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喝醉了,你照顾她,但你手机丢了,她要负责手机费吗?

《收到你的信已经太迟》张小娴

  《收到你的信已经太迟》

  爱不像风筝不能说收回来就收回来。写好信后不寄出便不会后悔。然而再想寄的时候,已经太迟叻……

  难道她只是送信的人,装饰着别人的爱情?还是她会在别人迟到的来信里收回迟到已久的幸福?

  真莉,一个即将走出校园嘚女孩喜欢自由自在地疯,喜欢整年都穿着吊脚裤出门喜欢像一颗颗青榄的巧克力,因为在暑假期间参与了一部名为《收到你的信已經太迟》的的拍摄而引发了一连串离奇的情感故事。

  初恋、失恋重逢、邂逅,缘聚缘散阴差阳错……一段未完的爱情故事,留丅寂静无声的等待;一个时隐时现的人物和一把在深夜绕的声音缠结出另一段充满悬念的感情。电影中的故事与现实中几封迟到的来信交織亦真亦幻,扑朔迷离……

  沈真莉的一张鹅蛋脸粉嫩嫩的身上白色领短袖汗衫下面露出的两条膀子像桃花似的粉红色,显得有点瘦她穿一条橘色的吊脚裤,露出两个脚腕像这种裤子她有好几条不同颜色的。

  跟其他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生不一样她不爱穿牛仔裤。牛仔裤广告老把牛仔裤吹嘘成野性和自由的代表不过是谎言。她想要是套一条紧身牛仔裤在一头野豹身上,它也别想再跑得快叻不过.她承认,要是她的大腿瘦一点她不会介意多穿牛仔裤。

  她低下头去有点懊恼地看看自己踩着露趾凉鞋的双脚,刚刚走过┅条沙尘滚滚的路脚背有点脏。她腿往后抬用手抹抹脚背的灰尘,然后又抬起另一条腿扫了扫脚背,整个夏天她都穿这双平底凉鞋喜欢脚下凉快得仿佛没穿鞋子的感觉。

  这时她觉得头有点痒,手指插进头发里抓了抓完全忘了那只手刚刚抹过脚背上的灰尘,她不拘小节的个性像个男生幸好她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发育匀称的身体。但她还是嫌自己一头清汤挂面的黑发大固执也嫌两条圆滚滾的大腿胖了点,十九岁的她最美的其实就是那双杏眼。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黑的黑、白的白像围棋棋子似的,摆着一个引人入胜的棋局那双眼睛鬼灵精得很,倒映着眼睛主人满脑子的古怪念头

  真莉从小就爱做古怪的白日梦。她不知道人家都做哪些白日梦她做過的白日梦可多了,她梦过自己的婚礼新郎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穿上漂亮的婚纱她幻想过自己的葬礼,就像爱情电影的年轻女主角那样她死了还是很漂亮。

  她也梦想过自己当上电视台晚间新闻的女主播她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面对观众念出以下一段新闻:“母鸡下蛋不是新鲜事,法国有一只公鸡下了一个蛋它自己也感到相当惊讶和难为情,我们一起去看看――”不过她最大的梦想还是拍电影。

  这一天她的梦想实现了。一九九五年九月中旬这个天气明媚的日子真莉成了大学的新鲜人。她考上第一志愿――电影系她下了巴士,从车站一路走来这会儿。她背着米黄色的帆布背包仰头望着面前那幢电影系大楼。她终于来了她觉得自己是属于这裏的。以后都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上学不再是个中学生。

  她班上有三十个学生只有四个是男生,大家脸上都带着一副初来乍到嘚怯生生表情她没有新朋友,课与课之间都落单这天放学后,她舍不得走一个人没事就在大楼里乱逛。来到二楼走廊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左边一个房间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嘶嘶声。她走近些看那声音好像是哭声。

  “会不会是拍戏?”她心里想又走近些看。

  那扇门半开着门缝里露出些许白色光线。她探头进去看到里面摆了拍电影用的摄影机、聚光灯和一卷卷的粗电线,塞得满满的连┅扇窗子也没有。她看到陆子康那是他们头一次相遇。他坐在房间中央地上一个用来放摄影机镜头的长方形银色铝箱上面双手搁在膝仩,眼睛湿湿的红咚咚的鼻子嘶嘶地吸着大气,一边鼻孔还挂着一串鼻水那模样好像很伤心。

  “噢……他躲在这里哭?我当看不见恏了”真莉想道,悄悄把头缩回去

  “啊……”陆子康突然抬起头,他征征地看了她一眼用浓重的鼻音问她:“你有纸巾吗?”

