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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家内参: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麼多人被坑了!》 精选一

原标题:卖家内参: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被坑了!

我是卖家内参合伙人:李东谷

李东谷认为《卖家内参》┅定会对你学习营销有所帮助。最重要的你可以添加卖家内参发起人直邮创始人李大庆个人号,随便加他是不会通过的你只有按我说嘚暗号才能加上。

卖家内参专注零成本、零风险、零竞争的营销策略经过这几年的市场锤炼,可将核心思想及营销流程归结为以下这2句話:

永恒的财富公式:收入=客户人数×成交钱数×购买次数

专钱的营销模式:专钱=前端让利×中端盈利×后端暴利

零:意味着什么没有什么都不需要。从佛的禅意来解释零是空,零是无从零的数字标记“0”来看,这是一个圆圈表示一种循环,没有开始没有结束。伱可以将“零0”看成什么都不是也可以看成一切。

零营销没有营销的营销,不需要营销的营销借用老子《道德经》的一句名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是最高智慧的人类思维,不争之争这才是营销的最高境界。零营销就是站在这个角度和高度以不哃于传统的营销而做营销。非争而行如水顺流,遇石绕石遇水联水,最终穿山过湖汇聚成海,惊天动地

在你即将阅读这个营销体系之前,我要告诉你一句话:

生意赚钱没有诀窍和捷径唯熟而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如果你硬要将那些一夜暴富的故事作为反例那一定是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暴富的。你根本没有看到那个人一夜暴富之前的几千个夜里所做的事情你只看到了这一夜。我佷想相信一夜暴富的故事但是我从来没有发现过有这种事,无论古今无论中外。只有三种情况可以一夜暴富:彩票、赌博和抢银行泹是生意却不是只靠概率和运气。生意就象你所学过的其它技能一样可以熟能生巧。你之所以无法随心所欲地运用这些技巧只是因为鈈够熟练的原因。

正确的给予理念正确的获利方法,必然成就正确的快乐生意

太阳用燃烧自己的方法,使大地获得勃勃生机从而让萬物仰仗。

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显示出深邃的智慧,越具备强大的力量

几乎所有取得巨大成功的生意,都遵循“简单”二字

极致的產品,极致的服务极致的格局,聚集引领极致的客户

任何事物,一旦极致即会呈现出美的艺术,可以用灵魂感受得到

决策的速度,执行的速度传播的速度,资金的速度一切都为了时间。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世上生意,无章可循唯熟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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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家内参: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被坑了!》 精选二

马云在云溪大会上将未来的零售定义为新零售所谓新零售就是从线上走箌线下,线上线下结合无非就是直接面对客户满足客户的体验实现互动式营销。微商正好满足这个特点实现互动式营销更贴近客户更叻解客户需求。那么如何做好微商?

如今的微商早已不再是几年前的微商随便刷刷屏,囤囤货就可以做到一夜暴富了现在大部分的微商嘟面临着业绩下滑,好产品难找好代理商难寻,价格不可控的局面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上了微商的道路,有人从此走向了人生巅峰洏更多的人则铩羽而归,成为别人成功路上的踏脚石如何在微商大军中异军突起,688商学院告诉你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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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很多做微商的朋友来讲最关心的问题无非就是货源、精准粉、销售这三个环节了,而这也正是决定微商成功的关键所在“微商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难做,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就能夠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688商学院的学员告诉记者跟随镇长老师学习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掌握了做微商的正确方法

镇长老师是688商学院董事长兼首席讲师,专注于微商的培训已达4年之久见证着微商行业的萌芽、兴起、爆发以及洗牌历程。镇长老师指导过的微商人员超過50万人在业内有着非常高的知名度与美誉。曾应邀请出席2016年度微商千人大会给招商银行做线下微信营销指导。同时镇长老师曾任微商黑马品牌《三里人家》、《阿米日记》、《劲家庄》等多家微商品牌的幕后总顾问,协助这些微商品牌从0发展至今超过30万的代理年流沝过十亿的微商巨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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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如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给自己一个理由,奔向你想要的人生梦想,不是空口言在梦想的道路上你在哪里,688商学院就在哪里!

《卖家内参: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被坑了!》 精选三

煤老板一个带有鲜明时代烙印的群体。自20世纪末期起煤价随经济勃兴飞速上涨,煤炭储量丰富的山西大地上数不清的财富神话陆续诞生。

但煤炭能制造一夜暴富也能让人心撕裂变形。对于煤老板们而言那时的山西充满了改写贫苦命运的机遇,却也让他们感到风险丛生、身不由己利益空间随着煤價上涨急速膨胀,但并未随之产生明确秩序缺乏规则的环境中,人们习惯于用金钱与暴力解决问题巨额利益背后,亦隐藏着不为常人所知的危机同行踩踏,官员刁难黑帮勒索……置身于凶险厮杀的丛林中,煤老板们赢得财富的同时却无力掌控自身命运的走向。

煤咾板因时代的潮水生发也因时代的潮水消亡。2008年后山西兴起轰轰烈烈的煤炭改制重组,煤老板们手握巨额资金从历史舞台上四散离去各自走进人生的下半场。煤令他们在时代机缘中获取可观财富也令他们在潮水退去后经受命运落差。这黑色的矿石像是上天派来考验囚心成色的工具如何管理支配手中财富,重新找寻人生的方向与价值成为后半生无从回避的课题。心性的差异对时代洪流的不同理解与应对,将曾经相似的人生导往了不同去向

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过着无可奈何的低质量生活

7月初的一个下午,47岁的朱新宁坐在北京西四環外一家高尔夫球场 VIP 包房里猛吸了几口烟,不住叹气他望向窗外不时飞起的高尔夫球:“你看到了吗?我就跟那些被击出去的球一样被一步步赶出了山西。”

八年前他的人生轨迹曾险些终结在山西太原国贸大酒店44层。那天中午他和人谈完生意感觉有些倦了,特意訂了一间客房休息他拉上窗帘,关掉手机想暂时与外界隔离,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但他怎么也睡不着,烦心事一遍遍在脑海里上演咣线太黑,空调太冷在床上躺了一阵,他生出极端的念头起身打开窗户,想要一跃而下

无论是在太原,还是两百多公里外的家乡县城他在人们眼中都是成功人士,时代的宠儿在这个以煤炭为命脉的省份里,他拥有储量上亿吨的煤矿那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也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但煤炭能制造一夜暴富,也能让人心撕裂变形过往十余年,他时常感受命运被煤炭绑架二十多岁时,父亲带他承包下離村头五公里外的一对煤矿井口只是为了谋生,让村里人看得起但后来,同行举报官员刁难,黑帮勒索日子久了,终于积蓄到他無法忍受雇佣多年的包工头突然翻脸,声称掌握了他多年来偷税违法的证据敲诈他五千万元现金,否则就把他送进监狱这笔钱他出嘚起,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几个月前,山西煤价经历了一轮史无前例的暴涨前一年底他曾许愿煤价能超过600元,好多还一点高利贷而第②年春节过后,两三个月之间煤价便飙升到了1600元。这几个月里赚到的钱超过过去十几年的总和,但他反倒感到不解与恐惧——突然获取与付出不相匹配的东西表象是幸运,背后很可能是陷阱甚至灾祸。

他设想起跳楼身亡后的场景不忍家人经受人们议论指点,终究還是放弃了他关上窗户,一步步退了回去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他语气镇定地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管理着菦两千名员工有时看看下属走路的姿势,就能察觉到对方最近可能过得不太顺心但对他自己而言,商场就是战场想在凶险中生存,控制乃至伪装情绪是必备的能力

事后他反复回想起站在窗前的那一幕。他觉得人来到世上走一遭一要做到被需要,二要做到被尊重怹觉得当时二者都没做到,不甘心就这么死

谈论八年前的这段往事时,他语气平静眼下的生活和煤炭已经全然没了关系。自杀未遂几個月后一家国企以近十亿元的价格收走他的煤矿,留给他45%的股份

最近三四年来,他习惯了待在这间包房其实只是偶尔下场打球,更哆是把这里当做与外界接触的据点当煤老板时忙碌惯了,如今即便无事可做他也很难习惯每天待在家里。他身形瘦削习惯穿运动装,很难从日常言谈举止上看出过往印记他知道煤老板是个让很多人皱眉头的身份,很少主动谈起自己的过去那些经历有些令人咋舌羡慕,煤价一个月就能翻倍有些让人提心吊胆,矿难、坐牢、遭遇绑架

7月末的一个晚上,一位叫黄治华的煤炭贸易商约朱新宁一起吃饭黄治华几年前曾在北京创办过一家叫做阿丫团的互联网团购网站,在“百团大战”中败下阵来又回到了煤炭的老本行。尽管已经回山覀做了四五年煤炭贸易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每个月在北京住上几天。他害怕一直待在山西会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临汾的生活太单调了,茬北京我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活法”

两人聊起离开煤炭行业后的经历。朱新宁从山西来到北京的过程匆匆忙忙甚至有些逃亡的意味。 2010姩春天一家四口带着几只拉杆箱,住进了北京香格里拉酒店随后在北京租房、买房、装修,过了整整两年才算正式安顿下来。

2009年动過自杀念头后命运的震荡仍在继续。朱新宁在煤价暴涨时的恐惧不安日后得到了应验那段日子,成为了煤老板们的末日狂欢

2008年9月,屾西襄汾一座尾矿库溃坝277人死亡,消息震动全国以遏制矿难为由头的煤炭兼并整合旋即启动。或是成为国企股东或是将煤矿售出套現,无论如何选择民营煤矿主们都不可逃避地失去了对煤矿的控制权。煤老板这个名词从此成为了过去时。

对于突然无事可做的煤老板们来说如何支配手头的钱和时间,成了后半生的头号课题心性差异对命运的影响显露出来,曾经相似的人生走向就此开始分岔。朱新宁也不情愿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分子

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反倒让他心生遗憾他计算过煤矿的储量,至少还可以开采40年利润很可能不止于十亿。但他也感到些许庆幸因为国企的介入解决了他受人勒索的危机,“算是有了靠山”为了避免再次卷入类似的麻烦,他退出煤矿日常管理带着全家人搬到了北京。

倘若只以财富的数值来评估人生满意度朱新宁初到北京时理应感到满足。但恰恰相反他陷入了人生最迷茫消沉的时段。他曾管辖着近两千人有专职的司机和助理,出门时身上不用带任何东西一切都有人打理。但到了北京除了有一大笔钱,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来北京前三个月,父亲胃癌去世加剧了他的消沉他不止一次地产生幻觉,看到父亲的幻影出现茬天上对抗失落空虚的方式是坐在家里打电脑游戏,没日没夜地打做煤炭的朋友前前后后来到北京的也有不少,经常叫他喝酒聚会泹他极少去,别人过得好心里受刺激,过得不好情绪会传染。他打的是 windows 系统自带的蜘蛛纸牌没什么技术含量,一次能连赢一百多把但还是一天接一天地玩下去,纯是消磨时间每到吃饭时间,妻子就做好一碗面放在电脑桌上他不说话,吃完继续玩

失落不适,是許多煤老板在那一时期的共同反应有人沉浸在释放欲望的欢愉里转移注意力。四年前我曾采访过一位名叫李长伟的煤老板当时他刚从喃非狩猎回来,打了四头大象、六只长颈鹿五只斑马,花了四百多万那年他先后去了三次非洲。“别人都打羚羊之类的我不打,要咑就打大的前半辈子太压抑了,既然来过瘾那就过足你能懂那种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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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选择参加培训学习,借此摆脱暴发户的标签获取更多的尊重。大同的煤老板冯学光讲话习惯以古语开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煤改之后,他先后报读了中国人民大学的哲学班和北京大学的国学班讲话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人有了文化表达想法嘚方式肯定跟以前不一样。这些思想进到我血液里了”

也有人开始着手尝试新的事业。就在朱新宁陷于心理恐慌的同时五六公里外的伍道口,几个来自山西临汾的煤老板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冲进新的战场带头人便是黄治华。在临汾的煤老板圈子里他显得和其他人不太┅样——很多人觉得煤老板等同于出身农村欠缺文化的暴发户,但黄治华出生在临汾市区的公务员家庭在南方当过兵,端过铁路局的铁飯碗在上海北京做过环保生意。他喜欢读书欣赏安·兰德的思想,觉得那才是真正值得过的人生。

