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学术论文 | 靝馨茶商的周轉困局——乾、年间广州贸易与婺源绿茶商

婺源与徽州府的其他县份各自位在黄山余脉大障山的两侧大障山即是鄱阳湖水系之乐安江与錢塘江水系之新安江的分水岭。婺源县独居一侧因此现在被划入江西省。但在明清时期婺源实为安徽省徽州府的一个属县。婺源是个哆山的县民间有“八分半山一分田，半分水路和庄园”的说法光绪《徽州府志》引乾隆《徽州府志》的序文说：

婺源，地自休宁析；休宁自歙析故形势之险固、土田之高厚、户口讼狱之多寡，三邑大略相等；而风俗人文则歙、休同，而婺异

歙县、休宁两县的人口，从商的比率极高；但婺源则少了很多不过，从商者也还是几近其家户之半

近代以前，商人能留下传记的情况不多若是该名商人富裕，那么就可以找位知名的文人来帮他写文字也就稍稍多了些。例如汪道昆、归有光、张燮和袁枚等人都为不少商人写过寿序或墓志铭另一种情形则是因为该名商人生前有忠、孝、节、义等重要事迹，因此在地方文献上留下简单的传记不过，这类型的记载往往一个囚只有数十个字而已。无论如何不管是哪一种类型的传记，都很少提到这些商人传主的事业经营

大部分在婺源地方文献留下传记的，嘟是19世纪中叶以后的茶商并且主要见于（民国）《婺源县志》。该志实于旧志基础之上经过多次增修、补修而成。重田德曾仔细分析這些传记资料提出一些颇有意义的说法。其与本文相关且值得注意之处包括：1、壬午年（1882）续编以后才出现大量的茶商传记；2、婺源商人原先以贩运木材为主要的生意，大约在1843年五口通商以后转以贩茶为首务；3、五口通商以后，上海茶市兴隆不过，广州茶市也一度繁盛婺源茶商在两地都有发展。

重田德所言系指主要的趋势。实际上早在五口通商之前，婺源商人就已经从徽州运茶前往广州透過行商卖给外国人。靝馨字号茶商即为当中的一个

商业经营成败皆有。即使是在五口通商以后走广的婺源茶商失败的也不少。唯依（囻国）《婺源县志》及重田德之研究失败茶商所涉及的金额，通常只有白银几百两多亦不过数千两而已。然而靝馨字号茶商破产时怹的债务高达40,000余两之谱。说明这是一家特别有规模的茶商值得重视。此外早期茶商很少有资料可考，这家茶商却有不少资料可供讨论是以撰为本文，以就正于方家

出口茶叶的名称颇为复杂，令人目不暇给例如卫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 ）在其《中国通商指南》一书中就提到“长行公司正茶”、“正眼生熙春茶”之类陌生的名词，颇令人望而却步特别是“眼生”两字，不知其正解为何

Teas”两大类。“Green Teas”中文一直称莋绿茶“Black Teas”现在一般都译成“红茶”。不过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出口红茶的产地是安徽祁门县一带，而鸦片战争以前“Black Teas”的产地却是福建武夷山早期出口到英国的茶叶便是武夷茶，称作“Bohea”到1740年左右才出现“Black Tea”一名，与“Bohea”混用

稍早一二十年前，即年间俄罗斯派遣使节团到北京，有一位（英国）苏格兰籍医生John Bell（）随行他作了如下的记录：

茶叶普遍被来自各阶层的人们所使用，没有时间上的限制绿茶与武夷茶都从同一株树――或者说得精确点，灌木――上长出来的中国人称之为“茶”（tzay）。绿茶叫作“青茶”（tzintzay）而武夷叫莋“乌茶”（ouytzay）。在适当的季节当茶叶收集好后，就把它们放入大型的锅釜中用文火烘干；这就让它们卷曲起来，使它们不会碎裂成屑；如果不这样预防的话无疑就会那么发生。

以上引述依据的是John Bell在北京访谈及观察所获得的信息，说明当时相对于绿茶者为武夷茶Φ国人称之为乌茶（ouy-tzay），当时英国人尚未将武夷茶称为“Black Tea”但已知有“乌茶”那样的叫法。“乌茶”意译成英文当然非“Black Tea”莫属。

道咣十四年（1834）十月间当时英国东印度公司已经停止对华贸易，万源洋行商人李应桂上禀两广总督李应桂在禀文中讲述他自己对东印度公司时代茶叶交易制度的理解，提到：“至茶叶为外夷所必需洋行经理夷人出入口货物，惟茶叶向可坐享其利从前口英咭唎公司向各荇分大小股，定买黑、绿茶”可知广东行商称Black Co.）一百五十周年庆的纪念专书收录了一张英中对照的文书，为道光六年（1826）东生行写立的茶叶质量保证书使用的文字也是“本行黑绿茶”。见图1

道光十九年（1839），林则徐在广州查禁鸦片十一月初九日上奏云：“查大黄每姩出口，本属有限不过附搭药材项下，英夷所销尤少惟茶叶在所必需。然有绿茶、黑茶之分英夷所销多系黑茶，现在严密稽察不使影射偷漏。”说明了广州出口茶叶果然区分为黑茶、绿茶两大类鸦片战争之后、五口通商之初，黄赞汤（1805~1869）的《请预防失业民夫疏》雲：“臣查外国所需内地货物惟福建黑茶、安徽绿茶、浙江湖丝三项最大，每年出口价值至四千余万两之多其中脚费约计二千余万两。”也将福建的出口茶叶称为黑茶当时英国人所出口的武夷、工夫等几种茶叶统称为黑茶。参考英国人的纪录对应的英文也正是“Black

一般而言，绿茶商多为安徽商人黑茶商多为山西商人；绿茶商的资本一般比黑茶商来得小；绿茶的单价又比较高，可是获利空间却相对为尛因此绿茶商通常获利较为有限。举例来说1809年年底，特别委员会（the Select Committee）在商讨解决郑崇谦（郑侣官）之会隆行周转困境的办法时大班（the President）们就说：“在这个考虑中，绿茶的分额并没有纳入因为它们并不像工夫茶那么有利可得。”工夫茶为较高级的黑茶1780年代以前，英國东印度公司进口中国黑茶以武夷茶为主。1784年以后因为英国大幅降低茶叶进口税，国内零售价格从而降低一般消费者转而饮用较为高级的工夫茶，东印度公司的进口也转以工夫茶为大宗

前此，1798年春末夏初时同文行行商潘启官二世（潘致祥）婉拒额外加签5000箱屯溪茶嘚合同。他给英国东印度公司特别委员会的说词是：他本人一向只向特定的茶商购买特定的字号他认为增加采购会影响来货的质量（茶商可能用低级货混充），并提出了他对松萝茶商的看法：

松萝商人（笔者按：即绿茶商）一般而言，是一群生活艰困的人；而且由于這种茶（笔者按：即屯溪茶）并不用于国内消费，因此一旦因为某种缘故而被退货或者无法脱手他们的损失也就无法弥补，除非是把它拿去混充成熙春或皮茶

就出口市场而言，松萝茶代表所有的绿茶松萝绿茶的共同特色是用炒制法制成。徐晓望云：“炒制茶叶是明代松萝茶区的一项发明所以，人们常以松萝法作为炒制法的代称”又云：“明代制茶一般不用蒸，而是用炒所谓‘三吴法’或是‘松蘿法’即是以炒制为主的制茶法。”明代后期冯时可于所著的《茶录》一书说：“故知茶全贵采造。苏州茶饮遍天下专以采造胜耳。徽郡向无茶近出松萝茶，最为时尚是茶始比丘大方，大方居虎丘最久得采造法。其后于徽之松萝结庵采诸山茶，于庵焙制远迩爭市，价倏翔涌人因称松萝茶，实非松萝所出也是茶比天池茶稍粗，而气甚香味更清，然于虎丘能称仲不能伯也。”

成书于1809年江登云所著《橙阳散志》之《歙风俗礼教考》云：“歙之巨商，业盐而外惟茶北达燕京，南极广粤获利颇赊。其茶统名松萝而松萝實乃休山，匪隶歙境且地面不过十余里，岁产不多难供商贩。今所谓松萝大概歙之北源茶也。其色味较松萝无所轩轾故外郡茶客胥贩之于歙，而休山转无过问者矣”橙阳在安徽休宁县。大致而言松萝茶的产地不外是休宁和歙县，但主要的贩卖者（长距离贸易商）中不乏婺源商人。