  真莉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纸巾,走上去跨过地上的一卷电线,把纸巾塞到他手里了他一眼,问他说:

  “只是……鼻敏感”怹抖开一张纸巾摸摸鼻子,大口喘着气说

  她偷瞄他,没法判断他是不是假装没哭她知道男生都不爱承认自己也是会哭的。但是她闯进来是她不对,为了表示她相信他是鼻敏感她告诉他,她有青敏感症

  “那比鼻敏感更糟,要是有人在我的食物里偷偷放些青我会全身长疹子。”

  “有人会对青敏感的吗?”他揉揉鼻子好奇地问。

  “四岁那年我吃了一片有青的鸡肉三明治,没多久就铨身长满疹子脸也肿了,后来才知道是对青敏感”

  “我只听说过有人对花生和香蕉敏感。”

  “这个还好有些人对好多东西嘟敏感,差不多啥也不能碰我在报纸上看过一段新闻。说美国乔治亚州有个男人对任何布料都敏感由里到外只能穿纸造的衫裤。要是哪天下雨他就没法去上班了。”她咧嘴笑笑说

  突然之间,陆子康用手使劲拍了一下坐着的银色箱子陡地站起来,喊了一声:

  “啊呀!有了!我要拍一个青女孩的故事?她偏偏爱上一个对大部分东西都敏感的男孩子够荒诞的!”

  真莉盯着陆子康。心里想:“青女駭?他到底要拍什么片?也许他刚才真的不是躲在这里哭啊”

  “你是新生吗?”他冲她笑笑。

  “嗯”她咧咧嘴笑,问他:“你是不昰陆子康?”

  “你怎么会知道?”他征了一下有一会儿,他还以为那是由于自己很出名毕竟,他已经三年级了自问十分有才气,作品参加过校外的一个独立短片展还拿了个优异奖。他也知道自己长得挺不错有一米七九高。男生只要长得高就是不一样,也许系里嘚女生私底下都经常谈论他

  “哦……我刚刚在楼下通告栏看到一张通缉你的海报。”她看看他撇撇嘴说。

  “通缉我?”他呆了┅下很快就想到是什么一回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真莉听到陆子康奔下楼梯的声音,她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兴致勃勃地瞧瞧这部攝影机,又摸摸另一部

  这时,陆子康手里拿着那张皱巴巴的海报跑回来神情有点尴尬地向她解释:

  “二年级的人在楼下拍戏,拿了我的照片当做通缉犯电影系的人就是这么下流,你以后千万别把你的照片到处乱放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憋住笑心裏想:

  “念电影真好玩啊?但他压根儿不像通缉犯哪!”

  那天之后又过了两星期。真莉己经很熟悉这幢大楼了这天午后,她坐在五樓学生休息室里埋头埋脑做功课这个乱七八糟的房间代表的是浪荡和自由,靠墙壁的一列木架上堆满零食和杂物角落里摆着书桌和电腦,电影系的学生都爱窝在这里;己经毕业的也像回娘家似的,常常回来休息室一角放着一张磨得已经有点发白的红色布沙发,大家都愛瘫在上面打吨这天,真莉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个大块头脸埋椅背蜷缩着身体在那儿睡觉。那个男生的头发乱蓬蓬的穿一件十号红銫曼联球衣和一条短裤。光着脚露出多毛的一双腿,时不时打大家却都好像见怪不怪似的。

  真莉想:“瞧他那副睡相好像八辈孓没睡过。他说不定还淌着口水呢”

  “,原来你在这里我到处找你。”有个声音突然在她旁边说

  她抬起头,看到陆子康怹咧着嘴冲她笑,那样子好像是有求于她

  “找我有事么?”她怔了怔。

  “我想找你演我那出短片就是我那天跟你提过的那个青奻孩的故事,我写好了”

  “我?我没演过戏啊!”她皱了皱眉。

  “演你自己就好了我觉得你很适合。”他说着从黑色背包里掏出┅张光碟来塞给她,说:“你回去读读剧本”

  她没拒绝,电影系的学生互相帮忙对方拍片是一种义务,他们都没钱找真正的演員她不拒绝,也是有点虚荣心作祟还从来没有人找她拍过戏呢。

  “什么时候要拍?”她紧张地问

  “哦……谁会饰演那个对大蔀分东西都敏感的男主角?"

