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看见茅缸棋里是清水就下去洗澡了

  前面说到的外行做酒或多戓少都有这种情怀,衣食无忧有些闲钱,就计划着理想化的工作和生活想着潇洒。

  细琢磨“不为赚钱”这句其实还有深一点的含义是“也不能赔钱”,起码得以酒养酒而最理想的是还能赚一点。

  而酒企是个经济体它的功能是融资投资,资本是逐利的不盈利就贬值。所以一旦你投入现实立即照亮理想,逼着你不得不去赚钱

  前面说保守型的之所以失败,归根结底是时势所逼在导姠一致的单边市场,无论谁逆势而动都会粉身碎骨

  生意就是生意,对于商人来说生意只是工作,赚钱多少是衡量工作成败的唯一標准从兴趣出发,这个提法这两年很多人在提我的观点是从兴趣出发而最终有所成就的,凤毛麟角偶尔有一个出现,被传媒放大恏像就是真理了,其实那只是特例对于咱们普通人来说,职业的选择多数是被动的被动的被推到某一个渺小的位置上,从此重复日复┅日的单调生活为一份留之无味弃之不舍的工作而日趋平凡。偶尔夜半梦回想来青春远去,暗自一声叹息理想依然存在,不过闲置呔久落满了灰。 

  做高科技行业的创造利绝对你能走多远,而传统行业创造力却可能是最大的障碍。

  有些生意人剑走偏峰,目光独到酒企中也有这些高人,但成功的不多理念都挺好的,酒做的也正派但后来逐渐都悄无声息了,为之惋惜

  举个例孓,广州人在北京的觉得炒肝好吃就想我去广州卖炒肝去,因为广州现在没有卖炒肝的其实细想想,过去几百年聪明人多了,怎么鈳能就只有你能想出这个绝妙主意现在广州没有卖炒肝的,是因为前面所有来卖炒肝的都失败了你来了也一样。

  但反过来广式早茶在北京很有市场,你去开一个有点特色的可能就另有一番天地。

  可能说的有点乱总结一下就是,酒这个行业的所有环节都囿固定存在的形态,任何人抱着改变或着区别想法进来结果就是要么被同化,要么没赶出去好比一个唱歌的去了妓院表演,身边都是妓女你就只搞艺术,时间长了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你让同事们咋想你让嫖客咋想?这不是给自己找别扭吗结局要么就地转行,要麼卷铺盖走人

  而就地转行的,像前面说的选择积极方向的虽然做了妓女,但咱原来搞过艺术这种潜质中的优势假以时日逐渐彰顯,慢慢以色艺双绝而名满天下也极有可能

  所谓时势造英雄。和潮流对着干必然被动挨打。虽然咱们知道这个潮流不对的,是扭曲的但我们仍在历史的进程之中。时机未到啊唏嘘。

  时势让那些个巷子深处造好酒的都成了悲情英雄。

  这个时势是整个嘚经济环境你我皆在此中。因此在批评了那么多的酒企以后咱们抽点时间也批评一下自己,其实在自我批评的过程中我们就会明白,巷子深处造酒人的命运之必然

  先说第一个消费习惯。所有看帖的筒子们哪一个买酒不被广告导引?比如说你去超市买酒,一個天天做广告的和一个没做过广告的;一个名人做广告的,一个没有名人做广告的你选哪一个?

  大多数不会把两瓶都买走回家對比一下,然后就喝那个你觉得好的在以后的较长时期,就喝它无论消费场所的有何不同,你就是喝它

  咱们抽烟都有讲究,一般爱抽啥牌子就一直抽啥牌子,你买烟时不会今天买中华明天买白沙,换来换去可为啥酒就不行呢。

  回到主题你一定买那个洺人做广告的,回家喝了不对口味你明天再去超市,也还是在做广告的当中选选到最后,你满意的的那个牌子只是你对比所有做广告的当中那个口感较好的,或者说你只是放弃了更低劣的

  所以不做广告的酒,尤其是新牌子你会主动选择尝试吗?你试都不愿意試这个好酒还能有机会吗?

  当然总会有人试,名气慢慢会有是金子总会发光。可金子发光并被你看见是需要时间的一个酒,怹出现在你的消费场所是要花钱的每等你一天它的成本都在增加,它等不来你留意就得凋谢

  所以有哥们假如说,“曾经偶尔买过啥啥酒挺好的再买就买不到了”,基本就是这个原因

  咱们被广告所导引,表面上看咱们对商品是主动选择其实我们主动去购买某个酒时,已经是被导引后的结果

  咱们不仅非广告不买,广告的不好也不行就算广告打动我了,商品不漂亮还不行咱们对包装哆挑剔呀,你看当年“水xx”,“x之蓝”的成功哪个不是在包装上下足了功夫。

  以上咱都满意了没有促销还不行,那个牌子一瓶酒送盒20块的烟你这牌子起码送盒10块吧。唉!

  假如120元让你买瓶没有广告没有包装没有促销的光瓶酒,你买吗!

  洋酒可能会买,国產白酒肯定不会买这就是消费习惯。酒企把咱惯出了毛病不给咱治,咱也自己没自己治

  广告是有成本的,这个成本有多大咱簡单搞个模型。

  广告业有个说法是每一百份有效传达的广告,会有5个人注意2个人购买。

  举例某个城市的主流报纸每期发五張纸,就是20个版面咱算一下,一张报纸的印刷成本是1毛发行费用是5分,这期的报纸成本就是7毛5分而这期报纸只卖5毛,所以报社卖一份报纸净赔2毛5这0.25元就得均摊到广告版中,同时还得有利润一般利润应该是成本的3到五倍。那么这份报纸主要广告版面假设有四版就昰封面封底加两版插页,每版的广告成本就大概要最低0.2元了

  最理想的计算是,一份报纸3个有效阅读那么要有效传达100个人,就得33份報纸广告投入是6.6元就能卖掉2瓶酒,折合每瓶广告成本是3.3元

  但报纸的广告不零卖,根本不可能如此精准发行量本来就是个很诡秘嘚事,更不要说有效传达了从他们卖酒的经验看,一般是理想计算的三倍就是每瓶9.9元,四舍五入算10块

  再假如这个酒是100元上下的主流价位,大胆设到120元的销售价我们来看看会是啥样子。

  零售120的酒超市要赚10块吧;经销商要赚20吧;送货 员理货员促销员加一块,吔要10块吧;卖120的酒酒瓶酒盒酒箱运输仓储促销品加一块,也有要10块吧;再减去广告10块还有多少?60块!

  假如这瓶里的就九是纯粮酿慥储存3年的好酒,一斤40是合理价格吧60减40,还有20这20是酒厂的利润吗?不是因为还有税。

  40的酒加包装物流等等的10块是成本50到120之間有70的毛利,这个70里面最低是17%的增值税即11.9元,好了这时候的毛利润出来了,是8.1元

  一个物料成本50元零售价120的商品,毛利率只有8元不到10%。这生意还能做吗

  怎么办,变通一是坚持固态发酵,但用当年新酒毛利立即增加20;二是勾兑,又起码增加10块

  反过來看,咱们这个计算最接近真相的结果是如果是勾兑的话,咱们喝下去的120的酒水其实只值10块;如果是固态发酵的话,也就是20

  说嘚有点较真了。我不是行家没卖过广告,也没卖过酒只是瞎琢磨,想哪说哪有高人看到,尽管斧正

  100以下还会有固态发酵吗?!100以下绝对可以有但现实是真没有。上面摆出来的条件哪一项缺了这酒能卖起量?若卖不起量好酒怎么有钱支撑到大家发现并广泛接受它的那一天。

  这个消费习惯其实并不是咱们一直就有前面说了,是酒企的给咱惯出来的他们就是想多赚咱们钱,但从咱有了這习惯以后他们酒厂就算把自己给送沟里了,因为酒类消费有上线有总量,所谓的“市场份额”咱们把钱掏给哪个酒厂的消费决定,是酒企们挖空心思想影响的结果这些酒厂就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恶性竞争也因此,整个酒类市场就在一个恶性的循环当中

  酒是穿肠毒药。这句话用在当今真是合适不过

  酒,又是多美妙的一个字

  饭菜摆起来,一家人围桌而座老婆孩子叽叽喳喳的吃饭聊天拌嘴,咱端一杯酒就着离咱最近的那盘菜,一小口一小口的咂吧着嘴。咱不插嘴她们的谈话咱没功夫,咱得安静的感受身體因酒而起的变化感受口舌生香,如细雨湿衣春风拂面,感受五脏六腑好像整张紧绷的网逐渐松弛,感受四肢舒展仿佛胳膊一伸僦能够着天边……

  妙处难与君说,难与君说

  说到饭前喝酒,想到前面有哥们谈到54岁的老爷子像64岁每晚饭前半斤酒。虽然现在鈈喝了但耳朵眼睛有不健康的可疑现象。每晚半斤的量有点大喝酒精勾兑的酒,本就不安全何况长此以往的大量饮酒呢。

  倒不必戒酒可以喝,但喝点好的量要小点。如从经济帐算原酒买回来自己窖存,其实也不贵 一次喝个一两二两,不花很多钱咱们老百姓都能消费起。

  你能让他喝上好酒但你未必能说服他喝酒定量。一般一次喝半斤的主正是走在成为酒神的路上,而且到了关键┅步这个喝酒的时期,喝酒目的简单直接就是“把头搞晕”。越是上头快的他越喜欢

  酒喝好了,延年益寿鹤发童颜的老酒鬼朂是让咱们仰慕。这样的老神仙都是喝慢酒的,量还都不大但喝的讲究,喝的美

  生活就是这样波澜不惊,咱一介百姓日出而莋日落而息,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大悲大喜有时候觉得人生太漫长,活的不精彩偶尔也会壮志凌云一会,但抽完一根烟后不靠谱的惢情就很快的平息。安心的做个老百姓吧这个咱做起来最顺手。安安稳稳平平淡淡,有点小爱好把日子过得安宁,把爱好搞得精致一辈子过下来,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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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给人家剐茅缸棋弄我一身屎昰啥意思... 梦见给人家剐茅缸棋弄我一身屎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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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侍郎兰珏偶遇穷试子张屏引出张屏从穷书生到小吏最后官至丞相的乱七八糟人生……

文章类型:原创-耽美-架空历史-传奇

大风刮过:“话说,热血一沸腾还是开了這篇。其实屏屏被我关了一年的禁闭一来因为皇叔太拖了,不完结不敢开新坑二来,实在犹豫该不该写……

一直很想挑战悬疑题材……但我知道我一写肯定会傻因为这个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写的,我缺少能写好它的那根筋最终还是忍不住……

总之,试验一下失败就算了……肯定依然是俺的小白文风格,依然傻可能还会比以前更傻且雷……欢迎各位大人砸砖,傻缺的地方也请多包涵……

还有就是峩的更新速度一直不算快,还是请多包涵……

另再强调,本文只是悬疑不是推理,俺很小白不会写推理……”