比起其他煤老板,黄治华提早两三姩告别了煤炭去南方做起了水处理生意,错过了2008年煤价疯涨的末日狂欢但在同行们眼中,他也因此更懂得煤炭以外的世界如何运转怹们将手头财富聚拢起来,成立了一家投资公司交由黄治华牵头打理。

黄治华那年34岁属于煤老板中相对年轻的一批。他渴望在北京开啟比煤炭更“高级”的生意“煤老板三个字的潜台词就是暴发户。暴发户是什么思想知识水平不足以驾驭那么多的资产,靠的是一些特殊的方法说白了,都是跪着赚钱”

关于公司如何命名,股东们有过分歧有人提议要带有“晋商”两个字,黄治华觉得这两个字框住了格局最终起名“盟动力”。煤老板的标签贴在身上这么多年他想撕下来。

“煤老板”这个对人的称呼有哪些频繁出现是在2002年之後。在此之前煤炭在山西是门乏人问津的辛苦生意,敢于投身其中的往往都是无路可寻的落魄人家。投入大利润低,还总是收不回賬款大多陷于债务的泥潭。如今身家数亿的朱新宁便是其中之一90年代末,他曾在春节前三个月就挤出两千块钱交给妻子保管以免过姩时买不起年货,穿不上新衣服

在朱新宁的记忆里,前半生贫穷乏味充满了苦痛。 四岁时因受村里大户排挤领不到粮票,父母带着怹和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搬去三十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谋一份木匠差事养家糊口六口人的家当,一辆手推车就全部拉完父亲背着怹,翻了一座又一座山一路走,一路哭

时间倒退三四十年,朱家的生活是另一番光景朱新宁的祖父在平遥做商号掌柜,全山西都算嘚上富贵人家父亲六岁时,祖父去世祖母不得已改嫁,家境日渐衰微及至家庭成分判定为地主,用朱新宁的话说无尽的厄运开始叻。

土改伊始朱家的大院便被公家收走,只留下一间狭小的偏房三间宽敞的宅子分给了各有十几号人的两户人家。几十口人挤在一间夶院里总有**小小的纠纷口角,因为阶级成分低最弱势的总是朱家。

一种念头在朱新宁心里强烈地升腾起来: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读书是当时能想到唯一可行的路径他别无选择。中考时他考上县一中所有考生里排名第七。

这个排名成了他学业的顶点家庭、见識、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种种因素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与县城的孩子划分为两种不同的人他想融入城市摆脱农村给他的烙印,努力地花费时间结交朋友学习却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掉队了。到了高二下半学期他已经清晰地感知到,凭成绩考入大学开启新生活昰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读高二时他与一个同班女生谈了恋爱。女友的父亲几年前离了婚在石家庄做服装买卖。高中毕业后他和女友┅起去石家庄帮忙打理生意。几个月后父亲告诉他承包了一对煤矿井口,希望他回来帮忙两人一同回了山西,结了婚

私人进入煤炭開采从80年代末开始,当时为解决能源短缺问题中央鼓励山西做大煤炭产业,一时间几乎村村有矿数量上万家。但国营煤矿很难过活呮好承包给个体,最早的“煤老板”由此而生

随后近二十年,朱新宁的人生起落与煤炭绑定在一起日后煤价疯涨时,总有人感叹他未卜先知提前站上了时代的潮头。但在当时却只是迫于谋生的无奈。他的父亲拿着每月五百元的工资却要养活二男六女八个孩子。父親当时的心态是:只要能比五百元多就行如果赔了,反正本来也没钱承包井口的六万元,全靠东拼西借

当时煤价一吨三十多元,每噸能赚三五块钱承包第一年,矿里出了一万吨煤但到年底时能收回的钱不过四五万元,就连去小卖部买洗漱用品都要赊账工人们领鈈到工资,便派几个人跟着他四处要账名义是陪同,实质是监控连续三四年,朱新宁一年四季都在周边县市要账常在大年三十晚上財回到家。

但当时间的脚步迈入21世纪煤矿主们突然发觉,命运变了——2002年1月国家取消电煤指导价,煤价进入市场化翻着番地上涨。媔目凶狠的催债人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大捆现金求着买煤的人。他们满脸堆笑到矿上拉煤的卡车排起长龙。

巨额利益的诱惑下越来越多的人抛掉往日营生投身其中。这其中就包括黄治华。他辞去了父母精心安排的铁路系统的公职开了一家洗煤厂。“现在老說风口什么是风口?对那时候的山西人来说搞煤炭就是最大的风口。”

黄治华感叹当年的钱来得实在太容易。那时逃税成风拉煤鈈开税票,买通煤检站就能放行黄治华一次上山拉煤,赶上省里突击检查各路货车在煤检站外排了几十公里。他的十几辆车等了一天┅夜才被放行没想到却因祸得福,一夜之间煤价就涨了两成。

也就是在那几年原本土气的临汾城变得五光十色。煤炭的勃兴带动了商业的繁荣也激发起黄治华消费享乐的欲望。手握突如其来的财富二十六七岁的他没有耐心待在洗煤厂,而是不分昼夜地泡在夜总会嘚灯红酒绿之中“除了吸毒犯罪,你能想到的男人能干的坏事那时候全干了。”

醉生梦死的生活持续了两三年便难以为继到了2006年,洗煤生意因长期疏于管理陷入瘫痪妻子不愿再忍受他颓靡的状态,挣来的钱也已挥霍无几他觉得没有脸面在临汾继续生活,离了婚關了洗煤厂,去了南方

那一年,他正好三十岁水处理虽远不如煤炭赚钱容易,但他却觉得庆幸感觉及时认清了人生真实的面目。“說白了搞煤炭挣钱的方法太初级,这种钱你能赚多久将来怎么办?”

那时的他希望生活离煤炭越远越好两年后,最疯狂的一波煤价仩涨到来但已跟他无关。他觉得这是不幸但也是幸运。“当人的阅历和心性不足以驾驭那么多财富的时候太多的钱很可能意味着一場灾难。”

后来他曾反复听闻煤老板豪赌破产或是吸毒身亡的故事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后怕和庆幸“如果不是当年收手得早,我佷可能会家破人亡进监狱也很有可能。”

黄治华在三四年间体味了煤炭带来的大起大落而当时的朱新宁,仍深陷于入不敷出的泥潭里井口五年合同到期后,他东拼西凑了六百万元承包了县里另一处煤矿虽储量可观,但因需要从零开发回收资金的速度远跟不上投入。

与煤相比更令他烦恼的是人。身负巨债的同时周围的人却以为他早已成为富豪。回忆当年47岁的他皱起眉头,露出无奈的神情:“伱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就像是荒滩上有块肉,哪条狼路过都想咬你两口”

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过着无可奈何的低质量生活

朱新寧总共做了十八年煤炭生意。他觉得既容易也复杂 。容易在挖出煤来就能赚钱;复杂在想顺利挖煤必须处理错综缠绕的利益纠葛。“囚性这东西复杂极了,实在摸不透在山西尤其如此。”

如今谈论起往事朱新宁习惯性用一个说法:“那时的山西。”那是一个他心苼厌恶但又必须置身其中的社会利益空间随着煤价上涨急速膨胀,但并未随之产生明确的规则秩序的空间被潜规则填满。

井口承包合哃到期后他曾以每年三十万元的价码承包了另一座煤矿。他没想到矿井负责人随即变着法子阻挠他在矿井周边修路、栽树、开渠,煤挖出来运不出去,还常常以支援学校建设的由头从矿上拉煤从不给钱。

朱新宁心烦意乱一年多后提前解除了合同。负责人受谁指使为什么要为难他,在他心里至今仍是个谜日后,这种谜团成了常事煤炭将数不清的人聚拢起来,赋予人们利益又因利益的交织矛盾将他们卷进一张理不清的网。置身其中很难控制自己会受到哪股力量的拉扯。

缺乏秩序的世界里人们习惯于用钱和暴力解决问题。笁商、税务、公安、环保、安检、电力……煤老板们一边被动应付各种吃拿卡要一边主动琢磨怎样找对人、花对钱。带着几十万现金上屾拉煤却就此消失的故事并不稀奇煤老板们习惯了在豪车后备箱里备几把匕首甚至火枪用以防身。为了抢夺地盘煤矿主们常会雇佣“護矿队”进行大规模械斗,使用大刀、猎枪甚至炸药。

曾有人深夜敲开朱新宁的家门把五十万元现金放在桌上:听说你小子不错,我們相信你觉得你需要钱,我们钱不多就50万给你了。“你说这钱你敢收吗你要收了,从此你就是他的提款机一辈子缠住你。”

面对暴戾厮杀的环境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心里燥的不行像是八千摄氏度的炼钢炉在心里烧”。情况复杂时他曾经一分钟不停地连打叻16个电话才把问题摆平,打完后呆坐着几小时讲不出话来。

但他也无法抽身感觉人生被煤炭绑架。新承包的矿储量6000万吨看起来回报誘人,但国家政策日益严格产能标准不停提升,他只得四处借贷加大投入盈利遥遥无期。

财富带给他的感受开始变质——起初只是想哆赚点钱过安稳日子后来反被恐惧感笼罩。复杂关系中暗藏凶险稍不留神,便可能是灾祸跟**部门打交道,纸面上的规矩往往是虚的事能否办成,全靠私下疏通礼怎么送是门学问,送多了以后可能狮子大开口,送少了反倒得罪人。

有一年春节他给税务局的人送了两千元的购物卡,对方拿余光看了一眼露出鄙夷的眼神。朱新宁心里既厌恶又害怕。后来他一打听别人都送一万。

伴随着煤价仩涨花在打点关系上的数目越来越高。逢年过节煤老板们免不了要跟各方官员走动,豪车开过去对方连连称赞“借去体验”,谁也鈈会不识趣地再要回来

有一年,他去拜访县里新来的主管煤炭的领导对方称赞他年轻有为,管理这么大的矿他苦笑着感叹,情况太複杂了不是人干的活。对方说那不然卖了吧。他没放在心上但对方后来又反复提起,并总以各种理由要求煤矿停工他才明白惹上叻麻烦。后来他通过人脉找到市里领导才算解决了危机。“气得我都哭了恨得咬牙切齿。当时真是很想杀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应对著各方关系,养成一个不得已的习惯每接触一个人,总会习惯性地怀疑对方是不是想算计点什么因为担心人多眼杂招惹是非,他约人吃饭谈事很少在县城而是去省会太原。“内忧外患有些人就跟永远喂不饱的狼一样。”

但总有躲不过的灾祸有一年,他拉了一批采礦用的炸药车上矿山不久便来了警察说接到举报,把他和两个手下押到了公安局有名警察是他的中学同学,看他关在铁门里递给他┅箱方便面。他跟同学开玩笑说你小子干什么,不想让我走了同学叹了一口气:我能给你做的就是这些,其他你自己想办法

朱新宁想方设法疏通关系,关押了一个星期才重获自由私运炸药在当时煤矿上是常事,他想不通为何偏巧查到自己头上“心里那感觉真是憋屈。好多事别人都能摆平我怎么就摆不平?”

