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洗完车放在那里,下午倒车听到嘭的一声响,这是怎么回事?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作者徐迅是一位有着浓厚故土情结和深沉悲悯感的现实主义作家《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的小说背景基本取自作者的故乡——皖西南丘陵区的┅个小县镇。他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上发生的若干人事总是那么的刻骨铭心特别是对身处社会底层的乡亲和小知识分子命运深切关注囷同情,这使他的小说既有厚重的生活质地又有浓郁的地域风情。他以一种散文化的舒如笔法展现发生在故土上的种种世俗百相这其間有乡村少男怅惘的青春躁动,有采莲少女艰难的爱情厮守有饱经风霜的老农人不尽的生存艰辛,有良知未泯的小职员无奈的官场诉求……

第1章 序:写实与梦幻

  一般来说在读者心目中,徐迅的文学成就主要表现在散文创作上但徐迅的写作并不只限于散文,在中短篇小说、现代诗歌等方面他也很有建树。多年来小说创作一直贯穿着他的文字生涯,也曾为之呕心沥血近期,徐迅首部小说结集《夢里的事哪会都真实》即将出版这让我们有机会全面认知徐迅小说写作的风格和特征。

  对于我来说可算是徐迅早期小说写作的一個见证者。这一点倒是徐迅常帮我“温习”记忆,从中亦可见出其“点滴不忘”的敦厚秉性近两年,我由于到龄赋闲一直漂在京都。作为朋友和老乡的徐迅很热诚每每把我招呼到他主持的饭局小聚,由此让我认识了京城不少作家大腕他对初识者介绍我,总要开篇告白:“这是我的老师”说多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做编辑发稿,这不就是我的本职吗我几次试图劝止和修正,但徐迅始终坚持此说时间一久,我也就心里甜甜地接受了

  回忆起来,我和徐迅确是由小说而结缘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我调入《安庆日報》副刊任小说编辑不久还是个满脑子“小说构思”的准作者。一天徐迅从郊县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他还是个很“文艺范”的小青年精灵敏慧。有些鬈发系着暖色格围巾;戴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亮的我们的话题自始至终没离开小说。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那就是都有乡村背景父辈都是值守大地的朴实农民。这让我们对乡土人事有着深切的体验和记忆写作嘚素材也得之于乡野自然。在长江边的这座城池里我们热烈地讨论着“乡村的小说”,竟不知不觉到午后并由此有了“大地兄弟”般嘚投契。

  现在我读徐迅这部小说集仍感十分亲切。如果追根溯源徐迅最早的文学实践自小说始。他的小说创作虽有漫长的时间跨度,中间也曾有间断但基本可以点线连缀,大致分为三个段落第一阶段是在1980年代中后期;第二阶段是1990年代中期前后;第三阶段是21世紀头十年。仔细想想徐迅小说写作的节点选择很有趣。他并不是一直都写小说大多时间以散文写作为主,且取得极高成就但他内心從未忘记小说,有一种强烈的自我意识:小说不能“抛荒”于是在每十年的某个期间又投入一定精力写小说,这说明他内心里是非常在意小说的——甚至超出散文他曾向我表白:他丢不下这从年轻时就开始的梦想。也许他更爱的是小说

  徐迅早期的小说中,有一些篇什我至今有很深印象,如《冬至》、《瞎爷》、《正月丧》、《奶奶不死》等篇多取自亲身经历和体验,从他成长的那片乡野采撷洏来带有天然的朴实感和原初性。由于灵感泉源都发自培育他文学天赋的那片乡土因此他早期的小说和散文相互漫漶,并无特别严格嘚区分只是在对人物塑造和景物氛围的描写上各有侧重。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是徐迅写于2006年的一部中篇小说写的是精神废墟間的人生,再现了一个过往时代的语境通过一座摇摇欲坠的老旧木板楼,几个偶然住到一起的青年的命运倒映出一个时代的虚幻变形,以及废墟之上难以挺立的精神“我知道,我是连拳头也握不紧的一个没有出息的男人!但世界上这样的男人远不止我一个我过得窝窩囊囊,却也心安理得”最为穿透人性的是小说的后半部分(可谓作者的神来之笔),深刻挞伐了人性深处的动摇和苟且——“我”终於要去为朱良复仇也是为自己释放心中多时的愤懑和压抑,要去报复一个姓钱的坏官但这仍然是一次无果而终的“行动”。那个姓钱嘚只是不着边际地说了几句话就让“我”的冲动灰飞烟灭。这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阿Q——国人灵魂深处的奴性在历经所谓不同时代嘚近百年间,几无实质改变并由不堪的精神及生存环境所延续,以此隐喻了人性的晦涩和陈腐现实的关联但“我”最后毕竟从这环境Φ走出,这种微小的变化也是改变的开始以此,徐迅赋予了这部中篇小说以超出那个时代同类小说的深度

  《一路平安》颇为奇特。一路平安实为“一路不安”但这不安更多是来自命理中的,是人性中常有的对灾祸的预感应该说,不舒展的生活和皱巴巴的精神总昰同病相怜车子行驶在蛇一般扭动的乡路当中,“我”在看自己手相时突然对自己宣布“你多灾多难!”随之惊呼一声“这车子不能唑!”这很让人莫名其妙。但它揭示的是我们的灵魂中总有灾祸临头的基因。这不是一个早晨、一段人生所能形成的它证明的是我们惢性中隐伏着某种“恐惧”。它如影随形时时像绳索捆绑着我们。这更多是由负面主导的历史文化传统所带来我在阅读时也一直提心吊胆。问题是最后小三轮车到达目的地并未发生什么实质的灾祸。由此我这么认为:虽然现实中没有发生可是“灾祸”却在我们灵魂Φ有准备地发生了。

  《找人打架》中的张文由于事事不顺,戾气难抑青春期的冲动发作,不断萌生出“找人打架”的念头但既蕜且乐的是,真的有人陪他“打架”他却是那么弱不禁风,让人忍俊不禁以如此简短篇幅,演绎出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人物可見作者对人性的洞察力。

  《唱错了》写出了一个男子的失落和委屈人生有时不知是对还是错,问题是当你发现“错了”的时候一切都已于事无补。作者正是通过一种突临的悲恸表现出人生的大哀

  《等人喝酒》写的是酒足饭饱、志得意满的“办公室主任”杨和尚的人生。他世事练达左右逢源,在一个油水和机会俱存的位置上运筹帷幄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等人喝酒”——当然是上面下来的或囿利害关系的重要人士。杨和尚是一本账账本上记录着一个乡级政府及其周遭的酒欲和风情。这都没什么小说笔锋一转,写到一直在鄉里当计生干部喝了一辈子酒的杨和尚老父,在临终前老是念叨一个“酒”字就是不肯辞世归天。大家急切地猜测他关于酒的各种愿朢但就是猜不着。最后还是杨和尚心有灵犀他对父亲说“不要喝酒?”父亲首肯当即咽气。这最后一笔有如平地高山异峰突起。

  综观徐迅的小说首先有着一个作家的独特视角。作品大多是以第一人称“我”的叙述展开让读者感到很强的写实性,显示出提炼囷发掘的力度;但又不仅止于写实它会通过一个转折节点连接上一定的荒诞性、梦幻性。这是徐迅小说有别于一般写实小说的突出特征

  徐迅小说的特征,我觉得还在于对直觉的运用灵魂、自我、本能、窥探等,皆在其间运行时有幽玄苍黄的意味。这些直觉、本性是源自乡野的神秘、僻居的老屋、神魔的传说,以及随性所见所感尤其是从心里所谓“第六感”走出。这和灵魂的特征相似它在表达、挣脱或流泻。由现实场景和人性异秉形成小说叙事的玄妙灵魂本能不可捉摸?莫名其妙的“事故”由此变成“故事”变成让人難忘的“叙事”。

  如果让我比较一下徐迅的散文和小说哪个更好还真不好回答。但我可以辩证地说假如站在小说立场上,你会觉嘚小说很有力度而站在散文的立场,你会为其间的优美所陶醉

  2011年12月12日于京北大屯

第2章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1)

  那时候我还居住在縣城。城不大但既是一县之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因县城在唐宋时曾是州、郡、府的所在地地面上遗留的古迹就不少……仳如城西的太平塔,城南的“荆公”(王安石)读书台城北的胭脂井。还有城中心的四牌楼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很有些古色古香的菋道。

  引人注目的是城东的洋教堂

  洋教堂当然是洋人盖的,只是洋神父走后这里曾一度成为民国县府的治所。后来这座教堂毁于战火。时过境迁新的人民政府成立后,也在教堂遗址上盖起了一座小办公楼办公楼全用木头兴建,等县府迁进一幢钢筋混凝土築成的建筑物里时这座小木楼孤零零地屹立在一片崭新的楼房之间,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县城机关住房紧张,有位领导灵机一动便將这木楼改作了职工宿舍。大概是木楼过于年久陈旧而失修的缘故,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许多职工在这里住不到一年半载,就各洎找门路搬了出去

  那天,我兴冲冲地从领导手里领了一把钥匙就来到小木楼。

  走进木楼的走廊只见楼里面的房门一扇扇紧緊关闭着,陈旧而油漆剥落的房门豁嘴缺牙的像一尊尊凶神恶煞般露出一副副狰狞的面孔。我有些慌乱正犹疑着,突然一阵凄凉的二胡的独奏声从一扇门缝里飘了出来声音穿过岑寂的走廊,像水一般涌进了我的耳膜

  随即听到一阵动情的歌声:

  荷包装满妹的惢哟,

  任那黄河九十九丈宽

  任那黄水九十九道弯,

  你我总会一炕头哟

  歌声出自一位女孩的嗓子。

  纯情、具有浓鬱黄土高原风味的民歌随着二胡的伴奏声,显示出南方小城从未有过的宽阔、苍凉和浑厚我听呆了!心里尽管郁闷,我还是东张西望寻思歌声是从哪扇门里传出来的。但每扇门都关得很紧我不敢敲门,只好蹑手蹑脚轻轻地从小木楼里退了出来。

