩来避难的人物无一例外都是手染无数鲜血的邪魔外道,都曾在各大洲闯下赫赫凶名

    陈平安问了倒悬山通往剑气长城的准确地点,金粟虽嘫好奇三天后就要动身启程为何陈平安还要多此一举,可仍是告诉他就在倒悬山中央地带的孤峰旁是一道仿造上古登仙台的大门,若昰悬佩“涯”字玉牌就可以去就近参观。

    如今第十三境飞升境如同纯粹武夫的十境,已是人间止境之后便是不见经传的失传二境,洏道德圣人行走四方、泽被苍生的那个远古时代好像世间还分布着一座座登仙台,可供练气士轻松飞升或白日、举霞、乘龙、骑鹤飞升,空中会有天女散花彩云绚烂,虹光流溢共襄盛举,为得道之人庆贺

    陈平安跟金粟约好明早出门的时辰,就独自离开客栈去往那座大天君结茅修行的孤峰脚下。

    陈平安一路上琢磨着九个地方捉放亭,敬剑阁上香楼,雷泽台灵芝斋,法印堂师刀房,麋鹿崖加上孤峰。

    在孤峰山脚有一条可供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登山神道,附近不远处有一座白玉石堆砌而成的广场广场外边只有一条铁索欄杆,高不过两尺谁都可以一跨而过。

    中央高高树立有两根高达十数丈的白玉大柱柱子中间,如平静如镜的水面偶尔会有涟漪荡漾,广场上当下人并不多稀稀疏疏二三十人,无论老幼男女腰间都有一枚涯字玉牌,许多顽劣稚童就那么直接从中一穿而过,四处奔跑追逐打闹。

    广场并无道人负责看守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跨过栏杆并无任何动静,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缓缓走向那两根大柱。

    陈平安发现自己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泛起流光溢彩,而且抬头望去发现有位身穿宽大道袍的小道童,坐在一根大柱旁边的蒲团上囸在翻看一本书籍,若是有瞧着与他差不多岁数的稚童靠近头顶鱼尾冠的小道童便随手挥袖,孩童们随之飘远如同腾云驾雾,孩子们樂此不疲小道童也从不嫌烦,挥袖不断

    陈平安不敢模仿孩子擅自闯入那道“镜面”,而是绕过大柱走到后边发现大柱旁边又有小柱孓,那个好似拴马桩的石柱上有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剑客,盘腿而坐怀中抱剑,闭眼酣睡

    陈平安不敢打搅此人的睡觉,下意识放轻脚步就要转身走回另外一边。

    那名抱剑而眠的剑客脑袋一磕猛然惊醒,眼神有些木讷左看右看再往高处看之后,最后望向那个背剑少姩的背影喃喃自语,好像是三个字然后便继续睡觉。

    他无法想象镜面之后,就是剑气长城就是另外一座天下?

    高耸入云的孤峰之仩又有一座倒悬山最高的高楼,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被云海笼罩,而楼顶屋檐下悬挂有三只铃铛,据说只有道家三位掌教亲临倒悬屾才会悠扬响起。

    陈平安返回鹳雀客栈继续修习六步拳桩和剑炉立桩,深夜时分脱衣躺下,面带笑意

    第二天天蒙蒙亮,金粟就提湔一刻钟来敲门陈平安停下无声无息的走桩,打开门与金粟一起离开客栈,去往法印堂此堂又被称为缺一堂,号称收集了世间所有樣式的百家法印唯独少了一样山字印,尊奉一条“山不见山”的不成文规矩毕竟倒悬山本就是一方山字印。

    陈平安叹了口气跟随兴致勃勃的金粟走入法印堂,高三楼每一层都极为宽敞,分隔出大大小小的房间每一楼珍藏存放了数千枚法印,分别悬停在一层层一排排的琉璃柜之中还有些法印已经孕育出充沛灵性,不断游曳撞击琉璃柜砰砰作响,甚至还有诞生于法印灵气凝聚的寸余精灵会在透奣的琉璃柜后,与人大胆对视

    陈平安在二楼一间水字印屋,久久停留不愿离去,金粟便自己去别处逛荡约好一个时辰后在法印堂门ロ碰头。

    陈平安注视的一方水字印灵气如水雾轻盈,化作一条溪涧萦绕印章,印章底部篆刻有“银河垂落”四字陈平安因为有一本李希圣注解详细的《丹书真迹》,对于古篆字已经认得不少

    早年唯一一次差点破例,是如今皑皑洲的刘氏当代家主扬言要一口气买下┅层楼的印章,最后堂主道人不得不禀报孤峰大天君后者的答复很简单,从孤峰高楼处砸下一道剑气长虹将猿蹂府的后花园给销毁殆盡,结果当时还只是刘氏嫡子、尚未继承家主之位的年轻人叉腰仰头大骂孤峰老神仙,大意无非是老子有钱你有本事再来。

    然后大天君道人便洒下了一阵剑气大雨偌大一座世代经营而出的仙家猿蹂府,破损惨重

    直接将猿蹂府那座号称可挡剑仙百剑的大阵,打得点滴鈈剩

    那个年轻人脸色不变,只是转头询问老管事那位天君如此跋扈行事,合乎规矩吗

    经此一役,倒悬山天君的强横武力以及皑皑洲刘家的有钱,同时传遍天下

    陈平安之后没有登上三楼,直接下楼去法印堂外等待金粟

    金粟晚到了一刻钟,看到背剑少年坐在台阶上發呆歉意道:“来迟了,因为三楼有一方印章新孕育出一位极其玄妙的精灵能够幻化成与它凝视的人物,特别好玩好多人在那边排隊呢,陈平安不好意思啊。”

    陈平安起身拍拍屁股展颜一笑,“咱们又不赶时间”

    几乎同时,当金粟在倒悬山第一次直呼陈平安的洺字后孤峰山脚的两个看门人,看书小道童和抱剑中年人不约而同地睁开眼睛。

    抱剑男子则转过身弯曲手指,对着镜面轻弹一次泹是汉子蓦然一笑,猛然拧转手腕如同捞取某物,收回了先前的弹指传讯

    倒悬山并无术法禁制,那小道童一步跨出就是数里之外,朂后他来到一座紫烟袅袅流散的阁楼之前大步走入其中,许多鱼尾冠道士见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纷纷弯腰作揖,尊称为师叔祖甚至是太上师叔祖。

    小道童脸色冷漠从不搭理任何人,跨过大门后一挥袖子,将数位道冠、道袍迥异的敬香道人给一拍而飞瞬间飘詓了两侧墙壁之下,吓得这些中五境道士差点心神失守小道童大步向前,一人独占烧香位置从旁边案几香筒中捻出一支香,香案上供奉有四幅画卷,道祖最高位置高到了以至于香客稍不留神,就会当做不存在

    居中道士悬挂桃符,左侧道士手持法剑、身披羽衣右邊道士头顶莲花冠。

    这座上香楼传说道士和心诚的善男善女在此敬香,可以有机会让另外那座天下的道祖和三清掌教知晓几乎所有道壵进入倒悬山后,第一件事情往往就是来上香楼点燃三炷香当然龙虎山天师府的道士,肯定不会踏足上香楼半步

    头戴鱼尾冠的小道童,对着那位莲花冠掌教拜了三拜将手中那炷香放入炉中后,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最后小道童愣了一下睁开眼后,觉得有些无聊转過头去,最后看到了一位貌似美人的年轻人皱眉问道:“身为中土陆氏子弟,你为何先去敬剑阁而不是来此烧香?!”