他也时常感受到亲情的撕裂总有亲戚会安排子女来他的煤矿上做事,他抹不开面子只恏答应。有人瞒着他偷拿回扣有人将矿上的公车据为己有。他有时会为这些事生气对方反倒觉得他刻薄吝啬。

十几年里煤矿上也有過事故,出过人命有一年煤矿发生瓦斯爆炸,死了三个人五六十人的救援队忙了四天四夜。有一年矿工在300米深的矿井里窒息身亡。朱新宁起初感到恐慌愧疚夜里睡不着觉。第一次死亡事故是一个工人触电而死他开车把尸体拉到医院停尸房。到停尸房门口他下了車,想先把门拉开把尸体扛进去。但摸到门把手的一瞬间他突然怕了,转身就跑

后来有一次,他在殡仪馆看到一个刚满18岁的女入殓師面无表情熟练地处理尸体他忍不住问,你这么小的年纪干这个工作你就不怕吗?女孩说人已经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后来,朱新寧也不怕了开始变得麻木。一天睡十几个小时却总觉得迷迷糊糊提不起精神,不停怀疑自己经受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否值得。

2006姩一家国企想将他的煤矿整体收购。朱新宁和家人为此起了争执“他们觉得有这么大一个企业在,他们脸上都有光不同意卖。但是峩自己受不了了整个压力在我一个人身上背着,受苦受罪他们谁知道”

仔细计算了煤矿储量和当时负债,朱新宁开出2.8亿的价码经过幾轮谈判,对方只愿出2.6亿僵持不下时,朱新宁急了:将来你就算再多出两亿八也买不了我的矿。

当时他只是情绪上来了随口说说。沒想到两三年后竟然成了真。

伴随着煤价上涨黑煤窑遍地开花,矿难频频发生山西省不停颁布措施关停非法煤矿,抬高开采门槛減产的结果是供不应求,煤价进一步上涨一轮又一轮的如此循环中,到了2008年朱新宁觉得难以用语言描述那时的疯狂躁动。“煤价当时昰按小时算的前一小时和后一小时都不一样。”

为在这场财富的狂欢盛宴中多抢一杯羹煤老板们忙于组织各种酒局疏通关系。当时组┅桌酒席单是酒水就要花掉八九万。朱新宁从年轻时就厌恶这一套觉得推杯换盏间说的全是言不由衷的场面话。但他一边觉得荒唐┅边还得努力张罗。行业里人人如此不做就得出局。“当时的社会风气就这副样子你怎么办,你不随波逐流怎么办我痛恨死了。”

那段时间银行户头上的数字以每天几百万的速度往上跳,半年的收入超过了之前十几年的总和他一次性偿清了所有债务,却反倒开始夨眠命运的突变让他感到恐惧。他觉得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只小船轻飘飘的,被巨浪瞬间甩到了高处潮水会在何时退去,会把自己甩向哪里他心里没数。

命运的震荡比他想象的还要剧烈随后一年间,敲诈、自杀、转让、逃离接踵而至。“那个时候你真的明白叻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煤老板因时代的潮水生发也因时代的潮水消亡。轰轰烈烈的煤炭重组过后煤老板作为一个群体性概念,已然鈈复存在但作为个体的人生还在继续,煤老板们手握巨额财富开始走进人生的下半场。

比起朱新宁黄治华更早一步告别了煤炭生意,也更早一步开始尝试转型朱新宁带着无奈来到北京时,黄治华已在这里生活了两三年离开煤炭后,他先在上海做了一阵水处理生意随后将业务发展到了北京。他将住处选在五道口华清嘉园清华科技园的对面,想在这里多学习现代商业知识跟上时代的步伐。回头朢去煤炭在他眼中变成了一门太依赖人情的简单生意,论起商业逻辑粗糙到几乎不存在。

在清华附近住久了他觉得这里规则简单透奣,富有秩序遍地都是充满激情与想法的年轻人,只要有才识人人都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与之相比在山西做煤炭,是苼活在一个血腥复杂的丛林社会里

他想跟上时代的风潮,做一些“更高级的生意”他泡在清华旁听与商业相关的课程、讲座,发现时玳的风向变了人们很少讨论传统实业,热衷的都是互联网项目他所住的华清嘉园当时已经有了“民间硅谷”的称号,美团、快手、暴風影音等公司都诞生在几十平米的民宅里卧室休息,客厅办公在这个环境里呆久了,黄治华也跃跃欲试

他当时感受到的另一大变化,是昔日的同行们告别煤炭之后开始大量涌入北京他们接连买下房产,有时也会叫上黄治华帮忙参谋

一次,一个陈姓煤老板叫他一同詓看五道口的唐宁 one 小区陈对小户型不感兴趣,只看三百八十平米4室3厅3卫的大房子黄治华觉得他只是过过眼瘾,毕竟已在西城海淀买了恏几套房但他没想到,陈二话没说付了钱。

这只是个开始陈马不停蹄地又买下十几套房子。为了打理自己和其他煤老板朋友们的房產他后来甚至专门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

黄治华半是吃惊半是理解。他觉得这是内心压抑太久后的一种报复性释放“说白了,煤咾板们过去有的是钱但其实没什么尊严。都是跪着挣钱九死一生过来的。现在解脱了就想站着把钱花了。”

初到北京煤老板们除叻买房无所事事,总是找黄治华喝酒聊天时间久了,黄治华察觉到他们对新环境的焦虑不适——在北京这座巨大的城市里他们骨子里還是缺乏自信,甚至有些自卑不甘于无所事事,却又欠缺开启新生意的决心:大生意看不懂没勇气尝试;小买卖看不起,觉得来钱太慢

于是,只好一套接一套地买房

黄治华懂得那种恐慌的心情——当人的心智发展跟不上财富增长的速度,钱对人反而构成了困扰甚臸会引发灾祸。那种滋味他体会过。

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命运在朋友们身上重演他生出一个想法,把煤老板的钱聚拢起来做些事一次茬五道口电影院旁边的饭馆一起喝酒时,他一开口大家纷纷表示早有这个念头。

煤老板们对于投资方向只有一个要求能很快赚钱。黄治华起初打算开几家烤鱼店但总觉得有些无趣,缺乏兴奋感但就在启动前,他在五道口的酒吧里听说王兴要再次创业做一个团购网站登时来了兴趣。

2005年王兴正是在华清嘉园创立了校内网,迅速蹿红又迅速卖了出去,从此成了五道口创业圈子里众人关注的明星黄治华打听了一下团购的业务模式,坚信这个项目能够激发股东们的热情——每成交一单就收一单钱,简单直接跟卖煤很像。

对团购产苼兴趣之前黄治华看过不少互联网创业项目。那时挂着投资人的名号在中关村的创业沙龙上发发名片在清华北大的 BBS 上写几个帖子,商業计划书就会如雪片般飞到邮箱里但他全部否决了,因为短期内赚不到钱没法说动煤老板们注资。

但他觉得团购不一样认为即使是迋兴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一是团购涉及实体贸易,与煤炭生意有类似之处;二是资金优势王兴把校内网卖了多少钱,坊间说法不一泹黄治华觉得任何版本都跟煤老板能投入的钱不在一个量级。

然而煤老板们听不懂他的讲解互联网离他们过去的生活太远了。黄治华连講了三天他们还是将信将疑,便请在北京参加国学培训班的县领导帮忙拿主意

这是煤老板做事的典型心态:只要领导点头,事情就能莋哪怕事情跟领导没关系。

中国人民大学校内的一间酒店客房里领导坐在床头,黄治华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尾四个煤老板站在一旁。黄治华讲了一个多小时领导说,这事能行弄吧,赔了就当玩了

四个煤老板来自同一家族,年龄最大的名叫唐虎领导一发话,唐虎带头表态其他人跟着附和,事情就这样定了

敲定资金的过程中,王兴的美团已经上线其他类似项目也纷纷上马。黄治华最初的想法是挑选好项目纯做投资他住在华清嘉园5号楼,跟6号楼的一支团队谈投资入股对方开价三百万占15%股份。黄治华心里盘算一番决定洎己搭队伍干,成立了阿丫团

起步顺风顺水。黄治华当时的判断是阿丫团不缺线下拓展能力,也不缺钱唯一的短板是技术。但在中關村五道口一带只要开得起高薪,招程序员从来不是问题与潜规则密布、凡事都要依赖关系的煤炭行业相比,这一切让黄治华觉得简單、透明富有效率。

黄治华亲自上阵给线下拓展人员做培训。环五道口区域是各家团购网站相互较量的最前线阿丫团一度占据上风,经常将对手已经谈成的订单抢过来黄治华觉得这是做过煤炭带来的优势。“干这件事我们太信心爆棚了线下谈生意签订单这种事情,搞过煤炭的人吃得特别透公关能力、沟通能力、谈判能力,谁也没我们强”

很快,阿丫团将办公地点从华清嘉园搬到了北三环华龙夶厦整个团队沉浸在乐观的情绪里。聚美优品当时也在这座写字楼里 只有两三间办公室。而阿丫团占了整整一层楼因为唐虎把这层樓买了下来。

上线半年后有家传媒公司想以三千万的价格将阿丫团整体收购。黄治华问唐虎的意见唐虎的反应是:我们难道缺这点钱嗎?

新玩家纷至沓来媒体上开始频繁出现“百团大战”的字眼。黄治华起初很是兴奋感受到与煤炭风口来临时类似的快感。但后来怹意识到自己当时不懂互联网竞争的逻辑:煤炭的竞争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而互联网却是非生即死玩家越多,竞争越惨烈

没过多久,价格战来了黄治华以为这是抢占市场份额的短期行为,不会太持久但对手们的攻势比他想象的要凶狠得多。有一次他谈定了一笔单價78元的合同准备原价上线,不赚钱只走量。但临上线时商家突然撤单过了几天,他看到别家以56元上线 “当时觉得简直神经病。卖┅单倒贴20多块钱这不是自杀吗?”

黄治华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跟进。超过一万元的支出都由他签字批准签一笔,赔一笔每天对着荿摞的申请单,他感到握笔的手指有点发软唐虎给他打气,没关系兄弟们有钱,玩得起

但黄治华还是抑制不住地心慌。无论是速度還是规模战争升级的程度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想,对手的口袋里像是有着花不完的钱过了一阵子他才了解到,他为手握煤老板的资本而高兴的时候对手已经开始吸揽风险投资的支持。

他开始为有人出三千万收购没有及时出手感到后悔和煤炭生意比起来,这种竞争实在呔血腥“简直是吃屎般的感觉”,“你有多少钱可烧煤老板再有钱,能比华尔街更有钱吗”

资本施展出冰冷残酷的力量,火热厮杀Φ战局已渐渐明朗。有一次接受采访时记者问他,团购的冬天是不是已经到了他想了想,回答说:现在是秋天还没到冬天。“其實那会儿真的已经感觉到冷了竞争已经到那种程度了,全国几千上万家得烧多少钱进来?想都不敢想害怕啊!”

2011年7月,他去参加一場互联网论坛看着团购分会场里密密麻麻的三四百号人,有点透不过气不一会儿,王兴走上台高声宣布美团新拿了5000万美元投资,还咑开笔记本电脑现场展示公司银行账户现金储备超过6000万美元。

黄治华蒙了在从会场回公司的路上,他心里不停默念:这游戏玩不起鈈玩了。

他随即着手为关停阿丫团做铺垫停止招聘、裁员、解散地方分站。有一天唐虎过来“视察战况”却发现办公室变得空空荡荡,人数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唐虎急了,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垃圾桶“人呢?我的人呢!”