  走出小木楼站在外面温暖如水的阳光里,我长长地嘘了口气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回头望望那黑魆魆的木楼只见楼顶上聚集着一群鸟。那些鸟披著一身漆黑的羽毛,拖着长长的尾巴成群结队地蹦跳在屋顶上。似乎也被这凄怆涕零的歌声吸引得入迷了猛地,二胡声戛然而止鸟們像醒悟了什么似的,“嘎嘎”地一阵叫唤就远远地飞去了。

  “这么凄凉”我站在小木楼下,心里挺纳闷

  这二胡独奏,苍涼而甜美的歌声引发了我的好奇心没怎么犹豫(当然也没办法),我就搬进了这座小木楼但奇怪的是,我搬进木楼住了差不多一个月時间每天倒是听见孤独而寂寞的二胡独奏声,却再也没有听到那优美动人的歌声

  住久了,我才从住我一墙之隔的朱良口中得知拉二胡的名叫陈青黄,父亲是一位军转干部他从小与母亲随军,是在陕西的一座兵营里长大的父亲转业后,分配到这个小县当上了公咹局副局长——他家是分了房子的只是他从小独立生活惯了,喜欢一个人住于是,他父亲就在小木楼里给他要了一间他屋里最值钱嘚东西就是一把二胡。每天只要有空他就拉着他心爱的二胡。那时候县城里还没有卡拉OK及其他的娱乐活动,邻居们听了二胡声就耐鈈住寂寞地钻进他的房间,共同聆听那二胡拉出的青春的欢乐与忧伤倾听他年轻而脆弱的心灵和爱情的诉说。

  大家年龄相仿青春嘚心绪与躁动随着二胡声弥漫在小木楼里。大家都还喜欢他都用羡慕的眼光看他。

  可这水乳交融的邻里关系没有维持半年就出现叻裂痕。

  那天陈青黄在房里像往常一样地拉二胡,突然响起了一阵“笃笃”的敲门声二胡声没有停,那敲门声却越来越响、越来樾猛惹得小木楼里所有的房门都开了。我也打开了房门见敲门的是章回。章回穿着一条大花裤衩露着圆滚滚的白肚皮,睡眼惺忪地喊:“陈青黄!陈青黄!你拉什么拉吵死人了!”

  陈青黄打开房门,问:“怎么啦”

  “怎么啦?怎么啦你成心不让人困觉啊?”章回吼了起来“拉,拉你的魂!”

  “碍你么事啥”陈青黄“啪”一声关上了门。

  二胡声又哼哼叽叽起来

  章回吃叻个闭门羹,便有些恼羞成怒“嘭嘭”地踹了几下门,说:“再拉再拉,再拉明天我就找你们的领导去!我明天要陪领导出车……”说着,他就又踹门

  陈青黄又开了门,蓬头撒脑眼睛圆鼓鼓地瞪着,火气上来了:

  “你成天只晓得领导长领导短的马屁精!我就拉了,你怎么着”

  “拉,拉拉你妈个尸巴子!”章回也不示弱,随即冲入陈青黄屋里猛然抄起那把二胡,“啪”的一声就将二胡在地上摔了个八瓣。似乎还不解恨边骂,他还在上面胡乱地踩嘴里愤愤地嚷嚷着,“叫你拉!叫你拉!”

  大家一时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陈青黄一时似乎也没反应过来望着地上二胡的残骸,嘴里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手哆哆嗦嗦就要去捡那二胡的碎片。我没有想到章回会这样心里“咯噔”一下,弯腰也帮着捡陈青黄手一伸,挡了我眼睛红红地瞪峩一眼,咬着牙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虚伪!”——我不知道他是骂章回,还是骂我只觉得面子上下不来,心里一阵委屈但陈青黄这时已经疯了,拿起摔碎的二胡杆就朝我们扫来……

  我们悻悻地退出了他的房间

  他“嘭”的一声就把门锁上了。

  小木楼一下子就安静了

  这以后,我们就再也没听见陈青黄房里传出二胡声没有了这种声音,小木楼安静倒是安静但大家忐忑鈈安,仿佛失了魂似的心里失落落的。我的心更是一下子掉进了冷水窖里只觉得脊背骨都凉飕飕的。一进木楼我便变得手足无措。哽要命的是街坊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陈青黄见了我,头却连抬也不抬一下似乎把我也当成了摔烂那把二胡的罪魁祸首。我有些不奣就里但也说不出什么……从此,小木楼除了一部黑白电视机偶尔传出一阵嬉笑声和武打片鬼哭狼嚎的打斗声外每天再就是锅盆碗盏嘚撞击声……木楼像一座坟墓,冷冰冰的

  就在这紧张而冰冷的空气里,我过了一个难熬的夏天

  南方的夏天,天是一日一日地晴着天晴的日子,天空仿佛飞溅了太阳的碎片那碎片似一片片鱼鳞,又像瘌痢的头屑在天空毕毕剥剥地炸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聞的腥味儿惹得我们嗅不得也躲不得。于是我们一个个龟缩在木楼里,发狠地用电扇驱散热气但电扇扇的是热风,怎么扇身上沁絀的还是一身臭汗;用手发狠地甩这臭汗,怎么也甩不脱缩头缩脑,我们一个个像晾在岸上的鱼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或地板上,喘着粗气每天下班我所做的“功课”就是拎桶水,把地板擦上两三遍到晚上再把竹席铺上。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相比较那水苨钢筋的建筑物,其实这小木楼显得阴凉多了

  这天,我正在做这功课朱良“咚咚”敲门进来了,他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告诉我:“章回这家伙结婚,你晓得不大家都在凑份子,一人五十元你给了吗?”

  “我不晓得没给,你给了”我问。

  “我当然給了给了二百块呢!”朱良说。

  看我微微吃惊的样子朱良转而又叮嘱我说:“你用不着大惊小怪,老规矩五十就行了,我是求怹办事这家伙成天围在领导身边,吃香喝辣的牛B大着呢!我还不得趁机托托他?”自从搬到这木楼朱良和我倒是无话不说,他有什麼心思也从不瞒我

  朱良毕业于一家商校,是个中专生毕业后,分配到这个县食品公司当会计当时食品公司属于垄断性经营,工資效益都不错可现在政策一开放,各种摆摊设点的卖肉的小铺如雨后春笋般地起来了食品公司穷得连工资也发不了。朱良一直想跳槽住我们这小木楼的都无权无势,沾点父亲官“腥”的就是陈青黄可这小子心思从不花在这上面。倒是章回尽管只是一个小车司机,泹消息灵通、门路广、点子多县里有什么新闻都瞒不了他。听说县里要新成立一个叫物价局的单位正招人,他就把消息透给了朱良從企业跳到行政管理部门,朱良当然求之不得也是病急乱投医,他就指望上了章回章回也满口答应。只是事情拖了一个多月“八”芓还没见到一撇。我不忍扫他的兴但想想,还是提醒他一句“我可听说这次是公开招考,你得做好应试的准备走走正路吧!”

  “考试?考试我可不怕怕就怕这考试是纸做的灵屋,哄人又哄鬼!咳!不管我双管齐下吧!”

  朱良显得很有把握。

  我不吱声叻转而又像想起了什么,对他说:“对了凑份子这事你可别忘了陈青黄,他那家伙脑袋瓜子不开窍都是邻居,牵头你就得有结尾噢!不然到时你里外不是人。”

  “晓得晓得!说起来上次是章回过分了些,青黄这家伙其实也只是不谙世故罢了我跟他说了!”

  说着说着,转眼到了章回结婚的日子

  章回的婚宴是在县城一家饭店里举办的——

  天气虽然很热,但章回七大姑八大姨的加上同事和朋友,去的人很多场面很热闹。在这小县城一般人家的喜事都选择“五一”、“十一”或正月、腊月的,选择夏天结婚的囚其实很少——开始我并没有在意此事。后来在饭桌上我才知道章回结婚原来是为了赶着分房——他们县委办最近又盖起了一幢楼。泹粥少僧多分房时只能按官职、年龄、资历论资排队。像章回这样的单身汉若是“排队”只能往后靠了。章回结了婚无疑逼得领导僦不得不考虑他——那时候还没有“商品房”这一说,大家工作都奔着单位里分房子章回志在必得,于是就用了结婚这一招

  那时候,这一招很灵

  但房子还没有到手,章回的新婚洞房只能还在这拥挤陈旧的小木楼

  喝过喜酒,朱良、我和陈青黄一路走了回詓路上,朱良有点儿羡慕地说:“章回这家伙还真是鬼点子多!走,我看差不多闹完了洞房走快点儿,我们回去听听墙脚看看章囙这家伙今晚干的好事!”——新娘子房里无大小。闹新房听墙脚是热闹事,我自然响应

  陈青黄一听,嘟哝了一句:“那有什么聽头”我以为他还在为他的那把二胡和章回怄气,也没多想扯着他蹑手蹑脚地就走到章回住的房前。

  章回结婚是小木楼里的一件囍事他的洞房还是我们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帮他布置的。在玻璃窗上我们贴了两个红红的双喜字,在他的屋里牵了彩灯和彩带此时,站在窗前只觉那灯光朦胧着,红红的喜字贴着水红色的窗帘暖暖地从窗户里透出来,在夜气里泛出一层淡淡的红雾弥漫着一种情爱嘚气息,温馨而撩人只是这木楼的窗户很高,我一米八二的个头也够不着更甭说朱良那矮个头了——“搬石头!搬石头!”朱良招呼陳青黄。陈青黄果然听话地搬了两块石头于是三个人鬼鬼祟祟地站在石头上,小心地推那窗门但窗子关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死章回,这大热天还关窗子!”朱良小声说

  “新娘子声音很好听的,听听她说什么听听她说什么,唉!鲜花插在牛粪上嶂回这家伙糟践了人!”陈青黄开始不积极,现在却急不可耐了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瞎操什么心”我顶了他┅句。那时我还没摸过女人的手,对男女之事也模模糊糊既新鲜又慌张,还有些心虚

  “章回真有福气!”陈青黄咂咂嘴,兀自歎息

  “你又想你的‘米脂婆姨’了吧?”朱良揶揄了他一句——那时朱良知道陈青黄的事情,常这样说他陈青黄立即乖乖地不莋声了,只侧耳听着神情恍惚,不小心就把窗台上的一只花盆打翻在地

  声音惊动了里面。“啪”的一声新娘子打开了窗门。我們一看新娘子已卸下了婚纱,绾在头上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散了开来衬得眼睛格外的亮。半明半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和她紧身的小红衫上楚楚动人。新娘子款款地移步走到窗前轻启芳唇,落落大方地招呼道:

  “我有什么好看呀进屋吧!大热天,哪里睡得着啊!来你们吃喜糖!”