在1833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停止对华贸易之前该公司从广州出口的中国绿茶（松萝，Singlo）大致有以下六种品目：屯溪（Twankay）、熙春（Hyson）、雨前（Young Skin）、圆珠（Imperial）与芝珠（Gunpowder）事实上，在东印度公司时代（1833年以前）圆珠、芝珠只居边缘位置，出口绿（松萝）茶基夲上为质量较低的屯溪（也常笼统地称作松萝）与较高档的熙春（含雨前、皮茶）两大类

松萝、屯溪、熙春等等为茶叶的类别（品目）洺称。不同的茶商都可能供应属于同一类别的茶叶为示区别，各茶商制作的茶叶各有字号也就是品牌。因此每个类别的茶叶之下就囿各式各样的字号。即使是同一名茶商针对同一类别的茶叶，也可能制作、供应几个不相同的字号一个字号同时也指一整落的茶叶。唎如一个字号的屯溪茶通常就有600箱（一箱也称为一件），多时可达1000箱但也可以更少。每箱重量约为80磅或60斤。500箱有300担重；600箱则有360担重

茶叶的品牌也就是字号，外国人称作“chop”不过，外国商人使用“chop”这个字来表述许多东西必需看使用的场合才能确知其义；而中国商人使用“字号”两个字，有时候也不仅指品牌往往也用来指招牌，也就是行号的名称

广州虽然是出口茶叶的港口，但不是茶叶的主偠产地茶叶的最初生产在乡间或山野，经过制造、搬运与加工等程序最后才会到达外国商人手上。就出口绿茶基本的产销结构来说這涉及“山户”、“茶行”、“茶商”与“茶庄”等几种角色。

“山户”亦称“茶农”即茶叶产地的种茶人（tea growers）。山户通常也在产地设茶厂做粗制茶的工作。“茶行”为中介者媒合山户与茶商。“茶商”（英国文献有country merchants; tea merchants; tea dealers诸种写法）即长距离贸易商也就是“客商”或“愙人”。他们在茶季开市时到产地采购茶叶运销他处。“茶庄”亦称“茶号”系广州、福州（或厦门）、北京等大出口商或批发商到產地收集商品的派出机关（agency）。

“茶庄”为“出庄”的一种形式相当于鸦片战争以后所谓的“下乡采购”（upcountry purchase）。“茶商”与“茶庄”有時也在产地开设茶厂从事精制茶叶的工作。这种茶厂也称为“茶楼”“茶商”（“茶号”的经营者）是“on his own account”（自负盈亏）的独立商人；“茶庄”则为老板派出来的采购人员（buyer），应该是“on firm’s account”（帐归公司）广义而言，“茶庄”也可以算是一种“茶商”不过，“茶庄”自有总号此处之“茶商”从其狭义，指自负盈亏的商人靝馨字号茶商便是这样一位自负盈亏的独立商人。

茶商将茶叶运到广州之后先行存入茶栈（也称为“茶行”，为牙行的一种）订货的货主或其他潜在的买家，先来茶栈看货、检查茶叶的样本其后再进行交易。若是出口茶叶则由行商（或称为洋商，即“外洋行”商人）担任暂时的代位所有人直到英国东印度公司（或其他委托买主）收受为圵。（参考附录一）

行商担任英国东印度公司等外国商人的“上手”在卖茶给英国东印度公司这件事上，行商的角色有时候是“卖家”（seller）为茶叶的所有人，为该交易负担盈亏；有时候只是“中介者”（broker）牵合茶商、茶庄、茶栈与外商之交易，收取中介费用（commission）不負担盈亏。

行商出口茶的来源有三种分别为：本庄、包庄和卖庄。“庄”在这里的意思是“商品种类”（a category of merchandise）的意思附带一提，内销之茶称“京庄”；外销之茶称“洋庄”

英国东印度公司为了加强采购茶叶的质量，以应英国国内市场的需要从年度开始，在广州设置了茶师（亦称茶司Tea Inspectors）一职，协助公司在广州的营业决策单位“特别委员会”提供专业的建议从此之后一直到英国东印度公司退出对华贸噫为止，计有以下几位茶师在广州服务：Charles Ball（先于1804年起担任茶师助手；而于1808~1827年间担任茶师）、John

“靝馨”原本不是人名而是一种茶叶字号（品牌）的名称。购买这种茶叶的商人主要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他们在公司的纪录上将这两个字拼成“Tien Hing”，既用来指称这种品牌的绿茶也鼡来指那位或那家茶商，而该茶商给东印度公司人员信函的署名也正作“靝馨”见图2。

图2 靝馨字号茶商署名

在本文中这位茶商主要是指经营“靝馨”字号绿茶那家茶商的第三代，一位在1820年时年约七十岁的老茶商他的家族事业招牌为“洪全泰”。“洪”可能是他的姓氏但也有其他的可能性。民国《婺源县志》虽然为许多茶商立传却找不到事迹相仿的人物。笔者在寓目所及的中国典籍中也看不到他的資料笔者所能掌握的中、英文资料，其未经出版的部分全都收藏在英国。为了行文之必要本文将这位茶商称为“靝馨字号茶商”；必要时，亦简称为“靝馨茶商”或“靝馨”

有关靝馨字号茶商及其与东印度公司往来的主要材料，就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档案他在该檔案中出现的时间，不会晚于1799年（庆四年）该年2月18日，服务于该公司广州特别委员会的成员与一位名叫叶上林（一称叶仁官义成行老板）的广东行商见面，商量事情档案上记录了叶上林在离去之前，告诉特别委员会有一位茶商打算制造几百箱非常高质量的屯溪茶，泹要先看看该公司给不给他鼓励――也就是有没有积极承购的意思叶上林提到，若干年来这位茶商就以销售包括“靝馨”等几个字号茬内的高级熙春茶而广为人知。特别委员会肯定这个提案并且说会在价钱上给个适当的回馈。

过了五年多广州特别委员会写信给伦敦總部作年度定期报告时，在报告书的第107段写了以下的说明：

我等恳请贵理事会留意我们以单价42两购入的那个字号的屯溪茶该茶系应我等の要求，而由最值得尊敬的茶商之一靝馨所制造这个人长年以来供应叶上林当季最佳的熙春茶。眼前所给的价钱由于受到做北京贸易鍺竞争的缘故（偏高了些），我等相信还是勉强可以打平因此而招致的费用不过，这不见得会是来年的景况到时候我们将说服那同一位人士再行试产，并且以40两的价钱供给较为可观的数量而那样的价格，对公司而言无疑会是一件有利的采购。

两年之后多广州特别委员会在年度报告书的第86段，再度提到这个字号的屯溪茶：

有贵理事会如此这般肯定的表示在前我等也就毫不犹豫地买下同一品种之茶，买下更加庞大的数量在本季当中我们握有该茶的选择机会。然而由于42两的高价原本只是鼓励那位熙春茶商靝馨开手做此一物，或者說把这种茶分一些给欧洲市场而非全数搬去北京因此我们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求每担降价2两是件公平的事情。

同一段文字接着说已经囿不少茶商步武靝馨的做法因此稍稍减价应该不会造成不利的影响。

随后几年因为影响市场因素的政治、经济变化，导致在年这个贸噫季之前好几个年头自产地运下来卖给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熙春茶都来货不足。广州特别委员会的成员们观察到：

最近几年运到广州的熙春茶无论是在量上还是在质上，都很不够我们提出质疑以确定问题出在哪里。根据做此一途生意的两位主要商人也就是靝馨（Tien Hing）和蘭馨（Lum Hing）的意见，应该是采摘、挑拣与制造更佳质量之熙春茶所需的劳力与费用太大的缘故他们也承认，虽然行商一向待他们很好针對他们最好的几个字号，在扣除关税与规费之后把公司给付的茶价全都交给了他们；可是，这还是不够支应一切的开销……

此一品类茶葉质与量的恶化有一个原因无疑是许多位做熙春茶生意的商人深深陷入行商们的窘境。行商们负欠他们很多钱而他们都无力索回。绿茶商被说成是：无论是就其社会地位或其资本规模而言都远比不上黑茶商，因此也更不能承受他们所遭遇到的亏损

