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朗拾里西边有一处老房子为什么不拆?

我们家的一个邻居,原来跟我父母关系很好,后来怎么变成跟我父母老死不相往来的死仇了呢?

两家房子中间,有两米多宽的空地,三分之二是我们家的,三分之一是他们家的。

邻居就跟我父亲商量,这地空着也是浪费,我在中间种几棵树,到了夏天,咱们在树下吃饭、聊天,也有个荫凉,行不行?

我爹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这时候,他对于邻居来说,纯粹是个老好人,善良,单纯。

刚开始,猪拴他们家树上,把他们的树的树皮给啃了,他们就很恼火,说了些类似于指责的话语。

但心里就多少有点不舒服啊:我家的宅基地,你们种了树,我没说什么,猪啃了一下树皮,你们就嚷嚷,真是小气!

又过了段时间,猪把猪圈钻出了个洞,跑出来了,把那些树又啃了一遍。

邻居心疼得不得了,就跑到我家院子里,追着猪打了一通。

我父母这就不乐意了,打狗还看主人面呢,这跑到我家院子打我家的猪,嘴里骂骂咧咧,你到底是骂猪呢,还是骂人呢?

父亲就去找邻居谈,你们把树挪走吧,或者砍了,免得我家的猪再跑了,把树啃死了,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

咋地?你家的猪,啃了我家的树,我教训猪一通,你这算是找上门来,逼我砍树,给我示威来了?

没成想,谈完话,刚过去没几天,猪又跑了,又把邻居的树给啃了。

你们故意的吧?前两天找我谈,我不挪树,你就故意把猪放出来,再啃我们家树?

他们就一边追着打猪,一边骂娘,这就真有骂人的意思了。

我父母憋屈,但我叔叔很早就去世了,四个舅舅在千里之外的甘肃,他没有帮手。

邻居心里憋屈,他还有三个哥哥,和一个护犊子的老娘。

邻居的老娘出面,将她的四个儿子、儿媳吆喝到一起,跑到我们家里,以八比二,将父母按在地上揍了一通。

那个时候,我肯定不到十岁,具体的时间和年龄记不清楚了,自己跟着上去打帮手,纯粹是找抽的。

邻居弟兄四个打我父母的时候,老太太站在外面,叉着腰骂人。

我当时最恨的,就是那个老太太了,我就提了个棍子,趁她不注意,到她背后抡了一棍子。

老太太倒好,打完我父母,还不算完,直接跑我家屋里,到床上一躺,说自己被我打了一棍子,头晕。

围观的村人,有的是看热闹的,纯粹看个笑话,恨不得打死人了才好。

有的是有点正义感的,但跟我们家的关系出了五服,没必要掺和进来。

打完了人,我父母头上、脸上都是血啊,老太太还要躺在我家床上装死,再讹人,这让那部分还有点正义感的人,看不下去了。

他们就走入我家的客厅,七嘴八舌地议论,说老太太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

那四个兄弟还是要脸面的,也觉得老太太过分,给自己脸上抹黑,但必须做孝子啊,只能任由老娘这样胡闹。

母亲坐在院子里的地上嚎啕大哭,父亲坐在客厅里,瞪着通红的眼睛,擦着脸上的血迹,却无可奈何。

我愤怒而平静地跑到厨房,把菜刀揣到怀里,钻过客厅的人群,溜进了老太太躺着的屋里。

走到老太太跟前,我抽出了菜刀,“你再躺我家床上,我砍死你!”

老太太噌地从床上蹦下去了,一边向客厅跑,一边高喊,“杀人了,杀人了!某某家的娃娃杀人了!”

邻居也好,我父母也好,在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谁是坏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好朋友变成仇敌,是他们都没有搞清楚一个边界的问题。

邻居向我家提出,要在空地上种树的时候,说的理由很好:空地利用,还能有个荫凉。

既然三分之二是我家的宅基地,我父亲从开始就拒绝的话,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最多一时不痛快,但能为了不让他们在我家的宅基地种树的事,打起来吗?