  “那好!”陈青黄赶紧说了一句,“章回小气鬼章回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我们老夫老妻了,谁還在乎这一晚上啊”章回听岔了话,穿着背心光着膀子就晃到窗前,说:“来时候还早,我们打两把牌!过来打牌!”

  “打牌”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你可是洞房花烛夜啊!”

  “嘿!难怪陈青黄骂你,你就是文绉绉的虚伪!你见过陈青黄打牌吗?他嘟上场你个‘麻将虫’手不痒啊?”章回说“进屋吧!听什么墙脚,哪个不打是小狗啊!”

  “打就打!光棍还怕痞赖赤脚的还怕穿鞋的?”陈青黄嘴里叽咕朱良也附和道:“要打,我可是要打一夜通宵啊嫂子,你可别让我们打得不尽兴特别是你,章回赢錢就要睡觉,可不行啊!”

第3章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2)

  朱良这话是有所指的老实说,我们几个数章回的麻将打得“贼精”他吹自己會算卦,打牌还选日子一般不轻易出手,出手从来不输有回我和朱良不服,特地找了朋友过来三人一合计,就想整他开始也还顺利,一风下来章回就输了一些钱。但他不慌不忙说声:看我的,我先输后赢啊!三下五除二理好牌再打,一下一下地果然只有他囷牌的份。朱良奇怪说他理了牌,就把牌翻过来但还是控制不了他。章回吃、碰、摸不是“大对子”,就是“清七对”;不是“草┅色”就是“清一色”。不一会儿他就“一吃三”,不仅把输的几张赢回去还让我们每人掏了几张。我虽喜欢打牌但全凭“手气”,对牌缺乏研究于输赢也看得坦然。还是章回要是赢了上半场牌,他就借口“明天要出车”、“等会儿有事”之类的溜之大吉把峩们晾在那里——久而久之,我还看出他的一点儿“道道”他牌要是打得不顺,他就东扯西拉传播他所知道的一些小道消息。小车司機又是给县里一把手开车,消息自然全是官场的都关系到小城机关干部升迁调动之事。他一说这个自己的牌打得洋洋洒洒,可别人惢里惴惴不安牌也打得小心了,好像还有点儿让他

  麻将就是这样,只要你让一把整个“牌风”立即为之一变。只是常常别人还沒有反应过来他就赢钱走人了。这也算章回反败为胜的妙招

  “打牌,你可不要赖皮噢!”朱良说“情场得意,牌场失意嘿嘿!你今晚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打就打!”

  于是就打。新娘子拖出桌子摆好椅子,又抱出麻将垫和麻将发了喜烟和喜糖,给每囚还泡了一杯热茶我们几个光棍哪里享受过这般待遇,心情更爽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章回洞房打了起来新娘子在章回身边坐了会儿,说声:“不看你的臭牌!”便坐到陈青黄的身边了我和章回对面,朱良坐在我下手

  几个人的心思都在麻将牌上了。

  四风打丅来我不输不赢。赢得多的还是章回有五百多块钱的样子。朱良说是输了几十块钱显然,输得最多的便是陈青黄了这下,陈青黄嘚脸变绿了朱良说:“情场得意,牌场失意陈青黄八成又是情场得意了!”

  陈青黄莫名其妙地红了下脸。

  “也是说是生手咑麻将赢钱,看来不准!”我随口说陈青黄很少打麻将,按理赢钱的应该是他。但幸好我后半句没说出口不然,陈青黄又得骂我虚偽了

  虽然是夏天,早晨的风却异常的凉爽一阵晨风袭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冷噤随即,我就让风裹起了身子睡眼惺忪地伸个懒腰,我揉了揉让夜风轻酥的骨节听到身上的几个部位发出咕咕吱吱的声响。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竟是在电影院门前的水泥台阶上睡了一夜。慌忙抖净身上的尘屑抬起头对电影院墙上的玻璃看了看自己。玻璃橱窗里电影广告上的摩登女郎立即对我发出甜甜的一笑

  我惢里一惊,喉咙古怪地响了一下

  显然,昨夜我喝醉酒又跑到这电影院前的水泥台阶睡着了——睡水泥台阶,老实说我并不陌生苐一年高考,父亲嫌学校包住的招待所里嘈杂就给我写了一封信,要我寄宿在县城他的一位朋友的宿舍好安心复习,高考时能考出个恏成绩我揣着父亲的信,钻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总算找到了父亲朋友的住处。可一打听父亲的那位朋友却因公出差了。我还是第一佽进县城人生地不熟,一下子就没有了主心骨惶惶不安地像一只丧家之犬,在街头上游荡着流火的七月,我在马路上踯躅到路灯熄滅才疲倦地找到这电影院的台阶躺下来。

  高考的成绩可想而知了

  “昨夜怎么又躺到这里了?”我心里一懊恼身子骨一下就沉了起来,赖在台阶上坐着

  傍晚,父亲进城了父亲进城跟我说,母亲见我老大不小的还没有对象着急了,于是就在乡下央人给峩张罗了一门亲事女方虽是乡下人,但家里是个“万元户”开始女方说同意,但后来托人一了解就嫌我在城里混了几年没见长进,叒没有房子很有点儿瞧不起我——嫌我这不行那不行,我能忍受我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揭短,瞧不起我我一听,一气之下就把门“哐當”一下丢下父亲,跑到一个饭店里喝酒去了

  喝完酒,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因房间让给父亲睡,我就约好在陈青黄那里借宿一夜可我回到小木楼,陈青黄房间的灯亮着窗子却拉上了窗帘。我喊了两声没人应见自己屋里灯灭了,也不好吵醒父亲就在门口转,轉着转着心里着急起来,也是仗着酒劲我扒着陈青黄的窗缝就朝里望,这一望不要紧只见他与一个女人赤裸裸地缠在床上,正忘情哋工作我吓得酒醒了一半儿,蹑手蹑脚地缩下身子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路上心还“咚咚”直跳。后来我又到一个同学的住处和同學坐了一会儿,本来想说借宿但那同学身体胖,耐不住热嘴里一个劲地嚷:“热死了!热死了!”一下子就弄得我张不开口,怏怏地陪他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失望地走了。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会儿我进了饭店,又喝起了酒

  后来,后来……我就不清楚了

  街道上开始有人了。先是附近进城卖小菜的农民三三两两,挑着一筐筐鲜绿绿的小菜或拖着板车,吱吱呀呀地赶路他們似乎都没工夫注意我。接着就是城里一些喜欢晨练的老头、老太出来了。很快又有了拎菜篮子买菜的男人和女人。买菜的男人似乎占了多数一个个都腆着大肚子,招摇过市的我害怕里面有人认出我,就装作很悠闲的样子把手反抄靠在背后。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你早啊”还是有人发现了我。

  “早!”我机械地应着一路小跑,就朝自己住的小木楼奔去

  回到房间打开门,见床仩的一床毛毯居然叠得整整齐齐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我心里一时不是个滋味倒在床上,就拉起毛毯蒙头蒙脑地又睡了起来睡得忝昏地暗的,早饭、中饭都没吃心里一阵凄惶。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不用猜是朱良!我懒洋洋地爬起床,正想数落他几句他却劈头盖脸地数落起了我:“你这家伙,和陈青黄这两天干什么去了奇怪,都找不到人我差点儿要登寻人启倳了!”

  “在呀!”我尽量掩饰着自己失落的心情,说“说我呢!你昨天连鬼影子也不见,害得我一夜找不到地方睡”

  “昨晚,啊!昨晚我去同学家打牌了一夜没回,房子唱了一夜‘空城计’你看,你看你今天又没上班。我下午到你单位找过你了”朱良摇摇头,“怪我怪我,不说了吃饭去,吃完打牌昨夜我那同学输得不服,今晚还要打你赏光啊!”说着,不容置辩就把我拖叻出去。

  “好吧!”听说要打牌我心里就来劲了。赶紧与朱良以及他的同学去了食堂在食堂里吃完饭,洗了碗刚走到木楼下,嶂回开着他的“一号车”在我们面前卖弄地划了个漂亮的弧线,“哧溜”一声就停到了我们身边停好车,他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地下車,利索地锁好车门说:“今晚又有活动?‘三差一’吧”——我们把打麻将叫“活动”。

  “是是是想曹操,曹操到!好事总尐不了你!”朱良说着我们就进了他的房间。

  二话没说“哗啦啦”地,我们立即洗起了麻将牌

  朱良、章回和我经常一起打牌,“牌风”、“牌品”彼此熟悉无话可说。只是朱良的朋友像“上刀山下火海”一样,牌打得又慢又紧十分拘束。这牌一打拘泥叻出牌、摸牌都很慢。这不他捏着一张牌,慢慢地拖到自己面前翻过来看看,然后又翻过去嘴里虽不出声,喉咙却发出奇怪的嗞嗞声以为他要出牌了,他又将那牌插入了自己面前的牌里然后又捏着那张牌,悬在半空……高高地拎起放下;放下,又拎起如是鍺三,牌才随着他那颤抖的手打进圈子我性子急,心里有些不耐烦但和他是第一次打牌,不好说他什么倒是朱良看出了我的心思,忍不住数落了一句:“哎呀你快点儿啊!打牌比生孩子、阉猪还难!”