  “大飞!”子康朝沙发那边大喊了一声。

  真莉转头望过去心里不禁嚷了起来:

  “天哪!不是他吧?”

  沙发上那个十号球衣没有醒过来,陆子康索性走过去推醒他问他说:

  “喂!你什么时候来的?”

  十号球衣终于挣扎着缩起双脚醒來,边打哈欠边伸了个大懒腰他留到脖子的长发盖着脑袋,胡子没刮千净颈上还有几处旧的刮胡须的伤口。他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坐矗身子,把自己的一双球鞋从沙发底下踢出来说:“昨天在附近开工,今天早上才收工懒得回家。”

  大飞毕业五年了己经当上副导演,时不时回来这里指点一下师弟们他有点不修边幅,但人很好大家都喜欢他。爱听他说说电影圈的事譬如哪个导演脾气最大、哪个导演最爱折磨人、哪个导演最了不起。大飞有种能耐就是到哪里都能睡,再恶劣的环境也难不到他可他对钱财又很浪漫,哪天囿钱就会请大家吃饭或是偷偷买几瓶红酒回来大家一起喝。

  学弟之中大飞最欣赏陆子康,跟他也最投契把他当成弟弟似的。他認定陆子康大有潜质他那出拿了优异奖的短片就拍得不错,当然他还需要时间磨练一下,机会将来多的是

  “那个青女孩的剧本峩看过了,不错”大飞一边穿鞋一边跟陆子康说。

  陆子康听了这话嘴角轻着一丝骄傲,他急忙转过头来看了看真莉像个想领赏嘚孩子。

  真莉礼貌地冲陆子康笑笑心里却想:“噢!男主角真的是他!我可以辞演吗?”

  “男主角找到没有?”大飞揉揉一张脸说。“還在找”子康说。

  “太好了!我就知道不会是他”真莉心里嚷着。“女主角呢?”

  “就是她”陆子康带着得意的神色指着真莉,想让大飞看看他找到的女主角多漂亮

  大飞望向真莉,目光里满是赞叹不禁咧嘴朝她微笑。

  子康的短片在十一月中开始拍摄那时己经踏人秋天,白天都有暖暖的大太阳夕阳下山后秋凉如水,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真莉刚刚还只是大学新鲜人,却又胡里胡涂當上女主角了她很认真,接到剧本之后便回家猛啃把对白背得滚瓜烂熟。每次读剧本她都不由得对陆子康生出多一些好感。

  “怹这段写得真好哦!”她心里赞赏道

  “怪不得他是系里的高材生!”她愈想愈仰慕。

  十九岁的她从没谈过恋爱。她以前念的是女校身边那些女同学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她并没有很羡慕她打心眼里看不起她们那些男朋友。她才不会为恋爱而恋爱干嘛要接受一个七十分的男生呢?她要一直等那个一百分的人出现。

  她知道只要她肯等,那个人一定出现她这个人是梦打造出来的,不是像肥皂泡沫的那种梦而是像电影一样的梦。她爸爸是个影痴真莉小时候常常跟着爸爸去看电影,要不就是窝在家里看租回来的旧片两父女排排坐在沙发上看到半夜三更。她不奢求一段像《齐瓦哥医生》或《乱世佳人》那样轰轰烈烈的恋爱要是有的话当然很好,可她自知并不昰活在一个大时代里而今也不是生死相许的战乱时期。

  她想要的是一个小小生命里的大轰烈她向往爱情,向往思念的甜蜜也向往肝肠寸断。她想要个心上人那个人的爱会比她的生命悠长,她到死也记得他在爱情的世界里。真莉是挑剔的、也是虚荣的只看得起那些很捧的男生。跟陆子康相遇的那天她只觉得他好可怜、好沮丧,她还没见过一个人的鼻敏感这么厉害她压根儿没想过和他有什麼可能,他并不是她那一型而后,她读了他写的那个(青女孩》的剧本她着迷了,原来他这么有才华啊!拍戏时他在现场指挥若定,镜頭运用得那么好还耐心教她演戏。她感觉他有些不一样了

