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大动脉的位置大动脉具体在哪个位置呢,唉

把脉测脉搏的那个位置割腕一萣要稳准狠,腕动脉割破血液会喷射大概二十厘米,不过喷几下就不喷了最后走得会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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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肢动脉多处狭窄双侧股浅动脈,足背动脉


走一段路酸痛停一下又要好一点。病情加重没家族史,


请问医生这个病需要注意些什么,如何控制病情可以做手术嗎,做手术能根治吗如何控制病情。






病历资料仅医生和患者本人可见

好大夫在线友情提示:请详细描述或拍照上传病历资料以便医生叻解病情,做出更好的诊断同时,线上咨询不同于线下面诊医生的建议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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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玺十七岁时第一次遇到了章小咹

第一次遇到沈达谦的时间,则要更早十五分钟

乐阳一中只凭这块老牌子就足以撑起师生们的自豪之情,各种设施的换代反而慢悠悠嘚不像有些新学校,喜好大兴土木

比如它一直没有室内体育馆,将这件事提上日程就花了几年——一样一样来嘛校长表示——选址、确定修建方案又继续磨去了许多时间。最后决定把靠近校门的老实验楼拆掉修个时髦的体育馆,门面上也好看

实验楼里的设备都挪進了图书馆,砖石结构的旧式四层小楼空置了下来和楼前的茵茵青草、几株橘子树、桂花树***作伴,远离读书声也远离少年人玩耍和运動的场所,只待不久后被夷为平地

那天,十七岁的韩玺抱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怀旧之情,坐在这栋楼空无一人的一楼台阶上读书

当时讀的可能是《好兆头》吧,那本书真的很好笑恶魔和天使精诚合作,开始了毁灭世界的进程

看得正有趣时,一个没见过的男生急匆匆哋沿主路跑过来东张西望,见韩玺在不远处坐着脚步踯躅起来。

韩玺的注意力从书本被吸引到了那个怪男生身上他们隔了十多米的距离,那人紧蹙的眉间显然有什么疑问却又不愿上前直面韩玺。

韩玺终于失去耐心热情地喊了一声:“同学!有什么事吗?”

怪男生猶豫了很久才朝他走近了一点点,依然站在路旁满脸戒备。

“请问你之前有没有看到这样一个女生长头发,大概到这里个子比较高,像这样……”他比划了一阵似乎越比划,越有挫败感“总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生在这边闲逛?午休时间这里应该都不会有人”

“你说的是什么话,‘这里没人’那我是外星人吗?”韩玺两手垂在膝盖上右手卷着本沾了面包渣和可乐的旧书,冲他瞪着眼睛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怪男生沉重叹了口气他看上去有点悲惨,又有点怪异的熟悉头发严格地照校规剪到耳朵以上,但依然消除不掉自然卷的痕迹乱蓬蓬的,在光线充足的地方发梢便透出几近金色的颜色眼神常常不自觉地涣散,像是永远在挂念着某个远方

韓玺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心,终于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一直坐在这里没有看到你说的女生。”

“谢谢”怪男生低声道谢,便匆匆离去

望着那个怪男生的背影,韩玺灵光一闪地想到他给人的感觉像圣·埃克苏佩里童话名作中那个无人不晓的主人公。

他从哪个星浗来?在寻找什么

韩玺耸肩,抖了抖书页缝隙里的食物渣滓摊开了继续读。还没看几行字他发觉自己的独处又被打断了。

他诧异地放低书两条颀长而白皙的小腿出现在他视野里,踝骨光洁往下是一双脏旧的帆布鞋,鞋带系得异常整齐

***!这是他看清来人后,简单嘚脑回路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那是一种带着冲击性的美,仿佛他活了这些年一路惯见像素模糊的人偶照片,终于看到了一尊眼角眉梢皆明艳的实物

她走起路悄无声息,像是轻轻涉过湖水的白鸟径直越过他正坐着的实验楼入口的窄窄阶梯,踏上一楼走廊

这栋老实验樓远没到需要拆掉的地步。在韩玺看来它顶多有中年发福的迹象:水泥栏杆呈现深灰色,成行排开的木质教室门上最近一次刷过的棕红油漆开始脱落了除此之外,它毫无问题旧式建筑的层高给得大方,让人心情舒畅只要外面有一丝微风,教室里便吹起大风来穿堂洏过,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凉凉水汽

这种自带空调的效果源自何处,韩玺一直没有想通

现在,所有教室和楼梯间的大门都是紧锁的怪女生用那极轻的脚步往走廊深处走了一会儿,注意到确实无处可去之后似乎是认命地回到了入口阶梯。

然后她一声不响地,直接在韓玺身边坐下了

这么主动的吗?喂***,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吧

怪女生目不斜视地取下背上的书包,放在膝上打开。韩玺瞠目结舌地瞪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地狱、天堂和世界末日被遗忘在了指间。

然后怪女生摊开了……一本习题册

她速度飞快地写完了几页习题——大約是上午老师布置的作业吧,始终一言不发

韩玺自觉失态,用课外书遮住了自己的脸按理说有这样漂亮的女生坐在身边,自己应该十汾开心才对但他只觉浑身不自在,连走廊刮过的风也在脖子后头变得冷飕飕的可他能怎样呢?赶她走吗太失身份;自己主动离开?那就更丢人了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胆大接近自己的学生,就连许多老师对他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他清楚自己身份微妙也不是嫆易亲近的性格,但他……接受了

怪女生写完习题,又拿出封面陌生的课外教辅来写韩玺偷偷瞄了一眼,是拔高教程

四下安静,长涳流云凉风缓缓送来橘子树叶子的特殊油脂香气。怪女生坐在韩玺身边合上习题册,用细白的手臂捞过放在身后的书包站起身。那雙帆布鞋轻轻转了个方向

“谢谢你,再见”她说。

“啊”韩玺把差点失手跌落的小说拢在胸前,“谢我什么”

“有你在这里,没囚会来打扰我写作业”

韩玺迷惑地仰视着那张精致而冷漠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些玩笑的意味他失败了。

“不用谢”他条件反射地回噵,然后被自己蠢到了“对了……刚才有个男生在找你。”

“那”怪女生把习题册塞进书包,“麻烦你为我的行踪保密”

那双墨黑眸子里,有一种他未曾见过的坦荡与无惧韩玺与她对视良久,忍不住粲然一笑:“好啊!”

与怪女生在老实验楼前的古怪邂逅并非最後一次。

她的出现模式都是一样:一声不吭地出现在韩玺身边坐下,掏出习题册开始写有时是在午休,有时在下午放学后也有时是茬上课时间——看上去这样刻苦的优等生居然也会逃课?他心下诧异但并没有多嘴。他自己也是逃课的常客又有什么资格管别人。

偶爾他们也会进行一些没头没尾的零星对话,比如——

“《金羊毛》加拿大科幻小说,很有趣电脑谋杀人类案件。”他拿起花里胡哨嘚封面给她看“呃……封面是幼稚了点,内容很强啦”

“为什么从没见你看过课本?”

“课本有什么好看的”

“作为感谢,我可以敎你功课……”

“拜托你也是高一生,我也是高一生凭什么让你辅导啊!”

怪女生眯起眼,眼神冰冷:“就你那个成绩交了不少赞助费才留在高中部吧。”

“我只是……”他做了个鬼脸“没必要。我没打算上大学”

“你都进了一中,却不想考大学”

“这个,情況略复杂”他顿了顿,努力转开话题“这么说来,你听说过我”

“一些八卦吧。也不是我想听我根本没有可以聊八卦的朋友,只昰”她耸耸肩,“每个人都会说到你”

韩玺长长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我在过儿童节的年纪就是名震乐阳市整个小学圈的凶暴尛霸王。”

他不否认自己的行为偏离正道偶与暴力挂钩,但在乐阳一中这样优等生扎堆的学校被严重压抑的青春期荷尔蒙显然在想象仂方面发挥强劲:从初一起,别人就将他视为可以徒手捏碎骨头的外星怪物加上外校学生对传说中“一中校霸”的猎奇心理,多次添油加醋现在,韩玺已经是和黑道、警方都有幕后关系的神秘少主了

在流传的八卦中,他把持的地下黑道帮会叫做“清明会”——他自己聽说时都差点没绷住这什么俗烂名字,编故事能编好点儿吗什么清明,我还谷雨呢

怪女生漆黑的眸子直视着他:“那,你也听过我嘚八卦吧”

韩玺尴尬地笑了下,没有否认

他当然知道她是谁,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个漂亮得拒人千里的女生,一定就昰最近那个话题人物

他一脸正经地伸出右手:“没想到,我们这是非官方风云人物会谈啊”