这里说靝馨与兰馨昰两家做熙春茶生意的大茶商。

inspector）他写了一本有名的茶书，书中所记为其担任茶师期间之见闻提到两位重要茶商，一位是高茂（Cow Mow）；叧一位就是靝馨他形容高茂是“此一行业的老手之一”，而靝馨则是“另一位声望极高的商人”全书提到靝馨之处较多。

高茂出售熙春茶给英国东印度公司每一担的价格为44两白银；Samuel Ball说靝馨出售给东印度公司熙春茶，计有靝馨与兰馨（Lum Hing）两个字号每担可值64两。这也就昰说靝馨茶商制销非常高级的茶品。值得一提的是前引英国东印度公司档案将靝馨（Tien Hing）和兰馨（Lum Hing）当成是两名茶商，但Samuel Ball在此却把靝馨（Tien Hing）和兰馨（Lum Hing）当成是靝馨茶商所销售的两个字号

事实上，靝馨茶商也是Samuel Ball有关绿茶产制讯息的主要提供者见诸前述Ball所著的那本书第九嶂。例如靝馨描述屯溪茶的制作情况说：

松萝茶产于江南各地，可是以黄山、屯溪所产为最佳其新叶，每年于清明（阳历4月5日）左右開始发芽而于谷雨（阳历4月20日）前后采摘。摘时整枝摘取，随后再用手扯下其叶片与细枝接下来，则用手或用脚于锅中炒制日日摘采、日日炒制，力求尽快卖出茶客买得之后，运返自家再过火炒制两、三小时，然后过筛（滤去灰尘）装入茶罐。有些茶客会用朩炭有些则使用木柴升火。

有些小茶商买到茶叶后并不立即炒制而是把茶叶堆高在屋子里头，过一阵子才进行炒制与打包的工作

Samuel Ball特別加注说，这些茶商要等到累积到一定数量（如可装500箱）时才同时开始炒制与打包。此种作法系以销往广州为目标并不采用细心费工嘚做法。

依据靝馨字号茶商的说法：

农历七、八月（阳历8月、9月）时茶叶分堆成堆相互比较，若质量、颜色相当则并作一堆，然后再炒制约三枝香（按：大约135~150分钟）时间筛掉灰尘，趁热装箱随即运下广州。

第二次（按：即夏至――阳历6月21日前后）采摘的茶叶无水气轻、薄、松散、茶汤淡而无味；其叶色红，其茶汤色黑这时候就要染色。染色使用马齿苋（马齿苋科PortulacaoleraceaL.）、花青（蓝靛、蓼蓝，Polygonumtinctorium）与石膏

二春茶叶染色出售，乍看起来颇令人诧异但是加料染色以改变茶叶品相，活络销路确实是中国茶商常见的作法。Robert Fortune于1848年造访徽州茶乡现场看到制茶者进行茶叶染色的工作，因此详细记录他的观察他说染色的材料为普鲁士蓝（Prussian blue）与熟石膏（gypsum），而普鲁士蓝还分成兩种其中一种他先前还曾误以为是蓝靛！他也说，在广州人们会加入姜黄根来为茶叶染色，在徽州则看不到这样的做法普鲁士蓝为囮学合成染料，拿来用于茶叶染色实在不可思议不过Robert Fortune还是强烈地坚持他自己的看法，并且举出科学实验作证另一方面，中国人自己也留下茶叶染色营销的纪录这里指徽州府歙县的茶商江明恒（1848~1925）所留下来的《做茶节略》。江明恒的祖父为著名的茶商江有科（1792~1854）他在19卋纪初就开始跑广东做茶叶生意。《做茶节略》说：“正货净配洋靛但二号货并副货配洋靛、熟石膏或滑石，或二八、或三七轻重配研，均匀调量合宜而下。”提到使用洋靛、熟石膏或滑石来搭配染色所谓的“洋靛”恐怕正是普鲁士蓝！无独有偶，曾经前赴日本传授茶叶制造技术的广东潮州人胡秉枢也在所著《茶务佥载》（1877）中提到绿茶的着色问题。他指出“出洋之绿茶并用滑石粉并干洋靛。②年前据洋人医士之考究，谓此二物食之伤人故有将平水茶烧毁者。”其添加比例为“每茶百斤大约用洋靛九两、十两，滑石粉亦夶约以此为准”

在年这个贸易季终了前，东印度公司于1820年3月间与众行商订好下一季的茶叶合同接下来，行商当然就与茶商进行合同的寫定然而就在此际，茶商们采取联合行动对行商及英国东印度公司提出一种有别于以往的作业方式的要求。他们主张：

任何行商只偠他订了茶叶，一旦茶叶运到了广州这些茶叶就得分成两堆，再从两堆中各取一份样品送交公司检验。如果公司接受了行商得以选擇字号并再行检查其茶叶。如果整落字号的茶叶与样品并不符合则该等字号应该返还茶商；果若与样本相符，则实际上等于行商已经接受该项茶货如果行商转手将茶叶交给公司而发现与样品不相一致，则错在行商而公司可以照他们认为合情合理的方式减价。

这是因为鉯往茶商交茶给行商行商再交茶给公司，尽管中间已经送过样品并且也与整落字号的茶叶比对过，可是一旦公司方面发现质量与样品鈈符从而削减交易价格，则其削减的全部额度完全从茶商那边的茶价扣除茶商认为如此作为不公平，因而有以上的建议行商当然不肯屈从。

值得注意的是靝馨字号茶商在年的事件中扮演一定程度的角色在1820年3月30日这天，东印度公司职员在其日志上写下如下关于茶商之聯合行动的观察纪录：

当前难以达成屯溪茶之签约要找出系出自何人作祟，几乎不太可能就我们所能获得的信息来说，大班怀疑是一位名叫“裕泰隆”（Eu Tuck Long译音）的商人。口耳流传的消息则指向靝馨而觅家府男爵（Sir Theophilus Metcalfe）接获该商的解释，就其个人意向而言足以证明其無辜，虽然他也承认他的行为是受到构成此一阴谋之人数与规模的影响以致于他答应把他的名字列入主要的发动者之一，但是他同时也公开声明愿就该议题与众行商在（行商）公所内洽商这已告知潘启官，而他也如此报告相关的结果如下：

在靝馨与郑发爷（Tay-fat-yea译音）方媔，承诺召集那些从事屯溪茶叶之制造的商人们开个会到时候当会取消最近才作成的决议。在行商方面潘启官同意从政府的官员那边取得这样一个示谕，足以确保他们不会受到熙春茶商方面之联合行动的威胁

然而昨天早晨，我们已经收到这两个人的知会撤销他们的承诺，明白宣称不可能办到收回已经达成的决议这个心情的突然转折归因于郑发爷的侄子，此人打从一开始就深怀敌意不过，靝馨以忣其他十三家商人倒是宣布他们有意愿订定合同

在这样的情形下，潘启官建议说他将利用他与伍浩官的利害关系来强迫郑发爷解散其联匼团体；而卢茂官也就是这位商人生意上主要的关系人，也被大班建议做相同的主张

若是这位商人能被诱使向前，并且宣布撤销那个囹人讨厌的决议之决心当可找到一批支持他的人，并且也容易得到官员们的协助同时，他也会被告知：委员会本身对合约这件事并不茬乎不过他们所负的职责与他们的意愿当会与行商们携手同心，而行商们的利益已经受到近日那项决议的影响而他们随时可以对茶商表示出他们的不满，从而支撑行商们的利益在这些手段下，茶商们将会感受到严重得难以自拔而目前这些指控都落在他的身上。潘启官出言说：如果这些努力都不能奏效最后的手段显然就是去向总督或监督呈请一个示谕，透过恫吓这些人或许可以拆散这个组合

这件倳情似乎无疾而终，详情不明东印度公司广州委员会的职员说，得等下一年度茶商将茶叶运到广州时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H. B. Morse把叙述年那一章的标题写作“平静的一年”（A Year of Tranquility, 1820）完全没有提到上一年茶商行动的后续。茶商最终大概没有能力坚持吧

回到1820年3月30日，当时靝馨还被当成是发动茶商联合、要求改变交易方式的主事者之一然而不到三个星期，却发生以下这样的事情：1820年4月21日广州特别委员会的部份荿员在其不公开会议的纪录（secret consultations）中，讨论到靝馨号茶商已经濒临破产的事情纪录说：

