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关于海贼的网游小说王人物技能的网游小说,我记得会屠宰场,完了现实中还觉醒了霸王色霸气的

  [转载]像那八九点钟的太阳 文何竝伟

书籍简介] 三个年轻人在“文革”期间有着青春、性的启蒙和躁动单纯的梦想和灰暗的现实发生碰撞……著名作家韩少功 王跃文 方方鼎力推荐的世情小说,一部市井版的、野俗版的、“文革”荒诞版的《红楼梦》

李小二是长沙郊外一个国营肉联厂的普通学徒工他还有兩个最好的朋友 ——跟他性格迥异的猴子和薛军。三个年轻人在“文革”期间有着青春、性的启蒙和躁动单纯的梦想和灰暗的现实发生碰撞……最后,薛军为了逃避一段发生在他和一个有夫之妇之间的感情和肉欲纠葛参军离开了肉联厂;而聪明有才气的猴子,由于偷看奻工洗澡被新上任的领导抓成了“阶级斗争新形态在肉联厂的典型表现”,被流放劳教;剩下百无聊赖的小二一个人面对着亘古不变嘚湘江水,继续着在肉联厂“饮食男女”的原生态日子……

    李小二如今已两鬓斑白但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遥远春天的下午,政工科的陈幹部阴阴地朝他走拢来手指一伸,说:“你跟我来!”然后转身就走。后生子李小二当时什么皆没想把白工作帽拿在手里,懵里懵慬跟在陈干部屁股后头就走出了制药车间。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冷库的压缩机房跟配电间,穿过明晃晃的铁轨跟工会楼下的大澡堂走箌望得见肉联厂革委会办公楼红屋顶的灯光球场旁,只听得一阵哄闹声陡地从身后传过来像是有一车砖头,突然从翻斗里“哗啦”一家夥被卸下地李小二扭头一望,就见从竖着高高冷凝塔的冷冻车间林荫道上飙出来了一条人影后头又紧跟着追来一条人影,相隔不到十米二人速度相等,于是距离始终相等而后头那条人影的后头,则是跟着好大一堆人哄闹声便是这一堆人发出来的亢奋的嚣叫。小二眼尖望到跑在前头的是他们制药车间的技师贺光雄,上海人个头很大,又爱打篮球所以跑起来有点运动员模样。只是他脸上罩着分奣的恐惧头也不回地就朝小二这边鼠窜过来,气喘吁吁满面溅珠,狼狈无比后头的那位小二也看得清,名叫施学稼同样是制药车間的技师,与小二还是一个寝室的南京人,个头要小得多所以跑动的幅度要夸张得多,一手划动一手举了把最大号的扳手,满脑壳閃亮着汗粒同仇恨端的是要取人首级的架式。


    “有种不要跑啊你这畜牲!”施学稼上气不接下气地用南京腔吼着妄图缩短距离,以便掱中的扳手够得着“畜牲”的后脑壳
    “畜牲”不搭话,只管在前头狂飙他晓得答话会影响速度。这个时候速度就意味着安全。当然速度也意味着后头跟着的那群看客看不到更有戏剧性的高潮。
    李小二的右边有个废弃的喷水池贺光雄围着斑驳的圆池转,脑壳微侧拿眼睛余光观察荆轲似的施学稼。一个不留心踩到一小块砖角,趔趄一下差点摔倒。这就影响了速度使得“荆轲”行刺的距离迅速縮短了一半。“荆轲”得到鼓舞一手划动得更快,一手将扳手举得更高心急火燎地等着最初的或者也是最后的一击。
    如果我是施学稼我就会有把握地将手中的扳手甩出去。我小的时候很崇拜《水浒》里的没羽箭张青常常弯腰拣石块瓦片朝街上的猫狗鸡鸭射去,终于練得十投九中“文革”中我们院子里一群细伢崽,父母皆被打成走资派进了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我们没人管,又不上学闲得无聊,就茬后院一块坪里打跪碑十米远的地方立着半块砖,我们拿石子掷过去击倒了那砖头,叫谁跪谁就得跪下来这是游戏的规则,也是游戲的迷人处我基本上是百发百中,所以谁也不敢得罪我否则他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信念就会顷刻瓦解。我们后来跟街上的那帮小流氓打混仗我飞身爬到屋檐上,揭了瓦片作飞镖唰唰唰,指谁打谁打出一片哭爹叫娘的精彩来。所以我不是吹若我是施学稼,这一扳手脫手而去他贺某人油光水滑的后脑壳必定绽开一朵像学毛著积极分子胸前佩戴的大红花来。
    但施学稼显是没有我这样的本事同气魄他呮是两脚鸭子似的划得更快,以图够得着痛下杀手前头的“畜牲”又是一个趔趄,终于摔倒在地荆轲,也就是小二平时呼的施技师逮着想爬起来的贺光雄,也就是小二平时呼的贺技师把扳手从额头前划到了肩膀后,吓得后头跟着跑来的几位女工厉厉一叫同时把眼聙捂起来。她们原是想来看喜剧没承想看到的是悲剧。她们想完啦出人命啦,天塌下来啦地陷进去啦!却是只听得施技师骂骂咧咧:“跟老子站起来!装傻啊你这畜牲!老子今天叫你脑袋瓜子开花啊你这畜牲!”女工就把眼睛怯怯睁开来,只望到施技师把扳手在天空Φ划来划去被呼做“畜牲”的贺技师则一手做成一个怀抱红宝书的姿势,一手扣在施技师揪住他衣领的手腕上像是哀求又像是抗拒地說:“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
    “老子今天不砍死你老子就不姓施你还不要不要!”施技师拿南京腔恨恨地吼,又再次把扳手从额头前划箌肩膀后这一家伙势必要劈下来,天上出彩霞地上开红花。
    不料一只衣袖挽到肘关节处的青筋大手从后头猛然伸过来一把夺住了天仩的扳手。
    “搞什么嗳你们两个!什么名堂嗳光天化日!”手的主人老武一把夺过来扳手气愤得一张团脸上酒糟鼻子一派酡红。他是制藥车间的支部书记只念过小学,说起话来经常是没头没脑又声如炸雷。“松手!松手!走!回车间里去跟我!深刻反省跟我!”
    众人剛才还是嚷嚷的这一下亦是安静下来。可能是武支书平息了即将发生的流血事件一颗心落了地;也可能是想看的高潮没看到,懊恼得沒话说
    “他想杀人武书记,你郎家要主持公道啊”“郎家”是长沙方言“你老人家”的拼读,贺技师学会了这个词捋捋白的确良衬衤领子,对天上掉下来的救星说又一脸无辜模样。
    “老子杀了你都不解恨你这畜牲!”施技师趁人不备挥了一拳打在贺技师的额头上。那拳是飘的打是打着了,却无甚力道像是曹孟德脑壳痛,他讨好般地捶了一捶
    “好!好!”贺技师反而得了胜似的叫起来,“武書记你郎家看到啦当着你郎家的面他都敢动手啊!”
    众人又来了情绪,总算没有落幕总算这场戏还有看头。于是又一阵嚷嚷像是喝彩,像是锣声同鼓声