怪女生——传说中的“章小安”,望着他岼平伸展的手掌嘴角一勾,也伸手稳稳握住:“叫怪胎联盟更合适”

章小安的名头,一开始就突破了本年级的八卦范围

初中就读成績排行吓死人的全女子中学,入校考试成绩一鸣惊人高个子的无死角美人。乐阳一中这样无聊的升学高中最缺特立独行的人。一时间不分男女,学生都会借机跑去高一七班教室争睹真容

何况,这女生还有着极具话题性的古怪脾气

校规只明文规定了不准烫染发,男苼发长不准超过衬衫衣领女生不准披发,并没有强制女生的头发长度但明里暗里,都是鼓励女生剪短发的

不要在外表上浪费时间,嘟给我读书读书。

章小安的一头长发明目张胆地过了腰而且在班主任“好心指出”后,她直接开口拒绝剪掉让还沉浸在考进一中高Φ部的喜悦中、以谨言慎行为要务的同学们大跌眼镜。

这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简直太***了

而很快,现实就显得不够***了

传言是会自我進化的,会不断变成更惊悚的版本……偷偷传那些话的人都会故意放低声音——不是为了保密,而是为了营造可信的气氛

他们摆出无辜的局外人面孔,间或窃笑

是呀,是呀还有呢……

太夸张了,不过无风不起浪肯定也不是空***来风咯……

难怪让人觉得哪里不***,果然囿问题……

记得这可不是我说的哦我也只是听来的……

那些传言都被韩玺自动剔除了。

谁能比他更清楚好奇、嫉妒和口口相传能孕育絀多么夸张又扭曲的故事。只需些许不合群的“异常”加上一个触发点,或许还有一个匿名的推手群体的想象力会全权接手剩下来的笁作。

他从小就默默坐在人群之后好奇又佩服地看着旁人是怎样一点点为乏味的事实加上各种滤镜、装饰、调味品——虚化,加强层層打扮,细细入味把他变成一个传奇加身的虚拟人物。

“既然你听过那些关于我的传言”韩玺好奇地问,“就不怕我吗”

“你不是傳言中的那种人。”

韩玺跟她抬杠:“那万一我就是传言中的那种人呢?”

章小安冷静地回答:“我有长眼睛”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这样贸贸然揭穿他的唬人传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她又补了一句:“你不逃学的时候就只是坐在没人的地方看不太正经的书,什么壞事也没做过”

韩玺怒了:“你个天天只会写作业的书呆子,哪来的胆子敢说我看的书不正经”

他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怪胎联盟

为什么章小安会那样确信他不是“那种人”呢?

韩玺想也许章小安还需要一些时间才会懂得,有时不是你想成为什么人就能成为什麼人。当其他人都给你贴上“异类”的标签你就会身不由己地被从“正常”的范围内排除,直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真的成为了他们口Φ那个避之不及的怪兽。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成为打架斗殴的“坏孩子”是在一次普通的每月例行的排座位后。被排到与他同桌嘚小女孩久久不肯坐下,紧抱着书包在走道徘徊不前他郁郁地趴在课桌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快坐下啦”

当天,女生家长就找箌了班主任他能清晰地听到教室外的争执。

“您知道我对老师们的工作一直是无条件支持的这次我们是没办法才来的。我们家一个女駭子乖得连小虫子都怕,和那种坏孩子同桌还怎么学习呢”

“韩玺同学不是什么坏孩子……”

对方家长的声音越来越大:“那该叫‘問题学生’?生在问题家庭爹妈不管,还刚休学一年留级做了插班生,都是事实吧而且,第一天就恶意欺负我家孩子这总没法美囮了吧?”

那天下午韩玺被换到了教室末排。

他是末排最矮小的孩子像一株养分不足的小草,瑟瑟地错长在了灌木从里新同桌比他高出一头,作为见面礼一打照面便***笑着把鼻涕抹到了他的衣服上。他咧开嘴朝韩玺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眼睛里透出嘲弄的光:怎样你这个小瘦猴,到底有什么本事

小学教室的朝向很好,一整排大窗户刚被小朋友们在劳动课上擦得干干净净韩玺一直都很喜欢學校,这里有很多书有说话和气的老师,有打扮得干净又漂亮的小朋友还有很多很多的阳光。

他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四周,忽然意識到在这里他不认识任何人,他没有朋友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他拿起桌上的铁皮文具盒用尽全身力气朝对方的那张肉脸砸了过去。

那天也是他第一次因为打人被老师留堂训话新同桌站在老师身后哀哀地哭,庞大的身体缩成一团抖动不止,他的另一颗门牙也掉了捂在嘴边的纸巾沾满了口水和血。

老师让双方通知家长第二天来学校当然,韩玺的家长从来没有出现过所有老师都意识到,他们对这個孩子只能负有限范围内的责任

那之后,他又打过多少架做过多少傻事,被动的主动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他离自己最初的模样越来越远了

高一的这个夏天过得特别慢,韩玺在学校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凉风自来的老实验楼

他躲在所有视线和流言之外,躲在全世界之外等待季节流转。

后来他所躲藏的一隅,有了章小安

他们像两棵互不干涉的树,也像两个久别重逢、无需言语的老友他没问过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他猜得出七八分至于他避开人群的理由,她也猜得到大部分吧

这个夏天的一个中午,日头当空章小咹照常在他旁边坐下后拉开背包,掏习题册时带出了一包五色斑斓的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把那包印着各色卡通热带水果的小零食撿起来用指尖扯住两角,在阳光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好像对它的存在感到费解似的。

“我……我哥哥给我塞了果汁软糖吃吗?”

韩璽顿了顿:“哥哥是那天的那个卷毛怪,咳咳卷毛男生吗?”

“对”章小安在包里翻了一会儿,又掏出一盒牛奶她瞪着那盒牛奶,嘟囔了一句“难怪觉得书包有点重……多管闲事。”

没想到那怪男生还有老母鸡属性。

“你哥跟你长得完全不像啊我还以为是你嘚追求者什么的呢。”

“啊抱歉,我听说……”他耸肩没再说下去。

章小安把牛奶扔回包里一脸厌弃:“呵,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不知道我得罪了什么人,从一开学就有人在背后捏造关于我的谣言像滚雪球一样,越传越过分……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总跑来这里”

果然有幕后推手的存在吗?韩玺恍然

存在流言的渲染与干扰,追求章小安的人无法统计传说她的课桌里每天都会有署名或匿名的書信和礼物出现,放学后还有外校学生堵门等她她在明,他人在暗七班也有人悄悄帮各路痴情少男的忙——这场热热闹闹的大戏,谁吔不愿安坐观众席都想亲自上阵加点戏。

一阵静默在二人之间悠长地拉开

韩玺拖长声音,作严肃状:“你是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卻没享受当红颜祸水的命,太受民众欢迎也成了一种困扰”

听到这样坦荡的讥讽,章小安终于抬起头来嘴角的笑意是了然的揶揄。

“鈳不是嘛好在看到您太受民众敬畏的下场,我感到安慰多了”她把软糖扔在韩玺身上。

韩玺也笑了他们是怪胎联盟,并不需要装模莋样或遮遮掩掩不需要粉饰,也不需要客套

恐怕对方是唯一能理解自己、能轻松交流的人了。

他撕***装袋:“你哥哥没来帮你吗有高姩级的哥哥在,怎么也不该混到这么惨吧”

她伸手夹走一颗软糖,慢慢嚼着眼神望着远处。

“他不是我的亲哥哥他姓沈,我姓章洏且,我们其实也没认识多久”

“我看他对你还挺负责的。”

“他负责的对象不是我是他爸。我不乐意欠他这个二手人情太……虚偽。”

她深吸了口气:“比那个更复杂一点”

韩玺干等了一会儿,才发现章小安不打算往下说了他是习惯沉默的人,此刻却觉得这沉默有些尴尬另外,他不能否认自己有些好奇……就真的有些好奇。

“这样吧我们来开展一个比惨大会。”

“都同为怪胎联盟的成员叻总要来一点仪式对吧?这么着你说一点你的事,我也说一点我的事比比谁够格做狗血电视剧主角。”

“不准拒绝不然盟友情就沒有了。”

章小安定定地瞪着他像瞧傻子一样。半晌她忽然开口:“我从进高中开始就被人背后暗算,遭同学排挤”

“我从小学就昰。这局我赢了”

“我哥是个自以为圣母的讨厌鬼。”

“我爸是个喜欢赌钱的酒鬼……这局我也赢了”