    年轻“女子”怡然不惧笑道:“咱们死心塌地认这位高高在上的掌教,为自家老祖可是老祖宗从来不曾认咱们是他的子孙啊,几千年下来了陆家燒了多少香火,不一样半个字答复都没有我多烧一炷香,就有用了”

    那个前来烧香的家伙,笑眯眯道:“天君你又不是我陆家老祖宗┅脉的道人为何如此执着这点外人礼数?”

    一袖挥去比美人还要绝色的年轻人倒飞出去,摔落在上香楼外的街道上呕血不止,挣扎唑起身后仰起头,望着那幅千百年来无动于衷的右侧画像之人大笑不已。

    历史上一次次陆家身陷绝境一次次倾覆之危,画像之人從未理睬。

    小道童跨出门槛后瞥了眼那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一闪而逝

    陈平安在金粟带领下,正午时分赶到了灵芝斋见识过了那柄傳说中的灵芝如意。

    陈平安看过了灵芝斋那些天价的法宝灵器既没有购买,也没有卖方寸物里的一些东西去往今天最后一处景点,师刀房

    师刀房的引人入胜,不在景观而是一堵墙壁上的一张榜单,上边记载着不同的悬赏赏格对象千奇百怪,可能是南海岛屿的一头精魅大妖某洲的一国君主,或是一位陆地神仙的仙家长老某些作乱四方的妖魔邪道,甚至就连南婆娑洲的一位陈氏儒家圣人都在榜仩。

    这倒悬山师刀房不知何时沿袭下来的规矩自己可以发榜张贴,其余任何人也都可以但是张贴之人,必须将悬赏金额押在师刀房否则没钱就敢胡乱发榜,那就要领教一下师刀房的法刀厉害了

    道老二这一脉道统,其中又有分支法器一律为刀,这一支道人在中土神洲曾经闯下偌大名头与墨家赊刀人不相上下,一个强横一个神秘。

    在浩然天下比惹上剑修更麻烦的事情,就是跟悬佩法刀的这伙道囚起纠纷因为“师刀”道人一向出手果决,甚至可以说是狠辣斩妖除魔干脆利落,与练气士厮杀同样不留情面。师刀道人脾气怎么個差法曾经有个说法,一次师刀道人的高功道士与龙虎山一位出身天师府的黄紫贵人,碰到了一起都要斩杀一头道行高深的邪魔,若是常理要么并肩作战,要么各自为战要么避让一头,结果那师刀道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跟那位张家天师打得天翻地覆重伤叻天师之后,这才去独自降魔

    这场风波当时在金甲洲闹得很大,以至于天师府一位本姓师祖万里迢迢从中土神洲赶到倒悬山兴师问罪,最后又是一场巅峰大战坐镇孤峰的大天君亲自出手,与那位辈分极高的张家天师战于倒悬山千里之外只是最终胜负如何,外人不得洏知

    灰尘药铺,今天担任店伙计的貌美妇人和妙龄少女少了一个,正是那个掌柜郑大风还欠着一本书钱的小丫头

    郑大风便有些恼火,拍桌子说丫头片子真是造反了仗着自己漂亮水灵就敢无法无天,这位掌柜放狠话说她竟敢不请假不吱声,就不来铺子干活简直就昰没把他这个玉树临风的掌柜放在眼里,要扣掉她那本书的三四十文钱唠唠叨叨的汉子气咻咻的,可惜铺子里的妇人少女就没一个当真嘚嗑瓜子的嗑瓜子,闲聊家长里短的继续闲聊反正谁也不信掌柜的汉子真会扣工钱。

    然后有一位战战兢兢的范氏老祖亲自来到药铺門口,一脸赔罪的惶恐神色

    郑大风脸色微变,立即收起比妇人还碎嘴的埋怨念叨绕过柜台,走到门口轻声道:“就在这里说吧。”

    那位范家祠堂里的真正话事人自己都觉得无奈,今天竟然是为了一个与家族没有任何关系的市井小丫头而范家明明没犯任何错,却要來此跟人赔礼道歉而且家族上下,还都一肚子忐忑不安生怕被迁怒牵连。

    老人叹息一声“郑大先生,今儿没来药铺的小姑娘死了。”

    老人误以为这位武道十境大宗师并未上心,松了口气

    药铺里的妇人少女直觉敏锐,都察觉到了门口那边的气氛诡谲一时间竟是誰也不敢大声喧哗,更不敢去跟掌柜的插科打诨

    他望向巷子一处阴影,“我信不过范家人品和本事都信不过了,老赵你亲自去查一下我等着你的消息。”

    广场上除了继续翻书的小道童,以及到了晚上反而不再瞌睡的抱剑男子他们之外,已经空无一人

    两根大柱后嘚镜面之中,突然走出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女腰佩长剑。

第二百七十章 好久不见宁姑娘

    这天去过了师刀房后,陈平安和金粟最后去了敬劍阁如此一来,今日行程绕路最少不用走太多冤枉路。UU小说 更新最快

    先前在师刀房那堵影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榜单,陈平安当时找到了三个熟悉的名字崔瀺,许弱宋长镜。

    其中崔瀺次数最多有六张之多,发榜人来自四个不同的大洲可想而知,这位昔年的文聖首徒在浩然天下是何等不受待见。

    墨家许弱和大骊藩王各一张理由都很奇怪,悬赏许弱之人是一位署名“峥嵘湖碧水元君刘柔玺”的女子,字里行间满满的恨意,以及情意

    至于悬赏宋长镜的那个人,署名为金甲洲韩万斩此人可能是钱太多了没地方花,理由竟嘫是觉得小小宝瓶洲根本就不配拥有一位武道止境大宗师。

    在陈平安和金粟转身离去的时候与街道上另一边的一行三人,遥遥擦肩而過

    陈平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因为那个女子实在太高了满头青丝扎成了一条马尾辫,身材匀称腰间悬挂着一把无鞘长剑,像是新鲜絀炉的新剑阳光映照下,高大女子在行走之间长剑折射出一阵阵雪白清亮的光线。

    其实不光是陈平安街道两侧众人几乎无一例外,嘟在打量这位奇怪女子

    一位英俊男子与她并肩而行,窃窃私语女子偶尔点头,极少说话

    两人身后是一位中年扈从,杀气极重难以遮掩,要么是七境以下的纯粹武夫尚未凝聚金身,所以遮掩不住气机若是七境以上,还能拥有如此气象那就有些可怕了。浩然天下嘚万千剑修之中中土神洲的那个左右,便是最极端的例子

    金粟哪怕走出去很远,还是忍不住转头望向那位女子的背影,恋恋不舍雖然那女子始终没说话,没有华美衣饰甚至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可是金粟就是羡慕这样的女子说不清道不明。

    有些人总是这么不一樣看了一眼,就能让人记住很多年而有些人,哪怕看了再多年也没在心头住下。

    陈平安倒是没有怎么留意很快就走自己的路,小ロ小口喝着酒只是想起了家乡的石拱桥而已,当然想着想着也想到了天上的那座金色拱桥,云海之中一望无垠。

    她一直走到了师刀房影壁前仰起头,迅速浏览悬赏榜单大多兴致缺缺,懒得多看一眼最终视线停留在最左上角的一张榜单,她眼前一亮

    此次南下倒懸山,乘坐那艘自家王朝名下的渡船“蜃楼”一路从中土神洲北方, 飞过五大湖之一的峥嵘湖掠过世间最大的山岳穗山,再过南婆娑洲她始终待在屋内,翻阅一部某个覆灭王朝的库藏古书一直没有露面,静极思动便想着这次倒悬山淬剑之后,北归途中找件事做莋。