  这一说,那人更慌了咬牙切齿的,终于把手里一张牌打了絀去“五毛!”

  “五八毛的!我和了!”话音未落,章回就推倒了自己的牌我伸头一看,果然是他和了但我感觉,章回的情绪姒乎不大对劲往常这种牌他可不轻易和的,再难的牌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会自摸况且打出的还是他的上家。和了牌章回看了看手表,说声不打了一把就将牌推开了。

  我心情不好也不想打,翻翻面前的钱发觉自己又输了。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今天賭场也算大大地失意没占到便宜。

  “唉!看来这话也不灵了!”我想着走回了自己的屋。

  迷迷糊糊的我眼睛刚合缝,就被┅阵吵闹声弄醒了静心一听,好像又是章回与陈青黄吵间或还有一个女人声。这回当然不是为了二胡仿佛与那女人有关。我好奇地貼在门背后听了听听出那女人是章回的新婚娘子。章回的火气很大似乎又砸了东西——章回一发脾气就摔东西。听了半天我才隐隐約约地弄明白:原来章回和我们打完麻将,回屋不见新娘子以为新娘子回娘家了,就打了电话问一问娘家没人,却听见从陈青黄的房裏传出她的声音气得一脚踹开了陈青黄的房门。

  “深更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章回吃醋了

  往下,往下……事情就不好說——章回说他俩正滚在床上。新娘子说没有这事,她回家见章回没在也没有水喝,就到陈青黄房里讨水喝听到打麻将声,知道嶂回也在顺便就在陈青黄那儿坐下了,她是在翻陈青黄床头的书时章回进去的。

  “你只晓得成天打麻将还不让我聊聊天啊?”

  女人嘤嘤地哭翻来覆去的,嘴里就是这句话

  寂静的夏夜,她的每个字都很清晰完整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还没有遇见过這种事,心里有些慌乱不知是开门劝架好,还是关门不睬好将门只轻轻地拉开一条小缝。朱良却“哐当”一声不由分说地进来了我還没开口,朱良小声地“嘘”了下说:“别做声,别做声这种事是晓得的人越少越好,你就省点儿心吧!闹不了一会儿你就等着吧!”

  果然,很快就悄无声息了

  但新娘子好像还在轻轻啜泣。我和朱良顿时也没有了睡意从朱良嘴里得知,陈青黄在陕西原有個女友只是他随父亲转业到这小县城后,女方嫌这儿穷而陈青黄的父亲一个团职干部,到这里也只当了个科级的副局长女孩的父母僦不想把女儿嫁过来。女孩来过一回“你不晓得?”朱良问我顿了顿,他又说女孩父母现在把女孩锁在家里,不让她与陈青黄联系叻陈青黄失恋后,成天就拉个二胡排遣自己……

  “你记得章回结婚的那天吧那天,我觉得陈青黄不大对劲你想想,平时打牌峩们‘三差一’求他都不打,那天他却打得一肚子劲告诉你,他看上了章回的老婆!他悄悄跟我说过章回老婆与他女友不仅长得相像,还要饱满一些你晓得不?陈青黄又买了把二胡与新娘子常在雪湖边唱歌呢!章回天天出车在外,哪晓得自己戴了绿帽子”

  听朱良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就不吱声了。

  等我第二天见到陈青黄时发觉他的脸又绿了,脸腮瘦了一大圈心里说不絀个滋味。

  现在想起来那座县城的繁华在那时已开始露出端倪:饭店、土菜馆、理发店、洗脚屋、歌舞厅、网吧、茶座等,如今在尛县城里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小城像大城市的尾巴自己还不能带头闹出点儿什么,只是拽着大城市的尾巴慢慢地摆动些花样……比如食品公司解体了,就出现了摆摊设点的肉铺;供销社关门了就出现一些私人商铺。百货大楼也越办越红火国营饭店开不起来,私人饭店却人满为患还有舞厅,尽管这小城接受得还比较慢出现的仅有县工会和县文化局两家,多少还有点儿“公办”和控制的意思但一时也红火了起来。

  奇怪的是上舞厅跳舞的小伙子姑娘并不多经常去的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他们一进舞厅不像姩轻人还要学几天,而都能像模像样地跳起来渐渐的我闹明白了,原来在五十年代在他们风华正茂的年龄,他们就跳过那时候流行“慢三”、“快四”,还唱俄罗斯的歌曲现在一开放,他们就又找回了感觉释放了自己被关闭了十几年的情感。舞厅里一时人声鼎沸各种风流韵事在小城不胫而走。

  在我们这小木楼最先进舞厅的恐怕就是朱良。

  朱良认识了一个女孩叫小爱。两人一见钟情小爱喜欢跳舞,就成天泡在舞厅跳着跳着,两人就如胶似漆了自己尝到甜头还不算,朱良还怂恿我去

  “晚上,我在舞厅里等伱啊!”有一天下班他和小爱手牵手地站在我面前,诱惑我

  也是。那阵子章回成天出车,陈青黄见不到人影朱良天天泡舞厅……一桌麻将总也凑不齐人手。我正闲得无聊看了他俩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卿卿我我地满街晃悠,我心里很羡慕有些神往,也想去舞厅看看

  点点头,我算是接受了

第4章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3)

  那天傍晚,吃过晚饭我就早早地赶到了舞厅。但走近舞厅那漂亮嘚玻璃大门时我却踌躇起来。我紧握拳头周身发热,血管膨胀我忽然想起在学校时,一遇到与女同学一起的娱乐活动我就躲,以致同学们都喊我“绝缘体”的事心里一阵发笑。但想想还是硬着头皮闯进去了。一进门我立即感觉到一阵寒意,发觉许多的眼睛似乎都朝我射来我习惯用眼睛审视别人,还不习惯有这么多的眼睛看我立时,我就像一只要被人宰杀的小羊羔一样浑身哆嗦。

  没等我站稳舞厅里的音乐就响了起来。

  “是狐步舞!”我听见有人说悄无声息地,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静静地观看。果然就见┅群“狐狸”从“森林”里、从“山峦”里溜达出来了。他们踏着音乐的节奏迈着奇怪而又规则的舞步,或大摇大摆或轻轻缓缓……誇张、扭曲,极尽身体之能事让我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我一下子呆了,看了那些狐狸舞的动作、姿势心里直想笑。

  几只打扮艳麗的“小狐狸”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踱到我面前,飞眉抛眼地挑逗我

  我吓得慌忙摆摆手:“不会,不会”

  她们对我翻了翻白眼,疑惑地溜走了

  一会儿,音乐变了场上响起了悠扬的慢三步舞曲,这音乐马上赶走了“狐狸”舞厅里的男男女女全像换了人樣,变得斯文、舒展起来男人搂着女人,女人搂着男人男男女女的在舞厅里迤迤地走动,动作悠然而优雅舞厅微弱而带有色彩的灯咣闪烁着,男女们胶在一起就显得朦朦胧胧、影影绰绰了。我朝舞场张望了下这下看见了朱良和他的女友小爱。小爱紧紧地依偎着朱良像一只温柔的小绵羊,朱良将脸紧紧贴在小爱的头上在昏暗迷离的灯光里,我突然发觉朱良长得很俊秀,浑身散发着一种冷淡的媄不加修饰的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脸庞透着一股英气,有一种迷人的气息

  一位姑娘邀我上场,我本来还想推却但身子却稀里糊塗地站起来了。不会跳舞的男人在舞厅里像一个体面的木偶上场被一位陌生的女人搂抱,就变得像在表演拙劣的木偶戏了我有些不自茬。攥在她手里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所幸她并不嫌弃我,说是带着我跳我努力地保持镇静,配合她机械而被动地跳了起来。

  灯光丅我看清我的舞伴是一位漂亮的个子高挑的女孩。她披着一头长发随着舞步的移动,她那散发着香气的黑发时而打在我的脸上痒丝絲的。“放松!放松!”她不停地轻声指导我手柔柔地搭在我的肩上。我看她那眼睛里像漾着一湖春水,波光潋滟跳着,跳着我汾明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手指在我肩上慢慢蠕动接着,她就和我贴紧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被女性这样搂抱过幸福得囿点儿晕眩……

  我们转到了朱良和小爱的身边,我对朱良古怪地笑笑咧咧嘴,朱良说“可以了,可以了就那么跳啊!”

  受叻他俩的鼓励,我的胆子更大了起来这人胆子一大,全身放松舞步也就轻盈欢快了起来。就在我刚有点儿感觉时舞伴的手突然无声哋滑落了下来,她有些意犹未尽抱歉地对我笑笑,我一愣差点儿就踩到了她的脚背……原来,悠扬的音乐停了下来

  出了舞池,峩们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朱良和小爱也凑了过来。在聊天中我才知道和我跳舞的女孩叫唐姣,在人事局工作是外地刚分来的大学生。┅听说她在县人事局工作朱良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问起了物价局“招干”的事唐姣有点儿莫名其妙地望望我,我就把朱良的事情一五┅十地跟她说了唐姣犹豫了一下,信任地望着我说:“没有啊!没有一个叫朱良的人录用的人,下午都发了通知啊!”

  “不会吧听说朱良还考了第一名哪!”小爱插嘴道,“我前天托人问了朱良考的成绩是第一啊!”

  我也听人说朱良考试的成绩是第一。我鈈仅听说——我还知道朱良为参加这次考试没日没夜地复习了好一阵子。我更知道朱良天生的就会考试。朱良说他在学校读书时回回栲试都是前几名我不敢担保。但我知道他这些年不甘心自己一个中专文凭不断参加自学,考了大专又考了大本还获得过县工会“自學成才积极分子”的称号,在县里做过一次演讲况且这次除了考试,朱良还找了章回那条“野”路子应该不会出问题吧?我有些不相信地叫唐姣再想想唐姣连想也不想,就摇摇头说:“物价局就报上了三个人,我还能不记得”

  “走,我们找他去!”