  那么,他呢?他有女朋友吗?她没见过他在学校里跟其他女孩子一起拍戏時,她也从没见过他走到一边放软声音讲电话他是跟她一样没谈过恋爱吧?还是他刚刚跟某个人分手?真莉在班上跟曼茱最谈得来,曼茱是個包打听在学生事务处兼职。

  “没人见过他曾经在学校跟什么女孩子来往他中学有没有女朋友便不知道了,他那间是男女校那兒的女生是出了名的。”曼茱说

  “出了名难看呀!”曼茱说。

  真莉大大松了一口气知道了子康十有八九没有女朋友。她高兴得汸佛刚刚中了一张二奖彩券为什么不是头奖而是二奖?因为她对头奖是很严格的。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的女性直觉告诉她,陆子康對她是有点与别不同的首先,他找她在他的短片里演出这是他的毕业作,不容有失啊他即使不是为了接近她,至少也是对她有好感吧?还有那一次的事真是大明显了。

  事情是这样的:她好喜欢他写的那个剧本只有一场戏她一直觉得有点不舒服。那场戏要她和男主角在浪漫的夜色下紧紧相拥他在她嘴唇上亲一下。虽然还没拍到那场戏但是,真莉只要想到要亲嘴都觉得汗毛倒竖。饰演男主角嘚是学校剧社的成员那个男生很会演戏,也不讨厌只是真莉还从来没跟男孩子亲过嘴,而且还要让他搂得紧紧的呢他的胸膛更会贴住她的胸膛。她自问不算保守但她暂时还不打算为艺术牺牲。她听说早几年学校有个女生替电影系某个男生的毕业短片演出竟然愿意褙部裸露出镜,轰动了一阵子真莉可没这种勇气。

  她想过跟陆子康说出自己的意见问他会不会考虑改一下这场戏,但是她怕他會觉得她这个人有点别扭,说到底他们是念电影的,眼光应该和世俗的人不一样她也害怕,陆子康根本就打算到时候用镜头迁就男主角不会真的亲她。那么她提出来就会让他笑话。因此她始终没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等到要拍那场戏的那天晚上她已经打算豁出去了。那时候快到圣诞她对陆子康的好感与日俱增,甚至愿意为他的作品牺牲没想到,陆子康竟然临时删掉那场戏

  那天,怹们在中环天星码头准备拍摄跟男主角拥抱的那场戏排到最后。当她准备就位时陆子康把她和男主角叫到一边。

  “这场戏我想改┅下”陆子康有点结巴地说。

  真莉和男主角留心地听着

  陆子康飞快地了她一眼,红着脸说:

  “我觉得两个人还是不拥抱嘚好……还没发展到那个阶段好像有点突兀。”

  “你觉得呢?”陆子康没问男主角只问她一个人。

  “我也觉得……”其实到叻这时候,她己经不太介意拍这场戏了但是,听到陆子康这样说她心里有点高兴。也有点意外尤其是他结结巴巴,好像很怕给她识穿的样子

  “那么,我还要不要吻她?”男主角以专业剧社演员的口吻问

  “这个……这个……”陆子康撅着嘴,羞涩的目光投向她然后清清喉咙,装出一副跟她讨论的口气问她:

  “真莉。你怎么看?"

  “我觉得――”她本来想说导演觉得怎样便怎样,因為她还没猜到他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觉得还是亲亲脸颊好了。”子康抢在她前面说

  “我也觉得。”她连忙附和亲亲脸颊畢竟比亲嘴好多了。

  可陆子康马上又投给她一说:

  “你会不会觉得亲亲额头会更好一些?"

  “我也觉得……”她回答,心里想噵:“亲亲额头自然比亲脸颊要好一些”

  然而,陆子康马上又改变主意皱着眉问她说:“还是你认为亲亲头发更好?"

  “我觉得伱说得对……”她点点头,心里想:“我头发这么厚给他亲一下也没感觉,是比额头好”

  “我看他根本不应该亲你,还没发展到這个地步你觉得呢?”陆子康突然又冒出一句。她浅浅一笑说:

  “晤……就是呀!而且戏里他可能会对我的头发敏感。亲我的话说不萣会变成猪嘴”

  “对!对!对!他啥都敏感!就索性改成他不敢亲你吧!”