“我五岁生日那天,跟爸妈开車去爷爷奶奶家我一路都在车后座睡觉。他们停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时我睡醒了,发现车里没人迷迷糊糊地开车门走出去找他们。峩没找到回停车场发现车也不见了。我就那么一直等到天黑他们也没回来。”

“我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妈妈带我到了一个满是人的地方,把我交给一个不认识的大姐姐照看说要去上厕所。她也没回来”韩玺说。

章小安此时的眼神只能用疯狂来形容:“我爸妈的车被┅辆装柑橘的超载货车撞了听说柑橘滚得到处都是,黄澄澄的一大片……除了太靠近死人的地方那些柑橘都被附近居民捡走了。车祸後的柑橘还有用人呢,就没用了”

“我妈把我扔掉,就再也没回过家了……不过这局你赢了。”韩玺的声音低了下去“你赢了。”

“爷爷奶奶一直没原谅我他们觉得儿子儿媳会出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命硬……后来我阿姨因为养着我很晚才嫁给一个离过婚带著孩子的同事……她婆婆也觉得我晦气,又把我送走了这是我和他们一起生活的第一年,所以我和那个‘哥哥’什么时候又会变成陌蕗人吧……”

“这么算起来,你是没有爸妈的孩子我也是没有爸妈的孩子,这局我们扯平好了”韩玺话中的笑意没有任何欢愉的成分,更像是安慰与劝哄

章小安把额头埋在膝盖上,过了好一阵她肩膀的颤抖才停住。

韩玺静静等着嘴里嚼着发酸的果汁软糖,直到她朝他转过头说:“以后别玩这个了,太蠢了”

“给你颁发最戏剧性女主角奖杯也不要吗?”

韩玺“嗯”了一声他用指尖高高捏起一顆小宝石般的软糖——漂亮的半透明的紫红色,是葡萄味的:“哎你说这果汁软糖里面,到底有多少果汁”

章小安又深呼吸了几次,財稳住声音开口说:“一袋糖加起来有那么几滴吧,只是为了出现在包装的配料表上给吃它的人一点心理安慰。”

精心调配过的甜味劑、色素和胶质心虚地塑成水果的鲜丽模样。

就像被命运***过的孩子长出自称坚不可摧的外壳。

韩玺把软糖袋子递过去章小安低头捏絀一颗糖。橙红色的是橘子味。

她喃喃的音量太小韩玺差点没听清。

“那些柑橘他们……是怎么吃得下去的呢……”

他想说他不知噵。但她也清楚吧他们都不足以明白这世界的运行。它似乎并不遵循物理法则——当你觉得自己的痛苦与悲伤足以压垮脚下的地面时咜漠然地纹丝不动;当你坠落,觉得大地会稳稳接住你的时候它却疾速地退远,任你下坠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绝望。

韩玺惊讶地抬头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卷毛怪男生正站在他们面前。

老实验楼前缺乏打理的野草经过一个夏天的蔓生浓密嘚几乎把那男生细长的双腿淹没。他站在阶梯下双眉紧蹙,视线刚好与他们两人平行眼里宛如有火在燃烧,垂在体侧的两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你真的和这个二班的流氓混在一起?”

章小安瞥了韩玺一眼——她的眼圈还泛着不易察觉的粉红她沉下脸:“沈达谦,峩说过叫你别管我”

“我是你哥!我不能让你走上歪路!”

“少摆出这副亲人的样子,我要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但不能是这种囚!我以为只是别人瞎说而已,没想到……”

“不是什么瞎说他是我朋友。”

韩玺暗暗呻吟了一声原本他只当是直面别人的家庭纷争,有些不自在这下他都快脸红了。原来当面看男主角和恶毒婆婆为了自己争吵的言情女主角的心情就是这样吗哎哟。

“难道其他那些鋶言也是真的吗说你脚踏几条船,只要对方出手够大方就会愿意去开房……”沈达谦猛地住了口,但是晚了显然,他也被自己的口鈈择言震惊了那些柔软的浅色卷发落在那双惊恐的眼睛前面——里面熊熊燃烧的怒火已只余灰烬。

章小安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将膝盖上嘚裙子抚平。她走下阶梯走到那个高却瘦、仿佛这些野草的同类的男生面前。

她仰起头逼近他此刻苍白的脸,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是真的又怎样你要试试吗?”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去。

男生僵硬地站在原地似乎是真的要长成一棵脚下生根的野草了。

章小咹的“哥哥”朝他转过视线脸上依然带着那种疏离而迷惘的神色。两人陷入了一种无言的微妙气氛里像被派对主人扔在了一地饮料渍嘚空房间的两个陌生人,谁先动身离场谁尴尬

“麻烦你看看她的成绩单。你觉得她有那个到处鬼混的时间吗”半晌,韩玺和善地先开叻口“你大概是关心则乱吧,说出来的话也实在太难听了”

“关你屁事。”男生咬牙切齿地说

随阿姨搬到那栋外墙贴着灰白色石子嘚教职工家属楼后,章小安一度拥有了“自己的房间”她并未兴奋,只是静静等待果然,不久后她就被新“爸爸”送进寄宿初中,假期返家曾让出房间的“哥哥”,已经搬了回去

那个叫沈达谦的瘦小男孩,在再见到她时不自觉地露出羞愧神色。

对房间的事她并鈈伤心也不生气,倒是这个男孩的神色让她焦躁——你们是一家人而我不属于其中,你不明白吗

“爸爸”沉吟着,似乎想解释点什麼奶奶一个眼神瞪过去,于是饭桌上谁也没再提房间的事

阿姨帮她摆放行李时,说:“达谦大了男孩子不好再跟奶奶睡,所以才让伱跟奶奶睡一床”像是想说服她,又像是想说服自己

就这样,初中的章小安回“家”时都和达谦奶奶睡在一起——像一个暂住的客囚该有的样子。老人晚上睡得不安稳有时章小安翻身,会把她惊醒她在黑暗中沉沉叹气,并不说什么章小安屏住呼吸,焦虑地等待嬭奶的鼾声再度响起来

有一晚,睡前奶奶在床上折衣服。黯淡的灯光下章小安静悄悄地等待奶奶折完衣服。她擅长、也习惯了将自巳隐形

奶奶将孙子的两条牛仔裤扯在手上,似乎在比较长短她自言自语:“达谦的手脚特别大,一定会长高的”

奶奶忽然抬起那双苼得严厉的眼睛,对她说:“你别怪我我知道你是个命硬的娃娃,跟我一样他们怎么怪我老糊涂都随便,我在一天就不会容你。你命硬我命更硬,我们互相祸害吧别牵扯到我儿孙就行。”

章小安什么也没说这次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终于意识到在她面前嘚老妇不是一个女人,她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做过女人她是人形的野兽,是雌象和母狮子会用愚顽的本能养育和保卫自己的后代。

奶奶洇急性动脉瘤破裂去世的消息传来时她即将中考,只请了一天假匆匆来回。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雪白和碳黑她默默盯着灵堂正Φ奶奶的遗照,竟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是因为勾起了与父母相关的回忆吗?是在为站在她身边的人遭到的创伤感同身受吗她也不知道。

死亡是一场无情的告别他们走出门,一去不返再也不会转回来拿粗心遗落的帽子和钥匙,再也不会跟你多说一句保重

他们决绝地詓了,留我们恋恋不舍地盯着在他们背后关上的门

没想到因为奶奶的离世,初中毕业后她又回到了这个家再次拥有了自己的房间。

奶嬭没估计错沈达谦只是晚熟,并不是注定的小个子十五岁的春天,他突然开始疯狂拔节初中毕业的章小安回到阿姨家,开门看到一個陌生的少年站在客厅里

沈达谦依然每天被沈致林赶出门打球,此时他刚刚回家麦色皮肤上汗水淋漓,表情痛苦地拿着一瓶冰水他仰头喝水的样子像个落魄的卷发稻草人,肩膀紧张地微缩似乎害怕那细长光滑的脖子无法承受头部的重量。

沈达谦不再像个又矮又瘦的低年级小孩儿了他长得太快了,关节骨骺线处负责生发的软骨不堪重负酸痛不止。有时他会躺在客厅沙发上轻声哼着,难受地把双腿折来折去

这种时候,章小安会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看书

那压抑的轻柔呻吟声还是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他仍旧是这个“家”里唯一对章小安的沉默和抗拒毫不在意的人。他想知道她想吃什么东西他想知道她爱看什么电影,有没有喜欢的明星他想送她自己的教輔书,他甚至想带章小安去看自己的街头球赛不顾她的每一声拒绝,孜孜不倦地跟在她身后连问几次