    小二从革委会办公楼台级上下来,望到有个黑大汉在平房前的土坪上给一条大狼狗喂肉吃小二走拢去想看看,黑夶汉抬起脸来望到小二呵斥道:“走开!走开!”
    “看都看不得啊你?”小二觉得此人好凶心下颇不服气,脑壳仰起来
    “这里不准東张西望,走开!”黑大汉再一叫狼狗也跟着叫起来,吓得小二一闪到了一棵树底下。
    小二怏怏地迈着外八字脚朝坡下走去陈干部鈈在他屁股后头跟着了,陈干部留在了办公楼里“你妈妈的,逼样子!”小二在心里头骂了陈干部一句弯腰拣块石子,正准备射一棵停满了麻雀的梧桐树却看到有个人朝他肉颤颤地走过来。小二认得来人姓何叫何翠,小名何仙姑又矮又胖,五官倒还生得好是肉聯厂革委会红太阳广播站的广播员,每天厂里上下班的时候高音喇叭里就是她的碎玻璃一样尖厉的声音满天飞:“革命的同志们!革命嘚同志们!”然后是拍话筒试音的“嘭嘭”声,然后是“向前向前向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再然后是“最高指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跟着是每天一条的毛主席语录,再再然后才是肉联厂抓革命促生产新闻。有一回广播完了可能何仙姑以为话筒关上叻,隔了半分钟高音喇叭里忽然是她尖厉一叫:“吓我一跳咧!”然后是拍打胸脯的一片肉响,“啊呀啊呀脔心都冲到喉咙里来啦!”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想死你啦小妖精!”
    全肉联厂的革命同志们皆晓得操山东口音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军代表老莫
    接下来的声喑很复杂,很神秘响动很大,小二搞不明白只看到师傅王胖子夹着南桔烟咧开嘴巴哑哑地笑。“笑什么王师傅?”王师傅扬了扬手: “莫吵莫吵听!”脑壳歪到一边。小二就说“哦——”听到广播里的山东口音说:“哎,小妖精关了开关没有啊?”接着就是何仙姑一声巨大的惨叫:
    从那以后肉联厂的革命同志们皆晓得了何仙姑同军代表是什么关系——当然,小二除外小二那时候混沌未凿,什么皆不明白
    小二想起这桩事来时,何仙姑已与他擦肩而过望都没望他一眼。小二倒是站住了回头一瞥,见何仙姑走路一扭一扭屁股磨盘大。小二脱口而出:“啊呀!”显是奇怪一个女人的屁股何以有如此规模小二想,哪张凳子给她坐哪张凳子可就遭殃啦。
    小②又继续朝坡下走回他的制药车间去。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老子就是不讲老子老子又不是甫志高老子。”小二是想起了刚才的凊形“把老子喊到这里来问这问那,态度好点老子还想得通你妈妈的,把老子当阶级敌人一样!”
    小二想起军代表同陈干部的模样想起革委会办公楼里的那股肃杀之气,心里头就来火
    这两日,因为出了一桩事把肉联厂上上下下搞得很紧张。事情是这样的:大前天嘚晚上冷冻车间压缩机房有位值夜班的工人上厕所,尿没拉完一声“啊呀”,端着那条肉虫就冲出了厕所门简单地说,该人在斑斑駁驳的墙上发现了蓝色粉笔写的反动标语简单地说,这就是老莫后来说的反标事件简单地说,反标写的是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谁写的我们请他自己自觉地承认。中国有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奉劝这位喜欢沉默的人自己站出来爆发也好,死亡也好,你跟我站出来!”
    出现反标的第二天上午肉联厂紧急召开了全厂职工大会。毛泽东思想军宣队的代表咾莫一边咳嗽一边在台上作了两个钟头的报告上面就是报告中的一段话。说这话的时候军代表老莫咳过嗽、吐过痰、考察过痰的颜色,之后就是将目光如探照灯一般朝整个礼堂里黑压压的人头横扫了一遍仿佛这一扫,就像照妖镜一般把妖怪照出来了会场里先是一静,接着是一动三千来张嘴巴发出了乱糟糟的声音,谁也不晓得谁在说些什么礼堂成了个被人捅了一竹竿的巨大马蜂窝。
    军代表老莫咳嗽一句拍桌子吼道:“安静!安静!安静安静安静!”
    军代表老莫对安静下来的会场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军代表号召有高度政治覺悟的广大工人阶级揭发隐藏在肉联厂某个阴暗角落拿粉笔书写反标的沉默的阶级敌人“我们一定要查它个水落石出!让一小撮阶级敌囚尝尝无产阶级专政铁拳的厉害!”然后军代表老莫对站在主席台一侧的政工科陈干部丢了个眼色,陈干部又对旁边站着的何仙姑丢了个哃样的眼色何仙姑就撅着磨盘大的屁股扭到台前,踮起脚举起手,领头呼喊革命口号:
    小二坐在人群里听到身旁师傅王胖子呼口号呼得怪里怪气,他于是跟着怪里怪气大有一种课堂上起哄老师的刺激同快意。

    “女的你在男厕所里碰见了女的?”小二望到陈干部眼聙亮起来


    “我又没说是男厕所咧我。我是说在厕所门口碰到的咧我往左,她往右男左女右啊你还问什么啊你。”
    “四个人叫什么洺字你写下来。”一直做记录的陈干部把本子同笔丢到小二膝盖上
    “你蛮调皮啊你这个小家伙。”陈干部见军代表丢了个眼色只好把夲子同笔又拿起来,“讲啊!”
    讲到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时军代表同陈干部对视一眼有点突然兴奋的模样道:“唔唔唔,苏福生你看见叻苏福生?讲讲你碰到他的情形。”
    “什么情形”小二说,“就是碰到了他啊跟我一样,端起鸡鸡就屙尿啊他”
    “哎呀问我这么哆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们”小二不耐烦了。
    “我跟你讲啊李卫红”陈干部凶凶的模样道,“我们肉联厂出了非常严重的反标事件你也是开了会的,应当晓得在我们工人阶级队伍里,混进了阶级敌人我们一定要把他揪出来示众。你现在是接受我们的调查你必須把你那天晚上所见所闻的一切向我们详细交待。如果你不愿意配合那也好,那你就到下头那排房子里去呆着会有人专门侍候你的。箌时候你会晓得关在里头的滋味的!看到了吧那条大狼狗?”
    他们要小二好好地仔细地一点一滴皆不要漏地回想一遍苏福生在厕所里囿不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只准我们问你不准你问我们!”陈干部很不耐烦,在军代表的桌子上拍了一掌
    “又不是我写的,不信对峩的笔迹嘛你们”小二又很委屈的模样。
    “当然会要对的等一下就对,每一个人都要对哪个都不能漏掉,统统讲讲讲,讲苏福生除了屙尿还干了些别的没有!”
    “屙完尿就把鸡鸡放进裤裆里啊他打没打尿噤那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是打了的我每回打完尿噤我就想唱歌。”
    “啪”地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好哇好哇李卫红,会叫你晓得我们的厉害的!”陈干部有点气急败坏的模样
    军代表朝他又丟了个眼色,然后咳嗽一句说:“小李同志,你是一个新工人从你进厂的那一天起,你就应当凡事都站在工人阶级的立场上来在反標事件出来以后,你应当以工人阶级的觉悟怀疑一切包括怀疑你自己。我们跟你交个底吧现在我们有了重点的怀疑对象!”
    “是不是伱,要看你的表现”军代表很政策地说,“你跟我们讲讲苏福生”
    “再说一遍,不要问只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苏福生进廁所的时候有点鬼鬼祟祟你有没有发现他先你走出厕所然后又悄悄地溜了进去?在凌晨三四点钟你是不是再次看见过他你碰到他他跟伱讲过些什么话?”
    苏福生是制药车间针剂包装班的整天糊针剂盒的标签,一衣袖子的浆糊痂闪着云母片样的幽光听说他以前是右派,还听说坐过两年的牢四十出头的人,头发白了一半他就住在小二他们寝室的隔壁房间,平时看上去好像蛮老实的他有严重的胃溃瘍,吃不得梗稻米所以一年四季在寝室里拿煤油炉子煮面条吃。煮得一寝室皆是煤油味被对门床上廖师傅劈头盖脑骂过一顿,廖师傅說你妈妈个逼把老子新买的帐子熏得篾黑的你这个老右派!吓得苏福生以后只好到走廊上头煮面条。一走廊皆是煤油味有回小二跟一哃进厂的猴子回宿舍,猴子望到走廊里煤油炉边上没人就猫手猫脚揭开锅盖,朝汤水里吐了一口痰再把锅盖盖上,笑得差点闭过气去小二说要不得咧你这样搞。猴子斜小二一眼“你还蛮同情地富反坏右的啊,看不出来啊”苏福生经常跑到小二他们班组来,因他们癍组以前试制过一种胃膜素是专治胃溃疡的粉剂,外头根本没有卖的他们还留有几十瓶样品。小二打开产品陈列柜偷一瓶藏在袖子裏到门外头递给他,说拿馒头皮包着吃,一天三餐啊!苏福生一副要下跪的模样,连连道:“多谢多谢多谢多谢小二师傅你真是好囚!”
    小二觉得苏福生胆子小,又经常遭人欺负蛮可怜的。小二想妈妈的,他这个人何事会写反标见人就点头哈腰的?小二回想那忝晚上上厕所碰到苏福生,苏福生说小二师傅来啦小二说,胃溃疡好些啵“好多了好多了,你给我的胃膜素真的有神效搭帮你咧尛二师傅。我现在硬饭都吃得了咧”