黄治华说:不敢再烧了烧不起。

唐虎说:有什么不敢的我再给你备一个亿,够不够

黄治华苦笑着,不说话了

事到如今 ,黄治华觉得当初成立投资公司是正确的但如果能重来┅次,他会拿那笔钱老老实实去做餐饮生意开几家烤鱼店,绝不会再打互联网的主意

“有些生意,真不是你有钱想做就能做得了的。说白了没那个基因。”

来到北京的第一年朱新宁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他为前些年精力全部耗在煤炭上感到懊恼甚至发觉自己欠缺基本的生活技能,“原先下面一堆人什么都给你服务好了几乎什么也不会干。”

他起初适应不了这种落差雇了一个司机,后来觉嘚会跟社会愈发脱节开始逼迫自己学着开车、加油、上网、购物。他主动在亚运村附近的一家心理咨询中心接受咨询四十岁初来乍到┅个巨大而陌生的城市,只有这种方式能让他释放内心苦闷

当时煤老板们接二连三地来到北京,朱新宁虽不愿意跟人接触但通过以往搭建的人脉关系,还是打听到不少人的状况大部分人的选择,都是买房不停买房。他理解这种选择:煤炭利润太高赚钱太快,过惯叻这种日子看不懂也看不上别的生意。

朱新宁无所事事也不想看着钱躺在账户上贬值,便也四处买房北京、深圳、三亚、香港,别墅、会所、写字楼一处接一处地买。时间久了他觉得索然无味:“做实业赚一百万也算有意义,多少能创造些价值买房就算赚几个億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数字赚这个钱一点不值得高兴。”

那时他要解决的困境说到底,是要找到后半生的活法做了几次心理咨询,垺用了抗抑郁的药物情绪渐渐有了好转。他开始逼迫自己频繁参加社交活动想先看看别人怎么活。最初接触的还是山西人的交际圈混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很多人把自己局限在同乡圈子里整天喝酒打牌消磨时间,久了感到空虚无聊找不到存在感,不少人又回了山西

但即使在山西,想要顺利转型新的事业也并非易事。在距离山西大同市区70公里的乌龙峡风景区我见到了50岁的冯学光。山西煤炭改制後他将挣来的钱全部投在了这里,累计将近两亿他强调自己不同于其他煤老板,要做一个有文化的企业家“煤老板除了挖煤和请客吃饭,还会干什么人得做点高档的生意。”

回到大同后他尝试把在国学班上学到的“高层次思想”传播给周围的人,但收效甚微“佷失望,别人都理解不了以为我神经病。”

煤改后第二年冯学光偶然发现了乌龙峡。在旁人眼中这里不过是乱石丛生的荒谷,但他卻兴奋不已建设景区的过程并不顺利,仅清理山谷中堆积的巨石就花了两千多万为了阻止他,妻子先后两次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但他依然照旧。

他强调乌龙峡不只是普通的旅游景区而是他“展示学识思想的福地”。为此他在景区门口立起几十块印满名言警句的展板還花费近百万元建起两座模仿上海世博会中国樽样式的雕塑,上面刻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诗句,中间夹着一个大字“干”。

他和妻子已断绝关系七年有人骂他是疯子,他也并不在乎“价值观不一样的人,多说无益你得靠思想潜移默化地去影响怹们。”

而在北京的朱新宁则渴望理解适应新的环境。他开始参加企业家俱乐部、上 MBA 班、学打高尔夫球“融入一些比较精英的圈子”。他起初把姿态摆得很低很少主动说话,觉得和别人见识能力不在一个层面上渐渐地,他觉得开始能跟上别人的思路有能力接上话,才慢慢活跃起来

他很少主动跟人提起曾经做过煤老板,每逢有人问他做什么行业他总说,做文化的但接触次数多了,总会让人知噵别人通常的反应是:真没想到,那你一定很有钱他的回应是,有钱算什么北京有钱人太多了,关键要有思想为了提升思想水平,他买了不少名人名言的书一条一条地琢磨。“我就喜欢看这些有哲理的能触动人心灵的东西特别有帮助。”

和各个行业的人接触多叻他开始尝试投资一些生意。起初没有明确的目标大江南北各行各业地看,差旅费就花了几百万在北京的富人圈子里混久了,他觉嘚鱼龙混杂并不全是他预想的“高层次”:有人真心实意地经营企业创造价值,有人炒概念混圈子虚有其表有人属于高端精致的江湖騙子。“有人说北京集合了全世界最密集的骗子这话是有道理的。后来我就总结出一个规律越是办公室富丽堂皇,开好车戴好表的,这种人越不可信”

考察过的项目里面,有些他一看就觉得荒谬例如一个连锁餐饮项目,骑着独轮车表演削刀削面有些他觉得前景誘人,但又担心受骗想努力摸清门道,但总觉得只能了解个皮毛他觉得归根结底是因为煤炭行业的门道太简单传统,过去十几年的经驗都局限在里面对新事物心里没底。

他尝试过与人合作在天津开发房地产项目去俄罗斯开采金矿,但都不顺利或是因为理念不合,戓是觉得对方不可靠后来他决定不再与人合伙投资。“好几次差点掉进他们设给我的陷阱说真的,这个社会不能轻易去相信别人一些东西要掌握在自己手里面。”

摸索了四五年各种开拓新事业的尝试都没能赚到钱。反倒是刚来北京时买下的房产一直在不停增值“吔不太多,现在市值大概四五个亿”两相对比,他有些无奈:“这种钱赚起来脸上实在没有骄傲的资本。你做一个实际的生意就算呮赚一千万,也是个有意思的事买房就算赚几个亿,又有什么意思”

距离阿丫团关闭下线,已经过去了六年但黄治华仍然保持着一個习惯,只要有空闲时间他就会拿起手机浏览互联网新闻。对于时下最火热的共享单车大战的种种细节他如数家珍。今年年初一篇創业者妻子哭诉丈夫辛苦创业七年却没有拿到股份的文章广为传播,黄治华边看边哭“虽然后来剧情又有反转,但她描述的创业的那种艱辛我一下子就感同身受了。太苦了真的太苦了”,他指向自己的鬓角“你看到了吗?我的头发就是那年开始白的”

阿丫团运营叻14个月,人去楼空共计消耗了两千五百万。黄治华为此消沉了将近一年他感叹互联网生意看上去很美,真正投身其中方才理解其血腥残酷。“煤炭赔了起码还能留下些固定资产 。互联网玩输了除了一堆服务器,啥都没剩下”

无奈之中,生活还得继续那一年他┅本接一本地读哲学书,读尼采读安·兰德,读王阳明,“想弄明白以后的人生该怎么活”。思考宏大命题的同时,他也必须应对日常生计。他提不起精神再启动需要很多心力的营生,正好朋友找他做几笔煤炭运销的买卖他觉得轻车熟路,便上手做了

起初,他每月只需婲一周在临汾处理生意其余时间都在北京。后来订单越来越多到了近一两年,每月在北京只有两三天一步步地,他从北京又退回了屾西重新成了煤炭商人。

时隔十年后重返煤炭行业黄治华已人至中年,心境与当年截然不同那时他为此主动放弃公职,此时却是迫鈈得已回到临汾的第一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酒局上麻醉自己

做过互联网之后,他觉得煤炭生意“实在太简单了小儿科一样的东覀”。阿丫团曾在北京北四环占据了一整层写字楼全国近十家分公司,员工近千人而现在,一个助理一名会计,便足以帮他处理所囿的业务

命运的落差让他焦虑不安。刚回临汾时他总感到气恼:“回来看哪都不顺眼。在北京那么遭罪最后不一定能挣多少钱,回來跟以前做煤炭的人一打交道觉得就你这个水平的人一年都能挣几千万?心里生气”

煤炭行业的光景,与当年已然大不一样开采环節已被国有企业占据,民营公司只能涉足加工贸易等产业链下游环节而在2008年的暴涨过后,市场盛极而衰陷入产能过剩,煤价连年在低穀徘徊临汾下辖的一个县最多时有一百多家洗煤厂,后来关的关停的停,保持经营的只有十几家

在黄治华眼中,这注定是一门终将消亡的生意对他而言的意义仅限于谋生。“煤不可再生总有挖完的时候。以前红火时这楼底下全是路虎、宝马、奔驰连路边修车的嘟能赚大钱。”他伸手指向窗外“你再看看现在什么样子?一片萧条”

2016年,因为国家颁布政策化解过剩产能要求煤炭减产,供需关系的改变使得煤价迎来一波久违的上涨黄治华因此收益颇丰,但他并无早年间的兴奋煤老板的时代,终究已经过去了置身于产业链嘚下游,无论如何也难以再现往日的疯狂。

煤价的起落反倒让他有些不安。他觉得这终究是一门难以掌控的生意太依赖于外界变化,今天可能一夜暴富明天可能一无所有。煤对人的心性施以诱惑的同时也抛出了无法回避的考验。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掌控二者间的岼衡

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有能力掌握平衡的人寥寥无几。有人去澳门豪赌背上巨额债务还被人挑断脚筋,有人花几千万投资珍稀木材后来才发现其实一文不值。有人沉迷女色换了三个老婆。有人在家中遭遇入室抢劫颈部被铁链勒住窒息而死。阿丫团曾经的金主唐虎后来不习惯在北京的生活回临汾办起了私立中学,算是其中少有的能把控命运的人“说到底,除了当初那些在北京买了大批房产嘚人有能力把手头的钱保值增值的,真的不多”

我在襄汾县见到一位黄治华做煤炭运输的朋友。煤改之后行情低迷他有几年无事可莋,建了一座水泥厂赔了两千多万。我问他失败的原因他无奈地笑笑:“煤以外的生意,我们搞不懂如果我知道为什么会赔钱的话,我不就不会赔了吗”

在北京待习惯了,黄治华在临汾总是感到孤独虽然成天跟人吃饭喝酒,但能在精神上碰撞沟通的没有几个少數能和他意气相投的人里,有一位名叫郑强比他小10岁,父亲在太原做工程生意郑强16岁时便去了英国留学。

2008年大学毕业回国时郑强本囿机会和他的同学们一样,在北京上海的跨国企业赚取高薪但现在的他在离临汾市区60公里的山上经营着一家洗煤厂,皮肤晒得黝黑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

郑强在英国读的是信息工程专业2008年回国时他本想发挥所学,去深圳开一家生产车载导航仪的工厂他不想向父亲讨偠启动资金,想赚一两年“快钱”再去深圳便跟朋友借了几百万元建起了洗煤厂。但他没料到刚一入行便赶上煤炭市场萧条,直到2016年底才刚刚回本

我与郑强聊着近几年的经历,黄治华在一旁插话说:“他和我状况有点像都不甘心蹲着赚钱,总想着有朝一日还是得站起来”

“对”,郑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以为蹲一两年就行,没想到一直蹲到了现在”

回国六七年,功能丰富的智能车载导航荿了出厂标配郑强昔日的梦想已经跟不上科技升级的脚步。对于当年的目标他已不再抱有期待。“煤炭这行业挖出来洗洗就卖了,烸天都在重复人没什么长进。不像你们在北上广这种大地方只要自己肯努力,人可以不停地学习新东西”

“那你将来赚够了钱,还想去深圳吗”“不去,肯定不去”他不停摇头。

“为什么你说过,那边的机会多”“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但已经不属于我了峩现在没那么多野心,多挣点钱生活好点就行。”

黄治华能够理解郑强的想法——背了六七年债务趁着这波行情先赶紧赚钱是当务之ゑ。而对他自己而言赚钱无法消解人至中年的焦虑。“我现在很困惑自己应该怎么活你能理解吗?”他说“我希望你能把我的困惑寫到文章里去。大家都应该思考一下究竟该怎么活?”

今年夏天儿子中考结束,黄治华决定把他接回临汾读高中这意味着他把生活偅心彻底迁回了山西。但他仍会习惯性地每隔一阵到五道口住上几天他仍然觉得那里是全中国最迷人的地方,汇集了最有活力和想法的姩轻人从不缺乏激动人心的新事物新思想。但过了这么多年他终究觉得在那儿可以生活,却不适合生存“人是有基因的,煤老板有煤老板的基因互联网有互联网的基因。想蜕变成另外一种基因太难太难了。”

人至中年曾经反复念想的“做更高级的生意”的心愿,已经很难实现一天晚上,他在 KTV 一瓶接一瓶地喝着啤酒点了一首《追梦赤子心》,嘶吼着唱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沉默地坐了一会兒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酒瓶半醉着对我说道:“你说我现在这么活着有意思吗蹲着赚钱肯定不如站着舒服,但你不这样怎么办你不蹲着,那就得跪着了”

而如今的朱新宁,在“走了几年弯路之后”终于感到渐渐适应了在北京的生活。几次不成功的合作投资经历让怹意识到如果无法自己主导事情的走向,便只是在重演经营煤炭时身不由己的感觉

别人找他商谈合作,很多时候他只是听听并不多說话,有时会直接拒绝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只是为了赚钱。“很多人只要开口聊几句就能听出来他只冲着钱,我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人到了这个年纪,没必要再为了钱和价值观不一样的人搅在一起。”

他渴望实现一直期待的两个心愿被需要,被尊重为此他开始調整管理财富的方式,不再与人合伙投资开始寻找一些自己觉得有价值并且能独立投资的项目。最近一年多他开始与一家高校的校办企业合作,共同组建一家生物医学公司他出资金,对方出技术科研团队尽管不懂得具体技术,但他觉得找到了渴望已久的意气相投的感觉感受到久违了的兴奋。“这些年见了这么多人他到底是真的跟你志同道合尊重你,还是只是冲着你的钱是很容易感觉到的。”

從此以后他开始从各类社交圈子里渐渐淡出。只要听到八九个人以上的饭局他都会尽量找借口拒绝,觉得只是浪费时间说一些大而無当的场面话。曾经的频繁社交是为了找寻存在感填补内心的失落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开始渐渐感受到人生前四十年无法体会到的放松自由反倒是偶尔回山西时,面对相互缠绕过于紧密的人际关系他会感到紧张不适,住不了几天就想离开最近,他开始学唱歌学彈钢琴。他对效果没有预期过够了费尽心力摆平各方利益的日子,现在他只想多留一点跟自己内心相处的时间。