    她伸手一抓将那张悬赏榜单扯入手中,对师刀房大门方向淡然道:“这份悬赏我接了。”

    那英俊男子之前顺着高大女子的视线┅直在碎碎念念,当她盯住这张榜单后便默念道:“不要撕这张,不要撕这张随便换一张都行……”

    结果天不遂人愿,女子偏偏就是撕下了这张不知已经张贴多少年的老旧榜单

    男女身后的宗师扈从,满脸笑意毫不意外,早早知道会是这样

    男子哭丧着脸道:“国师,难道咱们真要去白帝城大闹一场靠近咱们附近的那位魔道巨擘,不是只比白帝城城主差几个名次嘛同样是浩然天下十大魔头之列,國师为何不找他一趟来回,说不定我刚好在皇宫为国师温一壶酒虽说这位魔头近些年忌惮国师,已经隐世不出还传出要搬迁宗门的消息……”

    她笑着打断男子的言语:“我之所以能够破境,那人功劳很大忘了告诉陛下,他已经被我宰了”

    男人愣了一下,惋惜道:“国师为何不对其劝降招徕若是有此助力……”

    高大女子又笑了,“说过啊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我给他做侍妾我想了想,觉嘚比起端茶送水还是做掉他更容易一些。”

    男人先是哀叹一声随即醒悟过来,捶胸顿足道:“国师你与我直说,这些话是不是打架の前说的”

    事后那位魔头在她脚下跪地求饶,磕头认错她没有答应,离开那座满山尸体的魔教宗门后她策马驰骋于山间小道,手中長枪的枪头还挂着那颗头颅本想拿去京城皇宫给陛下瞧一眼,他惺惺念念的大魔头到底长什么样,可一想到皇帝多半要埋怨自己不为夶局考虑便一抖手腕,将那颗头颅从枪头上甩掉如此一来,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

    一个连皇后废立、太子人选、陵墓地址,都偠询问自己的皇帝陛下在浩然天下很难找的。

    男人心疼得有点麻木了有气无力道:“那我赶紧让人传讯京城,要他们为国师搬来那副鎧甲白帝城城主太过无敌,国师不可掉以轻心”

    她突然摇摇头,眼神炙热“若是跟白帝城来一场生死大战,那副金银台铠甲穿不穿没有两样。陛下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男人语气沉重道:“求你很多次了,我再求你一次别分什么生死,分出胜负就行然后跟人家皛帝城城主看看彩云,下下棋在大河之水畔散散步……”

    高大女子瞥了他一眼,笑道:“陛下是想白帝城城主能够有朝一日入赘我们迋朝?”

    当高大女子揭下这张榜单后师刀房没有任何人出门应酬,影壁附近看热闹的所有练气士都已鸟兽散。

    中土神洲最新的十大高掱中当然是在最近百年间露面现世过的山巅之人,否则就会被排除之外

    最终原本十位全是上五境练气士,例如龙虎山大天师之流结果如今变成了九人。

    高大女子转头对身后那名扈从说道:“宝瓶洲之行你替我去,若是人家实在不愿意交出那把剑鞘就算了,你不用強人所难”

    进入敬剑阁之前,陈平安和金粟各怀心思陈平安是想要去看看,敬剑阁内有没有那个斗笠汉子的佩剑如果有,会是叫什麼名字被斩于剑下的上五境大妖到底有几头?而金粟则是去瞻仰那些女子剑仙的佩剑风采

    敬剑阁分上下两层,上边的佩剑仿品并不对外开放而第一层可以一直往里走,因为敬剑阁仿品是按照每千年斩妖战绩、摆放于一间屋子的格局,所以屋子仙剑的数量多少不一泹是没有任何一间屋子显得空荡荡,只分多和更多而已陈平安一路看去,记住一个个古老的名字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能够在剑气长城仩刻字的人和他们的剑,应该就是秘密供奉在二楼了

    敬剑阁的设置,极为用心每一把佩剑仿品,除了搁放在各有特色的剑架之上劍架之后,会有半人高的剑仙画卷栩栩如生,说是画卷其实并不准确,由白雾凝聚而成纤毫毕现,好像犹在人世

    虽然男子剑仙的佩剑仿品更多,可是陈平安看得快而金粟看得慢,结果到最后陈平安和在最后一间屋子刚好碰头,而且更凑巧的是两人几乎同时肩並肩站立,一人望向一把男子剑仙的“茱萸”脸色微变,一人凝视着女子剑仙的“幽篁”眼神复杂。

    突然有人挤开陈平安骂骂咧咧,反正陈平安也听不懂不知何洲的雅言但是语气很冲,那人朝剑架和仿品吐了口唾沫顺带着对驻足此地的陈平安也没有好脸色,又说叻一通让陈平安满头雾水的言语那人似乎也发现了背剑少年听不懂本洲雅言,愤愤离去

    陈平安当初在落魄山竹楼外,听魏檗提起过这段往事不说当下妖族正在入侵剑气长城的战事,之前那场荡气回肠的捉对厮杀用来决定剑气长城的归属、或是妖族归还剑修残存飞剑,魏檗说过剑气长城外轰轰烈烈,战死了一对男女剑仙极其悲壮,两位功勋卓著、剑法通天的大剑仙竟然都被大妖阵斩于众目睽睽の下!

    陈平安望着那个男子剑仙的姓名,再转头看了一眼女子剑仙的姓名

    陈平安嗯了一声,“你先回客栈吧我打算再看一遍敬剑阁,反正这里十二个时辰都不关门”

    金粟有些奇怪,却也只当是一天到晚背着剑匣的少年太憧憬那座天下的剑仙,不舍得离开她走出这間最尽头的屋子,一间间走过好似光阴逆流,百年千年万年

    来敬剑阁敬仰剑仙的外乡客人很多,大多客客气气的哪怕那个背剑少年┅直站在“茱萸”仿品之前,蹲着茅坑不拉屎也没多说什么,可也有脾气如之前那人一般差的对着茱萸、幽篁两把曾经总计斩落上五境大妖十一头的剑仙佩剑,不是嗤之以鼻就是冷嘲热讽,或是干脆就朝着剑架和仿品吐唾沫了

    但是他能感受到那些人的愤怒、讥讽、冷漠、嘲笑和幸灾乐祸、好玩、有点意思……

    陈平安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在桂花岛外的海面上

    陈平安在一次被魁梧汉子撞开后,那人大步向前就要一拳打烂剑架,就在此时一位鱼尾冠中年道姑凭空出现,微笑道:“不可毁坏敬剑阁藏品违者后果自负。”

    那汉孓悻悻然收起拳头问道:“吐口水行不行,犯不犯倒悬山规矩”

    旁边有人拍手叫好,魁梧汉子愈发觉得自己英雄气概做了一件大快囚心的事情。

    他默默走到这间屋子一处墙根蹲着喝酒,只有在游客稀疏的每个间隙他就会迅速起身,去擦拭茱萸、幽篁两把仿品和剑架的那些口水唾沫迅速擦干净后,就又回到墙角去喝酒久而久之,便有人误以为背剑少年是敬剑阁的杂役负责看管这间屋子,免得那两位剑气长城罪人剑仙的仿品给人打烂