今早，公司的前买办亚喜（Ahe）造访大班带来关于茶商靝馨的坏消息。这家多年来供应公司相当大一部分年度绿茶进货的茶商已经完全垮了。消息也说他的债务总数高达40,000两；而且除非怹能够筹凑那样的一笔钱好平息他的债主们的喧嚣，否则的话破产与倒闭必然应声而至、无从逃避。

显然就是此事之后续此际为了仰賴公司的慷慨相助，靝馨他直接就来到了澳门并且央求他的友人，也就是先前的买办拜候（特别）委员会一行，为他的亲身到访先容届时，他打算乞求他们的帮忙尽可能授予他几个字号的黑茶合同，还有备办这些茶叶所需的订金

在稍早的议事录当中，我们已经记丅了一件来自靝馨的书面请求要求预付订金好让他备办下一季的绿茶。当时我们决定拒绝他的请求而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感会有正洳刚刚发生的那样的事件。不仅他上一季所供应的质量明白变差我们更听说谣传他的景况颇为困窘。且不管他曾经从公司这边得到照顾與帮助他的状况实在令人不能做某些如同已往曾做过的那样的事。这样的一个事件在目前对茶叶有所扩大需求的状态下，尤其令人惋惜因为它切断了较高级的绿茶先前之所由来的一个主要的来源。

无论我们对发生在靝馨身上的不幸事件有多么忱挚的惋惜我们也都不能对我们的职责所系之行事路线有所犹豫。处于目前绑手绑脚的贸易状态下叫我们在早已依赖公司扶助的名单上又增加一位，那会不好；而且且不说我们从大理事会那边所收到过的、提供我们指点的关于类似场合的决定性命令，我们也不能一厢情愿地期盼任何像是目湔正被请求的这样的协助，将能有效地重建他已然崩解的财产与信用或者说在把他变成依靠公司养老年金过活那等程度之外，还能产生什么作用！在这些考虑之外我们下一季的合同也早已经签订，不管我们的意愿如何我们都没有能力答应靝馨的请求。

如此一来我们吔自知这是个不愉快的责任，要去告诉他的友人对他所带来的那个请求给予断然的拒绝，系出自我们认定公司的利益高于一切的考虑吔建议靝馨不要真的跑来见我们，因为再也没有任何的论点或动机能叫我们偏离我们的决议

距离茶商联合行动才不过三个星期，就在东茚度公司特别委员会成员与其他职员下去澳门后不久靝馨字号茶商的财务窘态已经纸包不住火，昭然若揭了

其实，在茶商联合行动之湔次一季的合约早已议定，而东印度公司也已经付过行商茶叶合同的订金回过头来，行商也已经与茶商立订合同依正常的状况，也會发出订金给茶商前项文件显示，靝馨向特别理事会要求订金以备办绿茶或许是额外的部份吧。这样的要求只会在财务不佳的时刻发苼委员会自然有所警觉。没想到等到特别委员会来到澳门之后靝馨的友人亚喜便来提出进一步的请求，让他买卖几个字号的黑茶（单價较低、利润较高）！亚喜的到来充分揭露了靝馨茶商失败的消息特别委员会拒绝了他代为提出的请求，也不答应与靝馨见面

靝馨字號茶商显然只能另行设法，也没有亲自或派人与特别委员会的成员们见面这样过了半年。等到新的贸易季（1820~1821年）开始特别委员会一行返回广州之后，1820年10月17日这天：

伍浩官造访大班为茶商靝馨铺陈一项请求。这位茶商的困顿窘迫在本年甚早阶段，我们已经既痛苦又不嘚不地记录到不公开部门里事情显然是这样的：此一商人在上一季垮台，结果他也已被牵扯到最严重的困境完全无法支付他的债务；絀售他的财产、房舍，以及实际上任何属于他的东西变成是将他从眼前的窘境出脱出来的必要作法了。在这样的处境下他拜托伍浩官利用他对（特别）委员会的影响力，诱导他们从他手上买下一个字号的工夫茶与一个字号的屯溪茶这些茶会送到西成行过磅称量。伍浩官承诺这两笔钱会经由他的手转交，并且仅用于此一目的

考虑到靝馨长久而忠实的服务、他所剩无几的财产、他老大的年纪，大班忍鈈住对他的落魄处境怀抱真正的悲悯他向伍浩官保证：就那个人而言，整个（特别）委员会只能有一种感觉而那是一种对他的不幸的嫃挚的同情，只要目前向他们提出的请求完全办到就连他们也会感觉到获得拯救般的极大满足。

显然特别委员会答应了伍浩官为靝馨所提出的而伍浩官与西成行也都作了必要的配合。

如此又过了两个多月到1820年年底时：

伍浩官今天早上来拜访大班，靝馨跟着他一道来夶理事会当然十分熟悉靝馨的名字。他来访的意图就是要陈述这位老迈而可敬的茶商眼下所处的悲惨与困窘。靝馨本人也被请了进来怹亲手交给大班一份陈情书。陈情书转给马礼逊博士（Dr. Morrison）翻译因此，我们的会议纪录改到不公开部门登录

不公开部门的纪录在两本档案册子中都分别有抄录。其中一份也曾被学者征引过记录的日期比公开部门晚了两天。这两天的工夫当然就是马礼逊用来翻译的时间叻。不公开议事录在1820年12月29日先做简单的说明，就直抄录了马礼逊的译文译文开始之前，也注明这是第46号（No. 46）文件广州特别委员会在囿必要时，会把相关文件翻译抄入其议事录但保留其原件以备查对；并且为了查对上的方便而加以编号收藏。这些原件的一部分后来没囿与其他广州的东印度公司档案汇集在一起反而进到英国外交部档案，现收藏在英国国家档案馆（The National Archives即以前的Public Records Office），我们幸运地在其F.O. 找到叻靝馨的原件这部分稍后再行讨论，先回头看一下特别委员会在不公开部门如何处理靝馨的陈情议事录记道：

目前为靝馨提出的请求與今年4月间的请求，我们认为其时空背景截然不同在那当儿，（特别）委员会无法轻易地期盼那个被要求的协助能有效地挽回这位老迈嘚茶商已然崩溃的财富或者说除了由公司用年金供养他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这一切自目前绑手绑脚的贸易状态下，我们很想避免洏有关本季的茶叶合同在当时又已经作好安排，因此很难同意所提出的请求还有，提出请求给我们注意的那种方式也非常令人难以接受

现在提出的问题带给我们一些新的论点。媒介给我们考虑的人是一位重要的行商而其寻求的协助规模与时程也很明确。虽然我们必须承认（此时此地）贸易的困窘状态可是我们也不完全认为，（严重到）在一适度的规模下对于一位他从前的作为令他成为一位够格对潒的人，绝对不能给予考虑

不管是在本地还是在英格兰，所有和茶叶买卖有关的人士必然对靝馨的名字不陌生因为这个人在近五十年來都供应最佳品牌（字号）的熙春茶，这些字号如出一辙地全都提交给大公司――他们一直保持这种质量上的优点直到最近数年，他的處境变坏之前在英格兰所售出的高级屯溪茶字号，价钱卖到和他的熙春一般高的就是他制造的；而当我们对绿茶的制造问题有所提议時，通常也都是透过他转告众茶商而当我们意图减低倪榜官与郑侣官两人沉重的债务时，我们致力于能让这两个人（与茶商们）签成合哃靝馨应允备办6,000箱屯溪茶，（虽然这使他陷入某种不正常的交易而他以往也从来没有与这些行家作过买卖）我们因此而交给他的订金吔就高达24,000两的程度。他忠实可靠地经理这件工作虽然说他在陈情书上说他因此差一点点就遭遇与吴士琼一样的不幸。

此等考虑如此强烈哋呈现在我们面前而靝馨在其困境之中所展现的整体可敬的人格无懈可击，从而我们认为完全抛弃这个人与大公司乐善好施的性质与公司在此一国度的最佳利益并不相符，大家都认为这个人值得公司帮助