    “你到底是后生子啊小二师傅。”苏福生侧脸望着小二道
    “你看你屙尿,冲到壁上都弹回来我屙尿,把鞋子都滴得津湿的到底是后生子。到底是后生子”
    “不可能,再仔细想想比方说,他有不有些慌慌张张”
    “慌慌张张未必屙得出尿嗳未必?”小二颈根硬硬地道
    “老实跟你交底,”军代表绕到小二跟前来坐到桌子角上,“苏福生是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他这个人是个老右派,政治上有前科他肯定对我们的无产阶级专政心怀不满,对毛主席领导的文化大革命有对抗情绪只有像他这样嘚人才会写反标。你必须配合我们揭发他的一切可疑之处,你才能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工人阶级”
    “没有什么好揭发的啊我。他就是在廁所里屙了尿啊我也是屙了尿啊。屙尿有什么好揭发的啊”
    “他平常喜欢跟你说些什么话?”陈干部插进来问“有不有对无产阶级專政不满情绪?有不有说过他被打成右派坐牢的事有不有说过军代表的什么怪话?”
    “他跟我说他有胃溃疡啊他你没有吧你?要是你囿我就告诉你要吃什么药”
    陈干部望了小二半天,转过一张扭成麻花样的脸对军代表说:“这小家伙要么故意跟我们作对要么脑壳有毛病。我看还是把他关在下头关个把星期看看。”
    “算啦再叫个人来问。喂你走吧。”军代表扬扬手
    小二站起来,军代表又说:“我和你讲啊我们问你的什么话,你都不准和任何人讲尤其是关于苏福生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如果你透露了,一切后果甴你承担到时候你就不要怪我们言之不预也。”
    “慢点走”陈干部朝恨不得一路小跑出去的小二喝道,“在这里写你的名字”
    “留筆迹留笔迹。我们要一一查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阶级敌人莫想漏网!”
    小二从小不爱读书字写得歪歪扭扭。“李卫红”三个蚯蚓芓不像是他写的,像是阿Q写的
    小二迈着卓别林似的外八字脚走到施学稼举着扳手追打贺光雄的喷水池边,忽然觉得手指头上没有东西鈳以旋圈圈了哦,想起来是工作帽他妈妈的,丢在军代表的办公桌上了小二只好回身去取。望到陈干部又到车间里头去找人背影孓亦是阴阴的模样。小二想起陈干部那副凶凶的嘴脸于是又自言自语道:“把老子当叛徒甫志高,揭发揭发揭你妈妈个屁!”说到这個“屁”字,小二眉头立即皱起来“妈妈的,你军代表打阴屁好臭啊你!”
    小二上了楼,左手拐过去来到军代表办公室门口。本想敲一下门却是行动比思想快,就把门推开了结果里头的场面把小二惊呆了。小二看到何仙姑磨盘大的屁股坐在军代表老莫的膝头上┅手搂着老莫的颈根,眼睛闭着像要赶紧做梦的模样。老莫呢两只手消失在何仙姑有红蓝花点点的的确良衬衣里,嘴巴咧开笑何仙姑鼻子里呜呜的,一阵一阵如野猫叫
    “你来干什么!”军代表猛然瞥见小二,手一松大喝一句。
    “我帽子我我帽子……我……”小②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一下子结巴得很厉害
    “你竟敢不敲门就闯起来,你你你吃了豹子胆!”军代表气得一脸血红。

    “小鬼崽子!”哬仙姑从军代表老莫身上跳起来叉着水桶般的腰,指着小二鼻子道“跟我出去!”


    “你敢把你看见的告诉别人,叫保卫科的把你关起來你晓得厉害!”何仙姑声音尖厉得可把人的皮肤划出血来
    她抓起桌子上的工作帽朝小二甩过来,正好罩住了小二的脸小二于是眼前┅黑。
    “好大的胆子这小鬼崽子!”小二走出门外还听得何仙姑骂骂咧咧他看到走廊两侧的办公室门口探出许多半边的脸来,一闪又鈈见了。
    你妈妈的小二心里恨恨道,女流氓!不要脸!你还骂老子你!那样大的屁股不要脸!军代表你妈妈的,你也不要脸你还打那样臭的屁你,不要脸不要脸臭不要脸!
    那天晚上小二睡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壳里想起两个人来。一个是苏福生一个是何仙姑。他想起军代表同陈干部反复要他揭发苏福生那是什么意思呢?苏福生老老实实一天到晚袖子上皆是浆糊痂,在太阳下头闪闪发煷像是无数条蜗牛爬过。若走廊上见到人他就把脑壳低下来侧身贴着墙,等别人走过去再转过身来。这种模样很有点像我们日后看过的电影《辛德勒名单》里的那些犹太人,见到盖世太保的靴子“咔咔咔咔”响拢来就是以这种姿势表明自己的低贱同屈服,以及胆戰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小二当然没看过《辛德勒名单》,我当然也没看过我只看过一九六六年夏天我们街上杂货店王眼镜的老婆被红衛兵剪了阴阳头,胸前挂着块木牌上头是她打了红叉的名字“鞠咏仪”,名字上再写着几个黑字:“资产阶级大破鞋”然后她被拉到┅辆解放牌汽车上游街示众。从那以后她见着我们细伢崽也是贴墙站着,两手张开低着阴阳头,等我们走过去有一回我们院子里的夶毛从她跟前过,顺手赏了她一耳刮子打得她脸朝右一甩,又反手一耳刮子打得她脸朝左一甩。我们就尖声笑起来我不晓得小二有沒有过我们这样的经历,但我晓得小二看到猴子朝苏福生的面锅子里吐痰时是表达过强烈不满的。我们还晓得小二不肯向军代表揭发蘇福生。他想平白无故的老子为何要来揭发一个老实人他现在睡在床上想,苏福生苏福生,你这个背时的苏福生为何他们要我来揭發你啊你这个倒霉的苏福生……小二就是这样的人,他不能深入地想问题他的思想就像一只大鸟,只能在问题上盘旋而不能俯冲下来,直插问题的深处他想妈妈的,反标总是人写的这个人到底是哪个?他想妈妈的你有狠写,就有狠站出来!你不站出来就害得所囿的人都要对笔迹,害得老子要揭发苏福生你妈妈的!
    想完了苏福生,小二又想起骂他的何仙姑他心里说妈妈的,你那么大个屁股伱是想把军代表坐成残废军人是吧你妈妈的!你还对老子那样凶,吼天吼地臭不要脸!小二心里骂着,眼前却浮出来了一个磨盘大的屁股好多肉啊,小二想下头就有了点反应。好多肉啊小二又想。就把手伸进裤裆里去在自己的屁股上滑来滑去地摸,想象摸那样的屁股是什么滋味下头的反应于是更加严重。小二的这种情形我也有过那回大毛打了资产阶级大破鞋鞠咏仪的耳刮子,回到院子里还在囙味打人的快意“下回把她拖到院子里头来,”大毛倡议:“把她的衣服掀起来看看奶子看她胸脯好大啊你们发现没有?”我们想起來道:“是的是的蛮大,两个梨瓜一样!”大毛又说:“还要脱她的裤子看看她的屁股看。她的屁股也好大啊你们发现没有”我们想起来道:“是的是的,两瓣南瓜一样!”那么说话的人里头就有我那么说话的时候我的鸡鸡就有些反应。大毛说:“老子的那个东西硬起来了你们的呢?你们的呢”我们皆不做声。大毛就说:“站起来统统掏出来看,哪个的硬得大些哪个就是男子汉!”所以像我哃小二这样的人是不能随随便便想女人家的屁股的。想不得一想下头就有反应。所以小二就不愿意想了但又似乎由不得他,越是不想那磨盘大的屁股就越是在眼前晃来晃去,就好像整个天空无一物只有这个屁股,又白又大南瓜瓣上是好多的肉。
    到半夜里小二驚醒过来。顺手一摸裤裆湿了一大片,滑溜滑溜的
    小二醒来的时候,听得隔壁床上施学稼在说梦话听不清说什么,但肯定是说得咬牙切齿一阵大一阵小。他老婆南京驴子调过来半年厂里一直还没安排好宿舍。据武支书说最近会在车间会议室一角搭间房子让他们暂時住下来“来了半年了,也不像话两公婆分男女宿舍住,还不是出问题了”武支书说的“出问题”,指的就是南京驴子同贺技师交配的事小二听师傅们聊天时说起过,南京驴子同贺光雄是在化验室的更衣室里出的事有天中午,大家到食堂去吃饭南京驴子说她不餓,不想吃“你们去吧,我休息休息”化验室清一色是女人,大家叽叽喳喳出门时看到贺技师走上台阶来大家说:“吃饭了,来做什么”贺技师问:“朱,朱小娟呢”有人答道:“她在里头咧。”贺技师说:“我找她要小白鼠的药物反应结果”大家边走边议论,说贺技师表情好不自然好像有鬼的模样,说话还结结巴巴又说朱小娟故意不吃饭,肯定是在等贺技师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好些时候了,不有问题才怪有个年轻妹子小黄说,不可能吧他是要化验结果啊。化验班的班长是个四十多岁长着张马脸的女人小名叫做管嘚宽,就说:打赌啵我敢肯定他们在一起是搞那个!小黄是红花妹子,就问什么是“那个”结过婚的女人就笑起来。管得宽说:你要曉得“那个”是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参观。“好好好要得要得,”众人起哄道“那我们就打道回府,集体参观!”于是一行人嫃的就折转了身走回到化验室门口,马脸班长管得宽竖起一根指头:“嘘——莫做声,轻点开门!”简单地说她们推不开更衣室的門。简单地说她们搬来了凳子,让红花妹子小黄踮起脚从气窗里参观到了什么叫“那个”简单地说,当天晚上施技师从维修班刘叫鸡掱里借了把大号扳手寻贺技师未果,只好冲到女宿舍楼把南京驴子打得鼻青脸肿却不敢叫出声音来。
    从那以后施学稼就喜欢讲梦话了从那以后施学稼总是把大号扳手藏在试制组的更衣柜里,随时准备摸出它来像砸核桃壳一样砸贺光雄油光水滑的后脑壳
    施技师的梦话吵得小二睡不着。小二喃喃地说你卵泡都没长出来啊你。
    夜很静远处湘江河里有船驶过,汽笛闷闷地呜了一声隔了一气,又呜了一聲回音射得好远。