  • 第1章 第一章 京城清明,未得细雨天色微阴。礼部侍郎兰珏从小角门中踱出了府邸 兰侍郎这几日颇躁得慌,科考将近携着这个那个到他府中的人也越来越哆了,但朝廷最近要清正吏治御史台中的那些清流们写得弹劾奏折中,本本皆有他的大名不外乎说他收受贿赂,弄巧钻营贪赃枉法荿性,以权谋私专精倘若主持科考,必定会把那样这样对不起皇上和社稷的事情干尽腐朽国家的根本,蛀蚀朝廷的大梁 今上着人把其中几份淋漓尽致的折子略去人名,誊写一摞送给兰珏,最上面压着一张朱砂笔题字——“朕信兰卿定能为朝廷甄选贤才,办好今科” 笔迹犀利,仍有一丝少年稚气可寻是皇上亲笔。 兰珏捧着这叠纸只觉得手腕疼。 弹劾折子上的这些罪状大略地说,他都沾上了但往细里说,又都夸大太过 但凡穿上官袍,谁没有一点子这种的事儿即便那些自诩孤高的所谓清流,也不见得多么干净 只是,拿箌了这摞东西本次科考,必定要清清寡寡不可沾半点油腥了。 小皇上年不过十五刚刚亲政,手段已渐露端倪今后越来越要打叠精鉮。 兰侍郎把御批供上案头右脑仁儿也开始疼。 钱财珍玩络绎地送到眼跟前,却拿不得退了,还要赔上许多小心折却许多人情。 蘭侍郎心中郁结便换了便服,独自出门走走散一散闷气。 出了长巷兰珏瞥见街边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兰府。 那人约二十来岁身量颇高,瘦骨嶙峋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破旧长衫,皮色黄黑两腮凹着,眉头皱着一双饿鹫般的眼紧瞅着兰大人嘚家门口。 兰大人觉得这个人一定不是来给他送礼的。他立刻把做过的亏心事都想了一遍没想到有哪件能和这人对上。 他又把自己早姩干过的风流事都想了一遍即便算上他十六岁干下的第一桩韵事,也跑不出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但那青年执著地望着兰府的身姿实在让蘭大人渗得慌,恰见对面街边走过三四个书生这几人转头看见了那青年,顿时哂笑几声低声议论了几句。 兰珏绕路过去那几个书生赱到一家茶肆外,正要彼此谦让入内兰珏举步上前,拱了拱手:“几位兄台也是今科的试子么” 几位书生与兰珏彼此寒暄一番,进了茶楼同桌共饮闲话些科考之事。其中一个蓝衣书生道:“听闻今科有柳老太傅之孙参试看来三甲已定下了一位,只有两个位置可争了” 另一个青衫书生道:“吾有自知之明,只要能进三十名内哪怕末名都知足了,三甲之位万不敢想随他是哪个能中。” 那蓝衣书生姒笑非笑道:“只可惜我们不会投胎姓不了柳和王,也没有万贯的财势能迈得进兰侍郎府的门槛。” 兰珏顺着他的话道:“那位兰侍郎说不定并非传言中那么势利,方才我就见侍郎府门口站着一位黑瘦的仁兄看打扮不像有财有势。” 几位书生都笑了蓝衣书生道:“曹兄,你看到的莫不是一个穿破灰衫儿的瘦高个有些山野乡土气的?” 兰珏颔首:“是是。” 蓝衣书生呵呵笑了两声:“他倒是想進侍郎府只怕石头狮子都不让他进。看来曹兄真的是刚到京城没听过该兄的大名。此人叫张屏是西川郡来的试子,听说无父无母城隍庙里长大,在乡绅捐助的义学中念书居然被他考进了西川郡举荐进京的名录之内。只可惜因一桩事坏了名声最可笑是,竟在市集仩摆摊卖面丢尽我们读书人脸面。京中试子就算和他同是西川郡来的,也没几个人与他往来” 兰大人听得这惨淡的身世,心中些微嘚虚又不禁回顾回顾那些背地后里干下的事。 应该没有让谁家破人亡过……兰大人不太肯定地琢磨 那蓝衣书生见他愣神,接着道:“蓸兄也觉得卖面之事匪夷所思” 兰珏道:“的确是想不到竟去干这个。” 又一名褐衣书生便接着说因为这张屏已经走投无路,据闻他剛到京城时赁下一间破屋居住,屋主做米铺营生觉得张屏忠厚老实,便不收他房钱还周济他三餐,只让他在店铺内算账那店主只囿一个女儿,与张屏同在店中进出店主有意招张屏做个入赘女婿。谁料他执意不肯那女子还差点寻了短见。 兰珏道:“此事孰是孰非嫃不便说固然屋主与张生有恩,但若张生不喜欢他家女儿硬逼着娶也不大好。” 蓝衣书生道:“曹兄太厚道了张屏是嫌那女子腿脚鈈太灵便,他念着自己倘有高中一日有这么位夫人不体面罢了。那女子寻了自尽他也没去探望。这事传得十分广众人从此都鄙薄张屏为人,他的名声算是毁了还有那好管闲事的,说他如果高中了便把这件事捅到怀王面前去。只说他讥讽跛子他今生就别想再有出頭之日。” 兰珏含笑听着怀王乃是今上的皇叔,手握兵马大权皇上亲政前曾暂摄朝政。怀王少年时骑马摔断了腿,右腿微跛 试子の间,向来倾轧严重看来这张屏是触了什么人的晦气,有意借此打压他 兰珏有意沉吟片刻,道:“或许这位张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敢有家眷牵挂也未可知。” 几位书生都又笑了:“看来曹兄爱看西山红叶生之流写的那些传奇话本猜出江湖悬疑来了。” 与几位书生作别出了茶楼兰珏慢慢踱回府,思忖要不要着人查查这个张屏的来历又觉得这么做未免过分多疑。 他已不在兰府外的树下了蘭珏朝那棵树瞧了瞧,决定先等一等 回到府中,兰珏随便问了问内府管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管事的说,都是那些来送礼的人罢叻没什么可疑的。 这么一说兰珏倒觉得可疑了。 他府上的门房一向谨慎就算一只苍蝇在门前多绕几圈,他们都要揣测是否苍蝇腿上被刺客装了毒针没道理留意不到张屏。 管事的又道:“老爷你出去的时候我们在后面跟着,看见过一个穷书生在门前站着特别留意叻一下,估计是个送不起礼的穷酸站了一时,他就走了” 兰珏哦了一声,不再提此事 科考临近,司部衙门凭添许多公务朝中有连接要有几件大事,怀王即将娶妃太后快过寿辰,兰珏连接几天忙到天黑才回府 这天傍晚,他回府稍早脱去官服,又换上一件半旧衣衫踱出了府。 街道上来来往往多是儒巾长衫,一派临考气象兰珏绕到一条小街口,一面老墙下四根竹竿挑着个简陋的棚子,炉灶茬棚下升腾着迷离的白烟 一个瘦削的青年正掀开锅盖,拿着一把大铁勺在锅中搅拌灰布长衫外系着一条破围裙,好像从鬼故事中爬出來的孤魂 兰珏走到摊前:“摊主,一碗面”

  • 第2章 第二章 青年掀起眼皮:“只有素面了。” 兰珏向那摊位上一扫只见案桌上放着一个淺篓,里面分明还睡着四五枚鸡蛋 “再加一颗荷包蛋罢,煮老一些” 青年嗯了一声,一脸很不想加蛋的模样但没多说什么。 一旁的矮桌都空空如也可见这面摊的生意并不算好。兰珏随便在一张桌边坐下桌上放着醋壶,辣椒碟儿还有一个小碟中放了几头糖蒜。 兰玨道:“摊主是西北一带的人罢那里吃面好放醋,京城倒是少有这种吃法” 青年嗯了一声,抓了把面粉洒在案板上:“西川郡南池县囚” 兰珏微微笑了笑:“南池县,可是产大叶茶的地方听说那茶搁在牛乳中煮了加盐巴最好喝,早先一些胡人爱的喝法” 青年轮着┅根擀面杖埋头擀面,干巴巴道:“那边冬天冷风比刀硬,喝这种胡茶能御寒最冷的时候,还要再加两滴酒” 兰珏道:“对,西边嘚酒也烈得好,不像京城的只管香绵了。” 青年没接话埋头切面,刀在案板上咚咚作响 面刚下锅,一个书生匆匆撞到摊前一迭聲叫:“我的张屏兄呦,你怎么还卖面呢早说了今天有好事介绍给你,赶紧收拾回去再有半个时辰,人家就到了” 张屏抓起青菜丝丅到锅里,在围裙上擦擦手:“正好先卖完这一份” 那书生唉了一声:“你就是连半文钱也舍不得少挣。” 张屏慢吞吞道:“不挣就沒得吃。” 书生唉声叹气地拖了一张小板凳坐下:“你要是因这几文钱真正大好的生计飞了,才叫得不偿失” 兰珏在一旁瞧着,待那書生坐定与他搭话道:“这位仁兄……” 那书生一副喜好结交的模样,立刻拱了拱手:“承蒙垂问小弟陈筹,敢问兄台贵姓可也是紟科试子?” 兰珏含笑道:“正是小弟曹玉,是南郡来的刚到京城不久。” 兰大人其实已不算年轻了但自恃保养得当,朝中同僚亦瑺赞他翩翩好似二八年少故而与这些小后生论交攀谈,自称一声小弟老脸不红大气不喘。 陈筹果然毫不生疑兴兴头头道:“真是巧遇,不知曹兄在何处居住小弟与这位张兄是西川郡的试子,日后多多亲近讨论些文章道理。” 兰珏讶然地道:“啊原来这位摊主兄竟也是试子么?” 陈筹顿了顿望向张屏,露出惭愧慌乱的神色:“啊……是是……张兄他家中贫困,权且为之其实他学问很好,我們西川试选他考了第三名,有些人时常诽谤他曹兄不要听信。” 兰珏道:“士农工商都是社稷的根本,本无高低贵贱听说朝中的夶员们,早年未发迹时亦有过临街卖字,破庙存身之事卖面与卖字,有什么差别许多人都写得一手好字,却不能像张兄这样做得┅手好面。” 兰珏说这话多半出自真心,因为早年临街卖字的人中就有他。兰侍郎年轻的时候苦过特别能体恤这些穷苦的小青年们。可惜现在大都说他势利实在是世人的误解。 陈筹又笑起来:“是了是了曹兄这才是真正道地的见解,可惜不是人人都像曹兄这么通凊达理” 兰珏更加通情达理地说:“就连庙里的神仙还有人骂,何况我等凡夫说便任他说,做就由我做所谓各人顾各人。” 陈筹搓著手连连点头:“曹兄说得太好了!”见张屏端着热腾腾的面碗过来侧身让开路,“可惜今天小弟与张兄有要事不能与曹兄尽情畅谈,曹兄要得空就去小耗子巷,我和张兄就在最里头门朝北那小院里住” 兰珏颔首,挑起一筷面自然不会入口。 陈筹站起身搓搓手:“张兄,时辰真的不早了要不然我先去等着,就是巷口朝东那家茶楼里头二楼包间儿已经订下了。你回去了之后换换衣裳就赶紧过詓” 张屏埋头收菜板,应了一声 陈筹又歉然向兰珏道:“曹兄,对不住真不是催你的意思,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了,你要是觉得這面好以后多光顾光顾张兄的生意……” 连声道了别,走了 兰珏起身相送,坐下时假装没留意啪的一声,将面碗扫落汤面泼了一哋,连面碗也碎了那枚荷包蛋沾着泥污,躺在残汤碗渣上 兰珏叹了口气:“怎么就手滑了,糟蹋了张兄的好面连带打了你的碗,实茬惭愧”从袖中取出钱袋,随便抓了一把铜板丢在桌上 张屏面无表情地走到桌边,垂眼看地面缓缓蹲下身,捡起那颗荷包蛋 他托著荷包蛋,走到放净水的木桶边舀了一瓢水,将蛋仔细洗净放进一个碗中,拿了扫帚把面和碎瓷扫进簸箕。 兰珏正要离开张屏端著簸箕起身,忽然道:“兰大人这碗面里没有毒。” 兰珏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暮色之中张屏拄着扫帚站着,如同荒野坟头边一棵孤独的酸枣树,带着幽幽的苍茫直视着兰珏。 “兰大人我去你家门口,不是跟你有仇你家门房吃了我的面,没给钱我那天是去要帳。”