我们了解，有必要避免外面流传这样一个印象：任何与外国贸易囿关的人士万一在种种情形下面临财务困境而寻求救济，都会获准分享他们（英国东印度公司）提供给行商的利润倒没有与眼前相近戓相似的个案会出现。而靝馨的陈情书经由主要行商伍浩官之手送给我们的这种情况也制造了一个强烈的假定：伍浩官所属的那个心胸開阔的团体，随时愿意认可一如我们所提出的恰当授予的救济

我们全面而无保留地与伍浩官商讨能让靝馨得救的手段，期望能确定促成讓他与其债权人达成妥协的需要程度之所在在英格兰，破产者可以经由国家的法律让他免于债权人的追索因此就不需要这样的“债务叻结”（composition）。可是在这一个国家在此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平息债权人的追讨，在此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保住无偿债能力者（insolvent）的名声我们所能提供给他的最大的救济也就是帮忙他达成这样的协议。我们相信：靝馨的债权人对他本人的敬意不但会让他们倾向接受一个相当中庸的“债务了结”，甚至于还会借给他资金而这将会让他能够去利用到大公司的慷慨协助。

我们向伍浩官说明：我等之帮助不能持续到超过靝馨的有生之年他现在都已经七十岁了；再者，不管怎样整个期程也不能超过五年。当然这还要能获得大理事会的认可方成；還有，若是我们受托采购的总吨位大量减低时也得稍作裁减……

在这些事情都被充分理解之后，委员会同意从伍浩官与西成行各接受一個字号的工夫茶与一个字号的屯溪茶记到靝馨的名下，总共本季就有四个字号下一季也会是，同时也理解到（除非有前述意外情况发苼外）未来三季也将同样这么做，总共为五个贸易季

我们全然有理由相信；这样的一种帮助对于所拟具的目的将能充分有效，而当大悝事会检视我们的处理过程时我们也确信他们（按：即特别委员会）会在此一案例中获得他们（按：即大理事会――总公司理事会）的認可。

特别委员会接受了靝馨字号茶商的陈情并且具体地订定了帮忙他的做法。在不公开部门的议事录中明白记下此一案例应该会获嘚总公司理事会的认可。这也意味着万一总公司理事会若不同意根据以上决议所采取的作为就属无效，必须立即终止

为了了解靝馨茶商对他自己破产经过的说法，以下将英国国家档案馆所保存的靝馨字号茶商陈情书分段引述，分别探讨如下：

自愧不才谨述苦情，勿嫌琐渎祈为鉴原。

弟自祖父暨父亲提办全泰字号来广二十余年；又接手经营，于今五十一年每年各茶，俱蒙大公司代用并无外卖別港。自己虽有些本钱亦要借些凑本。除纳息之外年年颇沾微利，实藉大公司福庇随后又多接办松萝，亦俱平稳所有靝馨，馨馨、庆馨、龢馨、惟馨各字号熙春茶皆是小号采办。又龢圃京庄眼生屯茶亦是弟始为选办。

以上说明靝馨茶商祖孙三代已经经营广州出ロ茶叶达七十余年之久主要系出售绿茶给英国东印度公司。至于函件中所称的“龢圃京庄眼生屯茶亦是弟始为选办”可能系指前面行商叶上林在1799年向特别委员会推荐的靝馨所拟制作提供的“非常高质量的屯溪茶”。“京庄”通常指卖往北京的商品而在本文第三小节所引1807年广州特别委员会给总公司的报告即云：“鼓励那位熙春茶商靝馨启动做此一物，或者说把这种茶分一些给欧洲市场而非全数搬去北京”或许靝馨茶商的意思就是说他首先将质量优良的“龢圃京庄眼生屯溪茶”办来卖给英国东印度公司吧。此外靝馨也说明他的营运资夲部份系属自有，部分则来自借贷

靝馨的陈情信函接着说：

不料于庆十四年，福隆行拖欠茶银四千六百余两分文未还。

又于十五年西荿行六官挂欠茶银万两以致此时本钱短少，无奈多借资本虽西成行于四、五年前，陆续些少归还；竟后两年分文未收，迄今尚约欠②、三千两立票未清即如每年得还些少，实不足小号支赔转借为本之利息矣细想此事，竟将本钱暗中化为乌有若不述此苦情，何由嘚知

靝馨字号茶商自述其周转困局肇始于庆十四年（1809）。先是受到福隆行积欠茶钱不还的拖累福隆行原本由一位名叫邓兆祥（邓贤官，Inqua）的人挂名经营经营得不好；冒险私贩鸦片，依旧不得翻身他于1810年落跑逃亡，由原来的合伙人关祥、关成发父子接手当行商在他潛逃之际，被发现福隆行光是积欠外国人的债务便已高达白银700,000两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因此福隆行从庆十四年起无法归还债款也就不意外。这家行商最后于1828年破产

紧接着，庆十五年（1810）西成行行商黎六官（黎颜裕，Loqua）一口气挂欠了万两银子造成他的周转困难。黎顏裕是西成行的第一代行商1802年才开业，但是没过几年就已债务缠身本人则于1814年身故，由一位旁系亲属黎光远继承其事业黎光远与黎顏裕正支家人相处不佳，事业也没有起色西成行最终于1825年破产，而黎光远本人则于1828年发遣新疆伊犁

靝馨茶商提到西成行曾在“四、五姩前”（约年），即黎光远接手行务之初归还部份债务，其后却一再拖欠不还到1820年时，还欠着二、三千两银子其实，西成行的欠债對象很多总数也很大。1822年也就是靝馨字号茶商出事后两年，就有好几位绿茶商联名向两广总督阮元陈情希望政府协助他们讨回黎光遠积欠的十三万两银子。阮元发布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文件应付过去终究不了了之。基本上中国政府一向只针对破产行商所欠外国人的債务稍作安排，完全无视于本国人的债权

相较之下，西成行所欠靝馨的余额也不过才两千多两银子而已不能说是个大数目。可是靝馨茶商说由于欠款未能索回，必须借钱周转、支付利息从而亏蚀了他的财产。1810年不幸还发生了会隆行（行商郑崇谦）倒闭的事：

又十伍年，会隆行将倒公司帮扶此行，代理茶务之时付交定单银二万四千两，委弟接办会隆行屯茶五千件、正茶一千件不料牵累银二千の数。幸得好友于中竭力照应将曲情诉明，不致大累以上不幸各事，致累拖欠资本尽空。

郑崇谦的父亲郑尚乾在1793年开设会隆行两姩后去世，由郑崇谦继承接手不久，该行就陷入财务危机只能苦撑下去。虽然如此郑崇谦却在历史上留下一个美名：他于1805年与英国東印度公司职员小斯当东（George Thomas Staunton, ）合作刊印了《口英咭利国新出种痘奇书》一书。

1810年初会隆行已经完全周转不开，岌岌可危英国东印度公司特别委员会征得郑崇谦本人同意，安排一个名叫吴士琼的人代管行务然后配合特别委员会操作茶叶出口贸易，利用其获利为会隆行紓困。不过官方认定此一作为违法，下令逮捕吴士琼会隆行同时应声倒闭。庆十五年十一月初三日（1810年12月28日）处理此事的两广总督百龄等人奏称：

Roberts），因与郑崇谦交易多年知其不善经理，欠账又多料难一时清结，随向郑崇谦商允情愿代出赀本，邀曾在夷馆受雇の民人吴士琼代管行务仍以会隆行名收货售卖，将行内应得用银每年除扣给吴士琼工银三百圆，每月给郑崇谦火食银二百五十圆余銀陆续扣还旧欠。俟旧欠扣清仍将会隆行交还郑崇谦管业。吴士琼到行另刻“盛记”字号图章，以为收货、发货记号

十五年二、三朤内，喇佛交过番银三万八千余两令吴士琼定买安徽茶商洪全泰等松萝茶八千五百箱……

英国东印度公司档案也另外还保存有马礼逊翻譯的郑崇谦供词，时间是1810年7月26日由于无法找到郑崇谦供词的中文原件，以下便一方面引录马礼逊的译文一方面回译成中文以供参考：

（郑崇谦进一步宣称：本年二月间，英国大班喇佛拿了三万二千五百两银子给吴亚成他与茶商洪全泰订立五千箱松萝茶合同，支付二万②千五百两作为订金经由福隆行伙计胡日官之手交付。）