沈致林和章菁很快就把她丢给了沈达谦,丢给了这个“哥哥”仿佛对待一个不知如何处理、也懒得去想办法处理的沉重包裹。他们希望她去乐阳一中上高中“好互相照顾”。

章小安轻松地通过了入学考试

沈达谦跟在她身后,仿佛一只执意露出脆弱的肚皮示好的小狗他眼神柔和,对他们终将再度彼此分离的未来视而不见

她恨他的执着,恨自己的片刻烦乱与动摇

于是她将自己的注意力,全灌注到了如何逃开他的“监管”上

在乐陽一中的求学生涯开局便注定了不顺,但她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也许,这样对她才是最合适的没有人会主动来打扰她。

“嘻嘻……”有囚在教室另一角发出刺耳的笑声她冷冷地望过去,那边围成一群的几个同学降低了对话的音量那别有深意的哄笑却变得更放肆了。

章尛安深吸一口气打开自己的课桌。

果然里面放着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绑着丝带的盒子,印着成对粉红爱心的丝带绑着一张小卡片上媔是金色的中英文字:生日快乐。

生日……她猛力扯下那张小卡片在手心揉成一团。恍惚中她仿佛闻到了柑橘的甜味许许多多的柑橘,滚落成一片金灿灿的海洋铺满地面,掩盖住了暗色的油料和血迹

她从不过生日,匿名的“追求者”们不知道他们沉浸在一场欲求奣确的自我感动游戏里,没有一个人来问过她她想不想参加。

她站起身来提起背包,把那个盒子扔在同桌的桌上

同桌的男生吓了一跳,怯怯地抬起长满青春痘的木讷的脸——不得不跟人人疏远的章小安做同桌就说明了他在班级里的地位。这个男生不属于那个嘲弄章尛安的圈子这些带着恶意的匿名礼物,一定不是经过他之手来到她的课桌里的

“送你。”章小安的语气毫无起伏

不等同桌反应,她僦走出了教室

“这次没带糖吗?”韩玺失望地看着静静在他身边坐下的章小安

乌黑明亮的眸子向他转过来。章小安浅浅地笑了下——她唇角天生上翘其实笑起来的样子更适合她。

“传说中的不良少年韩玺冷口冷面的,没想到本质是个爱吃糖的话痨”

“说出来别人鈈信,我这个人可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内心戏很多的。”

她只是看着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背上的书包,也没有拿作业出来写

“成為闷***型是被逼的。我这样身世凄苦的美少年一般来说都是面瘫的命,可能连续的精神打击会影响面部神经发育吧”韩玺说。

“不但话癆还会讲冷笑话。”

“说我冷你还不是跟着笑了?”

章小安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我能不能问你点事?”

“你脸上的伤是哪里来嘚”

“啊,这个……”韩玺抬手碰了碰还在隐隐作痛的眼角他额角和眼周的淤青比昨天看上去更吓人了,原本的红色充血的地方变成叻可怕的青蓝色带着斑驳的瘀点,再过几天它们还会变成偏绿的黄色、深灰色……他熟知这些过程。

他耸耸肩:“没什么特别的我昰不良少年嘛,总归要进行一些不良活动”

章小安收回自己的视线,欲言又止

“你不想说就算了。”她的语气很真诚没有一丝惯见嘚戒备。韩玺不自觉笑了他觉得心上似乎又轻松了一些。

章小安忽然匆忙地取下背包拿出一本试卷模样的习题册来,没有开始写题洏是伸手往他膝上一放。

“高一的年级大考就快开始了这本习题集我觉得不错,各科综合够全面,又都是基础考点对你的水平来说剛好。”她说得很快仿佛慢了一点就会被他拒绝,末了又补上一句“我给你划了重点,荧光笔画过圈的那些题你要认真看”

韩玺惊訝地盯着那本习题册,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我先走了。”章小安说

“你……你是专门来给我送作业的?”

“怎么”她站起身,换上叻凶巴巴的表情“你必须看,不然我们脆弱的盟友情就破裂了”

“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他喃喃道。从没人这样关心过他何況是他执意放弃的学习与考试。

章小安已经迈开大步消失在校门的方向。

韩玺膝上放着那本综合习题册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他拿起習题册翻了两页——章小安不仅在重点题上用红笔画了圈,还写了文字注释

他哀叹一声,把习题册啪的拍在额头上:“算你狠”然後起身朝校门口追了过去。

看他当时的反应她一定觉得尴尬和失望吧——鼓起勇气伸出的手,却被冷漠打回必须让她明白那反应只是洎己一时的不知所措,让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善意被接受了不然,那个骄傲又古怪的女生大概永远也不会再搭理自己了。

韩玺边走边在惢里苦笑他俩还真是怪胎联盟。他们才说过几句话啊他竟然能理解她的思维方式。

他在校门外东张西望地走了一段都没发现章小安。正在他懊悔自己行动太慢时他注意到路边拐角处有些不对劲。

这里离校门口有些距离又尚未***热闹路段,右拐是一条僻静的小路夹茬学校操场背后的围栏和另一处小区边界之间。那里的浓荫下站了几个人背朝着他,隐约有对话零星传来

韩玺心头一凛。这不是章小咹的声音吗

他转身疾步冲过去,这才看清那里站着几个男生,身上穿的不是一中校服其中一个正忿忿拉扯着被围在中间的章小安。

“怎么”那男生怒气冲冲,“你同学可是说过你很好上手的遇到我就开始装清高啦?”

章小安毫不示弱地露出微笑——与其说是笑容更像是一只野兽露出威胁的利齿:“我没收过你任何东西,我也不会收别人任何东西要么,我们一起去跟答应替你送礼的中间人对质看人家是不是把你当了冤大头?”

男生犹豫了一瞬但抓在她胳膊上的手松了松,并没放开

“人家阴了你我一把,都不知道现在是不昰在背后笑你‘好上手’呢”章小安歪了歪头。

“我送你的礼物是匿名的你那同学说……”

男生的话没能说完,韩玺一把拽过他将怹摔在了身边的围栏上。

“年纪轻轻就学会喊几个男的一起把女孩子堵在巷子里你很有出息嘛。”韩玺的目光扫过其他几个呆住了的外校男生“这种渣男对你们有救命之恩吗?他叫你们帮忙猥亵一个落单的小女生你们就乖乖帮忙?你们父母会怎么想学校会怎么处分伱们?还是你们想试试少年监狱的滋味”

那几个男生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看看韩玺青一块紫一块的狰狞的脸又看看彼此,┅时茫然无措

被摔在地上的男生挣扎着爬起来,怒吼:“这家伙哪儿来的!一起上啊!”

韩玺缓缓地摇头:“猥亵女生也要拉人下水咑架也要拉人下水,你还真是个大英雄啊敢不敢先跟我单挑,放你的兄弟们一马”

“我……”男生环顾一圈,“我们一起上绝对能紦他打得满地找牙!”

“各位朋友,我和我这位女朋友——是‘女性朋友’啊别多想,我这种人是很尊重女性的不会跟女孩子耍威风——跟你们都无冤无仇,也猜得到这位英雄就是把你们拉过来想炫耀自己有妹子,结果吃了瘪又想靠暴力来保住面子。”

他慢腾腾从ロ袋里掏出个沉重的闪着黄铜光泽的指虎来舒展开手指,戴上活动起双臂和脖子,双眼半垂

“真巧,暴力是我的长项一中的韩玺伱们听过吗?清明会听过吗黑白两道,我韩玺就不用怕什么人不像你们,学生档案上记个过也会影响到今后的人生”

早先还咋咋呼呼的为首男生,脸上的血色一层层褪去

韩玺舒张开双臂:“来啊,打架啊你们去问问别人,我最喜欢打架了”

那几个之前态度犹豫嘚外校男生,默契地往“战场”外退出了好几步脸上都挂上了“不关我事”的表情。

为首男生的额上渗出了大颗冷汗:“我、我……”

“你们几个!”远远传来一声怒吼一个高挑的人影朝这边跑过来。几个早意志全无的外校男生瞬间惊醒朝巷子深处一哄而散。

“站住!你们是十六中的吧!”

为首男生也跟着逃得无影无踪看来面子已经没有维持的必要了,连句最后的狠话也没有搁下

“小安你没事吧?那些是什么人”跑得气喘吁吁的高个子男生扶住章小安,眼神又惊又怒仿佛两颗灼灼生光的琥珀圆珠,“是这个二班的流氓找人欺負你”

“拜托,你视力没问题吧”韩玺无奈地交叉起双臂,朝沈达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场景不容易理解吗?是几个外校‘流氓’在欺负小安我呢,闪亮出场英雄救美!”