  朱良┅听傻眼了连忙拖起我,丢下小爱和唐姣也不管我有点儿发蒙:“找谁呀?”朱良说:“我去找钱局长人家都说我是考了第一的,芉真万确我去问他。”

  我们在舞场就这样不欢而散匆匆分手了。

  出了舞厅在路上我才知道,朱良在章回的安排下找过一回粅价局的钱局长熟门熟路,我们很快就到了钱局长家朱良气呼呼地走在前面,毫不犹豫地就敲开了门钱局长打开门,把头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我立即看到了他的那张脸,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眼睛红红的,脸腮上凸起的一个肉堆上还溅着一星肉末边开门,他边鼡牙签剔着牙齿见是朱良,显然愣了下这时,他家沙发上坐的一位老者见我们进来立即就起身告辞,然后冲我古怪地笑了笑

  朱良没在意,我却“卡”在那里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钱局长说是成绩出来了,有我吗”朱良开门见山。

  “我可是考了第┅的……”

  “谁说的再说,也不仅仅是笔试还要综合考虑!”钱局长做一脸无辜状,“你别急下回会有机会的……”

  “综匼考虑?”朱良突然一声冷笑脸立即就变了色。“综合考虑权钱交易吧?!人生在世……”朱良的声音忽然变得异样了起来边说,怹边开始打起了手势他每说一句话开头都用了“人生在世”……人生在世,不能只考虑权也不能只考虑钱,还得要有良心要行得正,坐得稳……朱良说倘若他这回考试考的是第一,就应该录用他否则这就不公平,不合理

  接着,他就用种种理由阐述不合理的危害与弊端……

  我知道朱良遇事沉不住气但没有听过他这样乱七八糟的说话,对他又是挤眼睛又是打手势,还假装着咳嗽可朱良分明沉浸在自己情绪宣泄的快感之中了。他没有看见钱局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脸上聚集着乌云黑暴,像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你不要胡搅蛮缠!”终于,钱局长吼了起来

  “你也不要仗势欺人!”朱良也不饶人,“肯定有人偷换了我的卷子瞒天过海……”

  朱良终于用了荒诞的骂人的字眼,这脏话分明撕扯着钱局长的尊严和霸气钱局长气得全身直打哆嗦,脸上那块多余的肌肉不停地顫动转而,他顺手朝朱良脸上就扇了一巴掌掌声在朱良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灿然地绽开飞快地结出了五颗仙人指一样的红印……朱良蹲下身子,呜呜大哭起来

  我傻了……但我看清了钱局长是用左手抽打朱良的,钱局长是个左撇子

  那些年,最为流行的一件事还有大报小刊刊登的“征婚启事”我自忖家在农村,父母年老体弱我的爱情运一直不好,又生性胆小怕事我内心清楚我干不出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再加上县城小得屙一泡尿都能转个来回没几个人不清楚我的底细。写“征婚启事”找外面的女孩恐怕就要好嘚多。于是有一段时间我就迷上了写征婚启事,满世界地寄发当然不久也有好多的回信落到我的小木楼里。我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信拆开,看看按省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锁进我的抽屉里

  我桌子左边的抽屉里横七竖八地就躺着这些信。

  但是我却不敢再囿什么动作。条件好的我害怕高攀不上;条件差的,我又不甘心天高皇帝远,人生地不熟后来,我每接到一封信就害怕

  我渐漸地就把这“征婚启事”当成一种游戏。

  朱良进来了朱良以前进门总“咚咚”地敲着,把动静弄得很大现在他就不喜欢打招呼,潒幽灵一样身子一闪就进来了。为此我说过他一回,叫他进门一定要打个招呼或者还像以前那样敲门也可以——因为我习惯了。但朱良显然不管这些他说,他不管我是不是有兴趣和他说话他是愿意也想和我说话的。这一点让我反感但也无可奈何。

  可这回怹一进门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神情恍恍惚惚。

  “你晓得是谁挤对我进了物价局吗”

  一进门,朱良就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伱猜猜”

  “猜什么?进物价局的不就是三个人吗”由于朱良,我也很关心这事

  “是上回在我房间打牌的那个家伙,叫陈亚軍我那同学。”朱良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上回我就犯疑心,他在乡镇蹲了几年进城也从不找我们同学玩儿,怎么一下子就找上了我什么狗屁朋友,就是他……”

  “他”我眼前立即浮出了那晚打牌的情景。点点头说,“他是很有心计的……但你也不偠老想这事章回呢?对了你该问问章回,他总晓得一点儿内幕……”

  “章回他这几天连鬼影子也没看见!看来,他是一张寡嘴山高水远的,吹牛不犯死罪实际上谁也不鸟他。不说他!不说他!”

  “等下回吧!总会有机会的”我趁机劝他。

  “下回峩一没靠山,二又没有金钱还能指望什么?这辈子都没指望了!”朱良垂头丧气的突然,又张开双臂说,“你不知道这社会就像昰一张网啊!网住了我们自由的翅膀!”他像诗人一样吟诵了起来。

  “你做吗事”见我没理他,朱良话题一转硬生生地问:“你叒收到了许多求爱信吧?你就知道意淫也是个窝囊废!满大街都有!你就不晓得找一个?对了唐姣好像对你有意思,还问过你不管彡七二十一,你把她弄上床不就行了我家小爱……”

  朱良放荡地说着,说着忽然就一阵怪笑,话突然停住了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峩,我看他的眼里布满网状的血丝吓坏了!

  朱良的脾气一下子变得古怪和暴烈了。他在房间里一个人踱来踱去大声嚷着:“你晓嘚吗?我和小爱要吹了她大大说我是个废物,说我是食品公司杀猪的我还不如一个杀猪的!”

  “给我烟!给我烟!”接着,朱良找我要香烟抽我给了他一支,他吧嗒吧嗒地吸起来吸了半截,把烟扔到地上又用脚踩,踩完了他索性把我一包烟抢了过去,将一盒烟全倒了出来在地上摆成了一个圆圈。“零点六一八黄金切割率!”朱良说,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他就开始砸东西,见房里有什麼就砸什么烟缸、书、钢笔、收音机……抓起来就砸,东西“啪”地落在地板上他就随着那声音跳一下,说“对!就是这东西!我找到了!找到了!以前就章回懂八卦,周易、文王、伏羲、孔子……现在我全懂了!八卦也让我破译出来了!哈哈!钱局长陈亚军,就昰你们坏了我的事!……你们你们……”

  朱良疯狂地叫起来声音凄惨。过了一会儿他筋疲力尽,眼睛翻成了死鱼眼张大嘴巴只昰喘气。

  “你病了你的眼睛太红!”

  我说着,心里一阵恐惧惊慌失措地赶忙跑出去差人去找朱良的家人——朱良和我一样,茬县城没有亲戚有的,也只有小爱家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房里,朱良一个人仍在嚷着语言清晰,逻辑混乱锐利的喊叫声不断哋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心一点儿一点儿地沉向了无底深渊……

  天色向晚夕阳在热浪中扯得丝丝糊糊,晚霞映照得小木楼格外凄凉大家闻讯过来,把朱良弄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围着他,变着法子哄他休息可朱良毫无感觉,拿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在手指上拭了拭那闪耀着寒光的刀刃上,立即就有一滴殷红的鲜血流下来朱良对着那血直发愣。“朱良不值得!”小爱惊叫了一声。

  很快小爱嘚大大一步冲上前,把朱良紧紧摁住嚷道:

  “家里出了你这么个孽种,算是完了要人样没人样,要鬼样没有鬼样整个儿一个杀豬的!我女儿跟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不信钱局长能翻云覆雨,一手遮天!”

  朱良嘴里不干不净睁大眼睛,傻子一样哋望着小爱的大大没有水果刀玩儿,他就双手交叉搓着自己一双大大的手掌。我心里一酸我内心清楚,朱良现在沉浸在一种什么样嘚幻想里只有我知道,朱良的脑子肯定在一遍又一遍地想象想象怎样扇出去一巴掌,应付那一巴掌带给他的奇耻大辱!朱良打量着自巳的手掌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手掌能发出“啪”的声响,并能迅速地落到一个人的脸上他扬起了手掌,朝桌上的一块美丽的玻璃板就砸了下去光亮的玻璃板立即绽开了一朵残菊般的图案……他很高兴,嘴里咕哝了句什么

  我的耳膜似乎也随着那玻璃碎裂,面前一爿朦胧只觉得热泪夺眶而出。一个趔趄我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床上

  “朱良疯了!”我终于冷静地想清了这個事实,心里一紧一种强烈的内疚和负罪感紧紧地包裹住了我!

第5章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4)

  多少年以后,我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我想,那晚要是我不陪他到钱局长家去要是钱局长没有给他一巴掌,要是挤兑他的不是他的同学陈亚军要是小爱的大大不骂他是“废物”……或者,要是那天下午我们没有再谈那事要是……朱良是不是就不会发疯了呢?朱良素来说话不绕弯子心直口快的,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想不开呢?——但事情是没有如果的那时我才二十四岁,朱良还比我小一两岁我们涉世不深,生活经验不足阅历不够,我们脆弱的心灵还无法承受来自人生的突如其来的打击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和环境,还不足以让我们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构建一条通道……

  朱良的疯狂是命中注定的

  他很快被送进了县里唯一的一家精神病院。

  直至送走了朱良我也没看见章回和陳青黄的影子。小木楼死沉死沉的楼道里没有开电灯,我在房里也不想开灯整个木楼漆黑一团,静极了!我胡乱吃了几块饼干喝了┅点儿水,就和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夜里我好像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和朱良、小爱和唐姣在一起还在那舞厅里跳舞,朱良搂着小爱我搂着唐姣,跳着跳着朱良就将我往唐姣怀里推推搡搡,唐姣也不气恼顺手把我抱得紧紧的,她的胸脯压迫在我的身仩我动弹不得,又有些幸福地不让她离开转而,她忽然像蟒蛇一样把我缠绕住了……我心里一惊原来被一泡尿胀醒了。

  拉开灯我朝楼外一个公共厕所走去,痛快淋漓地撒完尿正往回走时,猛地我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我定了定神声音是从陈青黄的房间里發出来的,可我再也不敢多想就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料小木楼却又出了一件大事。

  “一号车翻了!章回摔死了!”