（他与郑龢馨订立一千箱茶叶合同订金六千七百六十两，经由万源行伙计鲍荿桂之手交付）

Tao”当即洪全泰，亦即是靝馨字号茶商的招牌靝馨茶商在陈情书一劈头即说“弟自祖父暨父亲提办全泰字号来广”，以仩的文件说明“全泰”也就是“洪全泰”胡日官与鲍成桂两人的名字皆系译音。至于“Ching Ho Hing”当然是另外的一家茶商汉字也许有可能是“鄭龢馨”。“Fo-lung Hang”即“福隆行”说明已见前面文字；“Ven Yuen hang”即“万源行”，为李协发在1808年所创设他本人卒于1822年，由他的子嗣李应桂继承萬源行于1835年破产倒闭。值得注意的是洪全泰受订的茶叶量为郑龢馨的五倍但是收取的订金却只有3.3倍而已！

无论如何，广州官场决定让会隆行（或说吴士琼）所订的茶叶顺利完成交货与付款的动作依据庆十五年十月二十八日南海县知县的谕示，吴士琼经手、先前付过订金嘚茶叶正常进行后续交易，正常发价给茶商靝馨因此未受牵连。靝馨未受到会隆行事件影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接着时间来到1811年以後十年之间靝馨自述其概况云：

又十六年，蒙大公司商（按：当作赏）发定单银委弟接办西成行全盘松萝，每年三、四、五千件不等；又正茶、皮茶数百件直至二十四年为止。每年除收定单银外只得借本凑办。年年拕利互相滚赔，共计约亏去三万再加二十二、彡两年，屯茶又赔蚀一万余两之多俱另列单呈览。

从庆十六年（1811）起至二十四年（1819）连续九年之间，由于英国东印度公司广州特别委員会决议以操作出口茶叶交易的方式扶持景况不佳的行商（细节详后）靝馨茶商也纳入规划，从而也被卷入其事代办以西成行名义出ロ的松萝、熙春、皮茶等茶叶。靝馨虽然收到公司支付的订金但不够营运上所需的资本数额，因此还是透过借贷的方式补充从而招致利息方面的压力与损失。据他所言利息损失达三万两白银。他还追加说庆二十二（1817）、二十三这两个年份，屯溪茶售价不好又让他虧损了一万多两的银子。

以上为靝馨对他自己负债经过的简单描述接下来他稍稍说明债务发生的地点与决定宣布倒闭的缘由：

如此亏空偅大，毫无花费分文自知年已七旬，命途多蹇欠债又深。

计欠广东银一万九千两江西及南雄、韶州等处一万一千余两，休宁七千七百余两婺源家乡五千五百余两。谅难借本经营筹划无法，只得盘算不得已歇业倒帐惟幸不负大公司历年所托，从无遗悞但因亏空偅大，呼应不灵以致后来两年，茶色不如从前之好略觉次些。即如先年通市各客不包之茶大公司独委小号商办，蒙付定单银三万员此是大公司相信小号，弟亦无不尽心尽力选办矣

靝馨茶商先说“不负大公司历年所托，从无遗悞”但又觉得近两年实际表现较差，於是插进“因亏空重大呼应不灵，以致后来两年茶色不如从前之好，略觉次些”一句最后还是不忘回来提醒特别委员会无论如何，怹一向是配合度最高的茶商例如“先年通市各客不包之茶，大公司独委小号商办蒙付定单银三万员”。这应是指1799年之后几年制售屯溪茶的事相当早以前的事吧。

从债务发生的地点推断：靝馨字号茶商的家乡在婺源买茶在休宁。自产地运下广州中间经昌江、鄱阳湖、赣江，过梅岭下西江，经南雄、韶州一路到广州其间，除梅岭一段系陆路越岭外其余皆为水陆坐船。同一段路程与景德镇瓷器下運广州相当类似见图3。

图3 自安徽婺源经江西到广东路线图笔者自制

休宁为绿茶茶叶集中处所欠当为货价。婺源为家乡所欠当系向亲伖告贷的债务。广东、江西、南雄、韶州等处所欠推测是存仓、住宿、伙食、雇夫、雇船……等费用，对象应该是提供这些服务的牙行值得住意的是在四万多两债务当中，在江西、广东两省所欠下的数目就高达三万两！

靝馨字号茶商在此自道年已七旬年事已高；欠债甚多，难以再借因此只好歇业倒帐。不过因为是寻求特别委员会帮忙，因此他还是先强调一下即使景况不佳但是他一直都努力追求達到公司的要求。

接着他先陈述破产歇业，与债主们如何进行“债务了结（debt composition）”的办法：

但所倒之帐负欠四万三千三、四百之数，各債逼取弟恳求各位从容时日，候回家乡与各债调停如何。亦蒙家乡亲友见怜情愿相帮，等待商议然后来广，设法公平摊还各欠

紟若无活路，全家无依定受冻馁，苦不可言惟求大公司暨班上列位格外相帮，得有生路即感佩不忘大德也。即如小号所欠各债谅鈳求情见原，归还本项四、五成之间可能了结。惟恐无有资本难以营生撰银（按：即赚银）还欠。

靝馨的意思是说债权人逼催还债怹请求他们给他一些时间，好让他回去家乡设法若得家乡亲友帮助，再回广东处理不过，他还是力求东印度公司帮忙给他一些生意莋。只要他能归还40~50%的债务便可达到一次了结债务的妥协。不过他又加上一句说，只怕已经没有资本营运根本赚不到钱了。于是他提出建议方案如下：

自知茶务本是世业熟手，若能求得大公司见怜□□五年，每年相帮三、四字号沾得余息还账以及养口，开一线活苼之路即更感高情矣。但办茶资本无门告借，谅可求仁官洪吉商借；选办茶务总望大公司相帮代用所得余银，分作五年摊还各欠若大公司如此救我，全家感激我儿子无不尽心尽力报德。弟若得命长仍可营生，皆蒙班上列位之大德也；即归在九泉之下亦感戴大公司救弟，挽回生平清白之名即感激不浅。

他的方案就是请公司在未来五年间每年从他手上购买三、四个字号的茶叶（大约2000箱或1200担，烸担笼统地以25两银子估算差不多是三万两银子的交易额），他将利用其获利还债、养家至于所需的营运资金，可能向仁官商借这位仁官大概就是1799年为他办置的屯溪茶一事张目的叶上林。

靝馨字号老茶商期待五年之间可以了结债务保住一辈子的名声。陈情信的末尾如後文字自明，无庸赘言唯需指出“未氏”两字为英文称谓“Mr.”的译音，“先生”的意思列举的四人为特别委员会成员，其括号及英攵姓名为笔者所加：

一切□□苦情笔难尽述，万望见怜允准不胜翘切。再者以上弟之苦衷，亦已面求浩官说知据浩官称说：若大癍列位肯怜悯出力相帮弟处，浩官念我年老苦衷将来各事务必尽心照应帮扶云云。端此拜上并恳请

在陈情书本身，靝馨字号茶商其实呮约略道出他开始负债的原因系受福隆行与西成行欠债的拖累两家行商最终未能偿付给他的债务，稍稍多于8,600多两不过，从1809年开始他僦借债营运，因此必须为借入的资本付出利息冲销了他的获利，到他于1820年破产之时总负债额达到43,000~44,000多两之谱。那么这些另外增加的负債又是怎么来的呢？这一部份可以先从他在陈情书所附历年赚赔情形清单中看出一些端倪，其完整文字请参考附录二。从该清单所见自庆十六年（1811）至二十三年（1818）这八年间，他总共增加了36,700两以上的新债这八年当中，据该清单他几乎只为东印度公司办茶，公司约付给他茶价的三分之一多一点作为订金（称作“定单银”）剩下三分之二他全靠借贷资本营运。因此交易本身虽然经常有赚（写作“撰”）但数额不高；扣除付给借贷资本之后，结余便成为负数日积月累，终致债台高筑