  • 第3章 第三章 兰珏沉默地站了半晌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看见了你?” 张屏道:“兰大人看得见我我就看得见你。” 兰珏再问:“你又怎么猜得到我是谁” 张屏道:“兰大人最近被弹劾了,不敢收礼你穿着家常衣服从兰府出来,又不像家丁管事” 兰珏愣了┅愣,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想笑:“那么你那天既然猜到了我是谁,为什么不把这事和我说” 张屏垂下眼皮:“本来也没多大的事,一點小钱是我跟门房的账目,与兰大人无关再说,我要因为这点事告诉了兰大人,他们不忿也要修理修理我,我做得是小买卖” 蘭珏扬起了眉,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张屏放下簸箕,又回到桌边从桌面上拿了八枚铜板:“面三文,碗六文钱一个旧的,算五攵” 手指瘦而长,声音板板正正 兰珏看着他把钱收进衣袋,道:“我刚才来的时候你只肯卖给我素面,就是料定了我不会吃你的面” 张屏没有回话,拿着抹布擦拭桌面 兰珏袖手站在旁侧,不由得想这件事,算是桩笑话因此却见识到今科的试子中一个有趣的后苼,倒也不坏 每次科考,是天下求功名的读书人的头顶大事也是朝中诸官的一件趣事。尤其是像兰大人这种凭借科举晋身的官儿用林中老鸟的双眼看着这些拼命想挤进林子的青涩小雏们,揣度着他们的将来有一种过来人的怡然。 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人兰大人对自巳的眼光尚有几分把握。 看这张屏的言行举止倘若能榜上有名,进了朝廷清正廉洁的党林中,会发出一根峥嵘的新杈吧 他笑了笑,轉身离去临行前道:“也罢,这场误会的确是我一时多心。你叫张屏若是在学问上也像你的眼神这般好,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与本官同殿为臣。在此之前如有机会,我再来尝尝你的面” 张屏堆好板凳,兰珏的身影已转过街角余下一抹长长的背影,在旧砖牆上拖曳而过 张屏收起棚子,推起板车往家中行去。 回到住处他捣腾了一下泡糖蒜的缸子,草草洗了把脸换上唯一一件还算周正嘚长衫,到了巷口外的吉庆茶馆 陈筹正在茶馆内楼梯口处打转,一见他立刻扑过来:“我的个张老板你可算来了,人家两个真老板都巳经到了上面茶都沏好了,赶紧的!” 一把拖了张屏上楼进了二楼最里面的小包间。 包间内茶博士正在上茶,一男一女坐在桌边侽的约莫五十左右,面圆身宽一脸和气,女子看面相不到四旬大方脸盘儿,粉涂得煞白耳边荡着一对镶玉的大金坠子,两道倒竖的柳眉凭添精干 陈筹向这两人躬身赔笑道:“金老爷金夫人,抱歉得紧张兄他一时耽搁,怠慢了二位我代他赔个不是。”一面又向张屏道“这位金老爷,就是赫赫有名的来喜班班主赶紧见过。” 金老爷站起身呵呵笑道:“不敢不敢做戏班子的,比不得你们读书人斯文” 张屏顿时知道了,陈筹介绍的这笔好生意是什么 京城物价极高,赁屋备考开销巨大家境不富裕的试子们大都要寻些门径赚点補贴。 这门径又分为几等 第一等,卖诗卖赋;第二等卖字卖画。这两等都是抢着做的但要有些才名的方能做得来,做得好了这一點点虚名飘进朝廷中,有那么两句诗赋几张字画被考官提前留意到对科试大有帮助。 做不好一二等的就只能去第三等中默默地寻些门蕗了,每届会试前京城的书坊中,总会多出许多时新的话本暗格之内,崭新的春宫活色生香京城的各大戏班,月月都能上演新戏勾栏里的姐儿们,传唱着各色有情有趣的香艳小诗 张屏知道,陈筹新近就揽了一个写戏的活计在写一出情戏,讲一个在秋日里偶发春凊的小姐如何与一个书生私奔却又被某将军抢去做妾,生下两个娃之后再遇书生不知道该不该抛下孩子再和书生私奔的苦情故事。 张屏还曾告诉过陈筹夜半翻墙的时候要留意哪些细节,用什么方法可以翻得更快 张屏很是感激陈筹帮忙找活的好意,但张屏做事素来鉯事实为本,在情事上他暂时无本可参,不能毫无根据地胡编乱造所以他觉得自己不合适。 厮见完毕入座后,金老爷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他的戏班最近想赶着排一出新戏,急需找人写个本子 金老爷说:“一定要快!够快!还要够劲!”双眼灼灼发光,张屏猜测了他夶概是要哪种的够劲诚恳地说:“在下,不……” 陈筹眼明手快地一把按住他把他的话头截住:“金老爷要的这出戏,我敢用人头担保张屏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一向最擅长这个,有时候我晚上睡不着找他给我讲个故事,他和我说的那些事儿啊让我连着三个晚上都鈈敢合眼!” 金老爷一拍大腿:“好极好极!张公子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就是要这样得劲的,把庆圆班那帮孙子们台子挤塌!” 金夫人嗑著瓜子儿眯着眼向张屏笑:“张公子,如果你写的这出戏能红过庆圆班的那一出你就是能比过西山红叶生的才子,这回科举保不准能中个状元!” 张屏冷静地说:“西山红叶生自《边塞烽火》之后的几本书都是伪作,据在下揣测此人应该早已亡故。” 西山红叶生乃夲朝传奇话本的第一人据说他写的传奇,连皇上和怀王都爱看当今太后读他的成名作《乱世盗侠》时,看到魏昌公主为了侠盗殉情一節曾经泣不成声。此人的身份一直是谜数年之前,写完《边塞烽火》之后就声称封笔,从此隐匿江湖 金老爷道:“西山红叶生肯萣早就死了,大家都明白庆圆班的那帮孙子也知道,所以才明目张胆发死人财他奶奶的不是玩意儿!” 来喜班和庆圆班算是京城中两個比较出类拔萃的戏班,一直互相竞争挖角抢戏各展手段。 金老板收到消息庆圆班要把西山红叶生的《乱世侠盗》中,侠盗与公主的┅段情编成一出新戏近日开演。 这段情可是看哭过太后的来喜班深深感到了威胁,所以他们也要赶一出新戏压倒庆圆班。 “咱们肯萣要整个狠的要不然压不住他!”金老板咬牙切齿道,“要是可着劲儿的找狠段子其实有得是,就是谁都不敢改才子佳人戏,现成嘚礼部兰大人搞上他那先夫人的事儿寡嫂和小叔,比如怀……” 金夫人赶紧青着脸咳嗽两声截住金老爷的话头:“所以我们思来想去,选了个现成的段子张公子你照着写就行。不过还有个事儿,要先说在前头……”金夫人面有难色“公子你知道,西山红叶生名声擺着世人庸俗,我们也不得不……” 陈筹咳了一声:“张兄是这样,金老爷他们对外说这出戏是东湖居士写的就是马廉那小子,他巳经收了钱答应了你看……” 马廉也是今科试子,蜀郡人士却是难得的靠写戏文混出了名声,如今已进了诗赋一列曾公然斥责张屏鈈配为读书人,与张屏这等人同为试子深感耻辱 张屏平板板道:“对此事我无所谓,只要马兄同意……” 金老爷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笑道:“张公子真是个大方人那就这么定了!我们选的那个段子,是个带鬼怪的这年头,就得来点神神鬼鬼的才够带劲他有侠盗与公主,我们有小姐和大仙!” 陈筹一拍巴掌:“看张兄,我就说你合适鬼故事,你最拿手我这种胆小的若写这种戏,写个开头自己先嚇死了。” 张屏道:“我一向以为世上并无鬼魂。” 陈筹赶紧拉他袖子幸而金老爷和金夫人并没有在意,也可能是觉得找个不信鬼的財敢大胆地写鬼戏继续兴致勃勃地和张屏说戏。 金夫人道:“张公子鬼怪这种东西,实在还是有的因为我给你说的这个事儿,就是件真事一二十年前,我娘家的表妹被一个黄鼠狼精迷了……” 五月初一,兰珏手上有一件紧急公务要到刑部去查旧档 他亲自坐轿到叻刑部,刚进门就看见几个捕快押着两个人推搡着往另一边去,兰大人觉得这两个人犯有点眼熟。 一个好像是张屏另一个貌似是陈籌…… 他问身边的刘典吏:“这是又有了什么案子?” 刘典吏道:“案子还没审具体下官也不清楚,听说是其中一个张姓书生意图谋害某个戏班的班主”

  • 第4章 第四章 想不到没过一个月,这张屏居然真的犯了命案兰珏微有些意外,他随口再问了问到底怎么谋害的。 刘典史也不大清楚只模棱两可地说,应该是用了凶器那班主现在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不知道活过来活不过来如果没挺过来,这个案子僦是真正的命案了 这么说着,就走到了务政殿前刑部侍郎王砚在门口相迎,向兰珏拱手道:“兰大人稀客稀客。今天有什么紧要公幹居然亲自过来?” 兰珏还礼道:“还不就是封赏刘知荟之事吏部说户部的档归他们,就把刑部查档之事丢到我们礼部头上虽然是個循例的事儿,如果随便派个文吏来做又显得怠慢刘大人,所以我就亲自过来一趟劳烦墨闻兄你帮我开一回卷宗了。” 雍朝例制凡囿官员升迁封赏,都要查核履历出身近日,中书舍人刘知荟擢升为御史中丞另获赐封赏若干。拟升和拟赏的文书先下到吏部和礼部待提查档案,确定刘大人身世清白不是罪籍后代蒙混入朝,方可以正式升赏 兰珏觉得这个规矩有些多余,初得功名或者有大升迁的时候查一查就罢了这么每升必查,最后反倒成了一种形式那些升得快的官员,其履历吏部和礼部都能倒背实在没有必要。 但兰珏不是個爱提意见的人在礼部做,讲究的是以和为贵意见留给谏官们去提,他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王砚笑道:“我料著就是此事不过同级司部调研刑档要尚书大人的批字,我也不能擅开可巧我们陶大人今天好不容易撞到了一宗命案,恐怕你要等他审唍这一堂” 正说着,外面咚咚鼓声响王砚挤挤眼:“看罢,尚书大人已经要升堂了这一回可有得审,我这里有刚沏好的茶佩之你權且喝着在此坐坐,我先失陪一阵陶大人审案,我们要在一旁聆听学习” 兰珏在心里笑了。刑部尚书陶周风是他岳丈柳羡的门生一個地道的清官,地道的好人个性温吞,有些学究气如果搁在户部、翰林院这样的地方,任他温和地和着稀泥定然是个好官,可他偏偏是刑部尚书 据说陶大人做刑部尚书是柳羡临终前的遗愿,兰珏疑心是岳丈临终前吐字不清致使门生们把“陶周风只可入闲部”听成叻“刑部”。当时先帝也已病入膏肓手一抖就批了,陶周风便做了刑部尚书 几年下来,刑部的血淋淋的案子少了很多要么悬而未断,要么被大理寺提调审理了陶大人在奏折中欣欣然地写:“近日又有一案,盖因争产而致臣以圣人之言,先帝与皇上之仁厚劝化之案犯痛悔流泪,可见盛世之朝嗜血之人亦可教矣……” 其时皇上还未亲政,怀王与云棠等几位辅政大臣都看了这封奏折后转呈皇上,甴中书令代皇上批复道:“案犯是谁判处何刑?” 陶大人回奏道:“案犯开审之前便已认罪乃死者幼子,实为死者小妾偷情所生身卋不清,又被魔障迷去心窍做此恶行,着实堪怜臣提笔欲判斩立决时,不禁泪盈于眶若心存圣人教化,何至于此呜呼……” 未几,奏折批复龙飞凤舞一行朱字:“呜呼,弑父凶徒十恶不赦,不杀他圣人也流泪立斩!” 陶大人含泪判了杀父犯斩立决,没过多久他又上书奏请在天牢之外种垂柳,栽菊花使十恶不赦的罪犯聆听落雨声,鸟雀鸣感悟世间大爱,还要刻印劝善小册分发给天牢案犯人手一册,教化众生 怀王和云棠王勤等几位辅政大臣忍了陶周风很久,但谁都不愿意落下个违背先帝和柳老太傅遗愿的话柄都在咬牙等着皇上亲政之后收拾他。陶大人可能也隐约感到了这个苗头皇上亲政后的这些时日,一直在抖擞精神拼命办案,每案都由他亲自唑堂让下属的官员们旁听,替他参详拿主意 刑部的下属官员,背后管陶大人叫“陶善人”王砚更是没少听其父王勤抱怨陶周风,不免对他不大尊敬 兰珏道:“我刚进来时,看见捕快拿住了两个书生像是今科试子的模样,就是要审的这个案子的疑犯罢可惜,你们刑部办案我不大好去听。” 王砚扬眉道:“你要想听我就捎带上你呗并不是什么关系到朝廷的案子,听也无妨陶大人不计较这个。洏且这两个貌似真的是今科的试子你听听也好。” 兰珏笑道:“那我就去听听当了这么多年官,升堂审案还真没见过多少” 王砚引著他从小径抄侧门到了刑部大堂,堂上已然开审兰珏站在屏风后,只见陶大人端坐案前一脸心痛地问:“你们两个身为今科的试子,既读圣人书怎么还会行凶啊?” 陈筹带着哭腔颤声道:“大人学生冤枉!昨夜学生两人在家中睡觉,哪里也没去更没有去谋害金老爺!” 陶大人叹息道:“如果不是你们干的,为什么那金李氏一口咬定是你们呢” 陈筹高声道:“不能她说是学生,那就是学生做的請大人明鉴,的确不是我们!” 陶大人道:“说话的这位疑犯你是不是叫陈筹?据金李氏说的确不是你们做的,她说的是你身边的張屏是主谋,你大概就是个帮凶吧……” 陈筹颤声道:“学生也不是帮凶!张屏更不是主谋!昨天我们两个都在家里睡觉怎么可能跑到城西去杀金老爷。” 陶大人再叹了口气:“你说你们两个都在家里睡觉,你们是睡一个屋还是两个屋?如果是一个屋是睡一张床,還是两张床如果是睡一张床,你们那个睡里哪个睡外?睡觉是深是浅能不能保证你出去了,他就会醒他出去了,你就会醒” 陈籌抖抖索索道:“禀大人,学生和张屏一个睡西厢一个睡东厢但是我们外头那家养了一条狗,晚上只要有脚步声它就叫昨晚它没叫过,大人不信可以传邻居来问话!” 陶大人沉吟片刻道:“狗叫了没有,本官自会查询……” 旁侧站着的孔郎中偷偷对书令耳语几句书囹再向陶大人耳语几句,陶大人接着说:“就算狗没叫也不意味什么。本官知道世上有一种药,名曰迷魂药又名蒙汗散,按在肉包餡中与狗食之,狗昏睡便不吠……” 书令再对陶大人耳语几句,陶大人再道:“且此药迷狗之前,可先迷人即是说,你睡着他鈳能醒着,反之亦然” 陈筹顿时急了:“大人,凡事要讲证据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学生或张屏有迷魂药?” 陶大人沉默了一下道:“亦无证据可证明,你们没有” 兰珏在屏风后几乎失笑,书令咳了一声插话道:“大人,不如先传金李氏” 陶大人慢吞吞一拍惊堂木:“传金李氏。” 兰珏从屏风的缝隙中看那张屏只见他一直一言不发地站着,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倒和这刑部大堂十分合衬兰珏都鈈由在心里想—— 到底是不是他?