    陈平安在敬剑阁这间屋子,一直待到了晚上游人越来越稀疏,所以他起身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陈平安这才离开敬剑阁,坐在外边的台阶上握着养剑葫,却不再喝酒嘴唇紧紧抿起。

    曾经有位姑娘对他陈平安这样介绍自己,“伱好我爹姓宁,我娘姓姚所以我叫宁姚。”

    在与正阳山搬山猿一战的时候那位姑娘的言辞之中,意思分明是父母还健在而且她在驪珠洞天的表现,从头到尾也完全不像是失去爹娘的人。所以哪怕魏檗在落魄山提及剑仙眷侣的阵亡之事陈平安根本就没有往那位姑娘身上去想。

    她说以后自己的男人一定要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仙,大剑仙没有之一。

    少年背对着的那座敬剑阁最里头屋子里的茱萸、幽篁,也依然是相依为命的

    陈平安在台阶上坐着,不知发呆了多久只是两眼无神地怔怔望向前方,然后他猛然回神发现不远处站著一位姑娘。

    她眉头微皱开门见山道:“陈平安,寄到我家的信为什么不是你写的,而是阮秀写的你怎么回事!”

    陈平安好似给天雷劈中,答非所问道:“好久不见宁姑娘。”

    她看着那副傻样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坐在陈平安身边,没好气道:“好久不见这才哆久时间。”

    她瞥了眼正襟危坐的这个家伙再瞧了眼背后的剑匣,她突然笑了起来忍不住说道:“陈平安,你是一个……”

    宁姚莫名其妙发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没等自己话说完,吓得汗都流下来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宁姑娘,对不起

    陈平安不等宁姚把话说完就說火急火燎说宁姑娘你等会儿,然后陈平安转过头去摘下养剑葫偷偷喝了口酒。UU小说 更新最快

    难道是这个家伙做了什么对不住自己的倳情?比如从骊珠洞天一路赶来倒悬山欠了一屁股债,都记在了她宁姚的头上

    比如他早早将那个撼山拳谱丢了,只练了几千拳就觉得練拳没出息所以如今背了剑匣,开始练剑了最后练拳练剑都很没出息?

    又或者陈平安闯荡江湖傻人有傻福,身边围了一大圈缺心眼嘚红颜知己如今正在客栈等他?

    这怎么可能呢千山万水,春夏秋冬他一定会把剑送来的。

    喝过了酒陈平安突然站起身,走到台阶丅面对宁姚,宁姚身后就是一座敬剑阁仿佛是剑气长城的万年精气神所在,而且还有那茱萸和幽篁陈平安当时蹲在墙根,想了许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比如书上记载的诗词佳句中,有遍插茱萸少一人有独坐幽篁里,有阿良和那个猛字有雷池重地那些更加历史悠久的刻字,陈平安甚至想过了两人之间第一次重逢的情景绝不是这样傻乎乎坐在倒悬山台阶上,然后就见到了她

    宁姚好整以暇地坐在台阶仩,身体后仰手肘懒洋洋抵住高处的台阶,她双眼眯起一双狭眉愈发显得修长动人。

    陈平安看到这一幕后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转过头又喝了口酒。

    宁姚突然长眉一挑坐直身体,问道:“陈平安你什么时候变成酒鬼了?!”

    那些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好似登山一般艰难爬到嘴边的言语一个个吓回了肚子,仿佛坠崖身亡一个个摔得粉身碎骨。

    宁姚站起身笑道:“陈平安,你个子好像长高了唉”

    陈平安猛然起身,伸手示意宁姚不要走下那一级级台阶“宁姑娘,你等我把这句话说完!”

    少年高高扬起头挺起胸膛,攥緊酒壶望向那位身穿一袭墨绿长袍的姑娘。

    陈平安笑脸灿烂再没有半点拘谨,豪气干云道:“大骊龙泉陈平安!”

    虽然陈平安也知道把剑送给宁姑娘之后,再相处一段时间最好再见识过宁姑娘土生土长的家乡,以及她在剑气长城的朋友到时候再来决定要不要说出ロ,是最稳妥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宁姚不喜欢他但是说不定还可以做朋友。

    宁姚再次站起身她神色古怪,问了陈平安一句“喜歡一个人,这么了不起啊”

    陈平安忍不住有些埋怨梳水国宋老剑圣和桂花岛老舟子的师父,一个乌鸦嘴一个死活不肯传授江湖经验。

    寧姚一步跨下台阶来到陈平安身前,伸出一只手“拿来。”

    陈平安哦了一声解开绳结,摘下背后的木匣抽出那把圣人阮邛铸造的長剑,递给眼前的姑娘

    宁姚接过那把长剑后,没有拔剑出鞘察看锋芒悬挂在腰间右侧,她径直向前与陈平安就那么擦肩而过。

    当陈岼安猛然转头望去只看到她抬起一条手臂,轻轻挥手作别

    陈平安嘴唇微动,却没能说出什么因为所有的力气和胆子,都用在之前那呴话上

    陈平安转过头,走向台阶自己原先坐着的位置开始碎碎念叨,说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言语

    宁姑娘,我这趟出门见识多很多囿趣的事情,说给你听吧

    宁姑娘,你一定想不到吧我当初答应你练拳一百万遍,现在只差两万拳了

    宁姑娘,你知不知道当时在泥瓶巷祖宅,你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人。

    宁姚我去过了黄庭国,大隋彩衣国,梳水国老龙城,去过了很多的哋方见过了很多的姑娘,可是她们都不如你好看

    宁姑娘,你以前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说没有,你好像没有不开心可是如今我有这么囍欢你了,你好像不太开心对不起。

    孤峰山脚的白玉广场上头戴鱼尾冠的小道童继续坐在蒲团上翻书,这几日是青冥天下的重要斋戒ㄖ倒悬山一向不以浩然天下自居,所以通往剑气长城的这道大门需要后天子时才会重新开启,否则这里就是倒悬山最热闹的地带之┅。

    捉放亭上香楼在内的附近八座渡口各有一条倾斜向下的大路通往山腹,早年为了是否需要凿开山壁在山腹之中建造新的大渡口,昰否要请示青冥天下的那位掌教师尊师兄弟二人起了争执,倒悬山大天君认为大势所趋倒悬山为什么放着那么多香火钱不挣?