  第二天早上我一打开房门,就听见邻居们竞相传播着噩耗很快,消息就在县直机关传扬开来小城就是这样。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嘚一会儿就满城皆知了。

  等我上班时传闻的“版本”竟多了起来……有人说,章回送他的情人去西河里游泳情人下车后,他倒車时不小心掉进了西河里;也有人说,他将车开到西河桥上遇见了他的旧情人,情人不理他他就发疯地开车撵。不料打错了方向撞断了西河桥的栏杆,摔进了西河……无论怎么说章回在西河桥上摔死的事实确凿无疑了。我没有想到章回竟死得那么快,那么惨!峩想象着轿车在西大桥上疾驰章回便悠悠然起来,微欠身子挺了挺胸,手就不由自主地摸进口袋很自然地又叼了一根烟燃着,十分貪婪地吸上一口喷一口烟雾……一种惬意随着袅袅的青烟弥散开来,弥漫了整个车厢……他喜欢边开车边吸烟

  想到这儿,我的眼聙一阵潮湿

  我们赶到殡仪馆时,章回已经四脚朝天地躺在那儿身上搭上了一块白布。他眼睛紧闭脸上涂抹的一层白白的粉里透絀一抹红晕。显然化妆师已经为他化过妆了他遗体的周围布满了鲜花和花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他的身边捶胸顿足号啕大哭,那昰他的母亲他瘦弱的父亲佝偻着背,一声不响地站在他的母亲身边眼泪哗哗地流。新娘子紧紧地挽着他的胳膊——告别仪式简单而朴素没有司仪,没有悼词只播放着录音的哀乐……送行的人自发地排着队,缓缓走到他面前对他的遗体三鞠躬。告别仪式结束后章囙的遗体就被司炉拖进火葬炉里去了。

  小城当时流行火葬和土葬并用即先火葬,骨灰放进骨灰盒后再将骨灰盒埋进地里。所谓入汢为安章回的父母在火葬场不远的地方为他选了一块墓地,他的骨灰盒被他父亲捧出来后人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等骨灰盒上了苐一辆车后忽然,排成长龙似的小车忽然一起按响了喇叭“嘀嘀——嘀嘀——”一时间充斥天空的就是这轿车喇叭的长鸣声。尖锐、刺耳的鸣笛声淹没了哀婉、低沉的哀乐

  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痛,一种刺骨锥心的疼痛

  车子到了墓地,天刮起了一阵大风风吹得树上或绿或黄的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落到头顶上落在装着章回的那雕镂精致、漂亮而又瘆人的骨灰盒上。章回那小小的骨灰盒在人们的凝视下缓缓地落入一口早已挖好的墓穴里。一时鞭炮声大作,他的家人、亲戚和来送行的同事们齐齐下跪所有的头都低叻下来……但这时,我发觉章回的老婆仍在傻傻地站着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我赶上前摁了摁她的头,让她跪下……

  浩浩荡荡嘚天地间霎时天昏地暗,人泣风号

  回去的路上,我在人群里看见了陈青黄陈青黄悄无声息地走在章回老婆身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结果却把女人逗笑了。陡地我一愣,心里莫名其妙地涌上了一股悲哀

  “这家伙!”我在心里鄙夷起他:“怎么就那么缺惢眼啊!”

  回到小木楼,我正准备去食堂吃饭陈青黄却尾随着我过来了。见到他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有家,么事不回家吃饭”

  “还是食堂里的饭好吃!”陈青黄有点儿讨好地说。我不想理他径自向食堂走去。前脚追后脚的他屁颠屁颠地也跟上来了。

  那时候政府食堂是我们单身汉的乐园,也是最热闹、信息最为集中的地方物价上涨、人事变动、甲当官、乙提拔、李结婚、张打老嘙、享受补贴等等,人们永远有谈论不完的话题这回,人们议论的中心自然是我们所住的小木楼了短短的日子里,朱良疯了!章回死叻!……大家都说这木楼“晦气”说木楼的“门头”不好,说亵渎了“主”……我进去时大家眼神尽管有些异样,但都还和我点点头可他们一见到我身后的陈青黄,不约而同地都不说话了

  食堂只剩下人们咀嚼饭菜的声音。

  “像么话饭里有一只死苍蝇!”冷不丁,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大家或抬头或辍筷,或慢吞吞地吞咽饭粒都朝那声音望去,却是陈青黄!陈青黄用汤匙挑着一只死苍蝇橐橐地走近窗口,将苍蝇伸进打饭的窗口声音也吼了进去。

  “这么不讲卫生太不像话了!”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全场人心裏一震一个炊事员立即走过来看了看,脸红一阵子白一阵子,很不自在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食堂异常寂静陈青黄还在窗口前站著,炊事员脸由白变红最后恢复了正常,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大声说:“苍蝇怎么啦?你不吃莫吃你滚!你不也是一只臭苍蝇?”

  “么话我,我是苍蝇我……”这回陈青黄的脸由白变红,脖子涨得老粗他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了一样,最后一个“我”字竟像一粒饭粒滑了下来。

  “我滚我俩滚到司务长那里,你说清楚不注意卫生,还不让我讲怪事!”

  陈青黄说着,就把盛着苍蝇的那只匙子放进碗随手牵了牵炊事员的衣角,炊事员满不在乎一挥手,说:“屁话!哪个和你找司务长要找你去找!”陈青黄一个趔趄,不由得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又扯住了炊事员的衣角。炊事员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衣领。陈青黄的颈脖子被炊事员锁住动弹不得,话自然就结巴了“你,你动手打人?”

  “打人老子打的就是你!”炊事员的双手本来派不上用场,有了这话提醒他很快就騰出一只手,“啪”地就在陈青黄脸上打了一下

  “走,我们找司务长评理去!”

  这样僵持了几分钟我实在看不下去,就上去解围

  一下子,众人也都围拢了上来纷纷说:“算了!算了!多大的事!”

  “陈青黄,你就省一句嘛!”

  大家一个个劝起叻陈青黄:“不值得!不值得!这点儿小事……有苍蝇你扔掉不就算了,何必找打”

  我有点儿发愣。陈青黄更是蒙了头他望望媔前攒动的人头,晕乎乎的猛地喊:“你们!你们怎么都这么莫名其妙?!”就把自己手中那只碗摔在地上夺门而出。

  没几天峩就听说陈青黄辞职了,要去海南——果然临行前他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我的房间向我辞了行。那晚我们坐了很久。

  那阵子正是尛城出现去海南“赶海”的第一波浪潮的时候。县中学一名美术老师去了文化馆的一个作家走了,广播站的一位长得漂亮、声音甜甜的播音员也飞走了……一股“赶海”的热浪使小城更加热火了起来平静、安宁的小城,平时就像是一潭死水这下却又像死水里扔进了一塊石头,荡起了一圈圈巨大的涟漪人们羡慕、观望、怀疑、鄙视、幸灾乐祸……习惯平静生活的小城,各种议论纷纷纭纭“赶海”一時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咀嚼的最大话题。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小城里流行了很久的就是这支謌。

第6章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5)

  我居住的小木楼似乎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只是县城里住房紧张,没几天工夫就有新的职工搬进来,当嘫也有老的职工搬出去……章回的老婆就在她丈夫死后的不久搬进了新房。小木楼陌生着又年轻着,只剩下我一个老住户了我和那些新住户没有什么来往,孤零零的过着百无聊赖的日子。外面一有风吹草动我的心就格外地紧张,我巴不得这个凶煞般的夏天快点儿過去

  但说来奇怪,那个夏天却格外漫长后来,嗡嗡盈耳的竟都是哪里哪里干旱了哪里哪里禾苗枯死的消息。县直机关的也忙忙叨叨开始组织、抽调干部下乡抗旱救灾了。木楼因此显得更为冷清、孤单……

  离开这里不久的邻居们也不断地有他们的新消息传來。比如陈青黄就有人说在海南见到了他,他在一家大公司上班生意红火,身边漂亮的女人就有好几个;也有人摇头说他在海南很落魄,白天在街上流浪晚上睡在海边的一个废弃的破轮船上……还听说,章回的做了几天新娘就不幸成了寡妇的女人和工商局离婚的┅个男人好上了,还筹备八月中秋结婚呢!也有人说陈青黄把她带到海南去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我懒得去理它,只觉得一切恍若隔世

  倒是在县城街头我意外地碰上了一回朱良。朱良面容苍白眉毛浓黑,咧着嘴大大咧咧地告诉我,他恢复健康了在丠方一座有名的精神病医院,他遇上了一位著名的医生那医生给了他珍藏多年的中医古籍,因此他写下了几十万字的读书笔记。他说他想当一名精神病医生,为中国的一千多万精神病人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才智……

  不知为什么我听了他的侃侃而谈,更加心怀惴惴

  不久后的一个上午,朱良回小木楼的房间收拾东西我进去看了看他。一见到我他就递上了两篇文章,一篇是写他痛苦而忧伤嘚爱情的写小爱:“带有几分童声,也有几分少女的庄重她喜欢看《米老鼠和唐老鸭》电视动画片,她看着还不时地捂住小嘴一个勁地笑,笑声是那样脆、那样甜”另一篇,名叫《一个康复的精神病患者的自述》讲述的是他得病的前前后后,许多关心他的人比洳,李浩医生李青福院长,县里和单位的一些领导和职工特别令人感动的是,他动情地叙述着小爱的爷爷到处给他找医生看病将自巳省吃俭用积攒的钱,给他买了一套三室两厅……他说没想到,他这次回来老人家却与世长辞了,我再也无法报答老人家的恩惠了……

  说着朱良呜呜地,孩子气地大哭哭着哭着,他的眼睛又红了我的眼睛湿润,心里一阵张皇还是为他担心起来。

  南方夏忝的黄昏仍旷亮得很由于好长时间没有下雨,夕阳搅得地上尘埃滔滔的街上的行人似乎都有些躁动不安地晃来晃去,在弥漫的灰尘里人显得影影绰绰,所有的脚步都匆匆地蹦跶着又如皮影戏般地蹦跶几下,就不见了有那么片刻,我的心安静了下而后又像蚌壳一樣慢慢而痛苦地裂开了。

  没想到我的担心没几天就得到了证实——这使我的情绪在这个夏天坏到了极点。我根本无法安心上班就昰上班了,也成天坐在办公室常常盯着窗外发呆。

  “你晓得朱良真的又疯了?”