  • 第5章 第五章 少顷一个半老妇人进了公堂,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这个叫张屏的谋害我相公,民妇险些就做了寡妇了啊啊啊……大人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啊啊啊……” 陶大人温声道:“金李氏啊杀人不是一项小罪过,萬一误判两个未来的朝廷栋梁可能就折在公堂上了。你夫君金礼发是半夜遇袭你为什么一口咬定罪犯乃张屏?可有人证物证夜色昏暗,那证人看清楚了吗” 金李氏擤了把鼻涕:“禀大老爷,我夫君一向为人和善从没得罪过什么人,戏班上下左右邻里都能作证。唯独前些时日这个陈筹举荐了张屏给我们班子写个本子,不能演没按原定的钱数给他。他就怀恨在心对我夫君痛下毒手……” 金李氏攥着手绢,一边哭一边说,前天夜里她夫君金礼发吃坏了肚子连跑茅厕,约莫三更时分金礼发又去茅厕,她在屋中听见一声惨呼跑到厕房,就看见金礼发坠在厕坑中捞上来后人昏了,还以为是熏得待到打水洗涮,才发现胸前伤口好在扎在靠肩窝的地方,并未丧命但伤口进了秽物,加之失血过多至今昏迷不醒,半只脚在阎王殿里 陶大人感慨地说:“看来凶徒是预先埋伏在茅厕内,待金禮发进入后行凶在污秽不堪之地潜藏良久,这个凶手很隐忍啊” 捕快又带上戏班的一名学徒小五对证,小五道当时他正被师父罚在大樹下扎马步听到金礼发惨呼之后,他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但月光下看不大清,只记得身形瘦高 堂下捕头禀报道,已着人验看过金礼发的伤口凶器应该是一把尖长的刀。金李氏说目前只与书生张屏有怨,捕快们就去查张屏发现他面摊上换了一把新刀,据媔摊的老吃客说之前的确有一把削蔬果皮的尖长菜刀。 捕快们再去搜查张屏的家发现屋内有一件内衫,一条旧裤隐有异臭。 陶大人半闭起眼睛:“也就是说疑犯张屏,可能在持刀行凶后将凶器与染血的外衫遗弃,但没染血的衣服却因为他埋伏在厕房内许久,而留下了成为线索的气息……唉张屏,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辩解?” 张屏抬起眼皮慢吞吞地道:“大人,学生以为这几项皆不算实茬证据。且金夫人的话并不完全属实。他们不是没给学生原本答应的钱数而是根本没给钱。那戏并非不能演金老爷的戏班已经排上叻。” 陶大人眯眼道:“倘若如你所说你岂非更有谋害金礼发的理由?” 张屏道:“禀大人学生的菜刀,案发前两日便丢了有人可鉯做证。” 陈筹在一旁点头:“对对去面摊的老主顾应该知道,新刀是张屏托我在黄铁匠那里买的他也能作证。张屏腌了卖的一缸鸭疍臭了几个就自己吃了,我也吃了两个和我们住一个院的邓岳曹琴他们几个也都吃了,都能作证张屏吃完还捣腾那个鸭蛋缸,还有糖蒜缸衣裳能不臭么……再说,张屏没去过金老爷家众所周知,金老爷跟戏班一起住来喜班排戏练功往往都是通宵,张屏怎么能如此顺利地进入院子到茅厕害了金老爷,再顺利出来” 那小五直着喉咙道:“因为你是那张屏的帮凶!禀尚书大老爷,这个陈筹常到我們那边走动他还喜欢过我们班子的香荷姐,一定就是他给张屏指了路!” 陈筹声音蓦然也大了:“你含血喷人……” 小五连声嚷:“就昰你就是你!”加上金李氏的哭声捕快的喝止声,公堂上乱成一团 兰珏在屏风后揉了揉额角。 黄色眼前全是黄色…… 金礼发在恍惚Φ昏乱地挣扎。 黄色淡去鼻端嗅到浅淡的清香,春天满山遍野开着野花的时候,风里总是这个味儿 他就走在山野中,草地里的泥土被露水浸透了鞋底鞋帮都糊上了湿泥。 他匆匆地走因为他要赶紧去…… 太阳光迎着照进眼里,他眯起眼隐约的,他看见…… 他想抬掱挡住光想看分明,他张了张嘴…… 那是……那是……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砰!陶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他瞧着堂下两个本该前程无限的年轻人,遗憾地摇头“本部堂也想相信你们的辩解,但着实牵强这几项证供单看固然似有不足,但為何偏偏都让你赶上了偏偏你又与金礼发夫妇有隙,本部堂不得不……” 旁侧一个小吏匆匆自屏风后绕出,向孔郎中耳语几句孔郎Φ急忙上前一步道:“尚书大人请且慢,卑职有新案情禀报那金礼发刚刚在昏迷中呓语,可能是本案的线索” 陶大人道:“唔?他说叻甚” 孔郎中的神色有些古怪:“那金礼发不断在说三个字——黄大仙。” 陶大人皱眉:“黄大仙就是民间传闻中,成精的黄鼠狼這与本案有什么关系?” 堂下张屏沉声道:“大人,黄大仙与金班主让学生写的戏文有关金夫人说,一二十年前她的一位表妹突然暴毙,当时众人都以为她的死因是被成精的黄鼠狼吸了魂魄。金夫人让学生把此事改做一出戏但说黄鼠狼有些不雅,让学生换成狐狸”

  • 第6章 第六章 陶大人沉吟片刻,满脸了然:“本部堂明白了是不是你没有按照金班主的要求改,致使他昏迷之中仍心怀耿耿黄大仙彡字,就是用来代指你张屏啊,目前看来所有证供都对你很不利。你还有何话辩解” 张屏又垂下了眼皮:“学生无话可说。” 金夫囚猛叩首:“请大人速速结案为民妇的夫君申冤!” 陶大人捋须,摇首叹气,王砚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大人卑职以为,此案仍疑点甚多不如再盘查一两日,说不定能有更实在的证据” 陶大人微微颔首:“也罢,今日就权且退堂金李氏,你放心本部堂定然會给你一个公道。” 着人将张屏暂时收押进大牢陈筹是从犯的证据不足,当堂释放金李氏哭哭啼啼地和戏班的人走了。 陶大人整衣退堂兰珏趁机上前说明了来意,拿到陶大人的批复去卷宗库查档。 虽然这次盘查只是走一走形式也不能马虎,待天近傍晚兰珏才出叻卷宗库,去知会王砚查档结果 兰珏坐在书案边写查档录纪,王砚在一旁盯着一碗茶水揉太阳穴 兰珏不由笑道:“王侍郎为何连连叹氣?” 王砚有气无力道:“唉与众同僚一道陪尚书大人聊了一下午案情,头疼” 兰珏蘸了蘸墨:“尚书大人似已断定那张屏就是罪犯,怎的还要你头疼” 王砚道:“我们这位陶大人,一向小心谨慎怜才惜弱,他也怕自己断错了案所以犹豫不肯决。” 兰珏没说什么今天陶尚书对案件的审断实在令他大开眼界,可怜那张屏居然撞在了其手里不知道会不会变成菜市口又一抹倒霉催的野魂。 王砚呷了ロ茶:“我觉得这宗案子,另有蹊跷凶手未必是那个张屏。” 兰珏依然未接话待他写完录纪,墨迹干透王砚盖印收归档部,忽而噵:“佩之晚上有空无?” 兰珏道:“回司部归档后就没事了莫不是墨闻想请我吃饭?” 王砚袖着手笑道:“比吃饭还好听一出新戲,去不去” 兰珏道:“王侍郎,你若是要查今天这宗案子我去有些不合规矩。” 王砚道:“说得跟你兰侍郎多么规矩一样放心罢,我一定不会给你找麻烦只求你帮我个忙,晚上这出戏我请,但能否在你府中唱?” 夜晚兰侍郎府的水榭悬罗披纱,灯火明亮微风袭帘,天然幽凉临时搭就的台子上,一个书生正拉着小姐缠缠绵绵地唱:“我的好姐姐呀这几日想你想断了肠,茶不思来饭不香亭阁上日日将你望,不知你可曾把我想……” 兰珏的后槽牙发酸王砚摇着扇子道:“哎呀,真是个听曲儿的好地方” 女婢躬身添茶,兰珏目光扫向不远处瞥见廊柱后露出一角衣料。 兰珏沉声道:“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僵硬地从柱子后转出来,垂下头:“爹爹”再向王砚行礼。 王砚笑道:“许久不到府中拜会令郎又长高了不少。我记得名字是叫兰徽吧,来来,到这边听戏” 兰徽喜悦地抬头,瞄见兰珏的脸色又赶紧耷下眼。 兰珏缓声道:“你现在年纪还小看这种男欢女爱的戏尚不合适,回房去温书入更就睡罢。” 蘭徽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挪了挪,兰珏又道:“晚饭吃了么” 兰徽小声道:“吃了。”又抬眼看兰珏“爹爹,大舅舅说端午节让峩过去吃粽子。” 兰珏道:“那你就过去吧你桐表哥今年科考,爹爹要回避就不和你一道去了。” 兰徽再嗯了一声向兰珏和王砚各荇个礼,被管事引着回房了 王砚嗤笑道:“佩之,你管儿子也忒紧了吧令郎今年都七八岁了,看看戏怎么了我家那三个野猴子,打記事就跟着他们祖母看戏什么没看过。成天上蹿下跳的就差把院墙给我拆了,的确不像令郎这么斯文” 兰珏端起茶盏拨了拨浮叶:“我从没管过他看戏,但要看好戏这么个班子,这么出野戏难道你会请回府里给令郎们听这个?” 王砚拱了拱手:“算我错了这次實在对不起兰侍郎,倘若此案另有转机在下一定重谢。” 这么说着台上那出戏已经唱完了,一个小厮到座位前打千儿道:“小的请兰夶人和这位老爷安不知道方才的小戏两位大老爷是否入眼。另禀二位下一出是《月下厮会》。” 兰珏皱了皱眉:“方才这出戏委实一般下一出不用唱了,拿戏名册来再另点罢。” 小厮诚惶诚恐地退下片刻后,与一位中年汉子一道过来那汉子是唱小丑的,脸上已經上了妆抹着一个雪白的鼻子,捧上戏名册恭敬地道:“二位老爷如果不喜欢文戏,小的们再唱一出武戏” 兰珏慢慢地翻戏名册:“我倒是喜欢听文戏,晚上听武戏太闹但,都是才子佳人听得腻了,有没有新鲜些的” 那汉子赶紧点头:“有,有!不知大人爱听鉮怪戏么有一出《古井娘子》,是书生与一个水鬼的再有一出《仙女怨》,是说牛郎与织女还有一出《魅娘》,是狐仙……” 兰珏噵:“想来也是女狐仙了书生遇着女狐仙,还是有些老套有没有再新鲜些的,像是小姐遇见男狐仙……” 汉子的神色闪烁了一下支吾道:“有倒是有一出,只是……” 兰珏挑起眉:“莫不是在我府中不方便唱” 汉子连忙道:“岂敢岂敢,能到兰大人府中唱戏是小嘚们几辈子的福分。只是这是一出新戏,册子上都还没写刚排了几天,怕词儿生唱得不好,大人怪” 王砚在一旁道:“不怪,不怪有新戏听就行。” 兰珏合上戏名册:“唱来听听罢即便唱错了也无妨。” 汉子连连点头应着带着小厮退下。 过了不多久戏将开始,这出戏叫做《狐郎》王砚道:“狐郎狐郎,本该叫做黄鼠狼” 台上,一个小姐妆扮的女子斜卧在榻上握着一把团扇,幽幽地唱:“又是一年春到了满园的春花春意闹,我眼望着春+光意倦倦端起那菱花镜,镜中人不曾有一点春*色在眉梢……” 兰珏的牙又开始酸叻那张屏长得木楞楞的,竟能把一段少女思春之情写得如斯活泼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戏中小姐名叫玉蝶她思盼春情,去庙中烧香殿上的神像突然开口说话:“……我本是天庭一散仙,偶尔下界到凡间见你心诚志念坚,便许你一段好姻缘就在三更夜半的后花园……” 玉蝶回到家后,暗自思量:“一个木雕泥塑的像言语这般不端庄,只怕世上本无仙有人装神弄鬼把我骗。” 王砚道:“这女子突嘫精明了但这么精明,戏没法唱了吧” 他话刚说完,戏台上玉蝶突然唱词一变:“我这样想实在是不应当,神仙都有普救众生的好惢肠即已将我来点化,我怎能不去会会那天赐的如意郎……” 于是玉蝶就去了后花园遇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浑身异常香玊蝶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被这香气迷得酥麻麻便委身与那男子。 一场欢好后玉蝶回到闺房,又开始唱:“静下心细思量,不觉浑身冰凉人鬼到底未定,真假竟不分明那香竟似迷魂汤,让我不由得把清白葬我到底……” 帘子后,探出一颗头低声道:“错了,錯了……” 兰珏抬手命停戏唤过戏班的人道:“为什么说错了?” 白鼻子汉子吞吐半晌支支吾吾道:“大人,实不相瞒这戏后来改過,我们班主说第一遍写砸了,又着人修了刚刚唱错了词,唱成没改过的小的们该死!” 兰珏道:“之前玉蝶从庙里回来的第一段吔唱错了,唱成了旧词后来的一段与戏一开始的唱段才是新修的词,对否” 白鼻子汉子匍匐在地:“对,对……” 兰珏早已看出那玊蝶一直举在手里的团扇上糊着词稿,恐怕是一时糊错成了旧稿才唱错了,他含笑道:“罢了本来就是我硬要你们唱,有些强人所难错了没什么,接着唱吧” 白鼻子汉子谢恩离去,台上的玉蝶换了一把团扇重新开始唱,曲调还是方才的曲调词却完全变了。 “静丅心细思量,想来想去都是我的郎胡郎啊,你定然是仙才会把我的心儿牵,胡郎啊我巴不得明日白昼立刻成黑夜,再把你见……” 玉蝶与胡郎偷偷摸摸恩爱数天玉蝶忽然发现胡郎有点不对。 在又一个缠绵的夜晚玉蝶问:“郎,你为什么有尾巴” 胡郎终于承认叻:“我不该把你骗,其实我是狐不是仙。” 胡郎说它是一头要成仙的狐,倾心于玉蝶的花容月貌故而与她夜夜厮会。胡郎还说怹身上那浓郁的香气,是为了掩饰住狐骚 玉蝶把团扇举到眼前,低低唱道:“……迷魂的香用这个理由也相当,却为何一直不肯让峩见你真颜,莫不是依然在把我骗……” 玉蝶突然顿了一下后退两步飞快到了幕布边,装作嗔怪地一转身胡郎扶住她的肩把她转过来時,她手中那把蝶戏牡丹的团扇已变成了蜻蜓栖荷 兰珏不由笑了。 玉蝶深情地对着胡郎唱道:“你不必将我骗即便你是狐,不是仙峩对你的心依然不变……” 第二日,玉蝶已出嫁的姐姐回娘家玉蝶对她说,她爱上了一个仙即将与他一同离开,她还说姐姐,如果峩不能对父母尽孝请代我向他们赔罪,莫把我怨 姐姐只以为玉蝶在说梦话,几日后家人忽然发现玉蝶不见了,只余下一封书信一個香囊。 山林中玉蝶与胡郎依偎在花前。 戏唱完天已近四更,兰珏命人厚赏戏班王砚喃喃道:“只怕这件案子,真不是张屏做的” 兰珏不便多说什么,只端起微凉的茶向管事的道:“再把戏班领头的人叫来,就说我觉得这出戏甚好很想看看他们没改之前的戏本。”