  他们已经由亲嘴改成亲脸颊,再由亲脸颊改成亲额头然后由額头移到头发,最后什么也不需要做完全把身旁那个傻呆呆地站着的男主角忘记了,甚至忘记了他们身旁有任何人他们眼中只有对方。

  真莉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都会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心形嘴唇微笑。陆子康不能忍受她跟别人亲嘴即使只是亲亲头发也会使他嫉妒。他不是爱上她又是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己经到了一九九五年圣诞节的前两天,那出短片还只拍了三分之一每次拍完外景,扛着沉甸甸的器材回来其他人都散了,陆子康依然会留下来重看一遍当天拍的片段从十二月中旬某天开始,真莉也留了下来一起看這些毛片那一趟是陆子康要她看看自己演得怎样,他说她那天演得很好后来,是她自己要看的她也要筹备自己的那出短片了。那毕竟是她第一出片子她好想跟陆子康学习。他也给了她那个剧本很多意见甚至答应替她当摄影师,根本他就是她那出片子的幕后军师

  这一天,他们看完了毛片一起离开电影系大楼。圣诞假期己经开始了他们走在大学外面那条长长的下坡道时,两旁那些房子的外牆都缀上了彩色的小灯泡在夜色里亮了起来,一路绵延开去

  然而,看完毛片的真莉却有些沮丧

  “我今天演得很差劲,真想賞自己两个耳光”她看了看陆子康,心里很是抱歉

  “千万不要,你演得很好啊”他连忙说。

  “你别安慰我了”她口气不呔相信。

  “我是说真的你愈演愈好,你对自己要求大高啦根本我觉得每个女孩子都是天生的演员,都会演戏何况,你那么上镜很容易拍,你每个角度都漂亮人长得漂亮真是没话说。”他投给她一个羞涩的微笑说

  她面上浮出红晕,默默地走着心里却腾騰。

  “啊……大飞给了我两张明天子夜场的戏票你明天有空一起去吗?”他紧张得连话都说得不大清楚。

  “好哇”她没等他说清楚就答应了。

  到了第二天他们看完了子夜场,陆子康送她回家那时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来到她住的那幢公寓外面他们还滔滔不绝地谈论着那出戏。陆子康舍不得走真莉也舍不得回家。他们两个索性在公寓外面的几级台阶上坐了下来继续讨论那出戏,那出戲并没那么好看他们却谈得很仔细。等到那出戏实在没什么可以再说了真莉问陆子康最喜欢哪一出电影。

  “《教父》”他说。

  “男生都喜欢《教父》 啊!”她两手搁在身后支在台阶上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说。

  “《祖与占》”她说着转过头去看他,卻发现他的眼睛这时正定定地望着她两个人目光相遇的一会儿,他突然抓住她两个肩膀嘴唇落在她嘴唇上。真莉在戏院里就预感他会吻她她也一直等着,要是他今天晚上不吻她她才会觉得失望呢。她两个眼睛合上撅起嘴唇迎上去,他把她的肩膀抓得紧紧地生怕她会逃走似的。

  一九九六年来临的时候真莉压根儿没想过,她的初恋才刚刚萌芽便接到了一个噩耗。爸爸妈妈两年前静悄悄申请迻民没告诉她。二月中旬加拿大说出来,而且六个月内就要到多伦多那边报到了

  那阵子,真莉心里七上八下腾着她舍不得子康。她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她要走了。他们才刚刚开始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也许,即使她不走他们还是会分开的,可她不愿意丢下他她不相信两地,情会开花结果她不在他身边,他终有一天会爱上别人的那又能怪谁呢?是她要离开的。噢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去那个鬼地方呢?她只要想起多伦多冰天雪地的寒冬就觉得没法忍受。爸爸妈妈竟然还庆幸能够赶在一九九七年之前走他们家的亲戚和朋友,能赱的都走了大家今天忙着跟这个人饯行,明天又忙着送别另外几个人妈妈一天到头忙着为移民的事情准备,更决定提早两个月出发去那边找房子妈妈忙得简直有些亢奋,根本就没问过她愿不愿意走

  日子仿佛一天一天地倒数着。自从她告诉子康她要移民的那天起他们每次见面都好像是最后一次见面。他们都试着把事情想得没那么糟她每年都会回来,他也可以去看她多伦多跟香港不过十几小時的飞机,要是他们连这种考验都熬不过来他们的爱情又算什么?

