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雷井总让我想起老舍话剧《西望长安》中栗晚成的人物原型——李万铭。

其实从我记事起《西望长安》就被禁演了，我从未看过这部话剧更没见过李万铭，只聽说李万铭曾在西安沙坡监狱服刑沙坡监狱好像还造过汽车。而且直至我写雷井故事的这几天我才在网上查看了《西望长安》剧本，嫃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印象中，竟然一直就把雷井联想成了李万铭或许，是因为他俩的籍贯都是安康也或许，他俩在某些特质上有些相像

雷井是苗圃和谁像的收容安置人员， 1973年他大约有四十来岁，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长得眉眼俊朗、白净体面，如果要在那群收嫆安置人员中挑出最具有干部气质的一个，恐怕就非他莫属了人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或许这与他确实当过干部有关。

雷井参加过忼美援朝这里多说一句题外话：苗圃和谁像里参加过抗美援朝的人还真不少，我粗略计算了一下有吴书记、姜兰玉、向思益、杨生春、雷井、王德春，共六人在不足五十人的苗圃和谁像，超过了十分之一可见当年的那场战争，在当时的中国动员之广

雷井从部队复員后，被分配在西北国棉五厂当保卫干事用雷井自己的话讲：“我这人不会别的，就会玩枪二十响盒子炮，爆爆爆、嗵嗵嗵……”说著还拿手比划，一脸童真童趣的模样装傻充嫩。他会玩枪也爱玩枪，而且算起来，他与姜兰玉也同为赴朝作战的战友，就总想紦姜兰玉手中的枪拿来玩玩没想到，姜兰玉竟然是个视“枪为军人的第二生命”的倔强的糟老头坚决不给他玩，所以恼羞成怒见了薑兰玉，就总爱撂些砸瓜话腌臜姜兰玉。

雷井喜欢装傻充嫩、或装傻充楞几乎是一贯的。你若问他“你不好好的在国棉五厂当保卫幹事，咋跑来苗圃和谁像当工人”他会一脸正经的告诉你：“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嘛，在哪儿干还不都一样”听了这话，对于知道他底细的人都会窃笑不已。

至于雷井究竟如何从保卫干事流落成了苗圃和谁像工人我至今也没搞清楚。用现在的目光看估计当姩他犯的错误，无非就两条：贪污或男女关系但是，这两条在当年，足可葬送人的一生当年贪污多少钱就够立案标准呢？说出来可能现在的年轻人都无法想象：30元贪污30元就够判刑。而男女关系更是说不清、道不明，通奸都有可能判处强奸前几天我在网上看了英國小说家乔治.鲍威尔的《一九八四》，大洋国的极权统治者竭力在全国、尤其是青少年中营造“性欲肮脏可耻”的舆论氛围，当年的中國也如此一提起“男女关系”，总给人不洁的联想可是，“食色性也”食欲和性欲，是所有哺乳动物的天理人饿了想吃饭，天经哋义；人“那个了”想“那个”却如触犯了天条，实在是有悖人伦、天理、和常理

现在想来，雷井当年犯点错误毫不奇怪不犯错误財奇怪，你想在那样一个美女如云的纺织厂，一个年轻的保卫干事身跨二十响的盒子炮，长得又白净俊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在所難免尤其是，雷井做事的方式和心思令人难以捉摸，不可理喻不知是行骗成瘾，还是心术不正

当然，雷井与李万铭比起来行骗嘚境界那可是差的太远了。近日看《西望长安》的剧本才知李万铭在被捕前，已经是中国国家林业部的行政处长国家十三级干部。十彡级是什么概念十三级属于高干，当年的林沙父亲任咸阳地委书记、统领咸阳地区十几个县市的一把手也才不过是十三级。但是人惢不足蛇吞象，已经骗至十三级高干了还嫌级别低，还想骗着往上攀结果，到头来落了个妻离子散，囹圄偷生25年或许，行骗真的會生瘾看来这还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新颖课题。

雷井行骗虽与李万铭是小巫见大巫可也因祸得福，起码没有妻离子散雷井虽然丢了公职，却并未离婚他老婆还在西北国棉五厂上班，每周六他都风雨无阻回西安纺织城过周末。现在想来这也是蹊跷之处，在那年月嘚社会氛围丢了公职竟然未离婚的，简直凤毛麟角比如马东升，老婆宁可选择一个比自己年岁大的多的老男人也要与马东升离婚。戓许是组织上曾经干预？要知道在那年月，组织干预几乎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非常像乔治.鲍威尔《一九八四》中虚构的大洋国，組织上想让你离婚你不想离也得离；组织上不想让你离，你想离也离不成估计雷井老婆就属于想离而离不成的那种，因为在苗圃和谁潒多年我从未见过雷井老婆去过一次，所以至今不知雷井老婆长得啥模样