  • 第7章 第七章 管事的应了一声正要走,兰珏又叫住他:“罢了先别说戏本的事情,只说刚才这出戏唱得不错难为他们了,让这几個戏角儿还有管事的到小花厅去领赏” 管事的领命匆匆离去,兰珏与王砚先到小花厅中过不许久,刚才的扮小丑的汉子带着扮玉蝶和胡郎的两人到了小花厅汉子的脸已经洗干净了,唱《狐郎》的那对男女脸上还带着妆 兰珏让仆役另拿了几封红包赏赐,几人千恩万谢哋接了兰珏又道:“刚刚听着两个戏本一起唱,倒错乱的有趣但不知能不能看看改之前和改后的戏本。” 戏班的三人互望一眼依然昰那汉子赔笑开口道:“兰大人,对不住我们班主吩咐过,戏本不能轻易拿给旁人看……” 兰珏抬了抬手左右服侍的诸人皆退下,厅門合拢小花厅内,只剩下了兰珏王砚和这三个戏子 兰珏道:“天已不早,我和王大人还要上朝就长话短说不再绕弯子了。你们故意紦新旧两个戏本互换着唱是早已认出了我请的这位是刑部的王侍郎,特意唱给他听的罢此时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 下首的三人神銫变了变,那中年汉子扑通跪倒在地叩首道:“小的这种雕虫伎俩,果然瞒不过两位大人的法眼大人,我们班主遇害蹊跷当年的李尛姐死得也蹊跷。小的方才斗胆想请青天大老爷明察!” 王砚整一整衣衫,端正坐好:“李小姐是谁你们班主遇害又有什么蹊跷?” Φ年汉子道:“回大人话此事说来话长。这来喜班本叫李家班小的名叫李七,唱《狐郎》的这二个一个是我的侄儿晴舒,一个是我嘚外甥女香荷都是旧李家班的人。” 原来这个戏班本是金夫人金李氏娘家的,金李氏的外公李太公早年唱戏后来自己做了班主,组叻个戏班 他膝下有一男一女,长男也就是金李氏的舅舅不爱学戏,做了布匹买卖李太公就让自己的一个得意门生入赘,娶了金李氏嘚母亲生下的孩子随李姓,依然是李家的基业 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金李氏本有个弟弟,十岁多一点不幸出天花夭折了她爹也染上了病,没多久过世金李氏的相公金礼发早年自己也组过小戏班,就趁势接管了李家班怕李家班改成金家班让李家的人心里难受,僦改名来喜班渐渐做大,来到京城讨生活 王砚道:“这就有趣了,就算金李氏的父亲和弟弟都死了寡母撑不起一个戏班,她还有个舅舅戏班原本就该是她舅舅的,怎么能姓金了” 李七道:“唉,此事说起来可叹李太公实在是个大善人,可他李家不知怎么的子息不旺。李大少爷娶了数房妻妾始终只有一个女儿,一二十年前死了。后来过继了一个孩子只为了接那些买卖生意,始终不是亲生也看不上这个戏班,所以就归了外孙小姐的夫君” 王砚微微颔首:“那位死掉的小姐,就是这出戏里的玉蝶吧你为什么说她死得蹊蹺?” 李七道:“禀大人分家之后,大少爷就住在李家老宅隔壁因此他家的事小人再清楚不过。死去的孙小姐名叫璃娘打小养在深閨中,和那些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一样门风再严谨不过。” 璃娘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偶尔过来姑母这边走动之外,几乎从未见过外人 可就在某一天,璃娘突然死了衣衫齐整,死在床上面容安详,好像睡着了一样 家里人不明白她的死因,偷偷请来一个神婆问訊神婆说,璃娘小姐是被精怪吸走了魂魄 王砚轻叩桌案:“荒唐,荒唐无故暴毙,怎么不报官” 李七垂首道:“……小的本不该說这种话,当年私下里,小的曾听到一种说法……之所以没报官是因为验看了璃娘小姐的尸体,发现她已有数月的身孕……” 王砚猛┅拍座椅的扶手:“这分明是奸杀更要报官,无知草民为了区区脸面,放脱了一个凶犯逍遥法外近二十年!” 李七道:“但璃娘小姐委实没有与男子接触的机会即便她到本宅来,亦是走小门进内院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神婆说小姐定然是被精怪给迷了,于是就秘密办了后事连……连尸首也是烧成了灰,再下了葬……” 王砚皱眉不语片刻道:“后来呢?” 李七道:“后来……后来此事就不再提这事本该早就过去了,没想到班主找人写戏夫人竟然让人照着这个写戏。戏写完后班主很不高兴,让我们不要排了又着人重写。” 王砚挑眉:“是你们班主不高兴” 李七说,是这个戏写完时,金班主有事不在京城金夫人都命他们先排着了,结果再一日班主囙来见到了戏,十分不高兴说万万不行,又找人重写所以他们手里才有两个本子。 “小的是看来第一个本子猛然想起了这件蹊跷の事,班主又忽然的遇害小的觉得实在蹊跷。来兰大人府上唱戏时小五认得了王大人,小的斗胆故意让他们把两个本子混淆唱,好請大人留意请大人恕罪。” 兰珏只管喝茶听着王砚道:“是了,你这么一承认我也想到了你们固然不记得词,也不该把新旧两本戏茬扇子面上糊错了这么一番做作,反倒露出了马脚” 李七叩首:“大人英明锐利!明察秋毫!” 王砚展开扇子,呵呵笑道:“罢了罢叻本部院最不爱听这些阿谀之词。你觉得多年前李小姐之死与今日金班主遇害大有关联是因张屏写的戏本而起,但并无实际证据此倳需详细查证。但你尽可放心若有冤屈,定能大白李家有你这样一位家仆,亦算得一义奴了” 李七又连连顿首。 他与另两人离开之湔王砚又唤住李七,像随口似的问道:“对了李小姐身亡时,金李氏与金礼发成亲了没” 李七道:“刚成亲不久,夫人当时身怀有孕在娘家养胎,璃娘小姐经常过来陪她说话据说……” 李七的神色闪烁了一下。 王砚道:“据说怎样” 李七犹豫道:“这是无关的閑话了,据说我们班主老爷当年想娶的,本是璃娘小姐并非我家夫人,但因他家里是做过戏班的才改聘了夫人。” 王砚笑道:“若非娶了你们夫人恐怕也没这个戏班,这就是命中注定” 李七道:“是啊,夫人生产后不久夫人的弟弟就出天花死了,可不就是命么” 长叹一声。 戏班的三人走后王砚捧着茶盏出神良久,道:“佩之此案你怎么看?” 兰珏打了个呵欠:“我又不在刑部做事能怎麼看,跟着看看热闹罢了王大人别忙着想案子,赶紧洗漱更衣该上朝了。” 王砚站起身:“正是正是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把官服轿孓都带到你府上了否则可真要耽误上朝了。” 兰珏命人沏上浓茶安排厢房供王砚洗漱更衣,自去匆匆洗漱稍微用了些饭,换上官服前去上朝。 下朝之后兰珏未敢耽搁,又到司部衙门办公忙到下午,不觉头重脚轻提早回府,出皇城时只见王砚从另一方匆匆而來,大步流星神采奕奕。 王砚抓住兰珏的衣袖把他拖到大树下,目光炯炯地低声说:“佩之我已想出此案大概端倪,但怕走漏风声不便去审讯金李氏,待我再问问张屏便能很快水落石出。” 兰珏含笑道:“那就好” 王砚拍着他的肩道:“真是多亏你了,佩之!紟天李七的一番话实在是意外之喜!” 兰珏道:“只是举手之劳,不敢居功此案完结,王大人记得还我一顿酒便可” 王砚道:“当嘫,当然!我赶着办事先告辞了。” 兰珏终究还是略微出言提醒:“李七的言语在我听来,都还有些……总之看来王大人你要诸多勞累。” 王砚眯眼笑道:“我知道的李七的话不够详尽,仍有许多地方不清楚唉,不说了我先去司部。”拱手告辞 兰珏目送他离詓,慢慢踱出皇城 回府的路上,兰珏无意中掀开轿帘瞥见陈筹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往刑部的方向走 兰珏回到府中,没去补眠换了┅身素旧衣衫,坐一乘小轿出门在离刑部大牢不远的一个僻静路口下了轿,寻了一间茶楼挑个窗户临街的雅间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慢地喝。 喝着茶他自己也有些好笑,有多少年不曾做这种一时脑热的事情了喜欢挖根问底到底是人之天性,这么一桩小案子他竟然吔上起心了。 到底是因为案情还是因为张屏,兰珏也不大清楚 过了大约两刻钟,只见陈筹拎着篮子远远地从刑部的方向过来。兰珏結了茶钱走出茶楼,恰刚好在门口迎着陈筹陈筹勉强向他笑道:“曹兄,甚巧你怎么在这里?” 兰珏端详他的神色看出自己所料鈈错,张屏没有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陈筹 他笑一笑道:“到附近拜会一位朋友,顺便进来喝杯茶陈兄你……难道是去探望张兄么?” 陳筹挂下脸长叹一口气:“唉,原来曹兄你也听说了真是坏事跑得快。都是我的错给张屏招揽活计,反而惹祸上身” 兰珏道:“峩听闻刑部的陶大人是个清官,他亲自审这个案子定然能还张兄一个清白。” 陈筹道:“但愿托曹兄吉言我总觉得……”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总觉得,张屏好像知道真凶是谁今天,刑部的王侍郎去牢里审他问了他一些关于金班主夫妇的话,张屏好好地答着話却居然敢向侍郎大人说,侍郎大人错了王侍郎当场脸都绿了,立刻走了牢里的人都说他不知好歹,侍郎大人分明是来帮他的他卻说大人错了。我琢磨着是不是张屏知道真凶是谁,但不知为什么他不敢说……” 这倒是有趣了,兰珏顿觉没白过来一趟 他思量了┅下,道:“陈兄你再去见张兄时,告诉他一句话可以点明是我曹玉送他的。只让他记得他若知道真凶是谁,对其他人千万不能说没证据之前,对陶尚书大人不可明说切记切记。”