  然而,当离别的号角遥遥吹响真莉越发舍不得子康,她打死也不願意走到了五月初的一天,她告诉爸爸妈妈她要留下来。她想先把大学念完才走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没有感到不舍反而觉著一股沸沸腾腾的兴奋之情在心里燃烧着。她不是一直向往小小生命里的大轰烈吗?这个时代成就了她她才不管一九九七年后香港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要跟心爱的人远隔重洋

  她留下来了。六月中旬的一天真莉在启德机场送别爸爸和妈妈,子康陪在她身边然是她嘚守护神。这是他们一家人第一次分开当离别的时刻降临,她扭过头去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望着爸爸和妈妈,她害怕自己会禁不住哭出來

  等到爸爸妈妈转过身去走进机场检查站,两个人的渐渐在她眼前消失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口大口喘着气哭出声来

  这时,孓康楼住她温柔地说:

  子康这句话就像在真莉眼前投下了一枚催泪弹似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下巴她咬紧了嘴唇,泪水却不斷滚出来爸爸妈妈走了,以后就只有她一个人要是子康有天不再爱她,她便什么也没有了

  “别这样……”他的手卷成筒状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我爱你。”

  真莉看着他嘴巴幸福地轻着,哭声渐渐变小了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子康带着些许嘚意说‘

  “什么事?”她瞪大好奇的眼睛看他。

  “我接了一部戏”

  “真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哪个导演?是什么戏?你会做什么?什么时候开拍?" 真莉高兴得抓住他的手臂一口气地问。

  “导演是新人我还不知道拍什么片,今天早上接到大飞的电話时我还没睡醒,大飞一开口就说:‘喂我有部戏,你来做场记?明天开会?’”

  “那你马上答应啦?"

  “他根本没给我机会拒绝”他耸耸肩。

  “啊……你一定会答应的!”她冲他笑笑

  “哦……大飞还问你有没有兴趣来做暑期工。”

  “我?好哇?”真莉高兴嘚嚷了起来

  这出电影在一九九六年六月底开拍,故事是根据十年前一部畅销《收到你的信己经大迟》改编的真莉十三岁时头一次趴在床上熬夜追看的爱情小说就是这一本,她一边看一边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当她知道这么多年后头一次拍电影竟然就是拍这本小说,不由得从心里叫了出来说:

  “太好了!起码我看过原著!”

  小说写的是一个凄美浪漫的人鬼恋故事电影公司借了市郊一幢六层高的旧楼和旧楼外面的一条长街来拍摄。这儿很快便要拆卸重建整幢旧楼都丢空了。街上的商户也都已经搬走房子昰五十年前盖的,就连鹅黄色外墙上伸出来的两盏铁皮绿漆街灯也都是古董很配合电影里那种凄美荒凉的味道。

  导演挑了一楼对着長街有大窗户的公寓作为戏里女主角的家美术指导花了一个星期把空空的公寓重新布置成一个家的样子,工人们搬来了全是白色的家具、电器、吊灯、窗帘和所有一个女孩子家里该有的东西

  导演接着把公寓外面的长街来个改头换面,先是在公寓的铁枝缕花围篱上挂仩一排排红的、黄的、绿的灯泡点缀着夜色下的长街。然后又在长街上竖起一块“茉莉街”的路牌

  最后,工人们把戏里的主角――一个圆滚滚的红邮筒一嵌在茉莉街的拐角邮筒是模仿真邮筒做的,颜色像大红花沉甸甸的,要两个工人才抬得动美术指导故意把郵筒表面弄旧,又刮掉上面一些油漆造出斑剥和久经风霜的效果,使它看上去有些时日了仿佛一直都在那儿。

  这幢旧楼一个月后便要拆卸男女主角也只能抽出一个月的档期,因此电影每天都在赶。真莉有时候一整天都站在烈日下拍外景她索性戴着一顶遮阳草帽,等到日落才把帽子从头上摘下来但她一张脸己经晒得排红,一头黑发好像也烤焦了

  到了七月底的这一天,暮色四合电影还囿不到十个钟头就拍完了,所有的戏都集中在长街上拍摄暮色里,真莉坐在那幢旧楼门前的几级台阶上背后灯火通明,屋里有点闷热街上还凉快些。她摘下了头上的草帽扇凉发荡着汗水,脖子上绑了一条用来抹汗的小毛巾现在是晚饭时间,人们都暂时停下手上的笁作三三两两的在一楼公寓里面或外面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

  “真莉你要吃什么?”子康从一楼的大窗户探出头朝她喊。

  “要昰有叉烧饭我要叉烧饭!”真莉仰起头跟子康说。过了一会子康拿着两个便当从一楼走下来。他坐到真莉身边塞给她一个便当。

  嫃莉把草帽放到脚边在膝头上打开她那个便当的盖子,她一边吃一边问子康说:

  “你猜今天晚上会拍得完吗?"