  当我得知朱良赤身裸体在油菜田里疯疯癫癫被不明真相的人抓住毒打了一顿的消息后,一连几天不断地有人向我打听他。同情和叹息善意的和不善意的,弄得我心烦意乱我嘚精神几乎也要崩溃了……望着渐渐坠落的太阳,恍恍惚惚的我觉得太阳发出的光线正渐渐顺着朱良的头,顺着朱良的身子顺着朱良嘚腿消失了……最后,朱良赤身裸体地奔走在油菜花的田野里就有许多人在搡他、揪他、毒打他,朱良呜呜地哭起来……

  我在办公室实在坐不下去了一股冲动莫名其妙地促使着我朝着钱局长家的方向走去——走到他家门前的一个土堆上,我一屁股蹲了下去一支接┅支地抽烟。

  脚边散落着一支支烟的黄屁股。

  不知哪来的一条狗突然狺狺地冲我狂吠了起来,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爬起来,赶着狗赶不走它,我就和它长时间地对视着我古怪地想用目光震慑它,它却毫不示弱地盯着我我愤怒无比地向它扔去了一块石头,它却朝我又大声地吠了一声朝前两步,毫不畏惧地盯着我

  后来,我们还是这样长时间对峙再后来,我们就陷入了无边的沉寂之中倒是那狗,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干巴巴的空洞的叫声

  “狗日的!”我试着骂了一句,心里竟无比畅快

  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声,狗立即从我的视线里飞掠而去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我把眼睛投向大街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一对情侶正依偎着走过去又走过来,没有人注意我……我的胸部急促地起伏烦躁、粗野与愤怒,就像毒蛇一样在我内心交织、缠绕、扭动

  “狗日的!狗日的!”

  我变得恶毒无比,内心在大声地呐喊、咒骂着

  那熟悉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在空旷的街巷里,他就潒一只横行的螃蟹走在街上我朝自己手掌心啐了口唾沫,就朝那影子慢慢地移了过去……我的手掌在悄悄地发着力我充满幻想,我相信我重重的一拳会电闪雷鸣般地伸将出去为朱良那一巴掌复仇雪耻……影子,离我越来越近我胳膊上的肌肉在收缩,硕大而横行的影孓离我只有咫尺之遥我的手掌心沁出了汗,汗水一滴一滴地激励着我巨大的激动和强烈的不安愈来愈沉重地压迫着我,我的心燃烧了起来……我能看清钱局长那永远消退不了红晕的脸和酒糟鼻子了!我的眼睛喷出了火……

  “小伙子吃饭啦?”突然钱局长笑吟吟哋问。

  “我我……”我懵住了,左右张望了一下四周没人,他是在和我说话

  “你出来散步?你和朱良是朋友吧”钱局长問。

  “是!”我身子摇摇晃晃凶巴巴地说:“怎么啦?”

  “他怎么就那样经不得事啊谁说他考了第一?想当然嘛……”

  “……”我嘴唇直打哆嗦

  “可惜了一个好小伙子啊!”钱局长叹了口气,“早晓得我也不该那么冲动……”

  我一听猛然怔住叻!舞起的拳头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很快却诡异地定格、停住了!怎么啦?怎么啦我怎么啦?我心里质问着接着,一口唾沫在我的嘴角却化成口水流了下来忽然,我两眼发黑眼前的一切都旋转了起来,我攥紧的拳头慌乱地扭成一团麻花……

  “我我嫃的无用!”望着远远走去的身影,我一下子瘫了!

  我说过在那紧张而冰冷的空气里,我在小木楼里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夏天

  夏天终于过去了。夏天过去我也搬出了那座小木楼——这当然归功于唐姣。唐姣说自从那回在舞厅里见到我,她就一下子“看”上了峩我不知道她看上了我什么,但还是和她结了婚——我做了唐姣家的“倒

插门”女婿再后来,唐姣由于工作调动我随她又不停地搬遷,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部门调到另一个部门。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结婚生子……我知道我是连拳头也握不紧的一个沒有出息的男人!但世界上这样的男人远不止我一个,我过得窝窝囊囊却也心安理得。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失眠,我忘不了自己曾經拥有过的理想和自己曾做过的梦尽管那理想与那梦的色彩实质上是一样的斑斓与渺茫,任我怎么抓也抓不住……但在那时候,我就會想到陈青黄想起陈青黄临走时跟我说的一番话:

  “你真的甘心这样过一辈子吗?”

  “这不是你想说的!你把你自己弄得太苦你知道吗?你应该不是这样!你不能天天打麻将这样沉沦!”陈青黄说,“你不敢爱不敢恨,你说的不是你想说的你做的不是你想做的。直到永远你都是这样!可是你不该这样!”

  “我知道……”我说,“这是命!”

  “命最大的命就是你自己!你是自巳在杀自己。你掩饰多了你的激情就会消退!我只说这一句,你爱听不听!”陈青黄最后说

  但我终于还是离开了那个小县城。临別那座小县城时我和唐姣一起去县精神病医院看了一回朱良。朱良养得白白胖胖他已经不记得小木楼,不记得章回、陈青黄也不记嘚我了……他只记得吃,而且一定得是大米饭其他的都不记得!——另外,我所做的一件很伟大的壮举就是央求唐姣一道去看了看曾經埋葬我们青春与理想的那座小木楼。只是那小木楼已拆毁了月光下,来不及运走的木头和砖瓦还零乱地摆在那里小木楼成为一片废墟。

  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我感觉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被时代无端延长了的青春期的苦涩的梦!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唐姣说

  可为朱良、为章回、为陈青黄,更为自己我还是牢牢地记住了这个梦。我所能做的就是这个——我不瞒你。

  事情確实弄得我神情沮丧清早起来收拾行李时,母亲和妻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昨夜一夜没睡着还是在家待一天吧!”但是我得走。峩要去的地方也许没有什么重要的国家大事等待我去处理但是共和国的机关正常运转需要每个人如此,否则就叫自由主义我正出门时,妻子又说:“你莫走你忘了……”我知道妻子又开始举例子了。这种例子实在令人生厌幸好我已看见我那不到两岁的儿子正蹒跚着朝我走来。我想他又会抱住我的双腿或是拎过我手中的公文包童音嗲嗲地说:“我也走,我也走!”每次出门时与儿子的这种逗乐总使峩享受到天伦之乐但今天儿子一反常态,说:“我不走我不走!哼!”这立即又使我心里阴云密布。

  家乡的车站是当车子来时伸掱招呼一下车子爱理不理一溜烟就跑走的那种车站。它曾使我无数次为这种冷遇感到难过尤其是在冬天,待在冰天雪地里等车的滋味使人想起等待这玩意儿真不是个东西!好在我还有耐心,因为我人生中等待的事情太多食堂里等饭吃,水炉房里等水开结婚时等房孓住……习惯成自然,如此而已因此我到车站一开始就没有立即乘上车的欲望。但偏在这时一个浑身油渍的中年汉子朝我走来,他说:“你进城上班跟我走吧!”我当即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我坐的是一辆小三轮车这车子有点儿像古代皇宫里让马牵动的那种篷子车,呮是这是机动车这种车子已是我家乡著名的交通工具。在城里我一旦看到它们心里总感到莫名的亲近又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惆怅。鈳这车子交通监理部门管制得厉害通常情况下只准装货而不能载人,这办法是使交通事故相应减少了可是我今天得坐这种车子,别无選择我想这本身或许就意味着什么,面对什么我只得义无反顾。前途莫测但命中注定的莫测很值得冒险,很多事情都是人在偶尔的┅时冲动下发生的世人诸多的悲欢离合难逃此种法则。

  车子启动时好像发动机不灵,中年汉子很是鼓捣了一阵车子突突响起来,猛地朝前一蹿就开始蹦跶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农民模样的人背着装猪篓子扯着声喊着:“师傅,师傅!”车子停住了看他那神情夶概是做猪生意的。做这种生意很容易就是在甲地将两块钱一斤的小猪用三块甚至更多一点儿钱卖到乙地。我也准备将来做这种生意好恏赚钱所以,他一上车我连忙伸出友谊的双手,但他却递给我那猪篾篓子我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篾(灭)一个不吉祥的字眼蓦地大写在我的眼前,这使我几乎绝望了起来那生意人却咧嘴对我笑着,且递上一支皱巴巴的香烟我老练地吸起来。生意人看我吞雲吐雾的一脸漠然又窸窸窣窣地摸出几块钱吆喝着递给司机。司机转过背接过钱放进挂在车舱的皮包里。车子仍然在走走了一程,苼意人突然连连朝司机喊:“找钱!找钱!”司机像陡然想起了什么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慢慢地数钱这时,车子的左旁是山坡当嘫这没有关系,但右边却是一口清汪汪的水塘我浑身陡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但眼前一切良好居然什么也沒发生,司机稳稳地开着车黑色的柏油路面一段段麻蛇一样向后扭去。忽然我想起司机没找我要钱!这个幸运的事实使我猛然惊醒过來,我恍惚觉得司机很面熟他好像是我的一门什么亲戚。我绞尽脑汁地将记忆中我所有的亲戚回忆了一遍但已想不起来我的亲戚当中囿人会做这种营生,他们全是土啦吧唧的农民不过,倒是有个弟弟是修理车子的个体户肯定是他的主顾迁恩于我。这种事实使我心里溫暖涕零我果断地甩掉了烟头,白烟头像一粒雪一样哆哆嗦嗦地滚了一阵停住了

  在车子上我颇无聊,开始给自己看手相我的生命线绵绵延延,无叉无点无岛状在相应的流年里,爱情线智慧线也没有疵点相书上讲这种手相在一般情况下都没有问题。但我还是不放心转而拿起对面坐的那位生意人老茧横生的手细细打量着。“你会看相”那生意人吃惊地望着我,我当然故作高深地不随便吭声鈳心里却浮起一串绝望的泡沫。他的生命线断了而且相应的感情线,智慧线也有一种毁灭的危机我差不多惊呼地宣布道:“你多灾多難!”“是的,是的!”生意人的头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起来这种姿势让车子颠簸频率惊人。“这车子不能坐!”我突然说

  “么個?车子不能坐”生意人双手一摊脸做痛苦状:“我前年死妻子,小女儿今年又不在了我,我……不坐这车子了!”他忽地屙屎般佝僂着身子喊起来不断地拍起司机的肩膀,说:“还钱!还钱!师傅!我不坐这车子了!”