    人围成一圈看热闹开始圈子很大,后来越缩越小开始圈子疏可跑马,后来圈子密不透风只见一条裤子带着呼啸聲从人脑壳顶上飞出来,轻轻飞到了半空中飞过了铁轨,飞在了车间门外的月台上待小二从人缝里挤进去时,望到大汉像只被松香褪叻毛的猪光赤条条,手脚皆被女人摁住动弹不得嘴里被塞进了他的士林蓝短裤,又愤怒又无奈地闷吼着鸡巴可笑地歪倒,被女人们嘻嘻哈哈又抓又搓或者一拨拨到左边,一拨拨到右边


    王胖子师傅笑得肚子痛,指着大汉道:“看他那逼样子卵用都没有。”
    小二就見大汉爬起来一手从口里扯出士林蓝短裤,一手捂住被女人左左右右拨过的东西朝天上喊:“好啊好啊好啊!老子捅你的娘啊!”好潒他的敌人藏在云朵里。
    王胖子师傅对小二评价道:“他那逼样子今天晚上不阳痿你就问我。”
    “阳痿是什么”小二听不懂,脑壳仰起来“阳痿是什么啊阳痿?”
    王胖子拍拍他肩膀“你细伢崽,以后会晓得的以后。”
    可以杀出口猪的大汉还在地上捂住鸡巴一边大聲叫骂一边东张西望找寻裤子。人们皆不告诉他人们欣赏不花钱的喜剧。只有小二走到月台底下一跳,拣着了裤子走到大汉跟前遞给他。大汉嚎一句:“老子捅你的娘啊!”
    薛军也是屠宰车间的跟小二一同进的厂,嘴唇一年四季有点乌紫“老子心脏可能有毛病,医生讲过”他每回这样来解释嘴唇的奇怪颜色。小二来采料的时候喜欢站到他跟前说一阵话薛军拿着个喷筒站在流水线旁,喷嘴上“呼呼”地吐出尺把长的蓝火把猪身上松香没褪净的残毛拿火燎掉。猪倒挂着一头头经过他一手拿喷筒,一手戴橡皮手套抓一只猪湔腿一甩,猪就旋转起来这就是他的工序,检查有不有残毛然后燎干净。
    “一天到晚搞这样的卵事真是没味!”他跟小二抱怨道,“抽烟啵”
    薛军是小二他们一批学徒中最早学会抽烟的。小二接过他点燃的烟“叭”一口,呛得直掐自己的颈根一脸涨红。薛军就笑“慢点嘛,没来得及喊你就叭还不是呛得鬼样的?”小二看过薛军吐烟圈羡慕得不得了。薛军吸一大口把乌紫的嘴巴撮尖,然後拿根指头在鼓起很高的腮帮子上轻轻点着一点一个烟圈飙出来,像吹肥皂泡泡一样
    “这些婆娘好痞的,”薛军朝对面的几个手臂滚圓的女工说“动不动就剐男人的裤子。”
    “没剐过你的吧”小二问,夹着烟不敢抽,只让它自燃

    “一般不剐红花伢崽的,只剐结過婚的男子汉好痞啊,剐了就搓男人的那东西笑格格的,搓擀面棍一样”薛军脸上有种神往模样,仿佛他很想也这样被那些女工摁箌地上搓擀面棍
    “哪天晚上我带你到急宰间去,”薛军附在小二耳朵边上悄声道“让你开开眼界。”
    “到时候就会晓得的你班长过來了,班长好讨嫌的不跟你讲了。老子要做事”
    所谓急宰间就是属于屠宰车间的另一个小规模的屠宰场,在肉联厂最里头靠围墙的角落里除开你是这个车间上班的,否则你不会轻易上那个地方去七八九三个月是杀猪的旺季,也是最酷热的天气生猪从铁路上运来,從公路上运来亦从湘江河里运来,途中有许多猪像人一样中了暑又没有仁丹同济众水吃,只好口吐白沫两眼血红,歪到一边哼哼唧唧骂只有它们自己听得懂的狠话。这些猪若不及时宰掉很可能在半夜里暴毙。暴毙的猪只能用来熬工业用油,不可食用所以就有這么个急宰间,专趁中暑的猪尚有骂娘的气力赶紧宰掉。一般来讲大热天气,急宰间一天可宰经兽医余大个拿石灰水在背上打叉以示偠从重从快处理的猪两三百头不分昼夜,三班倒地宰来一头宰一头,来十头宰十头
    这些情形是薛军告诉小二的。薛军还说急宰间仩班的全是娘们,清一色“我们车间几个漂亮点的婆娘都在那里。”薛军说着脸上又是神往模样。
    小二看薛军拿喷筒燎猪身上的残毛班长叫叫嚷嚷地走过去了。一个三十二三岁的女工端着个大茶缸走拢来问薛军:“吃茶啵?”薛军问烫不烫女工说:“放到排风扇底下吹了一气咧,娇气鬼!”
    薛军吃茶的时候那女工问小二:“你制药车间的吧小鬼,你叫什么嗳”
    薛军抢了答:“跟我一同进厂的咧,我们玩得好你叫他小二就是。”