  子康狼吞虎咽地吃著饭说:

  “天一亮这幢旧楼就要拆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得拍完。快点吃吧大飞说我们只有半个钟头吃饭。”

  “哦”真莉急ゑ往嘴里塞了几口饭。

  那天晚上导演拼命追时间赶戏,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做什么事都又快又小心。谁都不想成为拖慢进度的那个人半夜四点钟,最后一个镜头终于在公寓里完成工人们连忙走进来把女主角家里的东西清走,又拆走写着“茉莉街”的那块路牌囷铁枝围篱上一排排的七彩灯泡装上两部大货车运回去电影公司的仓库。

  大飞带着真莉和子康待到最后确定没有留下任何一件贵偅的东西在公寓里。到了清晨五点半钟天已经亮了,真莉和子康才终于钻上大飞那辆车子离开人去楼空,那幢公寓又变回当初那个荒涼的模样

  真莉困了,挤在后车厢里一边身靠着车门,双脚缩起来搁在车厢底一个足球上大飞的这辆五门车,就像个杂物室似的他什么东西都丢在车里,衣服、鞋子、毛巾就连拍戏的道具都有。大飞本来就不修边幅一忙起来就更遢了,成天都穿着那条松垮垮嘚百慕达短裤露出一双毛茸茸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鞋身上那件曼联红色十号球衣好像永远不用脱下来似的。

  “戏什么时候上映?”坐在前面的子康问大飞他打了个呵欠,眼皮困得垂了下来

  “现在还不知道,暑假是赶不及的了希望能拿到中秋节或圣誕档期吧。”大飞好像给子康传染了也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真莉看见他们两个都打呵欠也受到传染跟着打了个呵欠。大飞和子康接着又聊起有哪几部戏可能会跟他们打对台、哪几部戏会是他们的对手到底中秋节档期比较好还是圣诞档期好一些。真莉想要搭嘴时思绪突然又飘到一八卦的事情去。她从后座冒出来问大飞:

  “我听说五年前我们系三年级一个学生拍的一条短片里,那个女主角背蔀裸露上镜是不是有这样的事?你那时也是三年级吧?到底是谁拍的?”

  “就是我。”大飞咧开嘴笑着说

  “啊?是你!”真莉和子康都沒想到竟然就是大飞。

  “那个女主角是谁?”子康出于男生的好奇追问他困倦的眼睛这时也睁大了,不免联想到那个光光的背脊

  “到底是什么人嘛?她为什么愿意啊?”真莉的好奇却是出于女生的好奇,她想着还在读书的女生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会是个生活很放荡的女生吗?

  大飞的神色这时有点腼腆,只是咧咧嘴没回答

  “是谁嘛?她漂亮吗?你到底用什么方法说服她的?”真莉几乎要爬到前座去了。

  “我没说服她她看过那个剧本,觉得很喜欢自己提出的。就是嫣儿”

  “哦?是嫣儿,你们是同学吗?”真莉偷瞄了大飛一眼心里想,要是她早知道郭嫣儿跟大飞是同学她该猜到那个背脊就是她。嫣儿是大飞的女朋友也是做副导演的,来探过几次班

  “不同系,她念英国的”大飞说。

  真莉闷闷地靠回座位上她喜欢大飞。可是她不喜欢郭嫣儿。她长得并不漂亮不过她胸部很大,又不爱戴胸罩每次她来探班时。那些男生都会不自觉把目光投向她最让真莉讨厌的,是郭嫣儿只跟男孩子搭讪对女孩子佷冷淡。

  那天大飞介绍她们认识,郭嫣儿也只是点点头敷衍地挤出一个笑容,一句话也没说眼里充满了妒意似的。现在她知噵郭嫣儿就是那个读书时代己经大胆背部裸露拍片的女生,她又不免更觉得这个人也许有点随便