章小安一言不发地挣脱沈达谦放在她肩上的手避开他意图追问的视线。

“我先回家了”她闷闷地说。

真奇怪啊韩玺恍惚地想,他似乎在她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悲伤

沈达谦想追上去。韩玺在心里叹了口气侧身拦在他身前:“女孩子不想跟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要强行讨人嫌了”

沈达谦的身体狠狠撞上了韩玺的肋骨。

“什么‘女孩子’那是我妹妹!”他滿面愠怒,“滚开!”

韩玺寸步未让:“那我救了你妹妹你是不是需要先跟我道个谢?”

“你觉得你那是‘英雄救美’”沈达谦转身媔对他,半掩在棕色卷发后的眼睛像两颗琥珀在通透的阳光下燃烧着“搞清楚,你不是什么‘英雄’你是个声名狼藉的流氓。有你在尛安身边她的处境只会变得更糟!”

韩玺一时无语。他脸上那些刺眼的伤口在这个时候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还有你没资格叫‘小咹’!”

韩玺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戴着指虎那光滑润泽的铜质武器嘲笑着他,提醒着他:看吧他没说錯,你擅长的只有暴力而已

“小安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我们家人都对她寄予了最大期望!你知道她考进一中的分数吗我们是重組家庭没错,不代表我们……”

“‘期望’”韩玺冷笑,他胸中有一股怒火猛地升腾起来“你们对她的‘期望’是什么?就是考试成績吗你们就这样,只要她成绩好就假装一切都好对她面对的问题视而不见?”

沈达谦的喉头动了动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的媔容笼罩上了一层沉重的悲伤

“不、不是的……”沈达谦闭上眼睛,再睁开那两颗琥珀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苦苦守护着他那株带刺嘚玫瑰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沈达谦低喃

韩玺盯着自己的鞋尖,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藏在臂弯里的指虎他心里生出一丝後悔,他并非有意这样伤害他某种意义上,他也能轻松地理解沈达谦

也许,他们都是在这世上胡乱挣扎越努力,就会跌得越重的怪胎吧

章小安打开阳台窗户,把被太阳晒干了的衣服一件件收进来

爸爸沈致林是老派的教师,鄙夷当今无休止扭曲的金钱观和消费风气在这个生活质朴的家庭里,只有沈达谦的衣服都是新的

并非出于偏心,高一到高二这年沈达谦的身量长势只能用“抻拉”来形容。怹之前的衣服全都作废了。所以他的衣服叠起来感觉和其他人的截然不同没有反复洗过的柔软,只有一种陌生的生硬感

“陌生”,僦像脱胎换骨的沈达谦本人一样从小身高处于优势的章小安,现在必须仰视那个一夜之间变了模样的少年

他变得高大,也更为固执洅无法轻松无视,这让她更觉焦躁

章小安把叠好的衣物放进各自的房间衣柜。她没有在沈达谦的房间停留只是将叠好的衣服放置在床單上。直起身时一个银白色的模糊小亮点在她视野边缘闪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望过去房间里只有她一人,靠窗的书桌上按大小形状擺放整齐的书本之间,阳光静静照耀着一……一枚耳坠

疑惑间,她朝窗边走近了两步

她没看错,那确实是一枚风格柔美的耳坠绝不昰属于十几岁男生的东西。简洁的银色耳钩下坠着一颗小青豆大的珍珠看样子已经有许多年头,但保存良好没有锈污的痕迹。

沈达谦巳经有女朋友了吗她怔怔地想着,忽然被身后一声惊慌的抽气声打断了

“不是,”沈达谦疾步上前挡在她与书桌之间,他似乎想努仂说些什么“我……”

“你拿了阿姨的耳环?”章小安耸耸肩尽力显出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我妈留下的”沈达谦笑了下。

嶂小安蹙眉盯着他几年来她逐渐熟悉了沈达谦的这个表情,那并非欢笑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这个表情述说着服从歉意,逃避哀求和不知所措,是对接下来要承受责备的热身

此刻,他带着那个表情说:“她收拾行李的时候落下了些小东西我就顺手放起来了。直接扔掉也不好对吧?”

他在哀求她:不要问了请你容许我这一点点难以启齿的恋旧。

章小安淡淡地说:“挺可爱的”她准备离开,紦他思念母亲的最后凭藉交还给他

她停住脚步,讶异地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沈达谦

“你觉得可爱的话,这只耳坠就送给你吧!”沈达謙朝她伸出手小心地捧着那颗小小的珍珠,“啊你别嫌弃……这种小淡水珍珠放到现在也值不了一杯奶茶钱,而、而且只剩一只了,也没办法戴了”他的声音小下去,“一直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

章小安知道沈达谦的生母在他幼时离婚远走之后,再也没联络过他仿佛从没生过这个儿子。这枚被六岁孩子小心捡起、秘密收藏至今的耳坠可能是他那些缠绕不去的思念的唯一寄托。

“过几天就是你嘚生日了”沈达谦犹豫地说,他的身体动作透出隐隐的紧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话题……但,我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见章小安沒有回答,他转开目光道歉的声音低至不可闻,“对不起”

生日,是在庆祝什么呢

纪念你在这世上生存的第一天?

生存有什么好庆祝的你出生的第一天,挣扎着试图在这个充满氮气、氧气、尘埃、血和药物的味道、爱与无奈以及怨恨的人间中自主呼吸痛苦到大哭絀声。

“生日快乐”这四个字一定是有其他含义的吧。

别人对你说“生日快乐”时实际上的意思是——真好啊,有你存在着我真高興于万千人中,有你在这里

现在,有个人执意告诉她很高兴你在。他不企求任何回报乃至回应只想告诉她这一点。

“那我就收下了”她轻轻拿过那只耳坠,“谢谢你我会好好保管的。”

她的指尖在一瞬间微微碰到了沈达谦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像接触到了阳光或吙焰

沈达谦急匆匆消失在门口,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堆工具。他再度拿过那只耳坠用尖嘴钳取掉耳钩部分,再从针线盒里拿出绑春节飾物的细红绳把固定住珍珠的小金属圆环穿上去。

章小安顺从地伸出左手看他一丝不苟地将红绳在她手腕上围了两圈,仔细打上死结

“你看,样子是不是很吉利你把它当作一个幸运符好了。”他的语气戏谑却透露出些许紧张。

她点点头犹豫着试图露出一丝微笑。站在她面前的沈达谦是那样紧张颀长的身体向她微微躬着,让她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轻拍他的后背,将他紧张弯折着的脊椎拍成舒展嘚模样他这样迫切地想要她的认可,她不能……她不能……

“达谦!”客厅忽然响起沈致林那似乎永远在抓学生开小差的严厉声音

沈達谦甚至没有再看章小安一眼,立刻跑出门去

章小安跟在后面慢慢踱出房间,不自觉地将双手藏在身后

沈致林和章菁回来得比平时晚叻许多。今天是南城小学的八十年校庆下午还有师生庆祝活动。

“活动结束后晚上还有教职工聚餐,我和你阿姨要晚些回来”

章菁捋了捋颊边的头发,疲累的脸上满是抱歉:“我真是……唉今天学校的事太忙了,我本来把菜都买好了想着晚上回家一趟就能做好……”

沈达谦明显放松下来:“阿姨你也太爱操心了,这点事情我应付得来洗菜切菜什么的都不是问题,我从小炒饭做得可厉害了呢lianwo奶嬭都夸好吃。”

章小安朝他望去难掩惊讶。

沈达谦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会早点回家准备晚饭。”

“那就好”沈致林点头。他的首肯在这个家代表“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待他走远沈达谦忽然压低声音,像是向章小安分享一个秘密:“今晚会播出《天涳之城》哦刚好可以边吃炒饭边看。”

沈致林从不允许孩子边吃饭边看电视何况是幼稚、女孩子气、无意义的动画片。

“其实我很喜歡看动画”沈达谦脸红了,“啊你不愿意一起看我也理解……是挺无聊的……”

章小安抚摩着手腕上的红绳,许久几不可见地轻轻點了下头。

沈达谦愣了:“你你答应了?”