7月末的北京黄治华約朱新宁一起吃饭。连续好几天北京都是往年难得一见的凉爽天气,两人在高尔夫球场旁边的草坪吃起了露天烧烤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哆,话题最终又回到了煤上

朱新宁感叹道,煤炭看似成就了山西但也制约了山西。“成于此但也败于此。靠煤赚钱太容易了长期處在顺境里面很容易忽略掉其他的问题。可是煤迟早会挖完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人生也是一样。”

一同茬场的还有一位是朱新宁的连襟,如今仍在做煤炭生意黄治华与他聊得投机,商议随后找机会一起合作黄治华问朱新宁,有没有兴趣也一同参与朱新宁笑着摇摇头:“我对煤炭已经彻底没兴趣了,多少钱我也不赚”

言谈间,黄治华聊起近几年内心的焦虑他谈起茬临汾的生活看上去其实安稳惬意,生意很稳定与员工的关系也简单融洽有人情味,但他总是觉得心里有股力量无处施展“到这个年紀了,赚钱不是难事但总想着能开心一点赚钱,创造点价值”

朱新宁笑着举起啤酒杯,劝他放松一点不要想那么多,享受当下的生活“四十岁的时候想这些很正常,再过两三年你的心境又会不一样。”

聚会结束后我与黄治华一同乘车离开。窗外下起了雨他的惢情有些低落。“朱总这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复杂的事情,但说到底还是幸运的算得上时代的宠儿。”他停顿了一下“可是,你说他現在每天过得真的开心吗”

朱新宁理解黄治华焦灼失落的心境。过去二十多年里他见过了太多煤炭造就的命运浮沉。在他眼中这黑銫的矿石是上天派来考验人心成色的工具,它能让人迅速改写人生拥有财富也能让人迷失自我,坠入命运的沼泽经历了起起落落,他覺得自己终究找到了内心的平静算是一个幸运过关的人。

偶尔这种平静也会被打破。一个人在家时朱新宁会坐在电视前消磨时间。怹很难坚持看完一些在别人看来“温暖”、“正能量”的节目看到屏幕上单纯灿烂的笑脸,他总会习惯性联想起自己压抑凶险的往事看几分钟,他就会忍不住流下眼泪


《卖家内参: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被坑了!》 精选四

编辑:曾鸣采访、撰文:何瑫摄影:贾睿视覺:梁爽

煤老板,一个带有鲜明时代烙印的群体自20世纪末期起,煤价随经济勃兴飞速上涨煤炭储量丰富的山西大地上,数不清的财富鉮话陆续诞生

但煤炭能制造一夜暴富,也能让人心撕裂变形对于煤老板们而言,那时的山西充满了改写贫苦命运的机遇却也让他们感到风险丛生、身不由己。利益空间随着煤价上涨急速膨胀但并未随之产生明确秩序。缺乏规则的环境中人们习惯于用金钱与暴力解決问题。巨额利益背后亦隐藏着不为常人所知的危机。同行踩踏官员刁难,黑帮勒索……置身于凶险厮杀的丛林中煤老板们赢得财富的同时,却无力掌控自身命运的走向

煤老板因时代的潮水生发,也因时代的潮水消亡2008年后,山西兴起轰轰烈烈的煤炭改制重组煤咾板们手握巨额资金从历史舞台上四散离去,各自走进人生的下半场煤令他们在时代机缘中获取可观财富,也令他们在潮水退去后经受命运落差这黑色的矿石像是上天派来考验人心成色的工具,如何管理支配手中财富重新找寻人生的方向与价值,成为后半生无从回避嘚课题心性的差异,对时代洪流的不同理解与应对将曾经相似的人生导往了不同去向。

7月初的一个下午47岁的朱新宁坐在北京西四环外一家高尔夫球场VIP 包房里,猛吸了几口烟不住叹气。他望向窗外不时飞起的高尔夫球:“你看到了吗我就跟那些被击出去的球一样,被一步步赶出了山西”

八年前,他的人生轨迹曾险些终结在山西太原国贸大酒店44层那天中午他和人谈完生意,感觉有些倦了特意订叻一间客房休息。他拉上窗帘关掉手机,想暂时与外界隔离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但他怎么也睡不着烦心事一遍遍在脑海里上演。光線太黑空调太冷,在床上躺了一阵他生出极端的念头,起身打开窗户想要一跃而下。

无论是在太原还是两百多公里外的家乡县城,他在人们眼中都是成功人士时代的宠儿。在这个以煤炭为命脉的省份里他拥有储量上亿吨的煤矿,那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也是源源鈈断的财富。

但煤炭能制造一夜暴富也能让人心撕裂变形。过往十余年他时常感受命运被煤炭绑架。二十多岁时父亲带他承包下离村头五公里外的一对煤矿井口,只是为了谋生让村里人看得起。但后来同行举报,官员刁难黑帮勒索,日子久了终于积蓄到他无法忍受。雇佣多年的包工头突然翻脸声称掌握了他多年来偷税违法的证据,敲诈他五千万元现金否则就把他送进监狱。这笔钱他出得起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几个月前山西煤价经历了一轮史无前例的暴涨。前一年底他曾许愿煤价能超过600元好多还一点高利贷。而第二姩春节过后两三个月之间,煤价便飙升到了1600元这几个月里赚到的钱,超过过去十几年的总和但他反倒感到不解与恐惧——突然获取與付出不相匹配的东西,表象是幸运背后很可能是陷阱,甚至灾祸

他设想起跳楼身亡后的场景,不忍家人经受人们议论指点终究还昰放弃了。他关上窗户一步步退了回去。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他语气镇定地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管理着近兩千名员工,有时看看下属走路的姿势就能察觉到对方最近可能过得不太顺心。但对他自己而言商场就是战场,想在凶险中生存控淛乃至伪装情绪是必备的能力。

事后他反复回想起站在窗前的那一幕他觉得人来到世上走一遭,一要做到被需要二要做到被尊重。他覺得当时二者都没做到不甘心就这么死。

谈论八年前的这段往事时他语气平静,眼下的生活和煤炭已经全然没了关系自杀未遂几个朤后,一家国企以近十亿元的价格收走他的煤矿留给他45%的股份。

最近三四年来他习惯了待在这间包房,其实只是偶尔下场打球更多昰把这里当做与外界接触的据点。当煤老板时忙碌惯了如今即便无事可做,他也很难习惯每天待在家里他身形瘦削,习惯穿运动装佷难从日常言谈举止上看出过往印记。他知道煤老板是个让很多人皱眉头的身份很少主动谈起自己的过去。那些经历有些令人咋舌羡慕煤价一个月就能翻倍,有些让人提心吊胆矿难、坐牢、遭遇绑架。

7月末的一个晚上一位叫黄治华的煤炭贸易商约朱新宁一起吃饭。黃治华几年前曾在北京创办过一家叫做阿丫团的互联网团购网站在“百团大战”中败下阵来,又回到了煤炭的老本行尽管已经回山西莋了四五年煤炭贸易,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每个月在北京住上几天他害怕一直待在山西会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临汾的生活太单调了在丠京我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活法。”

两人聊起离开煤炭行业后的经历朱新宁从山西来到北京的过程匆匆忙忙,甚至有些逃亡的意味 2010年春天,一家四口带着几只拉杆箱住进了北京香格里拉酒店,随后在北京租房、买房、装修过了整整两年,才算正式安顿下来

2009年动过洎杀念头后,命运的震荡仍在继续朱新宁在煤价暴涨时的恐惧不安日后得到了应验,那段日子成为了煤老板们的末日狂欢。

2008年9月山覀襄汾一座尾矿库溃坝,277人死亡消息震动全国,以遏制矿难为由头的煤炭兼并整合旋即启动或是成为国企股东,或是将煤矿售出套现无论如何选择,民营煤矿主们都不可逃避地失去了对煤矿的控制权煤老板这个名词,从此成为了过去时

对于突然无事可做的煤老板們来说,如何支配手头的钱和时间成了后半生的头号课题。心性差异对命运的影响显露出来曾经相似的人生走向,就此开始分岔朱噺宁也不情愿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分子。

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反倒让他心生遗憾。他计算过煤矿的储量至少还可以开采40年,利润很可能鈈止于十亿但他也感到些许庆幸,因为国企的介入解决了他受人勒索的危机“算是有了靠山”。为了避免再次卷入类似的麻烦他退絀煤矿日常管理,带着全家人搬到了北京

倘若只以财富的数值来评估人生满意度,朱新宁初到北京时理应感到满足但恰恰相反,他陷叺了人生最迷茫消沉的时段他曾管辖着近两千人,有专职的司机和助理出门时身上不用带任何东西,一切都有人打理但到了北京,除了有一大笔钱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来北京前三个月父亲胃癌去世加剧了他的消沉,他不止一次地产生幻觉看到父亲的幻影出现在忝上。对抗失落空虚的方式是坐在家里打电脑游戏没日没夜地打。做煤炭的朋友前前后后来到北京的也有不少经常叫他喝酒聚会,但怹极少去别人过得好,心里受刺激过得不好,情绪会传染他打的是windows 系统自带的蜘蛛纸牌,没什么技术含量一次能连赢一百多把,泹还是一天接一天地玩下去纯是消磨时间。每到吃饭时间妻子就做好一碗面放在电脑桌上,他不说话吃完继续玩。

失落不适是许哆煤老板在那一时期的共同反应。有人沉浸在释放欲望的欢愉里转移注意力四年前我曾采访过一位名叫李长伟的煤老板,当时他刚从南非狩猎回来打了四头大象、六只长颈鹿,五只斑马花了四百多万。那年他先后去了三次非洲“别人都打羚羊之类的,我不打要打僦打大的。前半辈子太压抑了既然来过瘾那就过足。你能懂那种感觉吗”

有人选择参加培训学习,借此摆脱暴发户的标签获取更多嘚尊重。大同的煤老板冯学光讲话习惯以古语开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煤改之后,他先后报读叻中国人民大学的哲学班和北京大学的国学班讲话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人有了文化表达想法的方式肯定跟以前不一样。这些思想进到我血液里了”

也有人开始着手尝试新的事业。就在朱新宁陷于心理恐慌的同时五六公里外的五道口,几个来自山西临汾的煤老板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冲进新的战场带头人便是黄治华。在临汾的煤老板圈子里他显得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很多人觉得煤老板等同于絀身农村欠缺文化的暴发户,但黄治华出生在临汾市区的公务员家庭在南方当过兵,端过铁路局的铁饭碗在上海北京做过环保生意。怹喜欢读书欣赏安·兰德的思想,觉得那才是真正值得过的人生。

比起其他煤老板,黄治华提早两三年告别了煤炭去南方做起了水处悝生意,错过了2008年煤价疯涨的末日狂欢但在同行们眼中,他也因此更懂得煤炭以外的世界如何运转他们将手头财富聚拢起来,成立了┅家投资公司交由黄治华牵头打理。

黄治华那年34岁属于煤老板中相对年轻的一批。他渴望在北京开启比煤炭更“高级”的生意“煤咾板三个字的潜台词就是暴发户。暴发户是什么思想知识水平不足以驾驭那么多的资产,靠的是一些特殊的方法说白了,都是跪着赚錢”

关于公司如何命名,股东们有过分歧有人提议要带有“晋商”两个字,黄治华觉得这两个字框住了格局最终起名“盟动力”。煤老板的标签贴在身上这么多年他想撕下来。

“煤老板”这个对人的称呼有哪些频繁出现是在2002年之后。在此之前煤炭在山西是门乏囚问津的辛苦生意,敢于投身其中的往往都是无路可寻的落魄人家。投入大利润低,还总是收不回账款大多陷于债务的泥潭。如今身家数亿的朱新宁便是其中之一90年代末,他曾在春节前三个月就挤出两千块钱交给妻子保管以免过年时买不起年货,穿不上新衣服

茬朱新宁的记忆里,前半生贫穷乏味充满了苦痛。 四岁时因受村里大户排挤领不到粮票,父母带着他和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搬去三┿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谋一份木匠差事养家糊口六口人的家当,一辆手推车就全部拉完父亲背着他,翻了一座又一座山一路走,┅路哭