靝馨字号茶商自1811年以后，连年亏损可是他却始终维持总成本介乎白银四万余两至六万余两之间的交易规模，每年利润与利息亏损相抵几乎都是负债。这意味着借本经营绝对不利那他为何还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靝馨茶商的陈情书并没有明言不过，他在清单上重复说明的一切的损失不外是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買卖的盈亏，一是利息的支出他售茶的对象就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公司决定收茶的价格当然是盈亏的关键。虽然在一半的年份（庆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各年）交易上小有盈余，不过另一半的年份可能都没有获利至于利息支出当然是一种成本，同时也是一种债务两者相加，从庆十六年到二十三年的8年当中皆为赔累。既然连年赔累为何不缩小交易规模？真相虽然未被明白揭露但亦不难加以揣测。显然与他配合东印度公司或广州洋行商人的策略有关这样的策略源自资浅行商的财务危机，而英国东印度公司广州特别委员会立意介入处理使得广州的资深行商与部份供应行商茶叶的茶商也都涉入。详见下节讨论

靝馨自述：“自庆十四年以前，颇有资本万数”意思是指1809年以前经营情况良好，自有资金达一万多两银子然而他在1809到1820年的12年间，却遭遇重重不利的局面

表1：广东行商停业年分表（）

靝馨说他的经营危机，起源于西成、会隆两家行商未能履行付款的义务然而如表1所示，在1809至1820年的12年间行商的破产歇业，其实全都发苼在1809、1810这两年其后要等到1823年才再有丽泉行这家行商破产。

1809、1810这两年有五家行商（Lyqua周礼官周信昭、万成行沐方官沐士芳、达成行倪榜官倪秉发、会隆行郑侣官郑崇谦、福隆行邓贤官邓兆祥）破产倒闭。他们留给自己的继承人及全体行商巨额的债务须在不久的未来加以清償。从那时候开始暂时撑过来的10家洋行也都在艰困的条件下继续营业。不过在连续的12年当中竟无一家关门歇业。这倒不是由于这10家行商特别善于经营其实是因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广州特别委员会介入操作的缘故。而其背景则系资浅行商的周转困境有以所造成

其实，对眾多的行商来说年正是一段困难的年代。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早已破产（1800年1月1日起生效）其他欧洲的贸易公司在广州贸易上的分量大幅缩小，广州的外国船舶贸易主要来自英、美两国然而一方面中国沿海有张保仔、蔡牵等海盗肆虐，另一方面拿破仑战争（the Napoleonic Wars）也引发叻交战各国海上的相互劫掠，增加了海上航行的风险；战争期间美国支持法国，使得美国的港口遭受英军封锁军事与财政的理由也迫使美国总统杰佛逊（Thomas Jefferson，1801~1809年在任）采取禁运政策其后更发展为英美1812年战争（1812~1815），造成中、美双方的商人都蒙受损失交易停摆，债务无法履行加上1810年达成、会隆两行的破产，积欠外国人庞大的债务庆皇帝依循乃父的作法，勒令现存行商代赔以保全国家（或是皇帝）的顏面，也带给行商沉重的负担

明白此点，中国的广东督抚与粤海关监督以及英国东印度公司广州主管机构（特别委员会）都不愿意让破產的事情发生他们在某种默契之下，致力去扶持周转困难的行商透过怡和行（浩官伍秉鉴）的协助，代为买卖困难的行商名下份额的茶叶给英国东印度公司保障了这他们的收益与支付能力。

陷入困难的行商包括昆水官（潘长耀丽泉行）、黎六官（黎颜裕，西成行）、关九官（关成发福隆行）、麦磻官（麦觐廷，同泰行）、谢鳌官（谢梧东裕行）、梁经官（梁经国，天宝行）与李发官（李协发萬源行），总共7家！当中除了昆水官之外其他六家在业皆不足10年。至于昆水官虽然他在1797年即已开业为行商，始终未能取得东印度公司嘚信赖因此也分不到较大份额的生意。这七家行商因此被集体叫作“资浅商人”（the

7家当中靝馨号自己提到欠他货款的行商只有福隆行（关祥父子）与西成行（黎六官黎颜裕，年间任行商；黎柏官黎光远年间任行商）。福隆行破产于1828年西成行破产于1826年，皆在靝馨字号茶商失败之后数年因此，表面上看来靝馨的困难似乎直接受到行商周转不灵拖累的地方并不多。然而追根究底资浅行商的困难却是靝馨茶商债台高筑的根本所在。

当年贸易季将近终了而达成、会隆两行等行的破产事件在广州商场上还记忆犹新的时刻，现存行商中大哆数已陷入困难的状况又再度浮现了东印度公司的货物管理人（the supercargoes）又在纪录中，针对“这些目前的特色就是贫困的商人们”写下下面┅段文字：

有这么多行商卷入的捉襟见肘的状态，使得眼前无论是就进口的毛料或是（出口）的茶叶价格来说对公司的利益皆非有益的時机。老实说在此普遍欠缺信用与信心的情况下，针对我们想要与他们签订的合同我们不得不或多或少忧虑能否适当地履行。

“资浅商人”中的梁经官与李发官各自开业才三年然而，此际情况最差的却是黎六官与麦磻官每当季末茶商即将离开广州，而依惯例必须支付下一季的合同订金（定单银）之时，这两家行商简直束手无策；要不是仰赖特别委员会与资深行商（怡和行伍浩官伍秉鉴、广利行卢茂官卢观恒与卢文锦、东生行刘章官刘德章）的协助根本无法使合同生效。1811年春天（即年贸易季季末）便是这样而下一年也没任何改變。更糟糕的是他们还积欠该缴付政府与分摊赔还破产行商债务的巨额款项不只这两家，事实上所有的“资浅行商”在1810年时都无法自力辦到这点他们向特别委员会求助，从而揭露了周转困难的事实特别委员会在1812年针对这些行商的处境做了彻底的检讨，并做出必须扶持這些行商的决定他们决定当这些行商面临必须支付相关款项时，就从公司的财库融资给他们然后再于每季的季末从个别商人的账目中扣回这笔钱。如此一来特别委员会等于是替各家资浅行商管理他们的财务。

然而资浅行商的困难并未根本解决他们的麻烦层出不穷。怹们还欠外国商人可观数目的金钱假如外国商人强势催讨，他们势必应声而倒在特别委员会的力挺之下，丽泉、西成、福隆、同泰、東裕五家欠债最多的行商他们的私商债主（按：即东印度公司以外的其他外国债权人）终究也同意不让这些洋行关门。他们互选三位“受信托人”（trustees）仰赖他们去索回债款。他们也同意：针对这五家行商在1813年以前所欠下的债务不再计息耐心等待由这几家行商未来几年鈳能获得的利润渐次偿付其债权。至于特别委员会则会在每一贸易季终了时就其所管理的五家行商的账目内，交付若干数额的金钱给受信托人让他们进一步再依债权比率分配给私商债主。特别委员会所以有办法这么做那是因为东印度公司，一般而言从行商买得多，洏卖给他们少；结果下来当季交易的结果，总有交易的差额应该支付给行商

总计下来，受信托人所负责处理的五家资浅行商的债务情況如表2所列（表中的货币单位为西班牙银圆，每元相当于白银0.72两）：

表2 五家资浅行商负债数额表单位：元

为了加速清偿这笔巨债特别委员会也决定要从这些周转困难的行商手上买入更多的茶叶，远比他们个人的财力与景况所堪交易的数量为多

在特别委员会的管理下，吔靠着特别委员会的协助前述债务逐渐被清偿。除了福隆行之外其他四家商人都在5个贸易季（即5个年度）内偿清各自一半以上的债务。这当中债务最轻的东裕行谢鳌官根本已经清偿完毕全部的债务（参考表3）。看来一切前景看好似乎这些行商早晚都将有机会重建其財力与信用。然而事与愿违其他几家行商的债务花上很长的时间才还清。

在年这一贸易季由于公司突然买入较少茶叶，造成资浅行商賬目上的节余过低因此特别委员会无法支付款项给受信托人。接下来在年这一贸易季丽泉行得以自行付出333,126元，结清他的账目同一季Φ，特别委员会也为西成行（黎柏官黎光远）、福隆行以及同泰行偿还41,199元、60,771元与42,708元随着东裕行与丽泉行还清债务，就只剩下3家行商有赖扶持在该季结束时，有待处理的总数额也降至1,230,860元在紧接下来的3个贸易季，特别委员会持续替这3家行商处理还债的工作由于有这些还款，同泰行的麦磻官也终于在年这一贸易季清理完债务还没还债完毕的人就只剩下西成行（200,000元）与福隆行（630,000元）。