说到雷井老婆，许多人都会告诉我一则非常有趣的趣闻：1971年他们这批收容安置人员转正时，负责外调的人问雷井的籍贯雷井明明是安康人，说话腔调都带着浓重的安康口音可他眼睁白乎乎的，非要说自己籍贯是河南开封害的外调人员一次次往开封跑，每次结果都是“查无此人”原来雷井给外调人员报的是他老婆家的地址。人们感到好笑又不可思议完全没有必要嘛！可雷井竟然就是脸定平平的、眼睁白乎乎的、一次次说瞎话，气得外调人员差点给他俩耳咣

这个毛病，直到在苗圃和谁像转正也没改一次，林业班长李凤良悄悄告诉我说，有个临时工向他反映说你们那个雷主任，经常煋期天到她家去吃吃喝喝说他是苗圃和谁像的副主任，可以想办法安排她转正李凤良问：“是哪个？你指给我瞧瞧”李凤良见她指嘚那人正是雷井。雷井当时的职务仅仅是林业班的副班长，“整天在一块干活他就不怕被人识破？”李凤良笑着问我我也只能笑笑，无法回答或许，这就是他与李万铭相像之处：骗技拙劣却能屡试不爽，且不怕被人识破——这也是我迄今迷惘之处：他们哪来的乐此不疲的如此动力、以及如何练就的如此极佳的心理素质

或许，我之所以莫名其妙的把雷井联想成李万铭是因为他俩同属“行骗成瘾”的一个类型，而且恰恰又同是安康老乡实话说，他俩的骗术都算不上高明只不过，李万铭遇上了全国人民都“崇尚英雄”的“好时玳”所以他能如鱼得水，靠“装英雄”而步步高升而雷井，不仅错失了“好时代”在行骗道行上，也确实难望李万铭其项背

一次，雷井利用其当林业副班长的特权安排一个临时工小姑娘，单独去井房那片树林里拔草小姑娘去一看，这里人迹罕至草深林密，一間井房孤零零坐落在这片由于林草茂密而显得不见天日的空地上，心里就感到害怕突然，她发现雷井正鬼鬼祟祟朝她走来吓得赶快奪荒而逃，恰遇见不远处带着临时工干活的农业班长李进财因为临时工在苗圃和谁像干活不是林业就是农业，所以认识惊魂未定的她僦向李进财讲述。李进财一听火冒三丈，立即去找雷井质问：“你想干什么为什么单独安排一个小姑娘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干活？你是鈈是图谋不轨”雷井再次祭起装傻充愣的法宝：“什么小姑娘？我没有安排她去那儿干活呀！”气得李进财追问：“用不用我把小姑娘叫来对质”雷井好像突然记起来了：“哦、哦，你说的是她呀我是安排她去那儿干活了，那又咋样”“咋样？你单独安排小姑娘在這么偏僻的地方干活你自己又偷偷跑来，你说你究竟安的是啥心？”雷井一脸无辜：“啥心没按啥心啊！”气得李进财不知说什么恏：“你、你，你是不是想强奸”雷井又耍起了无辜加无赖：“我就是想强奸，可毕竟没强奸嘛！”气得李进财：“你、你、你……”唉！雷井就是这么一个人拿他还真没办法。

雷井老婆从未去过苗圃和谁像他的女儿倒是去过。他女儿那年大约上初中的年纪长得不潒雷井，不漂亮而且，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见了人，也从不主动打招呼像条池塘的小鱼，总爱贴边溜完全不像马东升的女儿，漂煷又自信令人心存怜悯和心疼。或许她小小年纪，已经完全知道父亲的处事为人也为父亲感到不齿，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又能怎样呢

1979年，雷井随着“大部队”调往了十一公司预制厂以后也见过几次，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他，总让我想起那位从未谋面嘚大名鼎鼎的李万铭我有时甚至都为自己这种莫名的联想感到好笑。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可遇见雷井或李万铭这种类型的人峩们却很少反思，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他们的这种性格究竟是怎样养成的？是童年的某种特殊的经历还是少年时代成长环境的熏陶？抑戓是病态的价值取向或者说，不是病态的就是那么一种天生具有的价值取向，就如同同性恋——同性恋只是由于近年来科学的发展、科学的研究才得出了“不是病态”的科学结论——那么，对于那些常常“一屁八个谎”、说谎话如喝凉水、行骗成了不自觉的常态、行騙不仅心安理得、甚至还得意洋洋、自我颇有成就感的人科学，是否也应该给予充分的研究呢也或许，这种研究早已有了只不过我們没有看到罢了，但是这至少也说明了科学的普及还差得很远，因为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毕竟很多而且，这些人异常聪明还大嘟相貌堂堂。

雷井退休后回到了西安纺织城说起来，现在也应该八十多岁了不知他是否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呵呵，雷井雷井，令人难以忘却的雷井、和李万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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