所以,从开始就守好自己的“边界”,防微杜渐,就不可能有以后的越来越多的摩擦。

他们去找村干部评理,村干部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评不出道理了,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你们家的树,种人家宅基地,这是不对的。你们家的猪,啃了人家的树,这是不对的。

但树已经种了,村干部又不想得罪我们的邻居,让他们立刻砍树,就给了指导意见:拴好你家的猪,等他们的树再长几年,成材了,砍了就不让他们再种了。

这种不负责任的和稀泥的态度,助长了邻居的嚣张气馅:村领导都说我的树不用砍,我们兄弟四个打了人,还没事!

好了,以前遇到的小摩擦,比如我家养的鸡子,飞到他家院子里了,等等,最多说两句的,变成骂几句了;以前骂几句的,变成直接吆喝四兄弟,上来打仗了。

从小学到高中,两家每年都要打上几次仗——更准确地说,是我父母都要被打几次。

我父亲呢,总是不屈服,所以每次都要据理力争,每次都要激化矛盾到打架的地步。

但是呢,他动手的时候,既不敢下死手,也不敢下重手:穷成这个样子,怕老太太讹诈我们家钱财。

那个时候,我内心对父亲,是有一点点失望的:狠不起来,你就忍啊,为什么要这样自取其辱呢?

把我们家欺负得越惨,村里人看到了,就越怕他们,遇到了矛盾,都会让着他们——都怕成为下一个我父亲。

欺负别人,能够多拿到一些利益,能够多得到一些尊重,还没有任何惩罚(村干部不作为),这就助长了许多兄弟多的家族,在村里横行霸道起来。

这个时候,这些本来还算纯朴、简单的村民中,因为那一点点可怜的蝇头小利,坏人被孵化出来了。

再后来,被她们种树的那块宅基地,就被他们霸占了,成他们家的了——父亲去理论,再挨一顿打;父亲找村干部,村干部依旧不管;父亲再去找邻居,再挨一顿打:时间久了,父母也只能默认,那一米多的宅基地,要不回来了。

这种矛盾,终于在我读高二的时候,激化到了顶峰——真到了要把人活活逼死的地步了。

姐姐和妹妹早早辍学,到地毯厂、电子厂打工,每月几百元、几百元的积攒,到我高二的时候,家里攒了一万多元。

老房子扒了,要盖新房子,挖地基、打地基的时候,邻居站出来了,不让我们家施工,说我们家打地基的动静太大,会把他们家的房子震坏。

你家被霸占了一米多的宅基地,不说了,然后在自己剩下的宅基地上盖房子,邻居不让盖,你说过分不过分?

每两周,高中会放两天假,我回到家里,父母脸上都是伤疤,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我问清楚了原因,怒火中烧,心中开始盘算,怎么报仇雪恨。

找村干部没用的,浪费时间,这种事情,必须靠自己解决!

到了学校四五天,有一天上午,我突然心口疼痛,心跳加剧,我脑海中蹦出来一个强烈的念头——立刻回家!

我请了假,骑上自行车,四十多里地,一路狂蹬,赶到了家。

挖好的地基还是放在那里,跟我五天前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放下自行车,向那间房子走去,很快听到了母亲的哭声。

我跑进去,看到我父亲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头上,脸上,都是血。

“爹,你怎么了?!”我扑到床前,大哭不已,恐惧,紧张,担心,愤恨,各种情绪,从心中泛起,充斥着全身每一个毛孔。

父亲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我,眼泪流了出来,“你怎么不好好上学,回来干啥?”

自从被父亲拉着干农活、去砖厂磨练之后,我把上学看成了最重要的事情,把脱离农村当成了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高中时候,父亲再跟人打架,我都是默默地看着,不再上去帮手。

一个是我知道,我上去帮手没有用,一个是我要让自己清醒地看着,我的家人,作为弱势群体,是如何被一次次欺凌的——我必须好好学习,我必须努力奋斗,我必须成为强者,除了成为强者,我没有活路。

父母的含辛茹苦,父母的哀嚎,眼泪,一头一脸的血,都被我装进了心里,脑海里,睡梦里……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参与打架,学校知道了,是要开除学籍的。

高一入校我就被镇上的同学欺负,我还了手,政教处就要我叫家长,给留校察看或者开除的处分——这个以后再说吧。

我是复读了三个初三,在1996年交了三千七百元,才争取到的求学资格,这是我能看到的唯一的改变命运的路径,我决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意气,而让自己再回到原点!