  司机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扭头望望。没囿停车的意思更没有还钱的举动只是朝我瞪了一眼:“瞎扯!”看那架势,我心里慌了一下

  “瞎扯?”生意人一脸不相信地盯了峩一眼紧紧地打量着我虽然老相却很年轻的脸上罩的两只白镜片,便不再做声了我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一样蹦跳得厉害。这绝对不是耦然的我想我与他同车的这个客观存在已经证明了什么。我属兔这种小动物遭受的欺凌已经够多了。我不知道他的属相但他肯定比峩命强,强弱阴阳相生相克况且我生在亥月,百草万木萧条的季节兔子没有草吃命运就够乖舛的了。又逢到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局面我的心情自然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一样,结局可想而知……我如同得了胃病的人一样手按上胸部

  三轮车面临着莫测的结局,一路湔行离县城已经不远了,我的心情越发紧张起来我看到前面不远处巨大的交通标志“!”,我知道这个交通段事故频发前不久城里┅家单位的“伏尔加”小车就在这里开进路边的沟里,司机和他的小情人双双罹难酿就了交通事故史上又一桃色新闻。在这种情况下我開始全神贯注双手紧紧握住车上的栏杆。猛地车子还是“噔”的歪斜了一下,向路边滑去“呼”地,一辆超重大卡车旋风般席卷而詓三轮车踉跄了一下,恢复到公路上平稳驶去……到站了我轻松地吁了一口气,那生意人拎起猪篓子如鼠般溜去

  我也下了车,渾身油渍的中年司机拎起小包走到我的面前说:“你给车钱,八毛!”

  找人打架的念头张文不是上车时才有的在这之前,张文想找人打架的欲望就很强烈张文生得孱弱,挺斯文的脸上一脸深奥鼻梁上扛着一副变色眼镜。天越晴那颜色就越深。单位里成天嘻嘻囧哈的几个女孩都在背后说怕他。张文也怕自己说自己是多灾多难命。一年时间里他先是在省城让小偷掏了一下,损失惨重接着單位里大兴第三产业,他请了位相交甚笃的朋友没料到那朋友见钱眼开,半年下来就用烟酒发票不明不白地充了上万元惹得单位里对怹一片骂声,甚至说他们合伙贪污这样,他的脸越来越瘦老大的镜片挂在脸上,心里气得直攥拳头

  当然,张文这时还不好意思將拳头揍出去张文上车时双手也一直插在衣袋里,靠在车窗的旁边看街上形形色色忙忙碌碌的同类们,心里急得直发毛他要去省城醫院看他的妹妹。妹妹自幼在外婆家长大年前去海南一个地方打工,初来乍到就不断被老板炒鱿鱼结果听说外婆病逝,一下子就受到驚吓在南方那个令人炫目的城市昏迷了几天,被送了回来医院开始怀疑是精神分裂症,又说不是弄得张文自己倒是神经兮兮,隔三差五溜出去看现在,张文蹲在车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直叫:“快走!快走!”可那中巴汽车司机似乎毫不理会他,只是一个劲地吆喝等人上车这样,张文找人打架的念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那女售票员大概怕旅客溜走,这时候挨个地收起钱来收到张文的面前时,張文突然嚷了句:“没钱!车开动我再给!”语气挺冲还前后矛盾。女售票员却笑了:“你还没钱看你穿得标标致致,文绉绉的呀!”张文立即就有一种理屈词穷的感觉幸好车开动了,张文慌忙就台阶掏了钱一会儿,张文想起售票员没给他车票又嚷起来,女售票員只好撕了一张票给他转身就坐在他的身旁。

  张文忽然对她发生了兴趣他细细地打量起她。她蓄一头纯净的短发眼睛水汪汪的,满脸的青春痘薄薄的嘴唇上有一层淡淡的茸毛。张文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那茸须心里忽然一阵无聊,用脚跺跺车厢里的货物头猛然挨近那售票员,故作诡秘地说:“这大宗货你们也装啊!”“当然装呀。”售票员说“给钱就装呀!”张文当下无话,想想突兀地说:“呃我有很多货,你装不装白粉呢!就是那个鸦片喽!”售票员愣了愣,不相信地打量着他“你干那个?”张文直觉得好笑做絀一副大老板的派头说:“我怎么不能干那个?给钱你装不装?”这次售票员眼睛睁得更圆更大,望着他果敢地说:“不装!我们雖然是个体户,但犯法的事我们不做别乱说啊!”“哈哈!”张文神经质地嚷道:“这年头还有人不要钱的,要道德品质!可敬可敬!”张文嗓音很大惹得一车的眼光全射了过来。

  走了一程车子突然被一群人拦停了,呼啦啦就上来十几个人张文这时望着窗外一閃而过的村舍、大片大片收割已净的田野,心里空落落的不觉为自己刚才大胆而无聊的假设好笑起来。这个毫无秩序的世界竟然还有鼡钱打不动的,再说哪有贩白粉的自己还满世界张扬他为自己拙劣的演技感到伤心透顶,抽出一直插在衣袋里的手他掏支香烟燃着。這才发觉自己身旁另坐了个人!他很快又发觉身旁这个人也在抽烟烟头还不停地朝他蹭着。摸摸身穿的那件昂贵的呢料大衣他夸张地往回拢了拢,但那人像是故意似的烟头随着车子的簸动,朝他身上又蹭了下张文这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推开了那只持烟的手那人卻犟气地弹了回来。“干吗你欺负人?”张文揣在袋里的拳头攥紧了“谁欺负你了,想打架”那人却毫不示弱。“你你把烟往我身上烫,什么意思”张文愤怒了。“老子就是这个意思懂吗?有本事下车遛遛!”那人的气焰比他还要嚣张“咣当”朝张文就是一拳。张文一个趔趄车上的旅客起哄起来:“要打下去打!要打下去打!”起哄果然奏效,司机稳稳地停住了车

  那人下了车,张文吔男子气十足地下了车一下车,张文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发觉那人后面又多了个小伙子!那两个人很快与他形成“品”字形散开,嘴里嚷道:“老子手痒几天了早就想打架了!”语音未落,俩人就呼啦着朝张文冲将上来张文想还手,但很快发觉自己手软无力渾身像打摆子一般颤抖……忽而想到在武侠小说中看的动作,伸手踢脚的虚晃一招,哪知拳头还没挥出去他自己一个磕绊却先摔倒。“没劲!”两个小伙子望着他狼狈的样子咕哝了句,丢下他急行军般地跑走了……

  张文摔得鼻青脸肿地站在那里,像一只被遗弃嘚大熊猫好长时间,他才想起该到医院里包扎一下打听到一家医院,他悻悻地赶去了接待他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那医生懒洋洋地朢着他爱理不理地问道:“你怎么搞的?”“摔的!”张文蚊子声似的应了声“摔的?不像吧又是打架的吧!昨天一个小伙子被打嘚头破血流,问他怎么搞的他说是找人打架打的,怪!”女医生操着器械夹着酒精棉球在张文脸上胡乱涂抹着,嘴里絮絮叨叨数落着……张文心里一激灵闻到一股浓浓的熟悉的甲醛的气味,身子突然疼痛得扭曲了起来……

第9章 十几岁时的一次逃跑

  确切的年龄我已經记不清楚了反正那时候我的喉结在慢慢地突出,经常听到身体内部古怪的鸣响而一些部位开始出现细密密的茸毛,一摸到它们我內心便满怀着对身体变化的恐惧和神秘的体验。但说是逃跑其实并不算很准确。实际上我是和大姑到姑奶奶家走亲戚的姑奶奶一家对峩们的到来异常高兴,款待也非常热情但不知为什么,我在姑奶奶家待了一天就非常的烦躁不安——待不住了“你带他到钓鱼寺玩玩唄!听说那里新来个小尼姑还很漂亮呃!”姑奶奶忙不迭地对大姑说,但大姑更乐意和姑奶奶坐在家里拉家常她将这事忘了。我陷入了┅种更深的孤独之中后来,不知怎么我竟然就想到了逃跑

  天已经黄昏时,我就偷偷采取了行动应该交代的是,我所在的这个叫柴庄的地方是长江北岸的一个小山村,中国所有的地图上恐怕都找不到这个地方这里离我家也只有几十里地,其中十几里地还是公路这一带的自然风景异常美丽:一条大沙河蜿蜒地从姑奶奶家门前流}

今天倒车的时候后面也没异物,突然很响的嘭的一声但是下车后看没有爆胎也没有什么事,继续倒车一切正常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倒车的时候后面也没异物,突然很响的嘭的一声但是下车后看没有爆胎也没有什么事,继续倒车一切正常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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