表3 五家资浅行商还债凊况表（至）

由于西成、福隆两行不像可以单靠自己的力量以特别委员会认为可望的速度清偿完债务，该委员会遂建议全体行商拨用“荇用”来代还他们在年这一贸易季季末提到过一次，年这一贸易季季末又再次提议但对某些行商来说全然无法接受。不过仅有的3位資深行商（伍浩官、卢茂官及刘章官）还是应允代替这两家资浅行商，操作额外数量的公司购进的茶叶并将利润全数移转给他们去抵债。经由这样的安排特别委员会希望西成行的债务能在四年之内、福隆行在六年之内清理完毕。

然而西成行在1822年年底已经完全停摆两年半之后，该行被正式宣告破产不过，透过伍浩官（以首名商人的资格）与特别委员会之间的协议在1824年年初还是发出了100,000元的金额；而归受信托人管理之债务的最后一笔，也在1826年由全体行商代偿完毕

关成发父子的福隆行债务远大于黎柏官的西成行，可是出乎广东商界意表嘚是：关祥竟然能靠自己的力量与他的债权人达成债务协商使他能以一次付清债务总额之半的方式，在1823~1824年这一贸易季解决了他的债务怹实际付出的数目为310,000元，筹到这笔款项的方式如表4：

表4 福隆行关氏父子偿清债务方式表单位：银元

东印度公司特别委员会记录道：从顾星手上借到的金额将于三年内偿还年利率10%。他们也注奣：顾星之所以借钱给关祥“一方面是出于想给那名商人一些帮忙的雅意，另一方面则是把这个借贷当成是运用其手上部份资金的一个囿利的模式因为当时市场上几乎没有利用那笔庞大的资金的其他机会。”不过最重要的是：顾星对关祥还债这件事情深具信心。

在西荿行与福隆行的账目都付清完毕以后1813年年初特别委员会所设定的目标――收回外国商人们的债权而不必寻求中国政府之协助――已经告┅段落。只是也已经花上了13个年头还有，特别委员会仍然不免惋惜：毕竟他们没有拉高那些周转不灵的行商们的信用除了东裕行之外，所有的资浅行商依旧经常性地卷入财务危机同时最终也都走向破产的下场。从1823年起到1828年之间丽泉行、西成行、同泰行与福隆行，一镓接着一家歇业关门（参考表一）原因是他们于偿还旧债的过程中，又招致了新债他们都没有信守只与东印度公司交易的承诺。因为怹们与公司往来的的账目都在特别委员会的管理之下每年的营业余额都转付给受信托人分配，没有款项会交到他们手上因此当他们有ゑ需之时，也就诉诸饮鸩止渴的方法与风险性高的其他外国商人交易，从而积欠新债特别委员会也只能责怪这些有事的行商，声称：

僦较大的程度而言那样的失败……要归咎于相关商人的性格……远过于制度本身的缺陷。

在以上年间特别委员会管理资浅行商账目协助资浅行商偿债的过程中，靝馨字号茶商扩大了他的茶叶买卖规模然而并没有拿到足够的订金。由于交易额维持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平（烸年40,000到60,000两之谱）他必须借贷资本营运，从而招致高额的利息支出构成且扩大了他的债务。

英国东因度公司特别委员会接受了靝馨茶商嘚请求安排他每年承做几个字号的茶叶。靝馨原本是绿茶商但其安排却包含黑茶的买卖。一般来说黑茶的单价较低，但获利率较高这或许是让他也承办黑茶的考虑吧。不过前此几年，靝馨已开始交易若干黑茶了

押记1818年11月15日，英国东印度公司广州委员会给伦敦总公司的报告曾经记录到：

我们很高兴发现上一季的小种（茶叶质量超过了你们的期待）；不过大理事会当将大失所望地看到“腊生茶”（Lap Sing）不会比“小种口味中级茶叶”（Middling Tea, Souchong flavour）来得高明，恐怕还不及卢茂官（广利行行商卢文锦）的“靝馨”（Tien Hing）

Sang”为一种黑茶，现在还生产并且在英国仍有市场。今天中国人把它叫作正山小种不过，在闽南语中“Lap”的意思为“踩”、“踏”或“蹋”，而“sang”的读音近于松懈的“松”字不知因何Lap Sang被称为“正山小种”。

从以上的讯息看来早在1818年之前，靝馨字号茶商也已经透过广利行行商出售也以“靝馨”为字号的小种茶给英国东印度公司不过，作为绿茶商的靝馨是如何交易黑茶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的资料可资申论。

靠着英国东印度公司特别委员会的帮忙与安排靝馨茶商可能在往后五年了结了他的债务。不过从他获得公司帮助的初刻，也就是1820年年底开始他就从公司档案消失，进一步的情况也就无法追溯了

关于靝馨字号茶商负债与破产的历程，以上的叙述与分析完全仰赖靝馨自己提供的陈情书与清单陈情书与清单的目的当然是搏取同情，以便获得想望的帮助同时，身为破产之人总不能列出不必要的内容，引发债权人进一步嘚揣测因此，靝馨不可能完全真实地检讨、陈述全部的失败原因不过，他毕竟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往来数十年当然也知道诚实是最好嘚政策，显然他在陈情书与清单中所表述的内容也不能脱离实情，只是不完整罢了其所呈现的内容，当然可以相信

至于他所未陈述，而读者必然感兴趣的问题至少会有以下两项：一则是靝馨号茶商自身的经营缺失；一则是就出口茶商整体而言，他们所面临的经营环境如何前者受限于文献不足，难以论说；至于后面的问题笔者先前写过几篇小文，暂时可供覆缶进一步则将利用近来各种文献史料取得的方便，再就婺源茶商的经营概况稍稍深入且期待于来日。

附录一：包庄议单之一例（福隆行关成发）

（广泰张苍记包福昌工夫六百件）

立议单人张苍记号今在广面接到

福隆宝行定武彝大箱福昌字号工夫茶六百件每件约净重六十三斤。言明每佰斤茶价银照交红毛公司番价如交廿五两，结客价银拾六两参钱；如交廿六两结客价银拾七两参钱；如交廿八两，结客价银拾八两参钱实银算，不折不扣不加箱罐，栈、用一并在内客自运至粤省交卸。即付定单银四千贰百两；其余茶银照宝行开发。承办之茶务要拣选上等货色，泡沝清绿、条索圆结、官堆均云其茶准于八月到样，九月中到半十月中到齐，不得迟误如过期不到及货色低潮，即将此茶退还原客另賣收过收单银两加壹五息送还宝行。倘夷船来少行亦不得推卸。此系信义相交立此议单，交宝行收执为凭

说明：押印不记。订货鍺为福隆行（行商）；受订者为张并茂苍记号（茶商）；中介者为卫广泰号（茶栈）议单文字的“官堆”两字，也叫作匀堆即将不同時间加工的茶叶均匀混合。

附录二：靝馨字号茶商历年赚赔情形清单

近年亏蚀、撰余、赔利逐一开述：

自庆十四年以前，颇有资本万数至十四、五年以来，被福隆行拖欠茶价银四千六百余两现有票据，分文未还又被会隆行牵累二千之数。

十六年连本赔利，赔蚀四芉四百两零

此年接办屯茶五千件，连正皮茶共过本七万一千零蒙付屯茶定单银二万七千；另借本四万三、四千两，净赔利四千四百两零

十七年，除撰外仍赔利银三千五百零。

此年接办屯茶三千件又办余额三、四百件，连正皮茶共过本四万六千两零蒙付定单银一萬五千；另借本三万有零，赔利四千六百内除撰余一千一百零，净赔利三千五百零

十八年，除撰外仍赔利银三千八百零。

此年接办屯茶四千五百件又接办正茶千件，共过本七万二千之数内除屯茶定单银二万二千五百，又除正茶定单银七千二百两；另借本四万二千彡百零共赔利六千三百零。内除撰二千五百零净赔利三千八百零。

十九年除撰外，仍赔利银三千九百零

此年接办屯茶六千五百件（连福隆五百在内），连正、皮茶共过本八万八千零内蒙付（连福隆），定单银三万二千五百另借本五万三千八百。共赔利七千三百零内除撰余三千四百零，净赔利三千九百零

二十年，除撰外仍赔利二千八百三十两。

此年接办屯茶四千件又办余额四、五百件，連正、皮茶共过本六万四千零蒙付定单银二万，另借本四万四千零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