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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舍我国现代文豪,小说家戲剧作家。原名舒庆春字舍予,满族北京人。一生写了约计800万字的作品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集、剧本。    本书為纪念老舍诞辰110周年而编收录其代表作品4部,包括:《猫城记》、《新韩穆烈德》、《讨论》和《民主世界(未完)》

老舍(—),我国現代文豪小说家,戏剧作家原名舒庆春,字舍予满族,北京人出身寒苦,自幼丧父北京师范学校毕业,早年任小学校长、劝学員1924年赴英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教中文,开始写作连续在《小说月报》上发表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赵子日》、《二马》,成为峩国现代长篇小说奠基人之一归国后先后在齐鲁大学、山东大学任教,同时从事写作其间代表作有长篇小说《猫城记》、《离婚》、《骆驼祥子》,中篇小说《月牙儿》、《我这一辈子》短篇小说《微神》、《断魂枪》等。抗日战争爆发后到武汉和重庆组织中华全国攵艺界抗敌协会对内总理会务,对外代表“文协”创作长篇小说《四世同堂》,并对现代曲艺进行改良1946年赴美讲学,四年后回国主要从事话剧剧本创作,代表作有《龙须沟》、《茶馆》荣获“人民艺术家”称号,被誉为语言大师曾任全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全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及北京文联主席。1966年“文革”初受严重迫害后自沉于太平湖中有《老舍全集》十九卷。

    《猫城记》:一架飞往吙星的飞机在碰撞到火星的一刹那机毁人亡只剩下“我”幸存下来,却被一群长着猫脸的外星人带到了他们的猫城开始了艰难的外星苼活。    猫人也有历史拥有两万多年的文明,在古代他们也与外国打过仗而且打胜过,可是在最近五百年中自相残杀的结果叫他们完铨把打外国人的观念忘掉,而一致的对内导致文明的退化。而“我”亲眼目睹了一场猫人与矮子兵的战争以猫城全城覆没而结束了这座私欲日益彭胀的外星文明古城。    作品借猫人混乱生活和丑恶行径的描写对旧中国国民的劣根性作了淋漓尽致的剖析,并间接抨击了统治中国的国民党政权腐败、无能的内政外交但又把政党斗争都称为"哄",讽刺青年学生的"大家夫斯基哄"和信仰"马祖大仙"对革命力量的嘲諷表明作者回国伊始对国内复杂的政治情况特别是对革命政党领导的革命斗争缺乏正确的认识和态度。而猫人的全族毁灭也显露了作者對民族前途的瞻望染有比较浓厚的悲观色彩,这反映了作者不断寻求真理过程的曲折和内心的矛盾痛苦总之,《猫城记》在思想倾向上嘚复杂性和艺术表现的特异性使它长期以来引起不同的评价。     《新韩穆烈德》:是一篇表现中国传统手工业和商业经营方式面临灭顶灾難的作品写出了在外国的经济侵略和挤压之下,民族工商业凋蔽旧有的纯朴习尚也随之失落,显现了作者对道德判断和历史判断彼此悖反现象的思考

自序新序猫城记新韩穆烈德讨论民主世界(未完)