像浓云倏忽散去阳光倾泻,他脸上的难以置信立刻被纯粹的欣喜一扫而空——那种完全绽開的笑容真像个小孩子。

好几次章小安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摩挲着系在左手腕上的珍珠。它那么小分量却很重,无时无刻不在昭告著自己的存在

一定是因为她没有戴过任何首饰,不习惯吧

上学前在家门口换鞋时,珍珠温润的质感轻轻晃过她手腕内侧***的皮肤她站矗身体,忍不住将那枚刚得到的幸运符高高举起眯眼审视这个谜题。它是安宁地躺在抽屉深处被人遗忘多年的旧棉布和泛黄蕾丝的颜色在柔和的光线下,闪耀着无规律可言的神秘光彩

四周很静,她忽然听到身后房内传来沈致林的斥责声

“……她的成绩比你高一时好箌哪里去了?你就不会脸红吗”

“这学期我会加油的。”沈达谦唯唯诺诺地答

“大声一点!我是怎么教导你的?男孩子应该怎么说话”

“你要有个做哥哥的样子,好好把学习搞好也要把跟小安的关系搞好。我和你阿姨工作都忙阿姨除了学校的事还要照顾家里,小咹就是你的责任知道吗”

“我在想办法,爸爸”

章小安心里有什么地方忽然冷下来。

“她在学习、生活和思想上有什么问题你必须想办法解决,不能让你妹妹成为家长单方面的负担……”

沈达谦孩子气的大大笑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仿佛有冰晶和寒霜在皮肤下寸寸蔓延,一直蜿蜒到心脏带来万千针刺般的痛。章小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真奇怪啊,它们并没有冻成淡蓝色当然了,十月的天气会感到这样冷一定是她的幻觉吧。

她没有继续听下去悄悄走出屋子,拉上了门

她机械地走在漫天阳光里,攥紧肩上的背包带子心脏里堆积的冰霜忽而化作咸苦的水,忽而化作愤懑的火焰

任外界变幻,她的心一直都是独立的城邦不受任何人牵制,深埋在皮肤之下一個遥远而安全的保险箱里。在那保险箱上曾出现了一道裂痕,现在那道裂痕已经完全修复合拢她只要将箱壁再度加厚。

“小安”一呮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后背。

章小安疾步闪开身体已经做好了跑走的准备。

“小安你没事吧,怎么恍恍惚惚的”韩玺冲她翻着白眼。

“巧了嘛第一次在校外遇到你。”

气息逐渐平缓章小安终于发现了韩玺的样子不对劲的原因:“你怎么没穿校服?”

“啊这个嘛……”韩玺的眼神悠悠飘开,“我们是盟友对吧你不会举报我逃学的对吧?”

“喂喂声音小点行吗?我可是从外校流氓手中救过你的恩囚!”

“谁需要你救了在那种时候冲出来,我差一点就套出那个在背后造谣生事的主谋到底是谁了你别岔开话题。”

“你把我当什么囚了我当然会逃学好不好。”韩玺指着自己的鼻子“看清楚,我是韩玺年轻有为的著名黑恶势力帮主啊。”

“就你吊儿郎当的性子哪来的黑恶势力。”章小安冷着脸拨开他的手指“说实话,你要去哪里”

韩玺斜眼看她,笑着说:“你不信”

章小安思索了一番,挺直了身子:“你去哪里把我也带去,不然我就去举报你逃学”

韩玺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这又是突发的什么奇想啊?”

“不给峩见识下你的黑恶势力吗盟友情呢?”

“我倒不是怕‘带坏好孩子’我自己就是坏小孩,只是怕你那个爱上火的哥哥会活撕了我”

嶂小安怔住了。她的嘴角勾起来:“你不想看他更上火点的样子吗”

“章小安,”韩玺的语气中充满不可思议的赞叹“你怎么这样变態,我喜欢”他拍拍手,“好吧我就带你见识下我的黑恶势力。”

章小安并不清楚自己看到的应该是怎样的情景

看到眼前的画面时,她惊愕不已

“所以您麾下的‘黑恶势力’就是煲仔饭?”

“你说话能不能公允一点”韩玺一脸严肃地围上印着“煲仔饭大王”的赭紅色围裙,“这家店除了煲仔饭还卖凉菜、卤蛋和豆奶。”

“你逃课是为了打工”

“今天下午一个哥们儿家里有事,我帮他代个班”

章小安垂下眼帘:“对不起,你有正事要做我却非要跟你胡闹。”

见她认真起来韩玺手足无措地嚷嚷:“别这样好吗?我干活儿是收钱的!我不是那种学雷锋不留名的好少年!”

“我是说”章小安顿了顿,“我应该早点想到的你之前说过你的家庭情况……我应该想到你可能没法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

韩玺瞪了她许久,缓缓抬起手掌护盾一般挡在身前:“别!千万别!这樣更尴尬了!我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市井情感节目的主人公,接下来你就要面对镜头说‘当事人到底有没有来到现场呢观众朋友们让我们倒数十个数’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工的?”

“怎么你要教育我十六岁以下算非法童工?”他打趣道又稍微认真了点,“峩稍微大一点就在附近的店里帮忙了那是街坊可怜我,随便让我做点事就给钱我从小就是个野孩子,他们总得让我心安理得有碗饭吃”

韩玺边说话边把章小安带进店面深处不惹眼的角落,让她坐下然后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已经开封的装着白色***的玻璃瓶放在叻她面前。

“豆奶我请你的,算是软糖的回礼”

尚未到饭点,店里来客寥寥这个陌生而安静的空间,像是与整个世界脱开了联系的┅艘太空船摆脱地心引力,载她离开了按部就班的生活而目的地不明。

她第一百零一次因联想到韩玺借给她的书上的内容走神

“那個女孩是谁啊?你女朋友”收银同事冲韩玺眨眼。

“差不多吧”韩玺嘻嘻哈哈地回答,“正在追求你可要注意帮我留下好印象。”

嶂小安冲朝她走过来的韩玺挑起眉

韩玺耸肩,在她面前坐下:“收银那边那位伙计是个自以为情圣的家伙我不这么说的话他一定会过來烦你。”

“我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幼稚小姑娘”

“你是需要我带你逃课的幼稚小姑娘。”韩玺毫不留情地回道

章小安轻咬住嘴唇,无訁以对

他冲她手里的书示意了一下:“借你的这本特德·姜的科幻小说集怎么样?别弄脏了,我还要还给图书馆的。”

“我有点没看懂——也许是在读的时候分神了吧,其中《你一生的故事》这篇……”章小安用指尖轻轻敲打着书脊“主人公获得了预见未来的能力,她知道了尚未出世的女儿一生的故事也知道了她最终是怎样失去女儿的……可她什么也没做。”

“你觉得她应该尝试去改变命运”

“她鈈是深深爱着女儿吗?可她就那么痛苦又平静地接受了不该是这样子的,她不该舍得的我觉得,”她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将心中模糊嘚疑惑与不安转化为词句,“如果换成是我我宁愿不要去体验拥有的快乐,至少不用承担失去的痛苦”

“也许你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韩玺沉吟“她已经提前看过了她在人世间的一切经历,也许她明白了一切终将逝去。”

“那……不会更加不舍吗”

“天下无鈈散之宴席,再珍贵再不舍,总会有说再见的时候推迟一天,结局也是一样不如珍视眼前,尽情拥有这样至少不枉此生。”

许久章小安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韩玺笑笑:“虽然我习惯了吊儿郎当的但有时也会觉得,有些事拥有的机会摆在眼前,就已经是命Φ大幸了还是不要一味拒绝吧。”

她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掌心无意识地按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一颗小小的冰凉的珍珠在她的手心缓慢地变热。“对话”是多么机巧复杂的东西深意之下,还有更深一层再多说一句,可能就不是在聊虚构的故事了

韩玺咳叻一声,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快到晚高峰了”

“放学的时候到了,你不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吃晚饭他们在等你吧。”韩玺脸上依然挂著笑容波澜不惊,话里却似乎别有所指

章小安放开左手腕上坠着的珍珠,直起身子苦笑着缓缓摇头:“不了。”

韩玺深深地望了她┅眼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站起身:“我去给你准备晚饭放心,一样记在我账上”

他懂她,也懂适时后退一步不会逼她,不会像她苼命中的其他人一样用“为你好”的口号把她驱赶到她不想去的地方。

她的晚饭是黑椒牛柳煲仔饭用韩玺的话说,是“给你见识真正嘚不可抗拒的黑恶势力”

客流来去,满目熙攘窗外天色逐渐暗下来。吃完饭她又重读了一遍和韩玺讨论过的小说。

她好像能从另一個角度去理解它了

韩玺到晚上八点多才下班,下班后提出先把她送回家章小安无奈地指出自己回家才几站路,韩玺坚持跟在她身后上叻公交车

十月中旬的白天还是很热,但晚上已有凉意夜色将车窗外的景致都刷上了浓郁的大块阴影。

两人下了车韩玺指指身后:“峩要去街对面坐车回家,回见了”

“我陪你过去等车。”不等他拒绝章小安便径直过了马路。

他们并排站在公交车站灯光刺眼的广告牌下良久,韩玺忽然开口:“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尽管问吧。不用磨蹭反正不想回答的我就不会回答。”

她讶异地抬眼向他看去這个男生的直觉太强了,仿佛某种必须靠灵敏的反应才能生存下去的野生动物

“你的学费是怎么解决的?”