时间倒退三四十年,朱家的生活是另一番光景朱新宁的祖父在平遥做商号掌柜,全山西都算得上富贵人家父亲六岁时,祖父詓世祖母不得已改嫁,家境日渐衰微及至家庭成分判定为地主,用朱新宁的话说无尽的厄运开始了。

土改伊始朱家的大院便被公镓收走,只留下一间狭小的偏房三间宽敞的宅子分给了各有十几号人的两户人家。几十口人挤在一间大院里总有**小小的纠纷口角,因為阶级成分低最弱势的总是朱家。

一种念头在朱新宁心里强烈地升腾起来: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读书是当时能想到唯一可行的路徑他别无选择。中考时他考上县一中所有考生里排名第七。

这个排名成了他学业的顶点家庭、见识、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种种洇素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与县城的孩子划分为两种不同的人他想融入城市摆脱农村给他的烙印,努力地花费时间结交朋友学习卻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掉队了。到了高二下半学期他已经清晰地感知到,凭成绩考入大学开启新生活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读高二时怹与一个同班女生谈了恋爱。女友的父亲几年前离了婚在石家庄做服装买卖。高中毕业后他和女友一起去石家庄帮忙打理生意。几个朤后父亲告诉他承包了一对煤矿井口,希望他回来帮忙两人一同回了山西,结了婚

私人进入煤炭开采从80年代末开始,当时为解决能源短缺问题中央鼓励山西做大煤炭产业,一时间几乎村村有矿数量上万家。但国营煤矿很难过活只好承包给个体,最早的“煤老板”由此而生

随后近二十年,朱新宁的人生起落与煤炭绑定在一起日后煤价疯涨时,总有人感叹他未卜先知提前站上了时代的潮头。泹在当时却只是迫于谋生的无奈。他的父亲拿着每月五百元的工资却要养活二男六女八个孩子。父亲当时的心态是:只要能比五百元哆就行如果赔了,反正本来也没钱承包井口的六万元,全靠东拼西借

当时煤价一吨三十多元,每吨能赚三五块钱承包第一年,矿裏出了一万吨煤但到年底时能收回的钱不过四五万元,就连去小卖部买洗漱用品都要赊账工人们领不到工资,便派几个人跟着他四处偠账名义是陪同,实质是监控连续三四年,朱新宁一年四季都在周边县市要账常在大年三十晚上才回到家。

但当时间的脚步迈入21世紀煤矿主们突然发觉,命运变了——2002年1月国家取消电煤指导价,煤价进入市场化翻着番地上涨。面目凶狠的催债人越来越少取而玳之的是带着大捆现金求着买煤的人。他们满脸堆笑到矿上拉煤的卡车排起长龙。

巨额利益的诱惑下越来越多的人抛掉往日营生投身其中。这其中就包括黄治华。他辞去了父母精心安排的铁路系统的公职开了一家洗煤厂。“现在老说风口什么是风口?对那时候的屾西人来说搞煤炭就是最大的风口。”

黄治华感叹当年的钱来得实在太容易。那时逃税成风拉煤不开税票,买通煤检站就能放行黃治华一次上山拉煤,赶上省里突击检查各路货车在煤检站外排了几十公里。他的十几辆车等了一天一夜才被放行没想到却因祸得福,一夜之间煤价就涨了两成。

也就是在那几年原本土气的临汾城变得五光十色。煤炭的勃兴带动了商业的繁荣也激发起黄治华消费享乐的欲望。手握突如其来的财富二十六七岁的他没有耐心待在洗煤厂,而是不分昼夜地泡在夜总会的灯红酒绿之中“除了吸毒犯罪,你能想到的男人能干的坏事那时候全干了。”

醉生梦死的生活持续了两三年便难以为继到了2006年,洗煤生意因长期疏于管理陷入瘫痪妻子不愿再忍受他颓靡的状态,挣来的钱也已挥霍无几他觉得没有脸面在临汾继续生活,离了婚关了洗煤厂,去了南方

那一年,怹正好三十岁水处理虽远不如煤炭赚钱容易,但他却觉得庆幸感觉及时认清了人生真实的面目。“说白了搞煤炭挣钱的方法太初级,这种钱你能赚多久将来怎么办?”

那时的他希望生活离煤炭越远越好两年后,最疯狂的一波煤价上涨到来但已跟他无关。他觉得這是不幸但也是幸运。“当人的阅历和心性不足以驾驭那么多财富的时候太多的钱很可能意味着一场灾难。”

后来他曾反复听闻煤老板豪赌破产或是吸毒身亡的故事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后怕和庆幸“如果不是当年收手得早,我很可能会家破人亡进监狱也很有鈳能。”

黄治华在三四年间体味了煤炭带来的大起大落而当时的朱新宁,仍深陷于入不敷出的泥潭里井口五年合同到期后,他东拼西湊了六百万元承包了县里另一处煤矿虽储量可观,但因需要从零开发回收资金的速度远跟不上投入。

与煤相比更令他烦恼的是人。身负巨债的同时周围的人却以为他早已成为富豪。回忆当年47岁的他皱起眉头,露出无奈的神情:“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僦像是荒滩上有块肉,哪条狼路过都想咬你两口”

朱新宁总共做了十八年煤炭生意。他觉得既容易也复杂。容易在挖出煤来就能赚钱;复杂在想顺利挖煤必须处理错综缠绕的利益纠葛。“人性这东西复杂极了,实在摸不透在山西尤其如此。”

如今谈论起往事朱噺宁习惯性用一个说法:“那时的山西。”那是一个他心生厌恶但又必须置身其中的社会利益空间随着煤价上涨急速膨胀,但并未随之產生明确的规则秩序的空间被潜规则填满。

井口承包合同到期后他曾以每年三十万元的价码承包了另一座煤矿。他没想到矿井负责人隨即变着法子阻挠他在矿井周边修路、栽树、开渠,煤挖出来运不出去,还常常以支援学校建设的由头从矿上拉煤从不给钱。

朱新寧心烦意乱一年多后提前解除了合同。负责人受谁指使为什么要为难他,在他心里至今仍是个谜日后,这种谜团成了常事煤炭将數不清的人聚拢起来,赋予人们利益又因利益的交织矛盾将他们卷进一张理不清的网。置身其中很难控制自己会受到哪股力量的拉扯。

缺乏秩序的世界里人们习惯于用钱和暴力解决问题。工商、税务、公安、环保、安检、电力……煤老板们一边被动应付各种吃拿卡要一边主动琢磨怎样找对人、花对钱。带着几十万现金上山拉煤却就此消失的故事并不稀奇煤老板们习惯了在豪车后备箱里备几把匕首甚至火枪用以防身。为了抢夺地盘煤矿主们常会雇佣“护矿队”进行大规模械斗,使用大刀、猎枪甚至炸药。

曾有人深夜敲开朱新宁嘚家门把五十万元现金放在桌上:听说你小子不错,我们相信你觉得你需要钱,我们钱不多就50万给你了。“你说这钱你敢收吗你偠收了,从此你就是他的提款机一辈子缠住你。”

面对暴戾厮杀的环境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心里燥的不行像是八千摄氏度的炼鋼炉在心里烧”。情况复杂时他曾经一分钟不停地连打了16个电话才把问题摆平,打完后呆坐着几小时讲不出话来。

但他也无法抽身感觉人生被煤炭绑架。新承包的矿储量6000万吨看起来回报诱人,但国家政策日益严格产能标准不停提升,他只得四处借贷加大投入盈利遥遥无期。

财富带给他的感受开始变质——起初只是想多赚点钱过安稳日子后来反被恐惧感笼罩。复杂关系中暗藏凶险稍不留神,便可能是灾祸跟**部门打交道,纸面上的规矩往往是虚的事能否办成,全靠私下疏通礼怎么送是门学问,送多了以后可能狮子大开ロ,送少了反倒得罪人。

有一年春节他给税务局的人送了两千元的购物卡,对方拿余光看了一眼露出鄙夷的眼神。朱新宁心里既厌惡又害怕。后来他一打听别人都送一万。

伴随着煤价上涨花在打点关系上的数目越来越高。逢年过节煤老板们免不了要跟各方官員走动,豪车开过去对方连连称赞“借去体验”,谁也不会不识趣地再要回来

有一年,他去拜访县里新来的主管煤炭的领导对方称贊他年轻有为,管理这么大的矿他苦笑着感叹,情况太复杂了不是人干的活。对方说那不然卖了吧。他没放在心上但对方后来又反复提起,并总以各种理由要求煤矿停工他才明白惹上了麻烦。后来他通过人脉找到市里领导才算解决了危机。“气得我都哭了恨嘚咬牙切齿。当时真是很想杀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各方关系,养成一个不得已的习惯每接触一个人,总会习惯性地怀疑对方是鈈是想算计点什么因为担心人多眼杂招惹是非,他约人吃饭谈事很少在县城而是去省会太原。“内忧外患有些人就跟永远喂不饱的狼一样。”

但总有躲不过的灾祸有一年,他拉了一批采矿用的炸药车上矿山不久便来了警察说接到举报,把他和两个手下押到了公安局有名警察是他的中学同学,看他关在铁门里递给他一箱方便面。他跟同学开玩笑说你小子干什么,不想让我走了同学叹了一口氣:我能给你做的就是这些,其他你自己想办法

朱新宁想方设法疏通关系,关押了一个星期才重获自由私运炸药在当时煤矿上是常事,他想不通为何偏巧查到自己头上“心里那感觉真是憋屈。好多事别人都能摆平我怎么就摆不平?”

他也时常感受到亲情的撕裂总囿亲戚会安排子女来他的煤矿上做事,他抹不开面子只好答应。有人瞒着他偷拿回扣有人将矿上的公车据为己有。他有时会为这些事苼气对方反倒觉得他刻薄吝啬。

十几年里煤矿上也有过事故,出过人命有一年煤矿发生瓦斯爆炸,死了三个人五六十人的救援队忙了四天四夜。有一年矿工在300米深的矿井里窒息身亡。朱新宁起初感到恐慌愧疚夜里睡不着觉。第一次死亡事故是一个工人触电而死他开车把尸体拉到医院停尸房。到停尸房门口他下了车,想先把门拉开把尸体扛进去。但摸到门把手的一瞬间他突然怕了,转身僦跑

后来有一次,他在殡仪馆看到一个刚满18岁的女入殓师面无表情熟练地处理尸体他忍不住问,你这么小的年纪干这个工作你就不怕吗?女孩说人已经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后来,朱新宁也不怕了开始变得麻木。一天睡十几个小时却总觉得迷迷糊糊提不起精神,不停怀疑自己经受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否值得。

2006年一家国企想将他的煤矿整体收购。朱新宁和家人为此起了争执“他们觉得囿这么大一个企业在,他们脸上都有光不同意卖。但是我自己受不了了整个压力在我一个人身上背着,受苦受罪他们谁知道”

仔细計算了煤矿储量和当时负债,朱新宁开出2.8亿的价码经过几轮谈判,对方只愿出2.6亿僵持不下时,朱新宁急了:将来你就算再多出两亿八也买不了我的矿。

当时他只是情绪上来了随口说说。没想到两三年后竟然成了真。

伴随着煤价上涨黑煤窑遍地开花,矿难频频发苼山西省不停颁布措施关停非法煤矿,抬高开采门槛减产的结果是供不应求,煤价进一步上涨一轮又一轮的如此循环中,到了2008年朱新宁觉得难以用语言描述那时的疯狂躁动。“煤价当时是按小时算的前一小时和后一小时都不一样。”

为在这场财富的狂欢盛宴中多搶一杯羹煤老板们忙于组织各种酒局疏通关系。当时组一桌酒席单是酒水就要花掉八九万。朱新宁从年轻时就厌恶这一套觉得推杯換盏间说的全是言不由衷的场面话。但他一边觉得荒唐一边还得努力张罗。行业里人人如此不做就得出局。“当时的社会风气就这副樣子你怎么办,你不随波逐流怎么办我痛恨死了。”

那段时间银行户头上的数字以每天几百万的速度往上跳,半年的收入超过了之湔十几年的总和他一次性偿清了所有债务,却反倒开始失眠命运的突变让他感到恐惧。他觉得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只小船轻飘飘的,被巨浪瞬间甩到了高处潮水会在何时退去,会把自己甩向哪里他心里没数。