新韩穆烈德  一  有一次他稍微喝多了点酒,田烈德一半自嘲一半自負的对个朋友说:“我就是莎士比亚的韩穆烈德;同名不同姓仿佛是。”  “也常见鬼”那个朋友笑着问。  “还不止一个呢!鈈过”田烈德想了想,“不过都不白衣红眼的出来巡夜。”  “新韩穆烈德!”那个朋友随便的一说  这可就成了他的外号,┅个听到而使他微微点头的外号  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他非常的自负非常的严重,事事要个完整的计划时时在那儿考虑。越爱考慮他越觉得凡事都该有个办法而任何办法——在细细想过之后——都不适合他的理想。因此他很愿意听听别人的意见,可是别人的意見又是那么欠高明听过了不但没有益处,而且使他迷乱使他得顺着自己的思路从头儿再想过一番,才能见着可捉摸的景象好象在暗室里洗像片那样。  所以他觉得自己非常的可爱也很可怜。他常常对着镜子看自己长瘦的脸,脑门很长很白眼睛带着点倦意。嘴夶唇薄能并成一条长线。稀稀的黑长发往后拢着他觉得自己的相貌入格,不是普通的俊美  有了这个肯定的认识,所以洋服穿得佷讲究在意。凡是属于他的都值得在心这样才能使内外一致,保持住自己的优越与庄严  可是看看脸,看看衣服并不能完全使怹心中平静。面貌服装即使是没什么可指摘的了他的思想可是时时混乱,并不永远象衣服那样能整理得齐齐楚楚这个,使他常想到自巳象个极雅美的磁盆盛着清水,可是只养着一些浮萍与几团绒似的绿苔!自负有自知之明这点点缺欠正足以使他越发自怜。  二  寒假前的考试刚完他很累得慌,自己觉得象已放散了一天的香味的花应当敛上了瓣休息会儿。他躺在了床上  他本想出去看电影,可是躺在了床上多数的电影片是那么无聊,他知道;但是有时候他想去看看完,他觉得看电影的好处只是为证明自己的批评能力几乎没有一片能使他满意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一般人那样爱看电影及至自己也想去看去的时候,虽然自信自己的批评能力是超乎一般囚的可是究竟觉得有点不大是味儿,这使他非常的苦恼“后悔”破坏了“享受”。  这次他决定不去有许多的理由使他这样下了決心。其中的一个是父亲没有给他寄了钱来他不愿承认这是个最重要的理由,可是他无法不去思索这点事儿  二年没有回家了。前②年不愿回家的理由还可以适用于现在可是今年父亲没有给寄来钱。这个小小的问题强迫着他去思索仿佛一切的事都需要他的考虑,連几块钱也在内!  回家不回呢  三  点上支香烟,顺着浮动的烟圈他看见些图画  父亲,一个从四十到六十几乎没有什么變动的商人老是圆头圆脸的,头剃得很光不爱多说话,整个儿圆木头墩子似的!  田烈德不大喜欢这个老头子绝对不是封建思想茬他心中作祟,他以为;可是可是,什么呢什么使他不大爱父亲呢?客观的看去父亲应当和平常一件东西似的,无所谓可爱与不可愛那么,为什么不爱父亲呢原因似乎有很多,可是不能都标上“客观的”签儿  是的,想到父亲就没法不想到钱没法不想到父親的买卖。他想起来:兴隆南号兴隆北号,两个果店;北市有个栈房;家中有五间冰窖他也看见家里,顶难堪的家里一家大小终年茬那儿剥皮:花生,胡桃榛子,甚至于山楂都得剥皮。老的小的姑娘媳妇,一天到晚不识闲老剥老挑老煮。赶到预备年货的时节僦更了不得山楂酪,炒红果山楂糕,??玫瑰枣,都得煮拌,大量的加糖人人的手是黏的,人人的手红得和胡萝卜一样到处是糊糖味,酸甜之中带着点象烫糊了的牛乳味使人恶心。  为什么老头子不找几个伙计作这些而必定拿一家子人的苦力呢?田烈德痛快叻些因为得到父亲一个罪案——一定不是专为父亲卖果子而小看父亲。  更讨厌的是收蒜苗的时候:五月节后蒜苗臭了街,老头子┅收就上万斤另为它们开了一座窖。天上地下全是蒜苗全世界是辣蒿蒿的蒜味。一家大小都得动手大捆儿改小捆儿,老的烂的都得往外剔然后从新编辫儿。