    真实身份除了看门人之外更是倒悬山第二把交椅的小道童,则觉得倒悬山的破土动工只要涉及到山字印本体,哪怕一丝一毫就是对师尊的夶不敬。

    当时两人争吵不出答案不惜为此大打出手,事后又各自在上香楼点燃三炷香惊动了常年待在天外天的掌教师尊,师尊先是返囙青冥天下的白玉京然后亲自颁布了一封旨意,两位师兄弟这才消停但是在那之后,原本手握大权、几乎不输师兄的小道童一气之丅,就不再处理任何倒悬山事务全部甩给大天君,自己就守着这么一块蒲团

    坐在拴马桩上的抱剑男子,整个大白天都在酣睡到了晚仩反而清醒得很,眼神明亮得如同皎皎明月满脸看热闹的笑意,左右张望似乎在等人。

    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意料中人,他便有些不耐煩跳下拴马桩,绕过镜面大门来到小道童旁边蹲着,耳畔唯有小道童慢悠悠的翻书声

    小道童最近心情本来就很糟糕,他虽是大天君這一脉的道人却与三掌教陆沉关系亲近,见到那个姓陆的娘娘腔就烦。小娘娘腔口气恁大更烦。师兄大天君跟人打架打输了还是煩。

    之前没有被小掌教陆沉骗到这座天下的倒悬山待在那座白玉京,可没有这么多烦心事每天陪着陆掌教在顶楼的栏杆上散步,眼巴巴等着师尊从天外天返回白玉京休养生息偶尔运气好,还能遇到百年难遇的道祖老爷道祖老爷是个大忙人,很少出现在白玉京要么茬不知名的秘境云游,帮忙稳固气运打造成可供修士居住修道的洞天,要么在那座小莲花洞天观道道祖老爷当然已经不需要悟道了,所谓观道按照自家师尊的说法,也只是观看别人的小道罢了

    小道童受不了身边这抱剑汉子,“归根结底不就还是个小姑娘嘛,有什麼好瞧的”

    抱剑汉子笑道:“你不懂,我这戴罪之身在此受罚,难得有点小兴趣”

    小道童合上书籍,咧嘴笑道:“呦一门之隔,身处浩然天下还拥有仙人境的大剑仙呢,小兴趣多小?”

    中年男子摇头叹息道:“跟你这种家伙聊天真没啥意思。”

    汉子又补了一呴“还是咱们隔壁那一对,比咱们合得来这不现在都已经开始小赌怡情了。”

    汉子不再纠缠这点继续道:“隔壁老姚在跟那位佩刀嘚道姑,在赌小姑娘天亮之前返回剑气长城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抱剑汉子摇摇头,望向远方“她一定会回剑气长城的。”

    小道童眼睛一亮随手挥袖,心中以东宝瓶洲口音默念两个名字后有两道青色符箓随手画符而成的同时,一闪而逝

    抱剑汉子一弹指,将那两缕比青烟还缥缈的符箓击碎没好气道:“非礼勿视,非礼勿闻”

    两道符箓,一张天地回声符一张清风拂面符,前者能够在忝地间快速游曳只要某地交谈,涉及到画符之人默念的文字这张符箓就开始灵验,就可以悄然记录对话后者拂面符,则可以找到符籙所绘的人物传回一幅幅画面。

    两者品秩很高极难画成,但是在山上属于道家符箓一脉的鸡肋因为回声符也好,清风拂面符也罢遇上术法禁制、煞气浓郁的地方,会急剧消耗符箓灵气例如撞上门神坐镇的大宅,文武庙城隍阁,乱葬岗等

    哪怕符纸材质好,可惹來的反弹就大动静太大,被修士察觉后自然会被视为挑衅,循着蛛丝马迹很容易找到画符之人,最终惹起纠纷

    不过小道童在倒悬屾自家地盘驾驭两道符箓,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小道童兴致缺缺,摇头道:“不赌你这么个烂赌鬼,赌品之差在倒悬山能排进前三甲,我跟你赌赌输了,我肯定给你东西赌赢了,肯定拿不到东西赌什么赌,不赌”

    汉子意态萧索,“我这辈子算是没啥盼头了就連当个赌鬼,都不能排第一”

    小道童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笑哈哈道:“你算好的了瞧瞧敬剑阁里头那两把破剑,你再回头看看自巳路过此地的各方人士,不论是剑气长城还是浩然天下的谁不对你毕恭毕敬?在他们看来你这位活着的大剑仙放个屁都是香的。”

    菢剑汉子没有恼火自嘲道:“这么说来,我在这儿看门确实不该有什么怨言。”

    汉子喃喃道:“对于市井百姓而言离家一百年后,镓乡差不多就该变成故乡了对于练气士,一千年怎么也算那我们这拨一万年往上的刑徒流民呢?”

    一名灰衣老剑修正在正大光明地淬煉本命飞剑旁边站着一位悬佩法刀的中年道姑。

    道姑皱眉道:“宁丫头私自去往倒悬山不合规矩,到时候大天君问责下来我就实话實说了。”

    远处走来一群少年少女俱是剑气长城鼎鼎大名的宠儿。

    虽然几乎人人出身煊赫都可谓天之骄子,但是在最近的这场大战之Φ不到三年之间,这拨孩子已经出征三次朋友也少了两人,一位绰号小蝈蝈的少年是战死在城头以南的沙场上,一位是历练完成返回儒家学宫。

    俊美少年腰间悬佩两把长剑,一把有鞘经书,一把无鞘名云纹。

    一个胖子少年天生一副笑脸,却杀气最重腰间佩剑紫电。

    倒是跟剑气长城各大家族没有半点渊源的师刀道姑有些由衷的笑脸,招呼诸位孩子

    说这些家伙是孩子,也只是他们的个子囷年龄其实他们每个人的锦绣前程,未来的成就高度几乎整座剑气长城都看得到。尤其是当他们走上城头、再走下城头去往南方的战場亲身经历过一场场厮杀,其实已经赢得足够的敬重

    当然也会有些区别,就在于护阵剑师的修为境界贫穷门户的少年少女剑修,只能老老实实接受剑气长城安排的剑师而那些大姓家族的子弟,早期出征身边肯定会有人秘密跟随,多是暂时没有任务在身的强大扈从不过除非身陷必死境地,这些人不会轻易出手相助

    剑气长城以北,这块土壤一寸一寸都浸透着从古至今、代代传承的剑气。

    这拨人性情各异胖子纠缠着师刀道姑,模仿某人说着蹩脚的荤话结果反而被那位倒悬山道姑说成呆头鹅,独臂少女使劲盯着老剑修的炼剑手法俊美少年一脸不悦,黝黑少年则木木然望向那道大门听说咫尺之遥,就是另外一座天下了而且在那边,日月都只有一个那边的風景,山清水秀少年实在无法想象什么叫山清水秀。

    俊美少年双手手心不断拍打剑柄显得有些不耐烦,埋怨道:“要是见着了那个家夥我怕会忍不住一剑砍过去,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拦着我啊”

    胖子嘿嘿笑道:“拦什么拦,砍死拉倒到时候你再被宁姚剁成肉酱,一丅子少了两个碍眼的家伙岂不是一举两得。放心经书和云纹两剑,我会帮你保管的”

    开过了玩笑,胖子少年有些无奈“关于那个镓伙,宁姚不愿多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原话,骊珠洞天的傻子烂好人,财迷……我怎么觉得若是一定要取舍,还是学宫的书呆子哽讨喜一些呢人家好歹跟咱们并肩作战了多次,还救过董黑炭一次勉勉强强,配得上宁姚”

    俊美少年问道:“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啊,就宁姚那性子这辈子能喜欢上谁?”

    独臂少女认真想了想惜字如金的她盖棺定论道:“难!”

    倒悬山后半夜,一位墨绿长袍腰悬雙剑的英气少女出现在孤峰山脚附近,她看也不看抱剑汉子和小道童一眼径直走入镜面。

    刹那之间她又由镜面走出,烈日当空她抬起头,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大门内外,抱剑男子和游鱼冠小道童灰衣老剑修和师刀道姑,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

    至于那些少女的同龄囚,对她充满了仰慕和敬重的朋友们一个个没心没肺地如释重负,觉得只有宁姚一个人返回剑气长城的今天天气真不错。

    就在他起身後发现远处走来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年男女,穿着素雅皆相貌平平,面带笑意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望向了身后的敬剑阁

    陈平安低头別好那枚其实一直没有喝的酒葫芦,就要离去

    那位妇人柔声笑道:“我们是第一次逛敬剑阁,听说这里很大有什么讲究和说法吗?”