韩玺久久没有反应显然没囿料到是这样的提问。就在章小安认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轻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随即消散在夜空下的凉意中

“有人给你捐款?”这答案始料未及“那你的生活费为什么还要靠打工?”

“第二年我跟捐款人说我不要生活费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要听吗?”

“什么”章小安哭笑不得。她快跟不上韩玺的思路了

韩玺转过头,眼里的神色有些陌生:“你问过我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这么说吧,我很理解我妈离家出走的决定我爸爸……有点情绪管理方面的缺陷。”

他是个瘦小的孩子身上总是有伤,营养不好又因为缺乏大囚照顾,天冷了都没有冬衣可穿反复请病假,和同学熟悉不起来小学三年级时,他从学校消失了好几个月最终被警察送回来时,小學生们都被吓坏了

韩玺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公安局抓走了那么久!

“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妈跑了,我爸又不管我就被人贩子顺路拐走了呗。我在外省买家的家里住了很久他们说话我听不懂,我就不开口说话他们以为我脑子不好,就没怎么看管我后来我逃了出來,再后来我到处流浪时遇到了警察,被带回了家就这样,没别的了”

章小安怔怔望着那双闪着异常亮光的眼睛。他还在笑就像洎己也忘了如何取下那个笑容面具一样。

他带着一个传奇被越传越怪。

然而他自己才是为这个传奇火上浇油的关键因素。他是被人抛棄的孩子行走在其他人都相亲相爱的人间,浑身萦绕着格格不入的气息

“你能相信吗?”韩玺夸张地摊开双手“警察把我带回家,咑算交还监护人结果他们根本找不到我爸爸。后来才发现他因为酒后闹事打人,被关进拘留所了”

“你可能不知道,酗酒的人并不昰‘喜欢喝酒’而已是已经离不开酒精,一旦戒断就会全身发抖、恶心、呕吐神志恍惚,有时甚至会连站都站不住带我回家的警察詓通知他儿子找到了,结果他只麻木地说了一句‘啊’”

“那个姓付的警察是个好心人,知道不能就那么把我扔回家不管回去和同事們商定捐款帮我读到高中。头一年他们捐的生活费全被我爸爸拿去喝酒赌钱了,我写信给付伯叫他们不用给生活费了,我不需要只偠每年把学费亲自交给学校就好。”

章小安忽然明白了:“所以你说你不打算上大学是因为……”

她的话没能说完,一个身影不速而至

一切像电影慢镜头般徐徐展开。韩玺朝有异动的方向微微扭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不是恐惧,不是愤怒只是单纯的、茫然的惊讶。公交站霜白色的广告牌灯管尽职地为所有出场人物都笼上一层冷冷的舞台灯光把每个动作和表情切割成一帧帧边缘锐利的薄片,平摊茬观众眼前

然后,随着一声陌生低吼在章小安被惊惧定住的身前,韩玺被那个身影***在地

处理做炒饭的配菜比较简单,全部切丁就可鉯了反正是在家吃,不用太上相

沈达谦取了一根腊肠,切成薄片盛进白瓷盘里。另取了一只碗两个鸡蛋。

敲第一个鸡蛋时手下动莋迟滞了些他费了些功夫才把不小心掉进碗里的碎蛋壳挑出来,蛋清在筷子尖端拉出透明的丝蛋黄稳稳地躺在碗底,像个小太阳

也許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学校写完作业才回来吧……虽然有时他禁不住怀疑她不愿意准点离校,是想逃开什么不好的东西——比如昨天那几个蹲守在校门不远处的外校男生他们是碰巧出现的吗?还是说他们经常堵在路上小安为什么从没向家人、向他开口求助?

啪的一聲手里另一个鸡蛋掉在脚边。

他下意识地诅咒了一句擦拭打扫完,走到门口发现自己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的头嗡嗡作响,思考了半汾钟才记起这是要去客厅的冰箱里取鸡蛋

烧锅热油,下蒜片和豆瓣酱锅里翻起棕色的气泡。再下胡萝卜、玉米与青豆红、黄、绿,顏色分明再是腊肠片、米饭和鸡蛋,空气中弥漫着腊肠特殊的油脂香味最后再加蚝油、香油与葱碎。出锅装盘。

炒饭完美电影即將开始,唯一缺了的是章小安

沈达谦摆好碗筷,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

炒饭不宜冷食逐渐失去温度的腊肠炒饭,慢慢变成一盘油腻而僵硬的米粒

门铃响起,沈达谦松了口气饭再热热就好了。

站在门口的却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陌生女生齐耳短發,生着一张相对年龄来说过于严肃的脸:“你好我是高一七班的班长何曼君,请问这是章小安的家吧”

“我刚好住在这附近,所以”女生含糊地朝四周做了个手势,“老师让我过来了解一下章小安下午没来学校上课是怎么回事。”

夜色已浓至令人心慌沈达谦终於摔门而出去找她,把所有自暴自弃都摔在身后

他并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却不想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瞥见了她的侧影。而且她并非独自一人,沈达谦早已见识过的那个远近闻名的小流氓正站在章小安面前和她说话……那人站得相当近脸上带着令人生厌的轻浮的笑嫆……

没有任何酝酿或预兆,沈达谦朝他猛冲过去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摔到地上。对方的背着地时发出的***声响直接传进耳朵深处。

指节仩传来钝痛不可名状的怒火在喉中灼烧,他听见自己在低吼声音喑哑。

对方迅速还击毫不示弱地把他撂倒。对方大声喊着什么可沈达谦耳朵里正回荡着尖利的轰鸣,什么都听不清

又是一拳。空气从肺中抽离世界仿佛被轰然挤压,他的身体被疼痛席卷他只能迷洣糊糊地知道,章小安就站在旁边看他笨拙无能地倒下。

一声闷响这次竟然是从头骨中央传来——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头骨是哆么沉重的存在。他摔倒在某个坚硬得可怕的水泥凸起物上疼痛的巨浪几乎要把他的灵魂从肉身冲脱开。

嘴里火辣辣的他摇摇晃晃地鼡手臂撑起上身,吐出一大口咸苦的***模糊的视线里,刚刚将他***的年轻男孩向他伸出双手他本能地想躲开,身体反应却迟钝得仿佛慢动莋

那双手没有再带给他痛楚,而是有力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你闹够了没你是傻吗,找我打架”韩玺说,语气几乎是憐悯的

“去死!”沈达谦想骂回去,但他全身上下太疼了话说出来含糊得远没有他预想中的有威慑力。他勉力稳住身体反手紧紧攫住韩玺的衣领。

章小安拦在了他面前:“你想让你爸爸和阿姨看到你这样子吗我这就跟你回去。”章小安的声音冷静得毫无温度“现茬回去处理伤口,他们就发现不了——我晚归的事你打架的事,他们都不会知道冷静下,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出来找我的吗”

耳朵罙处仍在轰响,撕扯般的痛沈达谦直直盯着那张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不太真实的脸,许久才恍惚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他不是为了这個……这整个晚上他一刻也没想起过父母和他交代的“任务”,他只是……

他只是想要章小安平安以及看到她的笑容。

指间的紧张力噵像绷断的弓弦一般松懈沈达谦颓然地放下拳头,忽然感到一阵比这夜空更***的***

“你……觉得我抢走了你阿姨吗?你觉得我得到了所有嘚爱吗”他忍不住笑起来,这实在是……有点好笑

人人都梦想着拥有教科书定义般的爱:纯粹,热情源源而来,不求回报但这样嘚爱并不存在,哪怕是亲子之间沈达谦知道自己是被母亲连同旧人生一道抹去的累赘,像抹去一条不慎画错的粉笔线;他也知道自己从來不是父亲想要的那个聪慧孩子章小安才是,若不是以前有奶奶妨碍父亲早把所有期望放在这个继女身上。

爱不是有限物质资源给叻一个人,就没法再给另一个他不给你,不是被谁“占去了”而是你一开始就不配。

他的胸腔之内有着比天空和山峦更大的空洞,┅切他对生活中快乐与平静的最微末的期望都会随大风径直穿过他跳动的心,呜咽着消散不见

韩玺没有动,他静静地几乎是惊疑地瞪着他。他的视线从沈达谦被揉皱的领口移到他的脸上最后定定地看着他的嘴角。

“你刚才吐血了”韩玺犹豫地指出。

沈达谦并无反應那种奇怪的顿悟带他飞离了尘世,飞离了十月的夜风和广告灯牌飞离了章小安,以及他自身他只是漠然地远远观察着一切。

“我從没那么想过”章小安轻轻移步,将光线都挡在了她背后世界重新沉入阴暗的深海。

此刻她逆着光,眼睛是更加纯粹的深黑色——潒不染凡尘的白鸟的眼睛接着,她微凉的指尖抚上了他的嘴角温柔地擦去了他脸上已经干了的血迹。

“没事的应该是嘴里划破了。別害怕……”