剔出来的搬到厨房早顿接着晚顿老吃炒蒜苗,能继续的吃一个星期和猪一样。  五月收好十二月开窖,蒜苗还是那么绿拿出去当鲜货卖。钱确是能赚不少可是一家子人都成了猪。能不能再体面一些赚钱呢  四  把烟头扔掉,他鈈愿再想这个可是,象夏日天上的浮云自自然然的会集聚到一处,成些图画他仿佛无法阻止住心中的活动。他刚放下家庭与蒜苗丠市的栈房又浮现在眼前。在北市的西头两扇大黑门,门的下半截老挂着些马粪门道非常的脏,车马出入使地上的土松得能陷脚;时瑺由蹄印作成个小湖蓄着一汪草黄色的马尿。院里堆满了荆篓席筐与麻袋骡马小驴低头吃着草料。马粪与果子的香气调成一种沉重的菋道挂在鼻上不容易消失。带着气瘰脖的北山客精明而话多的西山客,都拐着点腿出来进去说话的声音很高,特别在驴叫的时候驢叫人嚷,车马出入栈里永远充满了声音;在上市的时候,栈里与市上的喧哗就打成一片  每一张图画都含着过去的甜蜜,可是田烮德不想只惆怅的感叹他要给这些景象加以解释。他想起来客人住栈,驴马的草料和用一领破席遮盖果筐,都须出钱果客们必须付这些钱,而父亲的货是直接卸到家里的窖中;他的栈房是一笔生意他自己的货又无须下栈,无怪他能以多为胜的贱卖一些而把别家果店挤得走投无路。  父亲的货不从果客手中买他直接的包山。田烈德记得和父亲去看山园总是在果木开花的时节吧,他们上山遠远的就看见满山腰都是花,象青山上横着条绣带花林中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蜜蜂飞动的轻响小风吹过来,一阵阵清香象花海的香浪最好看的是走到小山顶上,看到后面更高的山两山之间无疑的有几片果园,分散在绿田之间低处绿田,高处白花至高处黄绿的春峰,倚着深蓝的晴天山溪中的短藻与小鱼,与溪边的白羊更觉可爱,他还记得小山羊那种娇细可怜的啼声  可是父亲似乎没觉箌这花与色的世界有什么美好。他嘴中自言自语的老在计算而后到处与园主们死命的争竞。他们住在山上等着花谢处处落花,舞乱了春山父亲在这时节,必强迫着园主承认春风太强果子必定受伤,必定招虫有这个借口,才讲定价钱;价钱讲好园主还得答应种种罰款:迟交果子,虫伤雹伤,水锈都得罚款。四六成交账园主答应了一切条件,父亲才交四成账这个定钱是庄家们半年的过活,沒它就没法活到果子成熟的时期为顾眼前,他们什么条件也得答应;明知道条件的严苛使他们将永成为父亲的奴隶交货时的六成账,囿种种罚项在那儿等着他们永不能照数得到;他们没法不预支第二年的定银……  父亲收了货,等行市;年底下“看起”是无可疑的他自己有窖。他是干鲜果行中的一霸!  五  这便有了更大的意义:田烈德不是纯任感情而反对父亲的;也不是看不起果商而是為正义应当,应当反对父亲。他觉得应当到山园去宣传合作的方法应当到栈房讲演种种“用钱”的非法,应当煽动铺中伙计们要求增高报酬而减轻劳作应当到家里宣传剥花生与打山楂酪都须索要工钱。  可是他二年没回家了。他不敢回家他知道家里的人对于那種操作不但不抱怨,而且觉得足以自傲;他们已经三辈子是这样各尽所能的大家为大家效劳他们不会了解他。假若他一声不出呢他就嘚一天到晚闻着那种酸甜而腻人的味道,还得远远的躲着大家怕溅一身山楂汤儿。他们必定会在工作的时候彼此低声的讲论“先生”;他是在自己家中的生人!  他也不敢到铺中去。那些老伙计们管他叫“师弟”他不能受。他有很重要的高深的道理对他们讲;可昰一声“师弟”便结束了一切。  到栈房到山上?似乎就更难了  啊!他把手放在脑后,微微一笑想明白了。这些都是感情用倳即使他实地的解放了一两家山上的庄家户,解放了几个小伙计与他自己的一家人有什么用?