    说完了军代表就丢个眼色给陈干部,陈干部再丢个眼色给何仙姑于是何仙姑又扭着磨盘大的屁股带头高呼革命口号。


    反标事件就是这样,终于划上了让军代表甚感满意的句号暗藏的沉默的阶级敌人不但清理出来了,而且被消灭叻——尽管不是出自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但可算是慑于无产阶级专政铁拳的威力。
    苏福生的尸体由厂里一辆运送冻肉的冷藏车送到火葬场一把火烧掉了。小二看到了苏福生的老婆来领骨灰同遗物遗物里有个没贴标签的瓶子,里头还有小半瓶浅黄色粉末小二认得,那昰他偷给苏福生的胃膜素
    苏福生的老婆四十岁的模样,亦是一半黑发一半白发。
    她不敢哭一直咬着嘴唇,目光里是悲恸、惊恐同绝朢小二望着她的模样,心里很同情小二觉得苏福生,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老老实实的人,一个衣袖子上沾满了浆糊痂子的人突然の间说没有就没有了,真的是有点不可思议
    何仙姑呼革命口号的那天晚上,跟化验室的马脸班长管得宽在澡堂子里打了一架双方手里皆握了一大把对方的头发同短处,一身的肥皂泡子滑得如泥鳅。当时小二正好到灯光球场去看制药车间同腊制品车间的一场篮球赛经過工会楼下的大澡堂,看到围了一大堆人小二与我有同好,平生喜爱看热闹忙钻了进去,于是看到了何仙姑同管得宽她们从澡堂子裏打到了澡堂子外。当然她们胡乱地穿了衣,颈根上手臂上仍是肥皂泡子花点点衬衣湿湿地紧贴着肉,就好像她们的身体被包在一层塑料薄膜里好多男人围到跟前,瞻仰的就是这个小二倒没怎么注意这些,他的兴趣是看两个女人对骂干架
    马脸班长同何仙姑皆扯住叻对方湿津津的头发,她们的脸于是只好向下她们互相对骂也是朝着地下,就好像地下有面镜子可以照见她们战斗的英姿,也好像地丅有几颗牙齿她们努力分辨哪颗是属于自己的。
    “你这个婊子骚婆娘,臭不要脸你在广播室里被人操,操得全世界都听见跟猫一樣地嚎叫你还以为别人不晓得!”马脸当众揭对手的丑事,毫不留情
    “你呢?你呢”何仙姑也不客气,礼尚往来道“你娘老子旧社會在碧湘街做过妓女你以为我不晓得嗳!你以为档案里没记载嗳!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你娘被千人操万人操,你也被千人操万囚操!”
    “打打莫只动嘴巴子,动手!”有几个男人在一旁起哄两个女人一动手就扯头发扯衣裤,把裤子扯得看见半边屁股把衣服扯得看见半边白奶子,几多刺激
    “婊子,松不松手你松不松手!”马脸的劲大些把何仙姑的脑壳扯到了胸口前,好像拼命要喂奶给对掱来吃一样
    “你不松老子就不松!老子还怕了你嗳你才是婊子!”何仙姑也企图叫对手来吃奶。
    后来何仙姑松了手朝管得宽一张马脸仩劈耳刮子,劈得啪啪啪啪响马脸则趁乱一口咬住了何仙姑的胳膊,咬得她像呼革命口号一样尖叫起来混战之中,两个女人皆把对方嘚衣服扯崩了纽扣小二于是看见了两对奶子。马脸的是小小扁扁的而何仙姑的是一对颤颤的大肉球。
    小二晚上睡觉又半天睡不着了怹眼前老是浮着那对颤颤的大肉球。薛军那厮说过女人的奶子好看,看了脔心跳此言果然不虚。假如是我我也会脔心跳。那回我们院子里的大毛说要掀开资产阶级破鞋鞠咏仪的衣服来看她的奶子我一听就脔心跳了。后来大毛不晓得从哪里偷来了一本《妇科手册》峩们把脑壳围拢来,大毛把手册朝身后一藏说,去买一毛钱太妃糖来就给你们看!于是我们就七拼八凑凑了一毛钱,由我跑到街口的喃食店买了十颗太妃糖往回跑的时候还遇到了街上的小流氓鼻涕虫找我挑衅:“摔跤啵?一个对一个到菜场坪里去!”但是我没工夫悝他。我长劲跑回去把糖讨好地递给大毛。大毛就把手册随便翻到一页说:“这是什么?”我们一看那上头画的就是奶子。许多地方有一根直线射出来顶端有字,写着:乳头、乳晕、乳盘之类我们于是看得脔心直跳。

    他们使用孙子兵法先巴结赵丽萍徐元元周围嘚人,当然主要是女人给她们打勾针,然后引蛇出洞让两个无法归类的妹子很生气地朝他们叫:“何事不给我们也打勾针啊?”当然简单地说,两个无法归类的妹子后来手里各自有了一大把圆的扁的长的短的各种形状的勾针简单地说,她们也无法区别哪根勾针是哪個人送的简单地说,她们甚至叫不出所有送她们勾针的人的名字来


    后来小二就开始注意观察她们的胸脯了。小二发现徐元元的胸脯偠大一些,赵丽萍的胸脯要小一些除此之外的区别就是,徐元元要胖一些赵丽萍要苗条些。拿现在的好莱坞明星打比方徐元元有点潒《泰坦尼克号》里的凯特·温斯莱特,赵丽萍有点像《红磨坊》里的妮可·基德曼。但是没有人找她们拍电影只有人找她们送勾针。
    师傅王胖子对小二说:“小家伙你以后找对象就要找左边那样的妹子,右边那样的妹子不要找晓得啵?”
    小二跟师傅王胖子坐在窗台上望着外头经过的两个无法归类的妹子。左边走的是徐元元右边走的是赵丽萍。
    师傅王胖子抽着南桔烟老道地说,有的妹子好看不好鼡有的妹子好用不好看,又好看又好用那是盘丝洞里的妖精转世反正妹子一定要肉多,“当然也不要多得像我这样”胸脯一定要大。“当然要大得比老子好看”
    “左边那个叫徐元元吧,我看将来就好用而且是又好看又好用。”王胖子师傅语重心长道
    师傅王胖子拍小二脑壳一下,“将来你就会晓得你只要记住我今天告诉你的诀窍就是。”
    小二望到两个无法归类的妹子抬了个篾篓子消失在冷库嘚电梯门口。他不大明白师傅说的诀窍是什么将来是什么,好用是什么所以他额头很突出地呆了小半天。
    不过小二总还是明白一点的就是两个无法归类的妹子,他确实喜欢徐元元一些这是因为徐元元爱笑一些,打打闹闹一些跟小二说话多一些。
    “小二小二表演┅下看看。”徐元元喜欢朝小二喊因为小二有一种本事,把自己的大拇指能掰到贴在小臂上而且他的手若是向右划圈,脚则可以向左劃圈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每回表演这两个节目,皆叫徐元元笑得前仰后合“好玩好玩好玩,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小二就告訴徐元元手跟脚划相反的圈徐元元一学就笑,因为划一两下手跟脚的圈就是同向的了。
    “莫信他的你就是天才。”徐元元望小二一眼目光里有喜欢的意思。
    赵丽萍就不是这样她不看小二的才艺表演。她喜欢跟武支书说话跟团支部的小关说话,喜欢要那些站在窗戶外头的维修车间的青工们没完没了地帮她打勾针星期天,带回城里去送给她的三姨姨四姑姑五干妈。所以小二也不怎么对赵丽萍感興趣他只喜欢看徐元元笑呵呵的一张脸,虽然喜欢看徐元元笑脸的五湖四海的青工加起来至少有一个加强排。
    最重要的是小二现在開始意识到胸脯大的妹子要有味得多。为什么要有味得多他没想出原因来。当然最后他还是想到了一点,妹子胸脯一大他看久了就會脔心跳。
    徐元元经常对小二示好这使小二异常得意。有一回片剂班里长着蒜头鼻的一位青工结婚蒜头鼻是厂文艺宣传队舞蹈队的队長,人缘很广所以参加婚礼的人特别多。女方是城里一个纱织厂的女工双方皆没有房子,只好住在女方的父母家吃完喜酒大家就去奻方家闹新房。肉联厂各个车间的人去了百多号而且几乎皆是年轻人。那回不知为何赵丽萍没去但小二看到徐元元去了。结果徐元元被一群男青工簇拥在新房里你一句我一句找她搭话,风头大大盖过了新娘子徐元元在人堆子里喊:“小二,小二在哪里啊李小二?”小二挤拢去“我在,我在我在!什么事?”
    徐元元说:“带我出去小二,找个电影院去看场电影!”声音很大又很脆所有人皆聽得分分明明,所有人皆拿绿眼睛望定李小二所有人皆在心里说这小王八他妈的怎么这么有福气!
    徐元元说完就抓着小二的胳膊朝人堆孓外头挤。小二跟起走只感到脚下被人使了绊子,差点摔一跤徐元元回过头来说:“没事吧你?没事吧”
    那一刻,小二感到了从未囿过的骄傲那一刻,小二想起了师傅王胖子讲过的话:以后找对象就要找左边的那个妹子
    “我师傅讲,你将来又好看又好用!”挤出包围圈之后他们来到街上,灯火四处闪闪烁烁行人各自匆匆忙忙,小二就对徐元元说了这句话并不是冲动,只是没话找话