    陳平安停下脚步略作思量,点点头:“不然我带你们逛一下”

第二百七十二章 陈平安,你听我说

    陈平安其实有些意外难得在倒悬山遇到会说东宝瓶洲雅言的人,只是走了这么远晓得僧不言名,道不言寿遇上陌生人,冒冒然询问何方人氏好像也不妥当。UU小说 更新朂快

    陈平安便带着那对夫妇走入敬剑阁将金粟告诉他的,再告诉夫妇一遍而且陈平安从小就记性好,一座座屋子仙剑仿品和剑仙画卷只要是上了心去记住的,陈平安第一时间都能给夫妇说出姓名、剑名和大致履历

    带着夫妇游览过去,陈平安也多出一个念头想着既嘫用过了剑,那就在倒悬山多待一段时间将敬剑阁里某些有眼缘的剑仙和仙剑,都一一记录下来以后带回落魄山竹楼,无聊的时候可鉯拿出来翻一翻就像那些刻着美好诗句、人世道理的小竹简,太阳底下晒着它们的时候哪怕远远看着,陈平安就会觉得格外舒服暖洋洋的,好像阳光不是晒在小竹简和文字上而是晒在了自己的心头上。

    摘抄临摹的时候刚好可以练字,就是不知道倒悬山的笔墨纸會不会很贵。

    陈平安收起思绪咧嘴一笑。这点本事在山上,算不得什么想来这位夫人肯定是在客气寒暄。

    陈平安这次还真是妄自菲薄了因为那对眼力极好的夫妇已经确定,陈平安每次望向某一柄仙剑仿品的时候便已经胸有成竹,这叫眼光未到心意已至。这是剑修的一个著名瓶颈决定了剑修的最终高度,是被飞剑拘役本心的小小剑修而已还是驾驭万千剑意的大道剑仙。

    走过了大半屋子陈平咹还是不厌其烦,跟随看得仔细的夫妇其实说过了敬剑阁大致历史,接下来无非就是凭兴趣去挑选着瞻仰剑仙或是名剑,但是妇人偶爾还是会跟陈平安聊几句陈平安就继续跟着他们。

    从头到尾那个男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突然说道:“我先去前边等你们”

    妇人點点头,不以为意继续跟陈平安闲聊。陈平安虽然来过一趟敬剑阁但是对于剑气长城,除了墙壁上这些名垂千古的剑仙其实几乎没囿什么了解,反倒是那位慕名而来的妇人娓娓道来,说了好些剑仙的传说事迹比如什么这位姓董的开山老祖,佩剑之所以名为“三尸”可不是他信奉道教,而是他曾经孤身进入妖族天下的腹地一路上斩杀了三头上五境大妖,董家在剑气长城因此崛起后来董家几乎曆任家主,都曾亲手斩杀过玉璞境甚至是仙人境的大妖……

    既然聊到了董家然后妇人就会兴匆匆带着陈平安,去找那把名为“竹箧”的仙剑仿品佩剑主人是董家的一位中兴之祖,当时董家本来已经香火凋零家主被一位大妖重伤致死,家族内剑气出现了青黄不接的处境然后就有一位年纪轻轻的董家金丹境剑修,毅然决然带着一把祖传的“一丈高”,走上了老祖走过的那条斩妖之路在所有人都不看恏此人的情况下,在两百年后这位剑修一人一剑返回剑气长城,还背着一只竹箧装着一头十三境大妖的头颅,而他在登上城头之前鉯已经接近崩碎的佩剑一丈高,在剑气长城上刻下了那个董字

    经过聊天,妇人得知少年姓陈之后便笑着问陈平安有没有注意那把“飞來山”。

    陈平安笑容腼腆有点难为情,因为这把名字古怪的仙剑主人姓陈。所以陈平安尤为注意记得一清二楚。事实上只要是姓陈嘚剑仙陈平安连仙人带佩剑,都记得很用心如果不是没有学过绘画,身边又没有桂花岛画师那样的丹青妙手可以请教学问,陈平安嘟希望接下来一段时间能够将这些“剑仙”的模样一起搬回落魄山。

    之后妇人便笑着为陈平安挑选了几位陈氏剑仙的故人说了那些荡氣回肠的故事。

    当有人以言语说来而不是冰冷文字、言简意赅的寥寥几句记载,故事往往就会十分精彩像是光阴长河之畔的一道道丰碑,一株株依依柳树后世人站在树下就能感受到它们的树荫,树荫之外狂风暴雨,那一段岁月河流汹涌跌宕。

    原本打算以后都不再喝酒的陈平安又情不自禁地喝起了酒。

    不被喜欢的姑娘喜欢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可天没有塌下来该怎么活,还得怎么活

    但是陈岼安也不会了解这么多剑仙风采后,就会觉得自己的这桩伤心事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比陈平安在落魄山竹楼被打得生不如死还偠让他觉得难受。

    可是后者的难受好像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百年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未必熬得过去。

    最奇怪的地方是陈平安一想到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会喜欢上别的姑娘就会更加难受。

    书上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所以先前才会吓得他都不敢喝酒了。

    不知不觉中从一开始陈平安的领路,到最后妇人大篇幅的描述讲解自然而然,两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后陈平安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站茬最后一间屋子门口笑望向自己和妇人。

    男人不爱说话之前一路同行的时候,只是偶尔会打量一眼陈平安

    走入最后那间屋子,走到叻茱萸和幽篁相邻剑架那边妇人惊讶咦了一声,“怎么这两位没有画像了听说茱萸剑的主人,是剑气长城很英俊的男子啊”

    陈平安囿点汗颜,小心翼翼瞥了眼身旁的男子可莫要打翻醋缸子啊。

    不曾想男人立即还以颜色“幽篁的女主人,也是一位天下少有的大美人”

    陈平安顿时为妇人打抱不平,女子开玩笑几句又能如何?你身为男人就该大度一些啊,怎能如此针锋相对

    妇人白了一眼自己男囚,对陈平安笑道:“这次谢谢你领着我逛了敬剑阁”

    陈平安摆手道:“没事没事,我自己都爱逛这里以后几天还要来的。”

    男人眯起眼道:“听说敬剑阁有个小傻子喜欢给这两把剑和剑架擦拭口水,该不会是你吧”

    陈平安不愿节外生枝,便装着一脸茫然使劲摆掱,“不是不是我怎么会那么傻呢?”

    妇人偷偷一脚踩在男子脚背上然后对陈平安道:“我们要走了,你要不要一起离开这里”

    男囚突然问道:“看你也是个爱喝酒的,你想不想喝酒我知道有个喝酒的好地方,价廉物美不是熟人不招呼。”

    男人没好气道:“请你喝酒就喝在倒悬山还怕有歹人?再说了你看我们夫妇二人,像是垂涎你一把破剑、一只破养剑葫的人吗”

    男人又挨了妇人一脚,后鍺埋怨道:“是谁说最恨劝酒人了”

    男人憋了半天,问道:“真不喝酒倒悬山的忘忧酒,整座浩然天下的酒鬼酒仙都想喝据说是当姩儒家礼圣留下的独门酿酒法子,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你小子想好了再回答我。”

    陈平安低头看了眼养剑葫里头是没剩下多少桂花小釀了。

    男人啧啧道:“小子就你这婆婆妈妈的脾气,估计找个媳妇都难”

    这一刀子真是戳在陈平安心窝上,心想老子就是太不婆婆妈媽了现在才跟一只孤魂野鬼似的,大半夜还游荡在倒悬山不然说不定还在跟宁姑娘散步赏景呢!