他所追求的是个更大的理想不是马上矗接与张三或李四发生关系的小事,而是一种从新调整全个文化的企图他不仅是反对父亲,而且反抗着全世界用全力捉兔,正是狮的愚蠢他用不着马上去执行什么。就是真打算从家中作起——先不管这是多么可笑——他也得另有办法不能就这么直入公堂的去招他们笑他。  暂时还是不回家的好他从床上起来,坐在床沿上轻轻提了提裤缝。裤袋里还有十几块钱将够回家的路费。没敢去摸不囙家!关在屋中,读一寒假的书从此永不回家,拒绝承袭父亲的财产不看电影……专心的读书。这些本来都是不足一提的事但是为表示坚决,不能不这么想一下放弃这一切腐臭的,自己是由清新塘水出来的一朵白莲是的,自己至少应成个文学家象高尔基那样给卋界一个新的声音与希望。  六  看了看窗外从玻璃的上部看见一小片灰色的天,灰冷静寂正象腊月天气。不由的又想起家来惢中象由天大的理想缩到个针尖上来。他摇了摇头理想大概永远与实际生活不能一致,没有一个哲人能把他的人生哲理与日常生活完全聯结到一处象鸳鸯身上各色的羽毛配合得那么自然匀美。  别的先不说第一他怕自己因用脑过度而生了病。想象着自己病倒在床上连碗热水都喝不到,他怕起来摸摸自己的脸,不胖;自己不是个粗壮的人一个用脑子的不能与一个用笨力气的相提并论,大概在这點上人类永远不会完全平等他想。他不能为全人类费着心思而同时还要受最大的劳力,不能;这不公道!  立起来走在窗前向外看。灰冷的低云要滴下水来可是空中又没有一片雪花。天色使人犹疑苦闷;他几乎要喊出来:“爽性来一场大雪或一阵狂风!”  哃学们欢呼着,往外搬行李毛线围脖的杪儿前后左右的摆动,象撒欢时的狗尾巴:“过年见了张!”“过年见了,李!”大家喊着;連工友们也分外的欢喜追着赏钱。  “这群没脑子的东西!”他要说而没说出来呆呆的立着。他想同学们走净他一定会病倒的;無心中摸了摸袋中的钱——不够买换一点舒适与享乐的。他似乎立在了针尖上不能转身;回家仿佛是唯一平安的路子。  他慢慢的披仩大衣把短美的丝围脖细心的围好,尖端压在大衣里;他不能象撒欢儿的狗还要拿点别的东西,想了想没去动。知道一定是回家么也许在街上转转就回来的;他选择了一本书,掀开放在桌上;假如转转就回来的话,一定便开始读那本书  走到车站,离开车还囿一点多钟呢车站使他决定暂且作为要回家吧。这个暂时的决定使他想起回家该有的预备:至少该给妹妹们买点东西。这不是人情呮是随俗的一点小小举动。可是钱将够买二等票的设若匀出一部分买礼物,他就得将就着三等了三等车是可爱的,偶尔坐一次总有些普罗神味可是一个人不应该作无益的冒险,三等车的脏乱不但有实际上的危险而且还能把他心中存着的那点对三等票阶级的善意给削除了去。从哪一方面看这也不是完美的办法。至于买礼物一层他会到了家,有了钱再补送的;即使不送,也无伤于什么;俗礼不应該仗着田烈德去维持的  都想通了,他买了二等票在车上买了两份大报;虽然卖报的强塞给他一全份小报,他到底不肯接收大报,即使不看也显着庄严。  七  到了自家门口他几乎不敢去拍门。那两扇黑大门显着特别的丑恶可怕门框上红油的“田寓”比昔日仿佛更红着许多,他忽然想起佛龛前的大烛爆竹皮子,压岁钱包儿!……都是红的不由的把手按在门环上。  没想到开门来的昰母亲母亲没穿着那个满了糖汁与红点子的围裙。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很干很黄,眉间带着忧郁田烈德一眼看明白这些,不由嘚叫出声“妈”来“哟,回来啦”她那不很明亮的眼看着儿子的脸,要笑可是被泪截了回去。  随着妈妈往里走他不知想什么恏,只觉得身旁有个慈爱而使人无所措手足的母亲一拐过影壁来,二门上露着个很俊的脸:“哟哥哥来了!”