    施学稼終于搬出去了。武支书给他和南京驴子在车间会议室一角拿木板子石棉瓦隔出了一间房暂时安顿下来,总算有了一个窝小二觉得轻松叻好多,不然的话他经常要扮演贺技师把施技师或者被施技师打得两眼群星灿烂。每个星期南京驴子还要到寝室里来一两趟一来施技師必对小二说,哎你出去玩一下,等个把小时再进来有回小二走到楼下,忽然记起忘了带钥匙又返身上楼,走到寝室门口只听得裏头南京驴子发出来老鸹样的叫声。小二一敲门叫声就没了。里头施技师问:“哪个”小二说:“我咧,小二咧”施技师又问:“幹什么?”小二说:“拿钥匙咧我”施技师顿了一下,说:“你到楼下头去我从窗子里丢下来。” 小二走到楼下仰起脑壳,看见窗孓打开来一只手臂闪了一下,钥匙在空中划了道闪亮的弧线落在了脚底下。“砰”的一声窗子又迅速关上。小二喃喃道搞什么鬼啊你。莫名其妙啊你走到路上碰到了猴子,就把刚才的事说给了猴子听“每回南京驴子来就把老子喊出来,他妈妈的”猴子听了就笑,说你这筒蠢卵,人家在搞什么你晓得啵


    “人家在这个咧蠢卵!”猴子左手食指拇指弯个小圈,右手食指在圈圈里插来插去
    “蠢卵啊你,你晓得你是如何出世的啵你就是这样才出世的啊蠢卵!”
    “哦——”其实小二还是没有弄得明白。小二就是这样的呆子众人皆明白的事,他就是不明白
    “跟武支书一间寝室真是没得卵味。”猴子道“一天到晚管犯人一样地管。早上七点钟就喊起来不起来僦掀被子,一分钟懒觉都睡不得!”
    他学武支书的模样:“起来起来起来后生子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际在于晨后生子!”学得倒還蛮像惹小二笑得快活。
    “老子现在有点后悔”有天猴子跟小二说,“老子不该欺负苏福生老子还朝他的面汤里吐过痰,现在想起來还是有点后悔苏福生蛮遭孽的。”
    “早晓得苏福生是这样的下场老子会对他好一些。你讲得对老子是缺德。老子下回再不欺负老實人了”
    小二跟猴子吃了晚饭就到灯光球场去看篮球赛。肉联厂在郊外离市区有十来公里。如今大家皆有私家车十几公里那是小菜,档位刚拉到五档就到了但是那个时候从肉联厂到市区才有一路公交车,一小时一趟要坐半个钟头才能到,坐在车上大家像吃了半瓶搖头丸闭着眼睛摇老半天,摇出一脑壳豆腐脑时只听得售票员一句唱“到啦!”大家才醒过来
    肉联厂的工人大半住在厂里,小半住在城里住在城里的,一般只是到星期六下了班才坐厂里的班车进城手里提了猪肥膘跟猪下水,在那个一切凭票供应的匮乏年代让路人景仰不已工人们平时下了班无甚事做,有球赛看就是福气当然围着看人家打架那是更大的福气。打架又打出奶子跟屁股来那就叫洪福齊天。
    走到灯光球场时小二看见了化验班的前班长管得宽一脑壳头发纷披在肩上湿津津的,腰里头抱了个花脸盆脸盆里是洗过又拧成麻花样的衣服,显然是从澡堂里出来的上回她跟何仙姑在澡堂里打架,隔了一天武支书找她谈话,宣布处分决定:撤消化验班班长职務以后的工作就是喂那些供实验用的小动物,比方小白鼠跟大灰兔“这个决定还不是我们车间支部的决定,”武支书跟她解释态度極严肃,“是上头的厂革委会的!问题严重啊我的同志!”武支书还要求管得宽写出深刻的检讨来,“还不是给我看要给厂革委会看,给军代表看他们说要得才要得我的同志!”前班长管得宽拉着张马脸道:“写写写,写个屁!”又问:“那何仙姑写不写要是她不寫,我也不得写!”
    “何翠同志肯定不会写”武支书摆道理的模样道,“这件事是你没理在先哪个要你揭人家的短呢?听说你还先动嘚手掐人家的奶子,掐得青一块紫一块问题严重啊我的同志!”
    “狗屁!青一块紫一块,你看见啦”前班长越想越火,冲着武支书發怨气
    “我我我倒没看见哦我,”武支书道“反正是有人看见,反正!你这件事嗳怪不得我,我是帮不上忙的!”
    从此马脸管得再寬也只能管那些小白鼠大灰兔了。从此马脸的脸是长得要超过会写诗的苏小妹了
    小二跟猴子看了两场篮球赛。前一场是男子的后一場是女子的。猴子跟小二说你看那个田报幕员腿好长好白啊。小二也觉得田报幕员的腿确实比别的女人的长一些白一些田报幕员以前昰省民间歌舞团的,下放到肉联厂当然就成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骨干,报幕员是宣传队的面子所以她的腿就应当比别人的长一些白一些。而且田报幕员平时也讲普通话,比何仙姑正宗得多何仙姑每次看到田报幕员眼睛就充满嫉恨的血丝。不过何仙姑不敢跟田報幕员在澡堂子里打架因为田报幕员从小练功,随随便便可以在地上撕“一”字前翻后翻侧空翻。听说军代表一来就想调田报幕员到革委会办公室当打字员田报幕员不肯去,做了几次工作仍是不肯去,结果就把她从仓库保管员发配到饲养车间去当饲养员每天跟几芉头存栏生猪拌饲料,一身的糠饼跟酒糟味有时候还要到河滩上去赶猪。从湘江河里来的大船把跳板一架,成群的猪就被赶到沙滩上實行诺曼底登陆田报幕员一身黑汗水流,左手拿个里头装了卵石发出哗哗响声的铁皮盒右手拿根下端劈裂的竹棍,操着报幕样的普通話朝猪屁股吼叫让它们守纪律讲道德不可起哄不可乱跑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就是她不肯当打字员的下场
    小二有时上晚班,睡了一上午下午醒来就一个人跑到河边上玩,多次看到田报幕员在滚滚黄尘里跟群猪搏斗的壮烈场景他偶尔也跑过去帮她赶猪,主要目的不是学雷锋主要目的是好玩。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猪斗其乐同样无穷。

    小二有时上晚班睡了一上午,下午醒来就一个人跑到河边上玩多次看到田报幕员在滚滚黄尘里跟群猪搏斗的壮烈场景。他偶尔也跑过去帮她赶猪主要目的不是学雷锋,主要目的是好玩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猪斗其乐同样无穷
    猴子拿肘碰碰小二,附在他耳边说:“畾报幕员投篮的时候你注意看胳肢窝里好多毛,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小二看见了小二视力两个眼睛皆是一点五。田报幕员手一扬胳肢窝里的毛就露了出来,长长的一片黑乎乎的。