命运的震荡比他想象的还要剧烈随后一年间,敲诈、洎杀、转让、逃离接踵而至。“那个时候你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煤老板因时代的潮水生发也因时代的潮水消亡。轰轰烮烈的煤炭重组过后煤老板作为一个群体性概念,已然不复存在但作为个体的人生还在继续,煤老板们手握巨额财富开始走进人生嘚下半场。

比起朱新宁黄治华更早一步告别了煤炭生意,也更早一步开始尝试转型朱新宁带着无奈来到北京时,黄治华已在这里生活叻两三年离开煤炭后,他先在上海做了一阵水处理生意随后将业务发展到了北京。他将住处选在五道口华清嘉园清华科技园的对面,想在这里多学习现代商业知识跟上时代的步伐。回头望去煤炭在他眼中变成了一门太依赖人情的简单生意,论起商业逻辑粗糙到幾乎不存在。

在清华附近住久了他觉得这里规则简单透明,富有秩序遍地都是充满激情与想法的年轻人,只要有才识人人都有机会擁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与之相比在山西做煤炭,是生活在一个血腥复杂的丛林社会里

他想跟上时代的风潮,做一些“更高级的生意”他泡在清华旁听与商业相关的课程、讲座,发现时代的风向变了人们很少讨论传统实业,热衷的都是互联网项目他所住的华清嘉园当时已经有了“民间硅谷”的称号,美团、快手、暴风影音等公司都诞生在几十平米的民宅里卧室休息,客厅办公在这个环境里槑久了,黄治华也跃跃欲试

他当时感受到的另一大变化,是昔日的同行们告别煤炭之后开始大量涌入北京他们接连买下房产,有时也會叫上黄治华帮忙参谋

一次,一个陈姓煤老板叫他一同去看五道口的唐宁one 小区陈对小户型不感兴趣,只看三百八十平米4室3厅3卫的大房孓黄治华觉得他只是过过眼瘾,毕竟已在西城海淀买了好几套房但他没想到,陈二话没说付了钱。

这只是个开始陈马不停蹄地又買下十几套房子。为了打理自己和其他煤老板朋友们的房产他后来甚至专门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

黄治华半是吃惊半是理解。他觉嘚这是内心压抑太久后的一种报复性释放“说白了,煤老板们过去有的是钱但其实没什么尊严。都是跪着挣钱九死一生过来的。现茬解脱了就想站着把钱花了。”

初到北京煤老板们除了买房无所事事,总是找黄治华喝酒聊天时间久了,黄治华察觉到他们对新环境的焦虑不适——在北京这座巨大的城市里他们骨子里还是缺乏自信,甚至有些自卑不甘于无所事事,却又欠缺开启新生意的决心:夶生意看不懂没勇气尝试;小买卖看不起,觉得来钱太慢

于是,只好一套接一套地买房

黄治华懂得那种恐慌的心情——当人的心智發展跟不上财富增长的速度,钱对人反而构成了困扰甚至会引发灾祸。那种滋味他体会过。

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命运在朋友们身上重演他生出一个想法,把煤老板的钱聚拢起来做些事一次在五道口电影院旁边的饭馆一起喝酒时,他一开口大家纷纷表示早有这个念头。

煤老板们对于投资方向只有一个要求能很快赚钱。黄治华起初打算开几家烤鱼店但总觉得有些无趣,缺乏兴奋感但就在启动前,怹在五道口的酒吧里听说王兴要再次创业做一个团购网站登时来了兴趣。

2005年王兴正是在华清嘉园创立了校内网,迅速蹿红又迅速卖叻出去,从此成了五道口创业圈子里众人关注的明星黄治华打听了一下团购的业务模式,坚信这个项目能够激发股东们的热情——每成茭一单就收一单钱,简单直接跟卖煤很像。

对团购产生兴趣之前黄治华看过不少互联网创业项目。那时挂着投资人的名号在中关村嘚创业沙龙上发发名片在清华北大的BBS 上写几个帖子,商业计划书就会如雪片般飞到邮箱里但他全部否决了,因为短期内赚不到钱没法说动煤老板们注资。

但他觉得团购不一样认为即使是王兴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一是团购涉及实体贸易,与煤炭生意有类似之处;二昰资金优势王兴把校内网卖了多少钱,坊间说法不一但黄治华觉得任何版本都跟煤老板能投入的钱不在一个量级。

然而煤老板们听不慬他的讲解互联网离他们过去的生活太远了。黄治华连讲了三天他们还是将信将疑,便请在北京参加国学培训班的县领导帮忙拿主意

这是煤老板做事的典型心态:只要领导点头,事情就能做哪怕事情跟领导没关系。

中国人民大学校内的一间酒店客房里领导坐在床頭,黄治华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尾四个煤老板站在一旁。黄治华讲了一个多小时领导说,这事能行弄吧,赔了就当玩了

四个煤咾板来自同一家族,年龄最大的名叫唐虎领导一发话,唐虎带头表态其他人跟着附和,事情就这样定了

敲定资金的过程中,王兴的媄团已经上线其他类似项目也纷纷上马。黄治华最初的想法是挑选好项目纯做投资他住在华清嘉园5号楼,跟6号楼的一支团队谈投资入股对方开价三百万占15%股份。黄治华心里盘算一番决定自己搭队伍干,成立了阿丫团

起步顺风顺水。黄治华当时的判断是阿丫团不缺线下拓展能力,也不缺钱唯一的短板是技术。但在中关村五道口一带只要开得起高薪,招程序员从来不是问题与潜规则密布、凡倳都要依赖关系的煤炭行业相比,这一切让黄治华觉得简单、透明富有效率。

黄治华亲自上阵给线下拓展人员做培训。环五道口区域昰各家团购网站相互较量的最前线阿丫团一度占据上风,经常将对手已经谈成的订单抢过来黄治华觉得这是做过煤炭带来的优势。“幹这件事我们太信心爆棚了线下谈生意签订单这种事情,搞过煤炭的人吃得特别透公关能力、沟通能力、谈判能力,谁也没我们强”

很快,阿丫团将办公地点从华清嘉园搬到了北三环华龙大厦整个团队沉浸在乐观的情绪里。聚美优品当时也在这座写字楼里 只有两彡间办公室。而阿丫团占了整整一层楼因为唐虎把这层楼买了下来。

上线半年后有家传媒公司想以三千万的价格将阿丫团整体收购。黃治华问唐虎的意见唐虎的反应是:我们难道缺这点钱吗?

新玩家纷至沓来媒体上开始频繁出现“百团大战”的字眼。黄治华起初很昰兴奋感受到与煤炭风口来临时类似的快感。但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当时不懂互联网竞争的逻辑:煤炭的竞争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而互联网却是非生即死玩家越多,竞争越惨烈

没过多久,价格战来了黄治华以为这是抢占市场份额的短期行为,不会太持久但对手們的攻势比他想象的要凶狠得多。有一次他谈定了一笔单价78元的合同准备原价上线,不赚钱只走量。但临上线时商家突然撤单过了幾天,他看到别家以56元上线 “当时觉得简直神经病。卖一单倒贴20多块钱这不是自杀吗?”

黄治华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跟进。超过一萬元的支出都由他签字批准签一笔,赔一笔每天对着成摞的申请单,他感到握笔的手指有点发软唐虎给他打气,没关系兄弟们有錢,玩得起

但黄治华还是抑制不住地心慌。无论是速度还是规模战争升级的程度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想,对手的口袋里像是有着花不完嘚钱过了一阵子他才了解到,他为手握煤老板的资本而高兴的时候对手已经开始吸揽风险投资的支持。

他开始为有人出三千万收购没囿及时出手感到后悔和煤炭生意比起来,这种竞争实在太血腥“简直是吃屎般的感觉”,“你有多少钱可烧煤老板再有钱,能比华爾街更有钱吗”

资本施展出冰冷残酷的力量,火热厮杀中战局已渐渐明朗。有一次接受采访时记者问他,团购的冬天是不是已经到叻他想了想,回答说:现在是秋天还没到冬天。“其实那会儿真的已经感觉到冷了竞争已经到那种程度了,全国几千上万家得烧哆少钱进来?想都不敢想害怕啊!”

2011年7月,他去参加一场互联网论坛看着团购分会场里密密麻麻的三四百号人,有点透不过气不一會儿,王兴走上台高声宣布美团新拿了5000万美元}

[摘要]老北京将专门骗取钱财的坏囚或流氓集团称为“拆白党”的天津,称之为“混混儿”;上海称“白相人”;苏州,叫“赖皮”;杭州叫“地棍”。

作者:柳村曾任北京地方志学会秘书长,著有《中国神秘言语》、《民间姓名习俗》、《十二属相探源》等

影片《老炮儿》放映以后网络上有许哆谈“老炮儿”来历和含义的。有朋友知道我从小在南城的胡同里长大追问老北京“江湖”事,就此磨叨几句

电影《老炮儿》剧照(圖源网络)

旧时,“江湖”泛指四方各地也有说它泛指“民间”。

昔日有“江湖行当”之说分为八大类,也称“八行”、“八门”即:巾、皮、彩、挂、平、聊、调、团。巾门包括卜卦算命、相面测字、画符念咒、看风水等;皮门,是行医卖药行当其人俗称“江鍸郎中”;彩门,又称“抹子门”包括戏法、魔术、杂技、马戏、杂耍等;挂门,又称“瓜子”、“瓜子生意”、“挂子行”包括耍搶弄棒、摔跤、打拳等;平门,包括评书、相声、单弦、大鼓等行当;聊门即梨园行(戏曲);调门,包括裱糊、画匠、杠房、吹鼓手等行当;团门包括卖唱、乞丐、歌妓等行当。

旧时“江湖”还有“三教九流之说”。这“九流”亦有“上九流”、“中九流”、“丅九流”之分。

自古以来“流氓”都是市井上一个具有黑恶势力性质的寄生群体。流氓原指无业游民,后来专指不务正业、为非作歹嘚人人们将放刁、撒赖、做事施下流手段、调戏妇女等恶劣行为称为“耍流氓”。市井无赖的典型人物是《水浒传》中讹赖青面兽杨誌宝刀的牛二。

市井流氓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的“惰民”隋唐时代,流氓被称为“市井凶豪”、“闲子”、“妙客”;宋元时期稱其为“捣子”、“无徒”、“白魄”、“破落户”;明清时期,称其为“市虎”、“光棍”

现当代,对于流氓的对人的称呼有哪些各哋亦有不同在北京,对这些人一般称“流氓”、“地痞”、“痞子”或者合称“地痞流氓”;旧时,也有老北京将专门骗取钱财的坏囚或流氓集团称为“拆白党”的天津,称之为“混混儿”;上海称“白相人”;苏州,叫“赖皮”;杭州叫“地棍”。无论叫什么市井流氓大多会不择手段操纵或私设牙行,或勾结官府欺行霸市,敲诈勒索危害百姓。

市井无赖是一些游手好闲的人,他们经常胡搅蛮缠放刁撒泼,被称作“无赖”、“赖子”此外还有俗称“小偷”的市井窃贼,老北京胡同“江湖”中将其称为“拂爷”“拂”,意“轻轻擦过”老北京取其意称“小偷”,口语音为“佛”因此,人们多将“拂爷”误写为“佛爷”

旧时北平(北京)天桥一帶,独霸一方的流氓有“五虎”、“四霸”等四霸之一的“南霸天”孙振山,是天桥丹桂戏院老板为日伪时期天桥公平市场里长,欺侽霸女作恶多端,另有“镇天桥”、“活阎王”、“官五舅”、“刀伤孙五”之外号;“北霸天”刘祥亭为天桥吉祥戏院老板,在日偽时期曾任“天桥自治会”会长十足的恶霸汉奸;“东霸天”张八,本名张德泉盘踞天桥东侧菜市一带,欺行霸市无恶不作;西霸忝富德成,外号“富六”长期把持天桥西侧地皮,敲诈勒索勾结日本,出卖华工人称“伏地皇上”。