那个脸不见了,往里院跑了去紧跟着各屋的门都响了,全家的人都跑了出来妹妹们把他围上,台阶上是婶母与小孩们祖母的脸在西屋的玻璃里。妹妹们都顯着出息了大家的纯洁黑亮的眼都看着哥哥,亲爱而稍带着小姑娘们的羞涩谁也不肯说什么,嘴微笑的张着点  祖母的嘴隔着玻璃缓缓的动。母亲赶过去高声一字一字的报告:“烈德!烈德来顺怎么样了!大孙子回来了!”母亲回头招呼儿子:“先看看祖母来!”烈德象西医似的走进西屋去,全家都随过来没看出祖母有什么改变,除了摇头疯更厉害了些口中连一个牙也没有了。  和祖母说叻几句话他的舌头象是活动开了。随着大家的话他回答,他发问他几乎不晓得都说了些什么。大妹妹给他拿过来支蝙蝠牌的烟卷怹也没拒绝,辣辣的烧着嘴唇祖母,母亲妹妹们,始终不肯把眼挪开大家看他的长脸,大嘴洋服,都觉得可爱;他也觉得自己可愛  他后悔没给妹妹们带来礼物。既然到了家就得迁就着和大家敷衍,可是也应当敷衍得到家;没带礼物来使这出大团圆缺着一块后悔是太迟了,他的回来或者已经是赏了她们脸礼物是多余的。这么一想他心中平静了些,可是平静得不十分完全象晓风残月似嘚虽然清幽而欠着完美。  八  奇怪的是为什么大家都不工作呢他到堂屋去看了看,只在大案底下放着一盆山楂酪一盆。难道年貨已经早赶出来拿到了铺中去?再看妹妹们的衣裳并不象赶完年货而预备过年的光景,二妹的蓝布褂大襟上补着一大块补钉  “怎么今年不赶年货?”他不由的问出来  大妹妹搭拉着眼皮,学着大人的模样说:“去年年底我们还预备了不少,都剩下了白海棠果五盆,摆到了过年二月全起了白沫,现今不比从前了钱紧!”  田烈德看着二妹襟上的补钉,听着大妹的摹仿成人觉得很难堪。特别是大妹的态度与语调使他身上发冷。他觉得妇女们不作工便更讨厌  最没办法的是得陪着祖母吃饭。母亲给他很下心的作叻两三样他爱吃的菜可是一样就那么一小碟;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吝啬。  “跟祖母吃吧”母亲很抱歉似的说,“我们吃我们的”  他不知怎样才好。祖母的没有牙的嘴把东西扁一扁而后整吞下去,象只老鸭似的!祖母的不住的摇头铁皮了的皮肤老象糊着一层沝锈!他不晓得怎能吃完这顿饭而不都吐出来!他想跑出去嚷一大顿,喊出家庭的毁坏是到自由之路的初步!  可是到底他陪着祖母吃叻饭饭后,祖母躺下休息;母亲把他叫在一旁由她的眼神,他看出来还得殉一次难他反倒笑了。  “你也歇一会儿”母亲亲热洏又有点怕儿子的样儿,“回头你先看看爸去别等他晚上回来,又发脾气;你好容易回来这么一趟……”母亲的言语似乎不大够表现心意的“唉,”为敷衍母亲他答应了这么一声。  母亲放了点心“你看,烈德这二年他可改了脾气!我不愿告诉你这些,你刚回來;可是我一肚子委屈真……”她提起衣襟擦了擦眼角“他近来常喝酒,喝了就闹脾气就是不喝酒,他也嘴不识闲老叨唠,连躺在被窝里还跟自己叨唠仿佛中了病;你知道原先他是多么不爱说话。”“现在他在南号还是在北号呢?”他明知去见父亲又是一个劫难可是很愿意先结束了目前这一场。  “还南号北号呢!”母亲又要往上提衣襟“南号早倒出去了,要不怎么他闹脾气呢南号倒出鈈久,北市的栈房也出了手”  “也出了手,”烈德随口重了一句  “这年月不讲究山货了,都是论箱的来洋货栈房不大见得著人!那么个大栈呀,才卖了一千五跟白拾一样!”  九  进了兴隆北号,大师哥秀权没认出他来很客气的问,“先生看点什么”双手不住的搓着。田烈德摘了帽子秀权师哥又看了一眼,“师弟呀你可真够高的了;我猛住了,不敢认真不敢认!坐下!老人镓出去了;来,先喝碗茶”  田烈德坐在果筐旁的一把老榆木擦漆的椅子上,非常的不舒服  “这一向好吧?”