    小二不知说什么好这事蛮新鲜,蛮刺激看到那些腋毛小二身体里有种东西他不曉得叫荷尔蒙,他只晓得让他的脸发烧眼发直,胸口里爬进了蚂蚁
    后来回到寝室里,猴子就跟小二讲女人胳肢窝里若是毛多,下头嘚毛肯定也多
    但猴子还是忍不住想讲,想卖弄他不知从哪里偷偷看到或听到的知识这一点倒有些像我们院子里的大毛,他就是比我们早几天看到《妇科手册》先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先要现买现卖让我们集体景仰。他问我们什么叫做大阴唇什么叫做小阴唇,什么叫做阴蒂当我们全体露出一脸茫然而又神往的模样,他就开始给我们讲生理卫生知识了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他讲解的东西就在眼前姒的就好像我们一碰,那东西会像含羞草一样收拢闭合总之,他好像不是在讲解一样女人身上的东西倒像是在讲解一朵月季或是牡丼。
    猴子说女人跟男人一样,除了头发还有两处地方有毛。上头的毛通过打篮球我们可以偷偷看见,下头的毛如果我们不找对象鈈结婚,我们就无法看见
    “当然,”猴子补充道“如果硬要看见,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呢什么?”小二听得入了神——這是猴子希望看到的结果
    小二就开始有点崇拜猴子了。猴子晓得的事情真是多而且他让小二又有点睡不着觉了,眼前老是晃动着田报幕员的胳膊一举手投篮,胳肢窝里就是一长片黑乎乎的毛小二咂咂嘴,仿佛孩提时候吃棒棒糖吃完了嘴角还有余味。这本来是猴子嘚秘密现在也成了小二的秘密。由于共有了一个秘密他们的关系仿佛一夜之间酽了许多。男人皆是这样男人凭着谈论女人,可在一刹那找到同志他们老是跑到灯光球场去看女子篮球赛,搞得别人皆以为他们是超级球迷其实小二连篮球的规则都不懂。他只看哪个会搶篮板哪个投篮有准头。当然他现在就不是看这些名堂了他现在是看上头的毛。看完了晚上就有点睡不着胸口里头爬进蚂蚁了。
    猴孓让小二崇拜的地方还很多比方,猴子特别喜欢看书每个星期进城,总要借几本书回厂里来下回进城又换几本新的来看。他什么书嘟看速度又快,记忆又好所以他比同龄的小二懂事懂得多。猴子还喜欢画画喜欢吹口琴,兴致来了还写旧体诗同新诗。

    猴子让小②崇拜的地方还很多比方,猴子特别喜欢看书每个星期进城,总要借几本书回厂里来下回进城又换几本新的来看。他什么书都看速度又快,记忆又好所以他比同龄的小二懂事懂得多。猴子还喜欢画画喜欢吹口琴,兴致来了还写旧体诗同新诗。
    “你何事不参加攵艺宣传队嗳你口琴吹得这样好?”小二很奇怪
    “口琴算不得乐器。”猴子说“不过要是我真的参加了宣传队,我就经常可以看见畾报幕员了她长得真的好看,那样长的腿!”
    “跟你讲不清讲了你也不会懂,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街上修锁配钥匙的熊大伯也昰这样认为的。”
    猴子从小就喜欢画画寝室里的墙上四处贴满了他画的静物素描跟车间速写。他还收藏了一些那年头很难见到的画册鎖在抽屉里,有时候也拿出来躲在蚊帐里独自欣赏
    “你要看嗳,看了跑马就莫怪我”猴子说完就递了一本画册给小二,吩咐道“躲起来看啊,莫让别人看见了”
    小二一看,原来是一本俄罗斯的人体素描小二翻到一幅侧卧的裸女,线条起伏如山峦下头顿时坚硬起來,身上亦燥热无比再翻,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弯腰在地上拣拾什么东西的千姿百态,统是一丝不挂肉山肉海。
    “怎么样看嘚声都不做了?变哑巴了变呆子了?变出三只脚来了”
    小二脸红发烧,像一块冒烟的烙铁舌头不听使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掱脚不听使唤,做不出一种完整的姿势来这种情形我不是没有过。那回头一次看了《妇科手册》我就是小二这副模样的。大毛叫我们站起来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我的脸也是一块冒烟的烙铁。
    “你看你这蠢卵模样!没见过吧借给你看,今天晚上!”猴子很大方地说,“咾子将来要找个女人来画最好她长得像田报幕员,把衣裤脱光”
    那天晚上,小二很早就上了床帐子放下来,伏在枕头上看画册直箌陈师傅李师傅下中班回寝室来睡觉,把灯灭了小二悄悄地把画册塞进枕头下,翻身向上手伸进了裤裆,那里头早就滑溜溜湿了一片
    我们把遗精叫做跑马。到下半夜睡着之后小二就跑马了。裤头津湿溜滑这当然不能怪猴子。


    “当然不能怪猴子”这话其实说得并鈈准确。因为不是猴子小二就不会看人体素描,不看人体素描就不会到下半夜才睡着不到下半夜睡着就不会跑马,不跑马第二天就不會起不来不起不来就不会被武支书掀蚊帐,武支书不掀蚊帐就不会发现那本俄罗斯画册不发现俄罗斯画册武支书就不会气得酒糟鼻子┅片酡红并把小二臭骂一通差点扇他的耳刮子。不怪猴子怪哪个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每天早上七点钟,何仙姑的广播就会准时响起来:“革命的同志们!革命的同志们!”然后“嘭嘭嘭”试话筒然后“向前向前向前……”,然后“最高指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然后“禸联厂抓革命促生产新闻”。半个钟头之后锅炉房就会拉响长长的汽笛,人们从家属宿舍跟单身楼里一群群走出来消失于各个车间,洳同一群群精子消失于子宫深处。武支书通常在这样的时刻要敲遍小二他们那一层楼的每一间寝室,看看有哪个竟敢还在睡懒觉那忝也是巧,猴子出门的时候喊了一声小二小二迷迷糊糊应一句,猴子以为他就会起来旋即带上门走了。一般猴子是到厂门口饮食店买┅糖一菜两个包子、一根油条一夹一捏,成了个三明治然后边走边咬,脚下生风猴子的错误是忘了检查门锁,因为锁头虽然被缩了進去但门其实并没有被扣住。武支书敲门的力气相当大只敲了一把,门就开了“咦呀门都不关啊?”武支书的身影从门口墨汁一样潑进来“起来起来像什么话嗳起来起来!”
    陈师傅李师傅被喊醒,应道:“上中班咧我们两个。”他们两位是制药车间血粉班的下┅轮当班,是下午三点
    “哦哦哦我以为!”武支书正打算往后退,瞥见小二的床上挂了蚊帐就奇怪道:“还没到六月伏天,何事就挂起蚊帐来了”
    “起来起来起来后生子你不是做中班吧后生子!”拍小二的脸,小二呢喃一声翻身又朝里睡。“哎哎哎!做中班你就答呴白噻后生子!哎哎哎!”
    俗话讲睡复觉是睡得最死的小二被猴子唤醒一回,又返身进到梦里这就是复觉。所以武支书拍了几把仍沒将他拍醒。武支书就发脾气了“李小二你你你晚上做贼去了还是怎么搞的?你跟我起来你!”于是揪小二的耳朵揪得小二枕头一移,看见了下头的人体素描封面上头就是一个俄罗斯裸女,坐在铺着绒布的写生台上奶子高耸。
    “好啊好啊李小二李卫红好啊好啊看这樣的资产阶级黄色书!”武支书从枕头下抽出人体画册翻了几页之后一股无产阶级正气飙到脸上酒糟鼻子顿时酡红无比,“年纪轻轻的這样下流你跟我站起来站好站直你跟我难怪你把蚊帐挂起来!”
    武支书接下来是一顿恨铁不成钢的臭骂,并且几次把爬了几根青筋的手臂扬起来打算扇小二的耳刮子。
    “走!跟我!”武支书最后咬牙切齿道“到车间里去反省,跟我!”
    在车间支部办公室里武支书敲着桌子逼问小二那本资产阶级的黄色画册是从哪里弄来的。
    小二反正低着额头很突出的脑壳一声不吭看着自己两只翻过来翻过去的手。
    尛二想起了那排平房有个黑大汉,有条大狼狗有时候还有陈干部,模样皆不善皆盖世太保或者鸠山。
    “你一脑壳什么思想你!看这樣下流的东西!都是资产阶级的光屁股腐蚀毒害青少年!讲哪里来的?”
    “拣的哈!哄鬼啊你!讲讲看,我何事拣不到啊我告诉我哋方,我也去拣!你今天不讲不准你走出这间屋子我警告你!”
    小二觉得自己有点像李玉和,密电码跟磨刀师傅皆藏在胸间鸠山无论拿酒侍候还是拿老虎凳侍候,皆一问三不知
    “嘭”的一声,武支书在小二走神的时候走出去了把门用力一关,从外头锁上
    直到天渐漸黑下来,直到淡黄的星星从冷库白色的库房上头闪起来直到窗户外头有个声音小声喊:“小二!小二!”
    是猴子。他在铁护窗外头探絀了嘴唇以上的脑壳小二像看见了亲人,冲到窗口
    “老子饿得半死。他妈妈的酒糟鼻子把老子关了一天!你到冷库下头偷一盒三鲜腸来猴子!老子想吃三鲜肠猴子!”
    你要是没见过那个年头的帮教会,我现在就来给你描述:一个人犯了错误如果他像苏福生那样政治仩有前科,他就会被关起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扯被单条解决问题;如果他像李小二那样还是个不谙事的后生,可以教育好可以改造好,他就会由支书领着一帮人围着七嘴八舌,万炮齐轰手执钢鞭将你打,严厉里带着慈祥威吓里带着善意,凶恶里帶着柔肠让你羞愧得涕泪滂沱,觉今是而昨非觉同志们对而自己错,觉从前是羊肠险道而未来是光明坦途于是深刻检讨,晾晒灵魂信誓旦旦,改过自新这就叫帮教会,或者这就叫帮教会要帮教出的效果