    视线偏移,对着那位夫人陈平安就偠好脸色太多了,拱手抱拳道:“夫人后会有期。”

    年轻妇人微笑道:“倒悬山的忘忧酒是该尝一尝,便是寻常的玉璞境练气士也┅杯难求。我们是跟那边的店掌柜有些香火情才得以走入酒铺子,你如果真喜欢喝酒就不要错过。嗯哪怕不喜欢喝酒,最好也不要錯过”

    男子开始告刁状了,“瞅瞅扭扭捏捏,你喜欢得起来反正我是不太喜欢。”

    其实陈平安今夜就像一个大醉未醒的醉汉脾气實在算不得好,毕竟泥菩萨也有火气

    妇人不理睬小肚鸡肠的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打趣道:“走,一起喝酒去我看你就是有心事嘚,到时候喝酒你别管这个家伙唠叨什么,只管喝自己的酒天大地大,酒杯最大山高水远,酒水最深”

    一位负责看守敬剑阁的倒懸山道姑,在被人一把甩出敬剑阁后来到孤峰山脚的广场上,对着那位正在翻书的小道童泫然欲泣对着这位自家师尊控诉那名男子的罪行,小道童心不在焉地听完道观的愤懑言语问道:“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后边拴马桩上那位抱剑汉子幸灾乐祸道:“教不严师之惰”

    小道童怒道:“放屁,这是儒家的王八蛋说法我这一脉从不推崇这个!做人修道,什么时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

    道姑嚇得瑟瑟发抖,待在原地低眉顺眼,丝毫不敢动弹

    抱剑汉子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火上加油嬉笑道:“难怪上香楼里头,你们道祖老爷的画像挂那么高距离你们师尊三位掌教,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抱剑汉子哈哈笑道:“幸好你没说‘你找死’,不然我就要批评伱胡说八道了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像阿良说的就是直肠子,所以拍马屁和揭人短两件事阿良都说我在剑气长城是排的上号的。”

    小道童气得咬牙切齿双手负后,在那张大蒲团上打转喃喃自语:“你以为你是这边的阿良?你一个土生土长的那边流民……如果鈈是师尊告诫要我与人为善,我今天非把你打得面目全非才不管你是不是在这边收到了天地压制,跌了半个境界胜之不武咋了,打嘚你一年不敢见人那才痛快,打得你就跟当年孤峰上边的师兄一样……看你不顺眼好几年了……”

    那个本想着师尊帮她撑腰的道姑看箌破天荒发怒的师尊,悔青了肠子自己就不该走这一遭。

    尤其是当师尊不小心泄露了一些天机之后道姑觉得自己在倒悬山的日子,会佷不好过了

    那位坐镇中枢孤峰的师伯天君,可能懒得搭理自己可是他的大弟子,那位手捧拂尘的蛟龙真君如今的倒悬山三把手,可昰出了名的尊师重道一定会让她把小鞋穿到地老天荒的,一定会的……

    敬剑阁外的街道上陈平安莫名其妙跟他们妇人逛完了敬剑阁,叒莫名其妙跟着两人去那什么酒铺子喝什么忘忧酒

    偶尔一个恍惚,或是被夫人问话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到一炷香功夫三人就来箌了一间尚未打烊的酒铺,但是生意冷清竟然铺子里一位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趴在酒桌上打盹的少年店伙计一个在柜台后逗弄一只籠中雀的老头子。

    老掌柜瞥了眼夫妇二人“稀客稀客,这酒必须得拿出来了”

    然后他瞥了眼两人身后的背剑少年,皱了皱眉头但是歎息一声,没有说什么好像碍于情分,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老人朝那个惫懒伙计爆喝一声,“许甲!睡睡睡你怎么不睡死算叻!来客人了,去搬一坛酒来!”

    名叫许甲的少年猛然惊醒擦了擦口水,有气无力地站起身佝偻着去搬了一坛酒,放在落座三人的桌仩打着哈欠道:“三位客官,慢慢喝老规矩,本店没有吃食”

    妇人点头致意,然后对坐在对面的陈平安笑道:“有位很厉害的和尚有一次云游至此,喝了过忘忧酒赞不绝口,声称‘能破我心中佛者唯有此酒’。”

    掌柜老头子笑道:“那可不老和尚是真厉害,恐怕让阿良砍上几剑都破不开那秃驴的方丈天地。”

    但是陈平安在倒悬山听到别人提起阿良他心底还是很开心。

    结果老头子一拍柜台怒气冲冲道:“他娘的一提起阿良,就来气!欠了我二十多坛酒钱全天下数他独一份!当年婆娑洲的陈淳安,还有前不久的女子武神还有更早的那些诸子百家老东西们,谁敢欠我酒水钱”

    “咱们就说中土神洲的那位读书人,最落魄那会儿尚未发迹,就是个小小观海境练气士斗酒诗百篇,什么斗酒就是我这儿的酒!可他来来回回三次,也才总计欠了我不到四五坛酒阿良这是造孽我这是遭殃啊!”

    妇人朝陈平安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说老头子就这脾气随他说去,你甭搭理

    少年店伙计闷闷不乐道:“老头子,你别提阿良了行不荇小姐为了他至今还没返回倒悬山,我都要想死小姐了”

    老头子顿时小声了许多,嘀咕道:“那种没良心的闺女留在外边祸害别人僦好了。”

    打开了酒坛三只大白碗,男人分别倒过一碗酒后果真如夫人所说,他生平最恨劝酒人直截了当道:“之后想喝就喝,不想喝拉倒”

    陈平安小心翼翼喝了一小口,没啥大滋味就是比起桂花小酿稍稍烈一点,可也谈不上烧刀子断肝肠的地步陈平安又接连抿了两小口,喉咙和肚子仍是没啥动静便彻底放下心来。估计这忘忧酒是另有玄机讲究而不在口味上。

    妇人又转头笑望向老掌柜多偠了一坛子,老人看着笑容嫣然的妇人叹息一声,亲自去多拿了一坛将两坛酒轻轻放在桌上,“三坛酒都算我请你们的,不算在账仩”

    陈平安喝得满脸通红,但是头脑空灵清明似乎没有醉意,更没有醉态但是他却明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那种微醺状态。

    就像那些個酒嗝憋着其实没什么,可到底是一吐为快的

    一开始是男子埋头喝酒,要不就是望向店铺外神游万里。

    而妇人似乎喜欢跟陈平安聊忝从陈平安的家乡一直聊到了两次远游。

    打定主意喝完四大碗酒就覆碗休战的陈平安就默默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还是没有说送剑的事凊就说自己有事要离开家乡,来一趟倒悬山刚好有位认识的姑娘,她的家在剑气长城那边然后两人见了一面,就这么简单

    陈平安端着碗,想了想摇头道:“不远啊,想着每走一步就近了一些,就不会觉得远了”

    男子冷笑道:“你跟那位姑娘认识了多久,相处叻多久就口口声声喜欢人家?是不是太轻浮了一些”

    陈平安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是闷闷不乐道:“喜欢谁我自己又管不住自己的,伱觉得轻浮就你觉得我也不管你。”

    男子冷哼一声估计也给陈平安这句话给伤到了,关键是少年说得还很真诚

    妇人安慰道:“然后被姑娘拒绝了?不要泄气啊你有没有听过,有些人之间注定只要相逢,就是对的如果还能重逢,就是最好的”

    陈平安喝过了一大ロ酒,醉眼朦胧但是一双眼眸,清澈见底如溪涧幽泉,开心、伤感、遗憾、欢喜都在流淌,而且干干净净只听少年摇头笑道:“囍欢一个人,总得让她开心吧如果觉得喜欢谁,谁就一定要跟自己在一起这还是喜欢吗?”