秀权师哥想不起別的话来“外边的年成还好吧?”他已五十多岁还没留须,红脸大眼睛看着也就是四十刚出头的样子。  “他们呢”烈德问。  “谁啊,伙计们哪别提了——”秀权师哥把“了”字拉得很长,“现在就剩下我和秀山还带着个小徒弟。秀山上南城匀点南货詓了眼看就过年,好歹总得上点货看看,”他指着货物“哪有东西卖呀!”  烈德看了看,磁缸的红木盖上只摆着些不出眼的梨囷苹果;干果笸箩里一些栗子和花生;靠窗有一小盆蜜饯海棠盆儿小得可怜。空着的地方满是些罐头筒子藕粉匣子,与永远卖不出去嘚糖精酒糖搀水的葡萄酒都装璜得花花绿绿的,可是看着就知道专为占个地方他不愿再看这些——要关市的铺子都拿这些糊花纸的瓶兒罐儿装门面。  “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谁知道!各自奔前程吧!”秀权师哥摇着头,身子靠着笸箩“不用提了,师弟我洎幼干这一行,今年五十二了没看见过这种事!前年年底,门市还算作得不离可是一搂账啊,亏着本儿呢毛病是在行市上。咱们包屾钱货两清;等到年底往回叫本的时候,行市一劲往下掉东洋橘子,高丽苹果把咱们顶得出不来气。花生花生也掉盘咱们也是早收下的。山楂核桃什么的倒有价儿可是糖贵呀;你看,”他掀起蓝布帘向对过的一个小铺指着:“看蜜饯的东西咱们现今卖不过他;怹什么都用糖精;咱们呢,山楂看赚可赔在糖上,这年月人们过年买点果子和蜜饯当摆设,买点儿是个意思不管好坏,价儿便宜就荇咱们的货地道,地道有什么用呢!人家贱咱们也得贱,把货铲出去呢混个热闹;卖不出去呢,更不用说连根儿烂!”他叹了口氣。只给烈德满满的倒了一碗茶好象拿茶出气似的。  “经济的侵略与民间购买力的衰落!”烈德看得很明白低声对自己说。  秀权忙着想自己的话没听明白师弟说的是什么,也没想问;他接着诉苦:“老人家想裁人我们可就说了,再看一节吧这年月,哪柜仩也不活动裁下去都上哪儿去呢!到了五月节,赔的更多了本来春天就永远没什么买卖。老人家把两号的伙计叫到一处他说得惨极叻:你们都没过错,都帮过我的忙可是我实在无了法。大家抓阄吧谁抓着谁走。大家的泪都在眼圈里!顶义气的是秀明师弟你还记嘚秀明?他说了话:两柜上的大师哥秀权秀山不必抓。所以你看我俩现在还在这儿我俩明知道这不公道,可是腆着脸没去抓四五十歲的人了,不同年轻力壮叫我们上哪儿找事去呢?一共裁了三次现在就剩下我和秀山。老人家也不敢上山了行市赔不起!兴隆改成零买零卖了。山上的人连三并四的下来央求老人家连见他们也不敢!南号出了手,栈房也卖了我们还指望着蒜苗,哼也完了!热洞孓的王瓜,原先卖一块钱两条现在满街吆喝一块钱八条;茄子东瓜香椿原先都是进贡的东西,现在全下了市全不贵。有这些鲜货谁吃辣蒿蒿的蒜苗呢?我们就这么一天天的耗着三个老头子一天到晚对着这些筐子发楞。你记得原先大年三十那个光景买主儿挤破了门;铜子毛钱撒满了地,没工夫往柜里扔看看现在,今到几儿啦腊月廿六了,你坐了这大半天可进来一个买主?好容易盼进一位来鈈是嫌贵就是嫌货不好,空着手出去还瞪我们两眼,没作过这样的买卖!”秀权师哥拿起抹布拚命的擦那些磁缸似乎是表示他仍在努仂;虽然努力是白饶,但求无愧于心  十  秀权的后半截话并没都进到烈德的耳中去,一半因他已经听腻一半因他正在思索。事實是很可怕家里那群,当伙计的那群山上种果子的那群,都走到了路尽头!  可怕!可是他所要解放的已用不着他来费事了他们囷她们已经不在牢狱中了;他们和她们是已由牢狱中走向地狱去,鬼是会造反的非走到无路可走,他们不能明白历史时时在那儿牺牲囚命,历史的新光明来自地狱他不必鼻一把泪一把的替他们伤心,用不着也没用。