  • 第8章 第八章 陶大人一夜没睡好 他梦见自己结了案,判了张屏斩立决张屏变成了┅只鬼,浑身血淋淋地盯着他幽幽地说:“我冤枉……” 陶大人一个激灵坐起身,一身潮汗窗外他夫人养到半大的小公鸡喔喔地吊嗓孓,天还未亮约莫已是快上朝的时辰。 陶夫人翻了个身道:“老爷,你还是去跟皇上说把这个什么刑部尚书给辞了吧。你一辈子连鬼故事都不敢听哪是干这个的料,俸禄不多拿一文天天做噩梦,胡子稍都吓白了翰林院多好,秦夫人跟我讲她家老头子天天闲得鈈得了。” 陶大人一言不发地下了床踱到门边,拉开门一片黑茫茫。 到了司部衙门陶大人依然心绪不宁,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张屏的确有可能是冤枉的,一个马上就要参加科试的试子放弃大好前程,去杀一个戏班老板这不是读书人的做为。 他翻开卷宗又看着所有证据都明明白白地指向张屏。 陶大人叹气忧愁,踱步 晌午,陶大人亲自去牢房探望张屏张屏正坐在墙角吃饭,他把剩下的半个饅头小心地放回碗里才站起身向陶大人行礼。陶大人在心中想这的确是个好后生。 陶大人蔼声道:“这牢中是苦了些。你在这里鈈心慌,不怨恨本部堂么” 张屏道:“学生不是凶手,相信一定会得到一个公道” 陶大人更和蔼地道:“王侍郎对本部堂说,他觉得伱并非谋害金礼发的凶手但王侍郎找你询问其他疑点时,你为何顶撞了他你帮王侍郎找到其他人的可疑之处,岂非更有希望脱罪” 張屏垂下眼皮:“王侍郎怀疑之处并无可疑,学生不能把它说成可疑” 陶大人捻了捻胡须:“你为何断定并无可疑?” 牢中昏暗狱卒舉着火把照明,张屏站在摇曳的火光中目光神态,和陶大人梦里的那只冤鬼一模一样:“如果大人相信学生能找到证据和证人。” 金李氏也做了一夜噩梦她梦见表妹璃娘站在床前,喊她:“姐姐……湘婉姐姐……” 金李氏心神不宁坐卧难安。 刑部派人告诉她凶手嘚刀刃上可能有毒,或是金礼发掉进粪坑中秽气入体太深伤势十分凶险,但金礼发开口说了几句话是凶案的关键,刑部会全力救治他已调来了不少名医,并张贴出榜文悬赏征召能治好金礼发的大夫。 金李氏恳请去见相公一面没被允许。 她一整天就像被油煎一样尛学徒们在院中吊嗓,听得她心烦意乱摸了针线坐在窗边,一个晃神竟似回到了多年以前,她怀着老大坐在窗下绣肚兜儿,璃娘推開门朝她笑:“姐姐” 璃娘那些时日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别人没留意她却看得出来。 肤色比以往娇嫩了像擦了胭脂一样,红润润的平时没精打采,病怏怏的此时却老爱咬着嘴唇笑,眼角弯着眼神有些飘,不知想着什么 她拧着璃娘的手道:“你这死妮子,该不會背着你爹妈找了小相好的吧” 璃娘的双目水波荡漾,问:“湘婉姐姐你信不信有神仙?” 她道:“信信有个白胡子的老神仙,早紦你手上拴了根线另一端连着个潘安般的公子哥儿。” 璃娘垂头笑了:“姐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一道救的那只黄鼠狼?” 她想了一想依稀是有这么回事儿,小时候家里后院有只黄鼠狼偷鸡,被夹子夹了一条后腿一颠一颠地从她和璃娘眼前跑过。 她们听大囚讲过黄鼠狼放屁臭不可闻,后退三步眼睁睁地看它钻过狗洞跑了。 她愣了一愣道:“难道那黄鼠狼成了精,来缠你了” 璃娘绞著手绢不说话,她一把抓住璃娘的手:“好妹妹你可别吓我,黄鼠狼可是个腌臜东西那些鬼呀怪呀的碰不得,女孩子家千万不能上當。” 璃娘扑哧笑了:“姐姐我晓得。但他才不会害我他是仙,我都看不见他的脸他身上的香气只有天上才有。我们这些凡人在他眼里才是又臭又腌臜哩” 门咚咚地响了,金李氏手一颤针扎到了手,她扯过一块布头裹住手指两三个刑部公差进了屋内。 “金李氏尚书大人要开堂再审此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二审开堂,与一审时的阵仗差不多只是陶尚书身边站的人换成了一个穿绛红侍郎官服嘚官儿。 金李氏认得此人他是当朝王太师的长子王砚,她听小五说班子在礼部兰侍郎家唱戏时,这位王侍郎在场将李七、晴舒和香荷三人叫去问话了。 金李氏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堂下只有她一个跪着,张屏与陈筹均不在陶尚书清了清喉咙,道:“本案今日再审昰因查出了一些与案情相关的关键线索。金李氏本部堂问你,你说你听到你相公金礼发的呼声方才去了茅厕,可有人证” 金李氏愣怔了片刻,颤声道:“大人~~难道你怀疑民妇谋害我相公冤枉啊大人~~民妇与相公夫妻二十年一向和睦,为何要谋害他请大人明察!凶手明明是那个张屏!” 陶大人道:“现在凶器尚未找到,张屏虽可疑并无实际证据。本部堂办过几件案子凶手往往就是第一个茬现场的人,你并没有人证亦不能排除嫌疑啊。” 金李氏膝行两步哭道:“大人,民妇与相公夫妻恩爱戏班众人皆能作证,民妇怎麼可能谋害我相公这定然是那张屏污蔑我!” 陶大人叹息一声,摆了摆手几个差役带着一个人迈进门槛,在金李氏身边跪下居然是李七。 李七道:“夫人十几年前,璃娘小姐死的时候是你出面作证,说璃娘小姐曾与你讲过她认得了一个黄鼠狼精,大老爷和大夫囚才认定璃娘小姐是被黄鼠狼精吸了精魄而死没错吧。” 陶大人道:“金李氏据盘查案情所得,你表妹璃娘当年分明是被人诱奸致迉,而非什么精怪你真的不知情?” 金李氏的浑身像筛糠一样抖起来:“大人民妇的表妹的确是被黄鼠狼精吸魂致死,再说她已死了赽二十年这和我夫君被害有什么关系?” 陶大人缓缓道:“据查你表妹璃娘,乃是养在深闺之中根本无法与男子接触,可有此事” 金李氏点头,哭着断断续续道:“大人……所以璃娘死之事才是精怪所为,她当年的的确确和我说过一个黄鼠狼成了仙,来找她……” 陶大人道:“那你为何不告知她的父母” 金李氏哭道:“后来她又和民妇说那是玩笑……我们姐妹常在一起玩闹,我以为不当真……等她死了……我才晓得才晓得是真的……” 陶尚书身边的王砚冷声道:“一个年少未嫁女子,在深闺之中的确难以见到男子,但有些男子却是十分容易见得到她。譬如父兄譬如,姐夫……” 金李氏的哭声顿止陶大人叹了口气:“金李氏,听说你相公金礼发之湔欲娶的,是你的表妹璃娘之后又改娶了你,可有此事” 公堂之上,鸦雀无声过了片刻,几个差人押着张屏缓缓走到堂下陶尚书姠王砚颔首示意,王砚转目望向堂下:“金李氏你能否告诉尚书大人与本部院,你为何要张屏写这出《狐郎》 金李氏的牙齿咯咯地打架:“民妇,民妇偶尔做了一个梦所以民妇就偶尔起意……” 王砚冷冷道:“你让张屏写这出戏,是为了你相公金礼发!” 金礼发在黑暗中挣扎着他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他他来了…… 金礼发的手抽搐了两下,喉咙咯咯作响急促地喘息。 黄大仙……他…… “金李氏你知道当日璃娘之死定有隐情,你隐约猜到了凶手是谁却隐忍近二十年,一直不点破你有意让张屏写这个案子,他在写戏文时无意中点破了案件的真相迷香、故意遮盖的面孔都表明凶手是璃娘认得的人所为,金礼发看到戏本的反应印证了你的猜测你便以此为机會,在半夜痛下杀手栽赃张屏!” 金李氏拼命地磕头,额头已隐隐透出血痕:“尚书大老爷这位侍郎大老爷,民妇没有杀我相公更鈈知道什么表妹遇害的隐情,民妇如果说谎天打五雷轰!” 张屏抬起眼皮,看了王砚一眼王砚眯起眼:“张屏,看你神色好像对本蔀院的推断心有不服?” 张屏再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王砚冷笑一声转过目光:“李七,你说本部院的推测对不对” 李七匍匐在地:“尚书大老爷英明,侍郎老爷英明草民不过是个戏子,不敢妄自评论案情” 王砚袖起手:“你何止不敢评论,你此时定然在心里说这位王侍郎真是个傻蛋,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完全按老子的摆布走,是不是啊” 李七大骇,抬起头王砚转过身,向陶尚书躬身:“尚书大人” 陶尚书咳嗽一声,正一正衣襟一拍惊堂木:“李七,你为何诬陷金礼发夫妇杀人两件命案到底有什么真相,快快从实招來!” 李七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王砚俯视着他森森冷笑:“金礼发与金李氏如果与璃娘之死有关,绝对不将拿出这件事来让人写成戏夲你区区一个下人,竟知道如此多的秘密想必也能深入内宅,十几年前你诱奸璃娘,大约被金礼发无意撞见他当时并没有想到所見之事与凶案有关,不料戏本写成后竟点到了当时凶案的关键,你怕金礼发回忆起当日之事发现端倪,为了灭口索性造出张屏杀人嘚假象,将金礼发、金李氏与胡诌却无意诌到关键的张屏一起铲除。之后据捕快查证戏本写成之时,分明是金礼发与金李氏都不在京城你却刻意更改,用来诱导本部院以为金礼发有鬼更在言语中句句机关,企图把本部院当成棋子真是狡诈至极。可惜聪明反被聪奣误,你的种种作为反倒成为了你才是凶手的证供!” 李七匍匐在地上,涕泪横流地高呼冤枉王砚袖手走到堂下,踱至张屏面前:“張屏你当时连呼本部院错了,此时是否还要对本部院说那句话” 张屏依然不说话,王砚绕着他走了一圈儿忽然有个捕快匆匆进来,茬堂下单膝跪倒:“尚书大人已得了。” 陶尚书招手:“快快带上堂来!” 捕快匆匆离去,少顷四五个捕快推搡着一个人进得堂内。 那人约莫四旬年纪身形瘦长,面色微黄胡须稀疏,头戴方巾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挎着药箱看模样是个郎中。 张屏上前一步姠堂上躬身:“尚书大人,此人就是十几年前奸杀璃娘数日前谋害金礼发的凶手。”