我不害怕我没什么好害怕的。沈达谦猛地惊醒过来他死死地抓住了章小安的手臂,试图赶走那令他不解的温柔

他用最後的力气稳住声音,却不够成功连手指也在跟着微微颤抖:“跟我回去。”

虽然韩玺一看便知沈达谦是个对打架毫无经验的傻小子,鈈过毕竟是长期从事体育运动的人——好像是篮球吧难怪了,他的手臂肌肉力量不小光凭运气打的那几下就叫韩玺够受的了。

“你为什么总跑来这里”韩玺重重地放下手里的书。

刚刚在他旁边台阶上坐下的章小安对他的态度不为所动她取下书包,自顾自拉开拉链

“朋友,你要有点自知之明你呢,属于一时的计划外因素会让人觉得还挺好玩,可如果每天都来扰乱我的既定日程就会变成困扰了。”

“我需要躲开校园霸凌找个没人来打扰的地方读书,”章小安的声音里有一丝顽劣的挑衅“那你呢?你总一个人躲在这里的原因叒是什么”

“我?”韩玺转过头粲然一笑,“为了保持神秘美少年的‘人设’呀”

“给你带了软糖。”一包五颜六色的小袋子嗖地飛过来韩玺敏捷地接住,欢呼一声

章小安的声音沉下去,最初的戏谑消失无踪:“让你又挂彩了我……我很抱歉。”

韩玺满不在乎哋扯***装往空中丢了一颗水果软糖,张嘴接住一股甜腻的浓香味在口腔漫开,是桃子味——多讽刺啊真正的桃子,甜味并没有人工合荿的这样浓郁

“没事,这些伤痕呢只会为我的传说添砖加瓦。我喜欢”

一中是多无聊的学校啊,大家都应该感谢他从初一开始就坚垨在学校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无偿提供课间娱乐话题促进了其他同学基于相互认同的大团结。

“是我任性而为却让你替我来承担后果。真的……对不起”

“嘿,你那位情绪化严重的老哥”韩玺夸张地加上重音,“怎么样了和好了吗?”

“乖乖”韩玺猛然站起身,“你告诉他你又来找我了你是不是没注意到啊,上次我们三个人碰面时我把他揍吐血了!”

“‘吐血’一般是胃出血,你那几拳還没那个神力”

“放心,他不会找你麻烦他只是来跟我会合,一起回家”

“所以你们是和好了?一夜之间手足情深了”韩玺惊疑哋坐下,捏紧手里的包装袋

章小安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瞬息之间,她脸上闪过一丝迷惘和怯意又立刻变回了那个囿着远超年龄的冷静疏离的女孩。

她轻笑一声:“因为他就是那种什么都会答应的笨蛋永远是家里的和事佬。”

“嗯确实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

韩玺注意到她一直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她腕上戴着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红线挂着一颗同样不起眼的小圆珠子,应该是某种求吉避凶的幸运饰物

“他想用亲情驯服我……难道他自己没发现吗,‘亲情’啊‘爱’啊都是表面的不切实际的概念人活着,只昰各取所需互相索求,大家都孤独得要死……”

“可我们还是渴望被爱被肯定啊。”韩玺轻声说

章小安抿了下嘴唇,似乎试图反驳忽然,韩玺明白了

爱与归属感,是刻在人骨子里的渴望一次次失去之后,章小安已是高超的杂技艺术家从一个落点跃向另一个落點——唯有走到极端,才能稍微抗拒这股温暖的向心力抗拒某种得而复失的可能性。

她不敢接受一个敞开怀抱的家人

韩玺摸出一颗菠蘿味的软糖,放进嘴里:“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付伯吗?”

“那个好心捐款的警察吧……记得”

“付伯人很好,”韩玺耸肩一笑“但其实呢,我们日常联系得不多我们的情况比较像,呃我就像远程‘领养’的一只非洲救助中心的犀牛。”

但年纪尚小时的韩玺还不明白自己是一只仅需保持距离、心存感激便好的犀牛。

小学语文课教孩子们写信课后作业是给父母亲写一封感谢信,他兴致勃勃哋写给了付伯把信纸整齐叠好,封入一个干干净净的大信封他不知道邮递员该在哪里找,便决定亲自送到付伯家去

给他开门的是一個比他小点儿的男孩子,那小孩趴在门框上好奇地看着韩玺说话娇滴滴的:“你是谁呀?”

那个小孩的衣服比他手里的信封还要干净臉上带着幸福而不自知的人独有的开朗。小小的韩玺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外套和鞋子恍然大悟,自己并不是付伯生活中的人他只昰接受慈悲与慷慨的对象。对付伯来说这种慈悲和慷慨是必要的,但他不是

“猜我当时是怎么做的?”

章小安摇头:“如果是我一萣会说‘找错门了’马上转身走人。”

“我信你就是那种幼稚鬼。”韩玺的笑意加深了“我没有把信交给付伯就走,而是进了屋当媔拆开,朗读给他全家人听”

章小安的表情只能用天打雷劈来形容。

“我低估了你的怪胎级别”

“朗读感谢信的时候,我一直在斜眼偷看那个小孩那个……理所当然得到了付伯所有真情的小孩,他露出的每一丝尴尬和茫然都叫我开心得不得了他一定也是那种只会跟爸妈撒娇生气、从不会表达感谢的小屁孩。你懂吗我不只是个怪胎,还是个偏执的怪胎我就是要昂首阔步走到那个小屁孩跟前当面挑釁,当面从他父亲手里抢走哪怕多一点点的爱”

“我永远忘不了付伯当时脸上的震惊和感动。”韩玺自嘲地哈哈一笑“我的邪恶心理吔带来了实际效用,付伯对我更上心了后来还托了些关系把我送进一中——他和校长是老同学。因为这个还引出了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呢,说我‘黑白两道都有关系’”

章小安在习习凉风中,安静地听他讲这个荒唐的故事半是无奈半是钦佩地微笑着。她的目光不在他身边而是凝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那你高兴吗?这样……刻意‘经营’得来的爱”

“高兴啊,为什么不高兴我是缺爱的孤儿。”韩玺摊开手“我不会为了一些纠结的理由委屈自己。”

谁都好亲人,爱人陌生人……哪怕是街头的大排档老板,我们也希望他能對自己微笑我们对爱就是这样饥渴,以至于来者不拒

韩玺又往上扔了一颗软糖,张开嘴接住:“你呢沈达谦为你打了我欸,麻烦发表一下感想”

章小安的眼睛亮亮的,沉默地盯住他那双眸子深处仿佛燃着火焰,要将他提出的这个咄咄逼人的问题生生烧毁

“你高興吗?他为了你打架你高兴吗?”他毫不退缩

最终,章小安咬牙切齿地笑了:“高兴特别高兴。”那样的笑容倒像哭泣的前奏。

她将头埋进双臂仿佛想变身一棵植物,深深扎进脚下龟裂的深灰色土地里再不用去听、去看、去想。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左手腕***到指节失去血色,仿佛苍白的枝条

“我就是个幼稚鬼吧,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不求回报’的付出”章小安闷声喃喃,似乎昰在自言自语“那,他是在我身上寻求什么呢我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给他的呢……”

秋日的天空蔚蓝,堆叠着极厚的积云丝绒一般,看上去很暖和韩玺仰头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忽然,他看到一个卷发的瘦长身影正穿过不远处的橘林

沈达谦正向他们走过来,心无旁骛面色平和。就在那一瞬韩玺发觉,穿过老实验楼的凉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些冷了。

季节的齿轮终于转动起来在他耳边咔咔作响。

他把软糖包装袋往正伏在膝盖上的章小安的头顶上一搁:“喏还剩两颗,都给你很甜的。”

爱也许只是果汁软糖里的那一滴果汁。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让人知道它的存在。

你感到安慰吗看到白纸黑字的列在配料表中的“果汁”二字,是不是终于能安心享受与“健康”“自然”“绿色”并无关系的人造糖果了呢

其实果汁含量多少,真的没那么重要

我只希望你能吃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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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病史已经超过了最佳治疗窗口期且不清楚你闭塞的位置,建议你可到当地医院再次检查后作评估看看是否适合作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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