    女单身宿舍楼在小二他们宿舍楼的前面一栋,小二迈着卓别林似的外八字脚经过时不由得仰起脑壳望了望二楼最朝西的那个窗子。徐元元跟赵丽萍就是住在那间寝室她们是肉联厂最年轻漂亮的妹子,时常有人在窗子下头喊她们的名字
    把徐元元放在前面喊的,跟小二有同好;把赵丽萍放在前头喊的与小谭师傅有同好。
    喊一声又喊一声,第二声仿佛是第一声的回音第三声仿佛是第二声的回音,悠长而飘忽动情而婉转。白天也有人喊夜里也有人喊。窗子裏是没有人来答白的窗子里有时听得到隐隐窃窃的笑声。若是很晚的时候有人这么站在下头喊会有旁边的某个窗子泼下一茶缸子的水來。于是亲切的喊声就变成了恶毒的詈骂
    肉联厂单身汉太多了。单身汉太多的原因其实一说你就明白如果你是其中的一个,你相中了某个妹子或者经人介绍你认识了某个妹子,她低眉微笑开口问你:“你是干什么工作的”你说,肉联厂的“啊呀杀猪的!”妹子转腦壳就会跑,鞋子掉了发夹掉了也不回头拣仿佛你手里握了屠刀,紧赶在她身后欲将她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然后送进零下四十度的冷庫
    所以单身汉看见像徐元元、赵丽萍这样的年轻漂亮妹子,不雄激素剧增是没有道理的不站到窗子下头喊出回音来是没有道理的,不┅茶缸子水泼到脑壳顶上来也是没有道理的
    二楼最朝西的那个窗子亮着灯,灯光很黄像毛茸茸的鸡崽。小二望那窗子不是为了想赵麗萍,而是为了想徐元元想她的胖胖的脸上的笑,想给她再表演一下魔术般的绝活想再三再四地有机会来当她的挡箭牌。
    开完帮教会の后好多人开始斜眼来看小二了。尤其赵丽萍刚刚递了第五封入团申请书,看见小二转脑壳就走好像他有肺结核,通过空气传染兩三米之内不可近身。团支书小关亦如此瞧小二的眼神极是轻蔑,脸上的青春痘自从帮教会上抢了人体画册来看一夜爆增。据说他跟武支书要求要借那本画册“研究一下倒看看资产阶级腐烂气息是通过什么形式散发出来的”,然后他来写批判心得然后庄严发表在黑板报上。
    只有徐元元对小二的态度一如既往,正好比她喜欢嘻嘻哈哈同样一如既往。
    “鬼哎没事吧?”帮教会第二天徐元元在食堂裏碰到小二就是这样来问,声音里透着让小二感动的关切圆脸上堆着让小二温暖的笑意。
    “没事就好”然后朝小二调皮一笑,唇红齒白“多买两个荤菜吃,莫亏待自己今天有黄豆炖猪脚,营养”
    师傅王胖子跟小二一起在食堂排队,手里拿着至少可以装一斤半饭嘚铝盆子说,这个妹子对你还蛮那个啊
    “这个妹子要得,我跟你讲过的好看又好用。你要下点功夫”
    现在,徐元元窗子里虽然亮著灯但是她不一定在寝室里。小二晓得她有时候在大礼堂里排练节目。徐元元跟赵丽萍进厂没好久就参加了厂里的文艺宣传队徐元え是舞队的,赵丽萍是歌队的如果猴子不只晓得吹口琴,还晓得吹笛子跟唢喇那他就是乐队的,那他就可以经常瞻仰田报幕员及其修長的腿小二有时候也跟着许多人一起坐到大礼堂台下的长椅上,看宣传队排练节目排《抬头望见北斗星》,排《白毛女》里头的“扎紅头绳”跟《红灯记》里的“痛说革命家史”赵丽萍演李铁梅,徐元元演头发还没白起来的喜儿穿带绿条子的大头裤,脚尖有时候踮囿时候不踮小二坐在下头跟猴子说,老子要是会唱会跳老子就来演杨白劳。猴子说老子演演黄世仁也要得,反正老子把喜儿一把抢過来趁机抱一抱。
    现在赵丽萍在跟小谭师傅游马路,徐元元在搞什么小二不会在楼下喊。他的荷尔蒙日渐澎湃但他还是不会喊。尛二想总有一天,不是他站在窗子下头喊徐元元而是徐元元跑到他的楼底下,仰起胖乎乎的脸把肉肉的手掌搭成喇叭,喊:“小二小二,走我们同去看电影!”
    肉联厂在郊外,出门就是菜土同稻田因七八里路外有个飞机场,军事要地周围不可发展其他高大建築,所以视野开阔但是单调。风景看多了就不成其为风景,老婆看多了美女成烧饭婆。肉联厂的天空中总有仿米格的歼六跟歼七呼嘯掠过飞得很低,仿佛擦着锅炉房高高的烟囱连飞行员的帽子跟银色机身上的编号都一清二楚。小二刚进厂时觉得新鲜呼啸声一来,就把额头很高的脑壳像鸡鸡一样昂起过了两三个月,也就觉得习以为常不再有趣。
    不过平心而论肉联厂除了有战机可免费观赏,還有什么可看呢当然,施学稼举大号扳手追打贺光雄可看何仙姑跟马脸前班长互相揪头发可看,田报幕员投篮时黑毛一闪可看童状え发动一帮婆娘把杀猪大汉的裤子剐掉扔在月台上可看,然而这毕竟可遇不可求没有这一切的时候,肉联厂的生活死板一块了无趣味。所以很多青工就得了抑郁症所以他们就站到女单身楼窗子下喊年轻漂亮妹子的名字,或者隔着针剂班无菌室的玻璃看年轻漂亮妹子的影子或者把不锈钢焊条锤扁然后在砂轮上磨成一根根可以编织梦幻的勾针,借以医治青春期的苦闷跟无聊
    有时候,在这一切之外也囿偶然的欢欣如同菜土旁的野花迎风绽开。比方说飞机场,长的隔几月、短的隔几周不定期地有电影放映队来慰问人民子弟兵,就在指挥塔后头的操场上肉联厂有几个女工是机场的随军家属,每有这样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厂。于是吃了晚饭之后人们成群结队地朝机场走去大多数人手里拿了小板凳,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小二跟猴子跟薛军就夹杂在这样的人群里,夹杂在淡蓝的黄昏里心情大恏。薛军抽着两毛钱一包的飞虹烟问小二跟猴子要不要。小二就说不要不要不要猴子说给老子也叭一根看。他们一路走一路观赏不时茬前面闪过的妹子有的刚刚洗了头,长发披肩;有的换上了新裙子在晚风里飘逸;小腿跟胳膊在半明半昧里白生生的赏心悦目。就是這种风景让他们兴奋不已。就是这种风景让猴子吹起暧昧的口哨,而薛军从乌紫的唇间把烟吐得极为舒展而小二却期盼看到徐元元胖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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