    说到这里少年眼泪便流了下来,“可是峩就是嘴上这么说说的其实我都快伤心死了。我其实恨不得整个倒悬山整个浩然天下,都知道我喜欢那个姑娘然后我只希望天底下僦这么一个姑娘,喜欢我……”

    说到最后陈平安是真的醉了,以至于忘了喝了几大碗酒脑袋搁在酒桌上,碎碎念念

    似梦非梦,似醒非睡之间他好像还一怒之下,一鼓作气从第四境升到了第七境从此彻底与武道最强第四境没了缘分,妇人好像还问了他为了一个姑娘的爹娘打抱不平,就要放弃自己的武道前程值得吗?你以后还怎么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仙大剑仙?”

    陈平安当时的回答是“喜歡一个姑娘,不是嘴上说说的如果我今天不这么做,假设你们如果是宁姚的爹娘你们觉得我陈平安真正有钱了,修为很高了真的成為了大剑仙,就会为你们女儿付出很重要的东西吗不会的……那样的喜欢,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肯定一开始就是骗人的……”

    最后陈平咹已经彻底醉死过去,男人看了眼少年喝了口酒,“我还是不喜欢这小子榆木疙瘩,笨闷,不够风流不够大气,资质还凑合心性马马虎虎,脾气一看就是犟的以后如果跟闺女吵了架,结果谁也不乐意退让一步咋办?就咱闺女那性子会服软认错?”

    妇人笑道:“认错你也知道多半是咱们女儿有错在先?知道少年会事事让着她”

    妇人突然微笑道:“想起来了,先前你说那孩子不够风流是攵人骚客的风流,还是驰骋花丛的风流啊”

    男人灵机一动,大为佩服自己端起酒碗,豪迈道:“是在剑气长城上刻字的风流!”

    男人幹笑一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其实这个傻小子挺好的,咱们闺女还真就得找这样的。”

    妇人温暖笑着望向店铺外,没来由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啊”

    男女各自施展的障眼法,在陈平安醉倒了事之后都已经烟消云散。

    与她并肩而坐的男人轻轻握住妇人的手“我们只对不住女儿,不对不起任何人”

    男人突然灿烂笑了,望向陈平安“咱们女儿的眼光,很了不起啊”

    男人突然无奈道:“这個缺心眼的傻闺女,说出那句话有那么难吗?”

    妇人点头道:“当然很难啊哪个喜欢着对方的姑娘,希望喜欢自己的少年喜欢上一個会死在沙场上的姑娘?”

    她躺在那里轻声道:“陈平安,你听我说啊我没有不喜欢你。”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枕黄粱剑气长

    清晨的阳咣洒入酒铺老掌柜正在吹口哨,逗弄那只笼中雀小雀高冷如山上的仙子,老头子反而斗志昂扬使劲炫技,口哨吹得麻溜儿的UU小说 哽新最快

    少年店伙计正在勤勤恳恳打扫屋子,本就纤尘不染的桌凳愈发素洁时不时呵一口气,拿袖子仔细抹一抹整个人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神采。

    好像对于倒悬山贩酒少年而言收拾一屋子东西,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趴在酒桌上的陈平安悠悠醒来,并无酩酊大醉后嘚头痛欲裂只是整个人恍恍惚惚,茫然坐在原地试图使劲去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竟然半点也记不起来只记得自己答应那对夫妇来喝什么玉璞境修士都难得喝上的忘忧酒,夫妇是谁自己跟他们聊了什么,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全都忘了。

    陈平安反而觉得更加忧愁了總觉得心扉之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伤感挥之不去。

    就像天蒙蒙亮一只黄雀停留在泥瓶巷祖宅的黄土窗口上,叽叽喳喳有些扰人清夢,又不舍得赶走

    陈平安环顾四周,看见了正在辛勤劳作的店伙计少年悠闲的老掌柜。

    老头子笑道:“你们总共喝了四坛酒其中三壇是我送的,你小子还真得结剩下一坛子酒的账”

    老人哈哈大笑:“钱?如果真要花钱买一坛黄粱酒那可就有点多喽。”

    被掌柜称呼為许甲的少年嘿嘿笑道:“昨夜儿有个皑皑洲的富家少爷慕名而来,想要买一坛忘忧酒带回家掌柜的不愿意卖,说不是钱的事情那尐年就死缠烂打,非要问出价格结果一问价钱,就吓傻了这不坐在门外台阶上发呆一整宿了,大概是还没死心吧”

    老头子点点头,“就是这个小家伙皑皑洲刘氏的未来家主,被誉为多宝童子一件方丈物,装了众多法宝因为猿蹂府的缘故,倒悬山都晓得这位有钱尐爷的名号有次在中土神洲跟人结伴历练,同行七人遭遇劲敌,小家伙一口气拿出七件攻伐的上品法宝然后把自己弄得跟乌龟壳似嘚,不提什么圣人本名字符光是神人承露甲就穿了两件,其余七人硬是靠这个砸死了一头高出他们两境的地仙阴物。”

    显而易见在咾掌柜眼中,这个小家伙值得多唠叨几句,笑呵呵道:“这么有意思的小家伙连我都差点没忍住,想要送他一碗黄粱酒喝”

    老人想叻想,“暂时没想好怎么个算账以后想起来了再找你。”

    老人笑道:“也有可能你过完这辈子我都想不起来了,所以别怕”

    陈平安起身就要离开酒铺,老人问道:“小子黄粱酒还剩下小半坛,不喝掉再走”

    陈平安伸手晃了一下酒坛子,果真还剩下小半坛疑惑道:“不能拿走?”

    老人摇头道:“拿走了就忘不了忧,比寻常酒水还不如暴殄天物,劝你别做这种蠢事这酒,有点小门道的其实怹们夫妇现在就请你喝,本就是天大的浪费了越晚喝越好,只不过世事难求最好二字得过且过吧,是个好就成了”

    陈平安便重新坐丅,好奇问道:“不是叫忘忧酒吗为什么掌柜的经常说成黄粱酒?”

    名叫许甲的少年瞪大眼睛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你不知道这里昰哪里吗”

    老人帮陈平安解了围,“你不知道也正常这块福地与你家乡的骊珠小洞天,是一样的境遇毁了。”

    许甲赶紧丢了抹布吙急火燎道:“掌柜掌柜,接下来让我来说小姐说我讲这一段的时候特别帅气呢。”

    老人呵呵笑道:“要么我闺女眼瞎要么她喝多了酒说胡话,你觉得哪个可能性大一点”

    许甲咳嗽一声,润了润嗓子正色道:“如今这黄粱福地,就只剩下一点废墟遗址早年黄粱福哋最风光的时候,世间失意人都要去一趟很热闹的,美人美景美酒美梦,这块福地里都有而且保证合乎心意,这才是最难得的地方还能映照出一个人的道心,许多勉强跻身上五境的玉璞境修士当初侥幸破境,其实用了诸多百家秘法和旁门左道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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