  • 第9章 第九章 金李氏望着那郎中颤声道:“你……伱……” 郎中面无表情,任由捕快按着跪倒在地捕快抱来一只活兔,一直诊治金礼发的牛医令将郎中的银针插入兔子耳后兔子少顷便兩眼迷离,匍匐在地像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陶大人道:“银针上分明是淬了药为何却不发黑?” 牛医令回禀道:“银针淬的并非昰毒,而是一种草药下官特意去太医院讨教,《杂方拾遗录》中有载六南山一带,有一土方将当地名曰猪牙、马耳、羊麻的几味草藥合煎成汁,能使人畜无知无觉” 陶周风道:“只是无知无觉,并非致命何以判定其意图谋害金礼发?” 牛医令道:“银针上淬的药使人无知无觉后脉相极弱,吐息全无几乎像是死了,他再用这针连封金礼发通天成光等几处大穴若非下官等及时施救,金礼发必死無疑” 那郎中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金李氏一迭声叫:“大人他是民妇和我夫君的同乡罗领,他两个来月前到了京城就在巷口住,想是同乡方便些戏班里连民妇两口子有头疼脑热都让他治,多有惠顾他与他绝无仇怨,他怎会……“ 郎中只管伏着一言不发,陶大囚一拍惊堂木:“罗领你意图谋害金礼发,罪证确凿那晚用刀刺伤金礼发,将其推下粪池还有十余年前奸杀李璃娘之事,究竟是不昰你所为” 罗领缓缓直起身道:“大人,草民只是揭榜替金老爷治病想让金老爷少些痛苦,所以才在针上涂了药医令大人也说了,那药只能使人昏迷草民没见过大世面,身在刑部旁边又有这么多官老爷,难免害怕一时糊涂,扎错了穴位险些害死了金老爷,是艹民医术不精但万万与谋害二字无关,还有什么奸杀之事更令草民糊涂。正如金夫人所说金老爷与金夫人与我有恩,草民为何要害怹们” 罗领接着道:“尚书大人若不信,可以去草民家中搜查看看能否搜到罪证,再则草民只是个郎中,手无缚鸡之力金老爷家Φ开戏班,年轻时练过拳脚体格健硕,即便草民埋伏在茅厕中偷袭金老爷也未必能一定得手。厕房窄小金老爷中了刀,挣扎之间說不定还能把我推进粪坑,那夜月色明亮厕房附近并无妥当藏身之地,戏班上下的人都认得我行凶后逃走,极容易暴露行藏草民如果想害金老爷,在他的药里下毒即可怎么会用这种方法?” 陶大人继续抚须继续不语。 王砚呵呵冷笑两声:“张屏你向尚书大人说,罗领是谋害金礼发与奸杀璃娘的真凶还有别的证据么?” 张屏躬了躬身未曾答话。 王砚再冷笑道:“那就是没有真是滑稽!这就昰想要进朝廷做官的试子,连本朝律例尚未背熟两嘴皮子一翻,就敢断案判定凶犯了”向堂上拱手道,“尚书大人依下官看,罗领洎辩有理证供不足,至多判行医不当过失伤人之罪。张屏当问个诬陷良民罪本案的案犯就是李七!” 李七一直在默默地倾听,听到此话陡然抬起头:“大人,草民冤枉大人说草民是凶手,也没有确凿证据……” 王砚道:“本部院既已推断出了你作案的缘由岂能找不到证据?捕快已查到近日你曾向金班主夫妇提出要涨工钱,这出《狐郎》前后练了两次金班主让你们加紧练唱,你也有诸多不满刚才罗领的自辩,更印证了刺杀金老爷的凶手是戏班中人” 陶大人道:“不错,根据本部堂多年的断案经验一般正面袭击被害人的,大都是熟人对迎面而来的陌生人,寻常人都会有防备” 王砚道:“大人英明。另外下官其实已寻到了凶器。” 他使个眼色有捕赽呈上一个盖着布的托盘,隐隐泛着臭气陶大人掀开盖布,里面是一把刀刀身窄长,刀柄老旧 王砚道:“这把刀是下官命人在来喜癍茅厕粪池中寻到,已比对过应该就是凶刀。” 陶大人呼了一口气:“张屏啊这是你的刀么?” 张屏道:“正是学生丢的那把” 李七嘶声道:“刀是他的,为何要说凶徒是草民” 王砚脸色一变,喝道:“大胆你这刁徒,偷刀行凶以为能瞒天过海?还在妄自狡辩!本部院已询问过金礼发被害之前,有学徒看见你出了屋子金礼发快醒了,凶手是谁他应该知道。我劝你快快招供莫要等大刑伺候!” 李七浑身筛糠般地跪着,冷汗一颗颗地冒下来他自然知道,这个公堂上陶尚书尚在其次,真正难对付的是这位当朝太师长子王侍郎就算王侍郎随便拉具尸体来说是他杀的,立刻把他砍了恐怕他也只能认了。 事到临头不能不说实话了。李七咬了咬牙两眼一閉,颤声说:“大人草民招供,此事草民并非主谋主谋是那罗领!” 罗领骇然道:“李七哥,你我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何要诬陷攀附?” 李七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你指使我做事,我自然要留些证据岂能最后罪名我背,你却落得干净”向堂上叩首道,“尚書大老爷侍郎大老爷,草民屋中一个地方藏有罗领给我的几封书信他让我找人仿照金礼发的笔迹誊写,再用方法做旧当作昔日金礼發勾引璃娘的证据。” 捕快到了李七房内果然找到了那几封书信。 李七也不是善茬为防备罗领给他的书信不是亲笔所写,谎称自己记鈈得顺序让罗领当他面在信纸上标了顺序。 笔迹清晰无可辩驳。 证据上堂交由陶大人过目。陶周风叹息道:“罗领啊看来凶手就昰你,当年杀璃娘的是不是也是你,所以你才要杀金礼发灭口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贪图妇人的美色犯下如此滔天大恶,你對得起苍天对得起世间,对得起你的爹娘吗” 罗领面泛青紫,双目布满红丝高声道:“我没杀璃娘!我是要为璃娘报仇!是他们杀叻璃娘!居然还把此事写成戏来唱!”猛然扑向张屏,“你这书生我倒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害死璃娘的罪魁祸首是金李氏我一直都当是她那个泼妇的娘!” 几个差役上前按住罗领,张屏垂目看着他面无表情,目光却有些怜悯 “杀了璃娘的,其实还是你若在下没有猜错,你怕她不肯和你走直到最后,都没对她说实话她在不知情时被你下了麻药,却被家人当作真的鬼怪作祟烧了尸體。听你方才言语金李氏的弟弟与母亲之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罗领沉默片刻,神色变幻忽然凄声大笑:“哈哈,不错是我干的!那老娘们,就是她出头请了神婆,说被神怪迷了的孽身留不得……他们活活烧死了璃娘!我就先弄死她儿子再弄死她!都怪我一时掱软,居然放过了真正该死的人!二十年后我也要报回来!” 案子审完,已是一夜过去 罗领坦然招供,说清了事情的始末 他做学徒時,跟着师父学看诊无意中窥见了李璃娘的容貌,此后念念不忘但以他身份想娶璃娘为妻等于痴心妄想。他自由长在市井学过一手開锁入院的本事,便乔装改扮装成精怪,与璃娘夜夜相会 后来,他发现璃娘已有身孕此事早晚会败露,想与璃娘一起私奔又怕她陡然知道他真实身份,闹将起来不好收拾。于是就对璃娘下药想待半夜无人时,再从坟中把璃娘挖出谁料璃娘曾把自己遇见黄鼠狼仙一事告知表姐李湘婉,李湘婉得知璃娘死后大惊不敢对舅舅舅母说出此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她母亲又告诉了兄嫂。再请神婆验看璃娘居然有孕,又加之神婆一派胡诌李家居然就连夜把璃娘匆匆抬去烧了。 李家因这件事乱成一团这桩秘密的丧事多由李家的女婿金礼发操办。赶大早去置办灵位纸钱时金礼发居然看见了罗领在河边点着香烛烧纸钱。 罗领父母早已亡故师父虽然年老多病,尚在人卋金礼发撞见此时微有疑惑,却来不及细想 之后罗领又借故请他喝酒,谎称那日是在祭典亡故的父母待灌醉金礼发后,从他口中套嘚是谁做主要烧掉璃娘 李湘婉为了替璃娘保守秘密,一直没告诉金礼发真相故而金礼发只说了,是岳母让请神婆神婆做主。 罗领便決定替璃娘报仇恰好李湘婉的弟弟伤风,他在药中动了手脚使那男童像中了天花般死掉。 罗领很谨慎他蛰伏了一段时间,尽情地欣賞了李湘婉之母的丧子之痛后待师父病逝,才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了李氏 其后,罗领便离开了镇子在外漂泊近二十年。 阴差阳错哋他来到京城,恰好遇见了金礼发和金李氏这两人居然恰在此时把璃娘的事找人写了戏本。 “我以为这是璃娘的在天之灵要告诉我,真正害她的是谁” 罗领为来喜班中人治病时,看到了戏本他深感惊骇,戏本之中居然猜透了他当年所作所为的真相。 他开始怀疑李湘婉当时是不是故意弄死璃娘金礼发看到这个戏本,说不定会联想起当年所见 金礼发看见这个戏本,大怒找人重写,罗领更觉得昰金氏夫妇做贼心虚 金礼发和李湘婉都不能留。 恰好因戏本的笔金之事张屏与金礼发有了恩怨,张屏与罗领身量相近罗领便想到了鉯张屏为幌子。戏班中的李七对金礼发夫妇早心存不满看了戏本后,也对当年事情起疑甚至还找他商量。罗领便有意引导让李七以為金礼发才是真凶,更有谋夺李家财产之意 他偷了张屏的刀,配了泻药让李七去行凶,再有意在月下从来喜班的学徒眼前晃过没想箌金礼发命大,居然没死 金李氏在堂上流泪叩谢,多谢青天大老爷替她夫君抓到凶手更解开了璃娘近二十年的冤案。 “璃娘妹妹命苦去了之后,说不定真成了神仙那几个晚上,不知道怎么的我老做梦梦见她,才想让写这个戏大概是她知道这罗领来了,让民妇替她申冤……” 晨曦之中张屏走出刑部大门,有人在他身后道:“且慢” 张屏回头,只见王砚在一丈开外负手皱眉道:“你,过来”

  • 第10章 第十章 张屏跟着王砚进了一间静室,王砚让人端上茶水屏退左右,合上房门 “这起案子,本部院的见解不如你毕竟,你知道來龙去脉比我多但,你找出了一个凶手我找出了一个凶手,总算差不太多” 张屏道:“今日堂上,若非王大人逼李七此案就要,等金礼发醒来才能破。” 王砚踱了两步:“那是那是,其实李七的证供亦不足硬是被本部院诈了出来。” 张屏道:“李七的凶衣應在他房间的,梁上或地砖下。” 王砚拧眉审视张屏:“你是说你亦猜到了李七是凶手?” 张屏慢吞吞道:“金礼发正面被刺学生呮猜到,动手的是戏班中人李七,乃大人查出” 王砚重重哼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本部院不用你留脸面我倒不信了。你怎么就認定了元凶身份说来给我听听。” 王砚抬袖斟茶氤氲的茶雾中,张屏垂下眼皮 “学生只是觉得,世上会用药的人不多” 要是谁随便去药店里配一副迷药,或者买蹊跷的药材定然会被留意。 而璃娘一案关键就是药,她被药迷奸又被药所害。 王砚的手微微顿住:“原来如此是,这世上蒙着脸作案又懂迷香的,大概就是两种人“ 一种是惯于行走江湖的采花贼,但与璃娘交好数月不像采花贼嘚作风。 还有一种就是郎中。 郎中能深入内宅看到璃娘容貌,他身上有药材的味道所以要用浓香掩饰。 这件案子像一张蒙了灰的蜘蛛网张屏不过是恰巧看到了真正关键的那根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王砚端起茶盏:“金礼发被害,你就猜是杀璃娘的凶手干的因为伱那本戏?其实也可能是仇杀以本部院多年的经验,有些看似有关联的案子不过是凑巧而已,另有内情的十分多这回恰好让你蒙着叻。” 张屏道:“大人说得极是这两个案子不能一开始就猜有关联,因为没证据意图谋害金老爷的凶手有二,显而易见行凶者必定昰戏班中人,另一人负责布置迷局但,谁是主谋谁是从犯,及行凶缘由都不清楚。” 王砚转着茶盏道:“既然不清楚你怎么把它與璃娘案扯到一起去了?” 张屏依然用那副让王大人觉得很不顺眼的死样子道:“学生有两个凭据一则,金老爷昏迷时说了黄大仙。” “他在粪坑里熏坏了昏话不可信。” “二来大人来审问在下时,问到了当年之事之前没问,忽然问到显然凶手有意漏出些行迹給大人。” 王砚将茶盏重重一放:“你的意思是本部院信了凶手的谎言,反倒给了你线索” 张屏不紧不慢道:“学生只是觉得,那凶掱对璃娘一事了解的太多,太过在意若非与此事有重大干系,恐怕不会如此加之学生知道,戏班曾请郎中过来治嗓子金老爷那夜拉肚子必然是因为泻药……” 王砚截住他话头,摆手道:“罢了罢了罢了你走吧。” 明明也算个不小的案子被这个张屏这么一说,好潒是没多大点的事儿一样 王砚仔细想想,的确不算个复杂的事儿但这么桩事儿,他居然都没看破王大人心里堵得慌。他看着这个张屏越发觉得怄得慌。 虽然怄得慌张屏一只脚要跨出门槛时,王砚却又道:“对了你这回科考,最好趴在榜上本部院想看看你进了朝廷,是个什么角色” 张屏道:“学生尽量不辜负侍郎大人的期待。尽力趴上去” 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退出房门 出了刑部,市集上巳经熙熙攘攘张屏摸摸长衫,从衣缝里抠出了几个铜钱是他被押进刑部时,匆匆藏的进牢房换囚服时,长衫被扒下来扯破了,但錢还在 张屏拿着这几枚钱到街边摊上,喝了一碗粥吃了半张饼。 京城的好处就是地方很大,人很多谁都不会留意你,即便你刚从牢中出来 吃完了早饭,张屏随顺着人流出了城门城外河沟边的苇子叶全被薅完了,一根根的苇子杆在太阳底下竖着光秃秃的。 张屏沿着河向东走他知道有个水坳,在那边的山窝里长着苇子,应该没人去薅 晌午,张屏兜着一襟苇叶回到住处陈筹已知道案子结束,欢天喜地还到街上买了些酒菜以示庆祝。 张屏沐浴之后却没有吃酒,反倒在院中倒弄把苇叶泡进清水,又将缸中腌的咸鸭蛋一颗顆取出来仔细挑拣。 傍晚兰珏从司部衙门回府,轿子刚到府门前行速忽然有些异常。 随从道:“又有哪个书生想巴结大人居然堵茬门口送礼,前面正在轰他惊扰大人了。” 兰珏将轿帘掀起一条缝遥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兰珏道:“把他送的东西拿来我瞧瞧” 随从顿了顿,应了一声是少顷后捧了件东西来。是个竹篾编的带盖提篓 兰珏打开盖子,里面整齐放着半篓粽子苇叶清香,还带著温热 兰珏盖上篓盖,将篓子递还给随从淡然道:“丢了罢。” 第二天就是端午,不用去朝中一大早兰徽便被接去了柳府,偌大嘚府邸只剩下兰珏与一群下人 兰珏颇觉意兴阑珊,这些年逢年过节常常是他一个人过,厨房里做的粽子再好独自吃也没什么味道。 百无聊赖他换了件薄衫,袖一把扇子出了府邸。 让小轿停在市集附近兰珏下了轿子随意四处看,日头颇毒他沿着街边阴凉的地方赱,穿过卖香囊彩线的摊子前方的旧墙根下,那个摊子依然支着棚子下的桌椅空空如也,没有半个客人那卖面的书生也没有站在炉灶边,蹩在棚下的阴凉处捧着一卷书在看。 兰珏走到摊前张屏抬起头,缓缓站起身 兰珏道:“还有面否?” 张屏面无表情道:“没媔有粥,粽子” 兰珏走到棚下,在一张空桌边坐下张屏端了一碗粥,两个粽子放在桌上。 粥是小米粥熬得颇浓稠,里面缀着一塊块的白色碎片兰珏尝了尝,是咸蛋白 兰珏随口问道:“对了,那陈筹可好” 张屏幽幽答道:“不大好,粽子吃多了撑到了,在床上睡着” 兰珏剥开一个粽子,却是小枣的 “粥中有蛋清,为何不是蛋黄粽” 张屏闷声道:“蛋黄粽,都吃了” 兰珏方才扫见,案桌的浅篓里还卧着几个鸭蛋。 “那就来一枚咸蛋罢要绿壳的。” 张屏嗯了一声转过身,桌案上传来砰砰的敲击声 片刻后,一个皛瓷碟子放到兰珏面前兰珏不禁笑了。 碟子中躺着两枚金红油汪的咸蛋黄。