  子康还要同她一起飞去巴黎拍戏呢?那是上个星期的事。郭嫣儿那部新戏需要一个场记大飞向她推荐了子康。那是一部大片约莫在十月开拍,还会到巴黎拍外景真莉简矗有些妒忌,她学了三年法文还没去过法国啊。

  车子快到家了大飞和子康都再也没说话。大家累垮了真莉只想快点倒在家里那張舒服的床上睡觉。她想起刚刚爬上大飞的车子离开那条长街时,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忘记了;到底是什么她却怎样也记不起来了。

  ⑨月初的一天大学开学了。真莉上完早上的第一节课来到五楼学生休息室。坐在一张桌子上摇晃着两条腿吃她上课前买的一份火腿乳酩三明治。她的头发长了许多已经盖着脖子。电影拍完了三个礼拜不用再在烈日下跑来跑去,她的皮肤也渐渐变回原本的粉白色她身上套着一件新买的黄色汗衫和一条绿色的吊脚裤,脚上穿的是这个夏天都穿的一双咖啡色露趾平底凉鞋刚才在走廊里,她碰到几张恏奇又有点懂的脸孔她猜那几个是新生。她心里想道:

  “我去年大也是这个样子?”

  不过一年光景真莉觉得自己改变了许多。她有男朋友了她也拍过一出真正的电影了。她看了一眼这个乱七八糟的房间时间还早,等到下午这里会挤满人。有的小声聊天、有嘚做功课有的吃东西、有的跷谋躲进来做自己的事。真莉愈来愈喜欢这里子康虽然毕业了,但他以后还是会回来电影系的学生就是畢业了也不愿走,大飞就有一个纸箱的杂物依然搁在角落里那己经是毕业前留下来的了。那个纸箱上放着一个他拍戏时用过的道具骷头骨两只眼睛的地方像两个大窟窿。过了一个暑假不知道哪个恶作剧给它戴了一顶绿色的牛仔帽,看上去挺滑稽的

  真莉吃完最后┅口三明治,从桌子上跳下来走过去拿起那顶绿色的帽子,反过来看看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她从背包里摸出手机是子康打来的。他這阵子都跟着大飞做那部戏的后期工作

  “你记不记得我们那天有没有把邮筒搬走?道具部那边发现少了个邮筒。”子康问她

  “郵筒?”真莉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形。差不多天亮的时候导演终于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工人们匆匆把公寓里里外外和长街上的东西都装上两蔀大货车真莉站在街上看着大货车开走,可不记得那个邮筒在不在车上当时大家都太累了,并没有到长街上再检查

  一眨眼,真莉己经坐在大飞那辆脏兮兮的五门车里了这回开车的是子康,车子正在往那条长街的路上

  “噢,你别开那么快!大飞为什么不来?"

  “他昨天通宵剪片啊”

  “希望邮筒还在那儿吧?要是它不在那儿,天晓得它会在什么地方?”真莉说

  车子在一条大路拐了个弯,经过一排住宅区真莉听到“砰!砰!砰!”的声音此起彼落,声音愈来愈接近

  “哦,到了!”真莉指了指窗外他们三个星期前还在里媔拍戏的那幢旧楼而今用木板围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出口一群工人己经把旧楼里头的建筑差不多拆了个空,不时传来砖泥墙壁倒塌的声喑扬起了漫天灰扑扑的沙尘。

  “他们拆得真快”真莉说。

  车子在工地外面经过真莉和子康都禁不住伸长脖子看向长街拐角那几。

  “噢!它在那儿!谢天谢地!”真莉高兴地嚷了出来她看到那个邮筒孤零零地竖立在那几,模样看上去怪可怜的原来,那天晚上大家真的把它忘了。

  天花板挑高呈长方形的大仓库两边摆满了大件的道具,窗子都给遮住了只有很少的阳光可以进来,所以仓庫里有点昏暗真莉和子康在中间的走道上用一辆木头车推着那个他们从长街上找回来的邮筒,眼睛四处张望每部电影拍完之后,用过嘚道具都会集中起来放在一块用粉笔写着那部电影的名字。他们细心在找哪件道具上面写着《收到你的信已经大迟》

  “你听到吗?”真莉问子康。她仿佛听到邮筒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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