这种现象不过是消极的一个例证证明不应当存在嘚便得死亡,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会败坏,象搁陈了的橘子他用不着着急,更用不着替他们出力;他的眼光已绕到他们的命运之后鼡不着动什么感情。  正在这么想着父亲进来了。  “哟你!”父亲可不象样子了:脸因削瘦,已经不那么圆了两腮下搭拉着些松皮,脸好象接出一块来嘴上留了胡子,惨白尖上发黄,向唇里卷卷着脑门上许多皱纹,眼皮下有些黑锈腰也弯了些。  烈德吓了一跳猛的立起来。心中忽然空起来象电影片猛孤仃断了,台上现出一块空白来  十一  父亲摘了小帽,脑门上有一道白茚看了烈德一会儿:“你来了好,好!”  父亲确是变了母亲的话不错;父亲原先不这么叨唠。父亲坐下哈了一声,手按在膝上又懒懒的抬起头看了烈德一眼:“你是大学的学生,总该有办法!我没了办法我今儿走了半天,想周转俩现钱再干一下子。弄点钱來我也怎么缺德怎办,拿日本橘子充福橘用糖精熬山里红汤,怎么贱怎卖可是连坑带骗,给小分量用报纸打包。哼我转了一早仩,这不是”他拍了拍胸口,“怀里揣着房契想弄个千儿八百的。哼!哼!我明白了再有一份儿房契,再走上两天我也弄不出钱來!你有学问,必定有主意;我没有我老了,等着一领破席把我卷出城去不想别的。可是这个买卖,三辈子了送在我手里,对得起谁呢!两三年的工夫会赔空了谁信呢?你叔叔们都去挣工钱了那哪够养家的,还得仗着买卖买卖可就是这个样!”他嘴里还咕弄著,可是没出声然后转向秀权去:“秀山还没回来?不一定能匀得来!这年景谁肯帮谁的忙呢!钱借不到,货匀不来也好,省事!囧哈!”他干笑起来紧跟着咳嗽了一阵,一边咳嗽还一边有声无字的叨唠  十二  敷衍了父亲几句,烈德溜了出来  他可以原谅父亲不给他寄钱了,可以原谅父亲是个果贩子可以原谅父亲的瞎叨唠,但是不能原谅父亲的那句话:“你是大学的学生总该有办法。”这句话刺着他的心他明白了家中的一切,他早就有极完密高明的主意可是他的主意与眼前的光景联不到一处,好象变戏法的一掱耍着一个磁碟不能碰到一处;碰上就全碎了。  他看出来他决定不能顺着感情而抛弃自己的理想。虽然自己往往因感情而改变了惢思可是那究竟是个弱点;在感情的雾瘴里见不着真理。真理使刚才所见所闻的成为必不可免的如同冬天的雨点变成雪花。他不必为膤花们抱怨天冷他不用可怜他们,也不用对他们说明什么  是的,他现在所要的似乎只是个有实用的办法——怎样马上把自己的脚從泥中拔出来拔得干干净净的。丧失了自己是最愚蠢的事因为自己是真理的保护人。逃逃,逃!  逃到哪里去呢怎样逃呢?自巳手里没有钱!他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自己不生在一个供养得起他这样的人的世界呢?想起在本杂志上看见过的一张名画的复印:一溪清沝浮着个少年美女,下半身在水中衣襟披浮在水上,长发象些金色的水藻随着微波上下美洁的白脑门向上仰着些,好似希望着点什麼;胸上袒露着些雪白的堆着些各色的鲜花。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张图画也不愿细想其中的故事。只觉得那长发与玉似的脑门可爱鈳怜可是那些鲜花似乎有点画蛇添足。这给他一种欣喜他觉到自己是有批评能力的。  忘了怎样设法逃走也忘了自己是往哪里走呢,他微笑着看心中的这张图画  忽然走到了家门口,红色的“田寓”猛的发现在眼前他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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