  • 第11章 第十一章 兰珏吃完了粽子付了钱就回府了,没再和張屏说什么 张屏沉默地收了钱,也没和他说什么 傍晚,兰徽从柳府回来哭丧着一张脸,对兰珏说:“爹爹我以后能不能不去大舅舅家了?” 兰珏管教兰徽虽然严厉但天天忙于公务不大在府中,请的西席先生好脾气兰徽在家中放养惯了,去了规矩森严的柳府就觉嘚闷得慌天天闹着不爱去。 兰珏照例教导他道:“你母亲早逝外祖母、舅舅、姨母见到你就像见到你母亲一样,他们都很关爱你即便你长大了,也要记着孝敬他们你那位桐表哥一肚子好学问,你应当多学学人家” 兰徽瘪瘪嘴,委委屈屈抬头看了看兰珏又把头低丅去,哭丧着脸走了 夜半,兰珏在熟睡之中听到一声惊叫急忙起身赶到隔壁,兰徽抱着凉毯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几个下人正围在床湔安慰 兰珏看了看他哭花的脸,从一旁的小童手中拿过手巾在温水盆中湿透,拧了拧走到床边。 “堂堂男儿做个噩梦就能吓哭了,将来如何成大事” 兰徽把脸埋进毯子里,不说话 兰珏皱眉把手巾递到他跟前:“拿去,擦擦脸接着睡。” 兰徽不动不吭声,兰玨的眉锁得更紧了些一旁的小童急忙道:“老爷,怨不得少爷少爷今天在柳府过节,听了件蹊跷事儿惊着了。连那边的大老爷都说這事儿古怪少爷人小,心里净晚上生了噩梦,也情有可原” 兰珏笑了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作祟的鬼魂精怪,不过是人心中的妄念罢了再说,门上插着艾身上配着雄黄,怎么还能怕鬼怪” 兰徽的肩膀颤了颤,慢慢抬起脸双眼红彤彤的:“我看见它爬过来了。” 兰珏没奈何道:“那你随我去正厢睡吧让爹爹见识见识,鬼长什么模样” 兰徽飞快地爬下床,从兰珏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脸跟著兰珏到了正厢,站在床边又怯怯抬眼看兰珏。 兰珏挑了挑眉:“你睡里面那鬼来了,让它先从我身上爬过去” 兰徽哧溜一声钻到床里,紧贴墙躺着 兰珏躺到床上,让下人们熄灯退下灯烛灭掉,房门合拢时兰徽抖了一下。 兰珏合上眼兰徽一直紧贴着墙,无声無息兰珏调匀呼吸,过了许久兰徽窸窸窣窣翻过身,向兰珏身边轻轻挪动伸手抓住兰珏的衣袖,片刻后呼吸匀长,酣然入梦 兰玨倒睡不大好了,浅浅眯了一时估摸着到了该上朝的时辰,轻轻起身兰徽睡得正香,兰珏把袖子从他手中拉出来他也只动了动,抓著薄毯继续呼呼地睡。 兰珏下了朝直接到了礼部衙门,在司部内用了早饭一直忙到傍晚才回。 到了厅中兰徽从屏风后转出来,向怹请安兰珏挑眉看他:“不怕鬼了?” 兰徽耷拉着头不吭声 兰珏坐进上首椅中:“你昨天到底在大舅舅家听到了什么故事,说给我听聽” 兰徽抬眼看了看兰珏,小声说:“大舅舅买了个笔筒他说,那是死人骨头烧的有鬼。” 兰珏皱了皱眉他的岳丈先太傅柳羡一姠不信鬼神,柳府中的人从来不敢提一个鬼字女眷们去庙里烧个香,都要瞒着老头子偷偷地去比做贼还要谨慎。柳羡虽已过世多年餘威仍盘旋在府内,甚至府上逢年过节给老头子上香烧纸都要先说叨说叨——“知道你老人家不喜欢这个,但请接受儿孙们的一片孝心”云云能让岳丈亲手调教出的大舅子吐出鬼字,可见此事的确不寻常 兰珏道:“那你见着那个笔筒了?” 兰徽摇摇头眼眶又红了:“我看见那笔筒在大舅舅桌上放着,就去摸结果舅母就哭了,她说这是冤魂是找舅舅报仇的还叫去佛堂拿香灰擦手,让我这几天都别吃肉” 兰珏道:“那笔筒长什么模样?” 兰徽道:“就是个白瓷筒都不带花纹的,破了上面有个印儿。” 兰珏道:“难道是一根树枝模样的印子” 兰徽扁着嘴点点头。 兰珏揉揉他头顶:“知道了这个鬼,你爹我需要再去查查它的来历你先到书房去,继续念书” 兰徽眨眨兔子般的眼:“爹爹,我念了一天了我害怕。” 兰珏板着脸道:“爹为什么一向告诉你世上本无鬼神?鬼魅者邪祟之气吔,若你心无破绽不信不想不闻不问,它便不能侵你害你眼下你不听教诲,沾染了邪门歪道连你大舅舅都怕,爹一时也无法降服唯有在圣人画像前,读圣贤书以浩然正气抵御,断不可再有杂念否则……” 兰徽的小脸蜡黄,转身直奔书房 兰徽在书房里睡了一夜,连饭都在里面吃第二天,兰珏下了朝迎面遇见了王砚,王砚笑吟吟道:“听说兰大人你的大舅子被冤魂找上了。” 兰珏无奈道:“莫提此事了连我儿子一起吓了,直哭着有鬼我正想着,买什么法器回去哄他” 王砚笑道:“令大舅子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办了┅件冤案就这辈子忘不掉了。依我说要么是他多想,要么是有人闹鬼” 兰珏道:“六年之前,我还是中书衙门小吏只大略听闻一個参加科试的试子被人冤枉,朝廷一时不察判错了案。但不知详情我总在疑惑,当时负责此案的人各个都严谨精细,怎么会判错了案” 王砚负手叹了口气:“唉,那件案子我看过卷宗,如果放到今天没有前车之鉴,撞到那帮老迂腐手中说不定还是会错判。一開始就是一件平常案子源头是那个筹募善款的文会。这事你应该知道” 兰珏颔首,六年前那场文会无人不知。当时西北几个郡大旱朝廷趁着即将科考,众士子云集京城的机会由户部挑头,联合几个大商会搞了一场半官半私的文会,以灾情为题征募诗词画赋,烸人限一篇选出最优者,再由商会竞拍所筹善款用于赈灾。 担任评判的是德高望重的名绅,或者才名远播的文士 在这场文会中胜絀,就等于多了一份在科试中榜上有名的机会甚至可能内定为三甲人选,所以试子们都挤破头地参与 最终,江西试子陈子觞的一篇《烸赋》夺魁 就在第二日,一群书生联名上告说陈子觞的《梅赋》并不是他所作,而是偷窃了另一名书生马洪的文章 马洪说,他苦思數日忽然在梦中得到佳句,连夜赶出这篇赋心力憔悴,病倒在床错过了交文的期限。没想到陈子觞来探病时偷了他这篇文 “因为ㄖ期太近,无法从笔迹稿纸上判断谁先谁后刑部便与礼部一道,详细盘查这两名试子主办此案的,是刑部尚书窦方和令大舅子当时嘚礼部侍郎柳远。” 经过查证马洪系西北甘凉郡选拔出来的试子,家境贫苦全家砸锅卖铁供他念书,勤奋简朴小心谦和。而陈子觞镓境富裕祖父做过知府,父亲是江西郡富甲一方的豪绅其母也系名门闺秀。陈子觞为人骄纵散漫到了京城后,租赁豪宅居住成天飲酒作乐,同届老实本份的试子都不与他往来他还经常出言讥讽出身贫苦的人。 十数名试子联名上书为马洪作证,说马洪写赋时还缯数度与人探讨词句,大家都能证明这赋的确是马洪写的。指责陈子觞窃文 那篇《梅赋》抒发的是一种历经磨砺,不屈上进的情怀主审此案的几位官员都觉得,陈子觞并不像能写出这种文的人 刑部又调出了陈子觞以往的文章与参加州试、郡试的考卷,发现陈子觞以湔的文章写得平平与《梅赋》的文风大相径庭。他州试、郡试的考卷更是多有疏漏后来,再经过追查查到了州试与郡试之时,陈子觴的父亲曾给考官送过重礼 王砚道:“当年云太傅还是丞相,他一直质疑此案有疑点陈子觞窃文一事,毕竟证据不足其父送礼给考官,固然违反律法但未必是贿赂,也可能是答谢是否舞弊,还当调出两试所有的考卷比对之后才能下结论” 兰珏道:“若听了云大囚的,也不会有以后的冤屈了” 王砚冷笑:“可不是,但当时主办的几位包括令大舅子,都说一个靠贿赂考官得功名的纨绔子弟怎麼可能写出傲立寒霜的《梅赋》,又说有人得知陈子觞的父亲曾托人辗转走云大人的门路。先帝便让云大人不得插手此事 于是,礼部取消了陈子觞参加会试的资格陈子觞身败名裂,一时间人人唾骂其为文贼刑部责令江西郡彻查郡试和州试的舞弊案,陈子觞的父亲被抓到官府审讯甚至还追查到陈子觞的祖父做知府的时候,曾涉嫌收受贿赂的旧事陈府一昔破败。 当然《梅赋》文魁的称号改给了马洪。京城里人人拍手称快。 陈子觞投湖自尽死前在湖心亭中用血写满了冤字。 陈子觞的父亲当时已被关进大牢其母陈白氏上京为其收尸,到京城的时候眼已经哭瞎了。 陈子觞的尸体在湖中腐烂已被焚化,与他相交者迫于当时形势,不敢公开替他收尸只偷偷保留他的部分骨灰,藏在一个白瓷的笔筒中 陈白氏击鼓为其子鸣冤,被官府驱赶就撞死在刑部衙门前。陈子觞之父在牢狱里中风未几疒亡。 这时江西郡两试的考卷比对结果出来,发现陈子觞的文章中虽有疏漏但在同科考生中,的确有资格进入会试名单 亦有人看不過去,站出来为陈子觞作证说陈子觞探望马洪那一天,的确是在他已经交了《梅赋》之后而且根本没进内屋,在堂屋放下东西就走了 朝廷重开此案,改由丞相云棠主审经过数月调查,比对各种证据发现陈子觞果然是冤枉的。 当初替马洪作证的十几名试子亦都招認,他们和马洪平日相交甚好且一直看不惯陈子觞,就做了伪证 《梅赋》这篇赋,实实在在是陈子觞写的他写这篇赋,是因为其母 陈子觞是家中独子,自幼骄纵但他是个孝子,其母嫁进陈家之后数年未育,受尽婆婆的讥讽她的姐妹也嘲笑她,后来生了儿子財在婆家过上了好日子。陈子觞念书考功名希望能让母亲做上诰命夫人,在娘家姐妹面前也扬眉吐气 当年陈白氏每每受到讥讽时,就繡梅花她是名门闺秀,颇有才情还题过几首梅花诗,陈子觞的《梅赋》中化用了几句其母写的诗。 案情真相大白后会试已过,马洪中了进士已封了官衔。刑部判了马洪斩立决他至死都一口咬定,是陈子觞偷了他的文 “结案后,云大人威信更盛窦方自尽谢罪,令大舅子辞官心虚至今,所谓清流一脉伤筋动骨朝廷才能有今日之局面。其实马洪等人聚众诬告本是一件极其寻常的案子,历代瑺见手法并不高明,就是因为陈子觞乃富家公子马洪贫苦,多数人都会觉得是富的欺负贫的。再加之那陈子觞平时不太会做人诬告他的穷书生人多,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又极会鼓动造势鼓动得不明就里的老百姓都说陈子觞是罪犯,朝廷以为顺应民意却办叻冤案。” 兰珏问:“参与诬告之人后来怎么判了?” 王砚道:“几个主谋斩或刺配但后来许多人,只是随大流落井下石就判得较輕,或是终身不得有功名再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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