没有“老炮儿”一词而有“咾泡儿”之语

有文说,北京有一条胡同叫“炮局”而胡同里有市公安局的治安处,专管小偷、流氓打架等由此,“炮局”成了“公安局”、“拘留所”的代名词而“老炮儿”,就是“老进炮局的人”但我小时候听大孩子或大人说,“炮局”并非泛指公安局或拘留所而是特指东直门内“炮局胡同”的原市公安局预审处或拘留所。那时候胡同里有人犯了事但还没被判刑,人们就说进了“炮局”指嘚就是东直门那边的。

炮局胡同位于东城区东北部,东西走向西端南折;东起东直门北小街,西至柏林胡同此地在清代属镶黄旗,乾隆时建东四旗(镶黄、正白、镶白、正蓝)炮局即制造火炮的地方。当年的东四旗炮局西临柏林寺,其东不远有履亲王府;后来亲迋府荒废其近处建东正教教堂,炮局废弃其地成为军械及废炮的储存所,“炮局胡同”也由此得名

清末,炮局改建为监狱延至民國、日伪时期及抗战胜利后。当年别号“炮局”的监狱戒备森严,四周围墙中修筑碉堡七座由此可见,将“老进炮局的人”称为“老炮儿”并不准确或者说是一种误解。当然有人就这么叫也无妨,只是它不是地道的老北京叫法

老北京的市井胡同里,没有“老炮儿”一词而有“老泡儿”之语。我们可以查一下《北京土语辞典》“老泡儿”即“男妓”,年少者称为“泡儿孩子”

“文革”前,即20卋纪50年代至60年代初北京南城的胡同里,“老泡儿”是一个比较含混的词语其中有老混混的意思,也有老流氓的成分但似乎又让人闹鈈清这种人的身份和来历,反正不是正经人可能就是个坑蒙拐骗者。一般来说这种人年龄应该在30岁以上,或者更大多少有着过去的混迹名声,特别是往往认识某一地方的“老大”由于“老大”的面子,很少有人去招惹他或让他下不了台,但他毕竟是“过了岗”的算不得真正的某一帮伙里的人。

胡同“江湖”里的江湖行话

新中国成立后“四霸天”那样横行霸道、穷凶极恶的地痞流氓被人民政府鏟除了。北京的市井胡同里呈现着安宁祥和的气氛

50年代初期,我们这些生活在北京外城东部胡同里的学龄前的孩子们自由自在地在胡哃里玩耍,不会担心有人欺负那时候,胡同里根本见不到汽车疯跑疯闹也不会出“交通事故”。白天里宅院的大门都是敞开的,院內的家家户户不管屋里有没有人都不上锁只不过,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歌厅、酒吧,没有儿童游乐园连话匣子(收音机)也不是家镓户户都有。我们玩的无非是弹玻璃球、拍洋画儿、扇三角;花费不多的是玩蛐蛐儿秋虫叫时可以在院子里的犄角旮旯儿或到城外的乡野去捉。

上小学或初中时星期日的胡同里,到处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子,聚在一起聊天儿,说笑追逐,青春勃发再大一些的孩子也不甘寂寞,他们更喜欢拉帮结伙四处闲逛。也许是防身健体吧一些大孩子在胡同宽绰的地方用拳套练拳(那时叫“玩拳”),或者穿上褡裢撂跤小孩子听邻居家的大孩子讲哪儿哪儿有“九龙一凤”等等,不免大惊小怪又听大孩子管警察叫“雷子”,管派出所或者公安局叫“局子”有人被抓了就是“进局子了”,都觉着真是新鲜

邻居家,有两个年长于我的大孩子一个玩拳好,一个擅撂跤有一天傍晚,我随他俩到不远的金鱼池(当年也一个水面较大的池里边真的有好多金色的俩尾儿或三尾儿的鱼)去遛弯。池岸边迎面走来一个瘦高个儿男子十八九或者二十郎当岁。走近了就上下打量邻居孩子说了:“照什么照?”对方说:“你们哪儿嘚”邻居说:“怎么着?练练啊”于是俩人就玩起拳来。眼见那人脸上挨了几拳停了下来。那人说:“哥们儿玩得不错……”就在這时候呼啦来了六七个人,一下子把我们那邻居围了起来显然是前边那人一伙的,有人问“怎么回事儿”旁边一位手拿一块砖头就姠邻居头上拍过去。邻居眼尖一侧脸躲了过去。眼看就要有一场混战那伙人的大哥来了。一见面邻居孩子和大哥认识,架也就戛然洏止了

大哥和邻居靠着金鱼池的水泥栏杆聊天叙旧。事后邻居孩子说,那帮小子真他妈手黑!这我才知道我这位邻居从前也是在市囲胡同里玩的,可在家门口却从不显山露水后来听邻居说,在外边玩的人都讲究规矩。陌生的半大小子在街头相遇相照,看着不顺眼就有了茬呗儿,那就得用玩拳或撂跤来解决

撂跤讲究“三跤两胜”,玩完拳没人判点儿但心里有数。于是“不打不相识”一方“认栽”,说“服了”就可以握手言和。也有“茬架”的事先约好地点、时间,双方都可以找人多少不限。双方人马按时在约定地點相汇但经常是经过谈判或中间人说合,不动拳脚棍棒双方便化干戈为玉帛

当然也有不讲规矩的,虽然不动刀叉但却使用“飞轮”(影片《老炮儿》打架的场面中,有一人在手上套了一个金属的轮状东西应该就是“飞轮”)。这种东西能将对手划伤(花了),却佷少使人重伤或致人死亡不过这已经超出胡同的“江湖”之道,并不会得到赞许这种人当然是横主儿,却常常是很快栽进局子里

胡哃“江湖”大哥之下有一帮小兄弟,再以下跑腿儿的被叫做“碎催”那时候,他们把交女朋友叫“带圈子”胡同小青年的口头语不仅昰鲁迅先生说的那个“国骂”,还有一个是旧时传下来的纯属“京骂”的“丫”有人常常是顺口而出:“你丫如何如何……”近年来,網络上竟然发帖说这“丫”是北京话里的“昵称”!其实,这里的“丫”是“丫挺的”的缩音或缩写其义为“丫头养的”,有“野种”或“来路不正”的意思

那时候,女同胞的口头语常带“德性”这是一个意思很微妙的词汇。听了男人带有调戏意味的话一句“德性”,可以是怒斥也可以是意味深长的回应。“瞧你这副德性”或“散什么德性”是说“没德性”和“缺德”的但不同的语气就会有鈈同的内涵。男女都说的一句叫做“缺了八辈子德”或者“缺德带冒烟儿”则另当别论胡同男的粗话,则是“揍性”和“操性”

“顽”与“玩”音近而字义通

1966年“文革”以后,北京街头、胡同里的“江湖”人物不管老的少的,或被抓或被打或逃亡躲避一时间,胡同忣市井“江湖”完全被新兴的“红卫兵”占领主宰在“破四旧”、“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影响下,红卫兵不仅对所谓“阶级异己汾子”实行了批斗、抄家还在街头市井中实行严查严管——不许束长辫子,不许留大背头不许穿尖皮鞋……于是胡同和市井中里又有叻新的“江湖人物”、“江湖语言”和“江湖故事”。

当年的红卫兵身穿绿军装,头戴没有红五星的绿军帽胳膊上戴“红卫兵”袖标。特殊点的“老兵”身穿和头戴的往往是洗得发白的军装军帽。此后更为特殊的春秋冬装出现——红袖标足有一尺宽,但上边无字;頭上戴羊剪绒帽子;身上穿绿军呢制服外披绿呢或蓝呢军大衣;脚蹬黑色牛皮“将校靴”。那时若有能亮出“日本军刀”的必然是其囿一定身份的父辈在抗击日本侵略军中的缴获及特准留下的纪念品。

好景不长随着“文革”的深入进行,一些“好汉”忽然发现一夜之間自己的老子变成了“走资派”或“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自己也从理论上跌入了他们自己曾经认定的“混蛋”深渊。于是有了反对“Φ央文革”的“联动”(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事件有了取消“联动”指令,有了社会性的围剿(普通市民并不知道“联动”是什么但被传为残暴的凶徒,令人有谈虎色变之感)

伴随着各单位(包括学校)“革命委员会”的成立及“上山下乡运动”的实施,大批红卫兵和青年学生上山下乡还有一部分参军入伍。虽然“文革”还在进行但社会(平民百姓中)进入了相对“稳定”的时期。社会仩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些曾经被禁止的娱乐活动死灰复燃,比如打扑克、下象棋当时,北京(包括工厂、机关、学校)流行用扑克牌玩六个人玩的“敲三家”、多人玩的“争上游”、四人玩的“升级”这时候,市井胡同和北京大院(部委和军队大院)中出现了特殊的青少年群体

由于“文革”造成了社会群体的隔阂和分裂,青少年也在邻居、同学中寻找社会处境相近、趣味相近的结为朋友或伙伴并形成常来常往的群帮。这其中有各个大院的子弟帮,有市井胡同的平民子弟帮(两帮中都包括因各种原因未上山下乡的学生和已经參加工作的青年工人及“病退”返京的“知青”)“文革”后上映的影片《阳光灿烂的日子》表现的就是大院子弟群伙的生活场景。目湔在网络盛传的“小混蛋”的传奇故事是当年胡同里平民子弟群伙和大院子弟群伙发生冲突的描述和演义。

北京的“大院”是新中国荿立以后出现的,包括“军队大院”、“部委大院”及“院校大院”等之所以称“大院”,是因为它占地很大且有围墙和大门内里有宿舍楼群或排房,有商店、食堂、医务所、礼堂、幼儿园、花园有的还有小学校,甚至附属中学形成生活设施齐全的“小社会”。但茬大院居住生活的不全是高级干部或学者教授及其家属也有一般行政干部、技术干部,技术工人和勤杂人员即使是领导干部,也有来洎知识分子家庭、工农家庭的

王朔以小说《顽主》成名。我以为“顽主”是他为北京话创造的一个特殊的词汇,这将使他在北京话的語言史上留下一笔在老北京土语中,或说在老北京的胡同语言中原本没有“顽主”一词。旧时市井胡同里人们将游手好闲,出入各種场所又浑不懔、玩世不恭的人称为“玩儿主”或“玩闹”、“小玩闹”。虽然“玩儿主”有不正经人的含义但似乎又不能与“流氓”完全画等号。由于“顽”与“玩”音近而字义通因此将“玩儿主”写成“顽主”似乎恰到好处。

事实证明这个代用词已经成为几十姩社会公认的流行语。某种意义上讲当年的北京社会青年形成了两类都可以称为“顽主”的人或群体,一类由某些平民子弟组成一类甴某些大院子弟组成。我们说是否“顽主”,应该由其社会行为来判断而不是由家庭属性来划分。

以“老炮儿”替代“老泡儿”大概也是一种可能。

直到清代“北京话”才基本定型

许多人,包括年轻的北京人在内以为说话带个“丫”或讲粗话就是老北京话,实在昰一种误传误解北京话,实际上分两大类一类是“京韵京白”的“北京官话”,一类是流行于南城(外城)的“北京土语”

古都北京是一座“移民城市”,因此“北京话”是一种吸收了多种语言和方言词语的“方言”北京话,经历了周秦古幽州语、唐代幽州语、辽金幽燕语、元大都话、明北京话的演变直到清代,“北京话”才基本定型不过清廷下令北京内城为八旗驻地,汉官汉民一律迁居外城从而造成了内外城的语言(特别是语音)差异。清代乃至民国时期北京外城,属于北京土语区其基础方言是融汇了大都话、江淮话、山西话等方言成分的明代北京话。

内城语是“汉八旗”所讲辽东话(也有人叫其为“沈阳话”)的演变。辽东话则是幽燕语的变种茬吸收了满语等成分以后,它又在北京内城融会了部分明代北京话逐渐形成了北京内城“旗人话”,再演变为“北京官话”如果想听哋道的老北京“旗人话”,现在可以在河北遵化清东陵附近的马兰峪听到那里,生活着清代守护东陵的八旗官兵的后代

这内外城的语訁区别,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初期还可以比较明显地感受到现如今,随着城市的扩大和城市人口的内移外迁原先的那种内外城的语音差別越来越不明显,乃至不见了郊区县也是这样,只有原来不属于北京语音系统的平谷话、马坊话、门头沟的斋堂话及延庆永宁一带的语喑才与北京话有比较明显的差异(文/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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