所以,高一那次因为打架、差点被开除的事件之后,绝不再打架,就成了我给自己树立的规矩之一。

但是,到了那一天,自己的父母,活都活不了了,上学还有什么用呢?!

我开始翻化学课本,找各种剧毒液体的配备方法,脑海里一遍遍推演:凌晨一点前后,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我要爬进他们四个兄弟的院子里,在水井中、厨房的水缸里,全部倒上液体毒药。

我要将他们四兄弟的全家人,一个不剩,全部毒死,不留后患!

然后我去自首,用我一个人的命,灭了他们全族,给我父母换个活路!

这四个兄弟的孩子,有的年龄大了,已经去了南方打工,并不在家里,死不干净的!

等这些家里的人,都被我毒死了,JC把我抓了,枪毙了,他们的那些不在家的孩子,还要报仇,还要欺负我父母,怎么办呢?

所以,必须搞清楚,都有谁在家里,都有谁出去打工了,在哪里打工,一个不剩,全部干掉……

下毒药不行,那就提斧头吧,我要在凌晨一点后,闯进去,对着他们的脑袋,一个个砸碎,然后记下来都杀了谁,还有谁活着。

把这些人杀完了,再把他们的客厅门从外面锁上,把他们的院子大门锁上,我再去南方,找他们其他的家人,这样做下来,等人们发现他们家人死光了,至少还能给我争取到十天的时间……

那天晚上,我躺在院子里的床上,脑海里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推演,直到时间来到了凌晨一点左右。

我穿起鞋子,跪在地上,冲着他们磕了三个头,再提上斧头,我爬上了邻居家的平房。

我在他们家的平房上,刚刚站起了身子,后面八叔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

我立刻再度趴下来,向后面望去,发现是一个人由西向东走过来——西边有个赌牌的地方,村里的爱好赌钱的人,都会到那家去赌博。

我没有看出这人是谁,但我很快判断出来,他应该是赌博到深夜才返家的人。

我将整个身子,趴在邻居家平房的石板上,紧张地盯着那个人,等着他渐渐走远。

这是夏天,凌晨一点的石板,可能是因为露水之类的缘故,有点发凉。

我退学两次,复读三个初三,受了那么多罪,才考上了重点高中。

我不断努力,逼着自己少玩、少分心,从班级三十八名,进步到二十二名,第七名,第三名……

我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越来越多的期待,有了越来越大的信心。

我在读书的过程中,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这世界有太多神奇的未知,在等着我去解读、融入,甚至于我自己,也可能在自己的不断努力之后,成为一个神奇的存在,现在就因为这一点点宅基地的事情,把自己的一生都葬送了吗……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是把他们全家、全族人都杀光了,赔上我这条命,我都不甘心啊!

“怎么办?不杀了他们,他们会把我父母气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杀了他们,我自己赔上这条命,自己的未来和梦想,都完了,父母就能过得好吗?”

“父母总说养儿防老,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我真的就这样死了,他们怎么办?”

“但是,决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再这样下去,父母会被活活气死的!”

想来想去,我最爱看的《史记》,救了我,也救了邻居一家人。

“既然如此难以抉择,一起死还是一起活,把选择权交给他们吧!”我终于有了主意。

我提着那把斧头,走到邻居家的院子的大门前,一斧头、一斧头劈了下去。

他们打开了卧室里的灯,惊慌失措地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某某,你要干什么?”邻居家的女主人将两个儿子护在身后,惊慌失措地喊道。

——也许是老天给我网开了一面,那天晚上,邻居家的男主人出门了。

我惨然一笑,用力握紧了斧头的手柄,“不要怕,我是来谈判的。你们家人太凶,我害怕,所以提了个斧头。”

“你想谈什么?!”忘了她当时说话的语气了,毕竟,二十四年过去了。

“我就想问问,你们还想不想让我们家人活了?”我咬牙说道,“不让我们家人活,那就直接拼命;让我们家人活,以后,永远不要再打架了。”

“都是邻居,谁不让谁活了?”她赶紧缓和气氛,闲扯了两句。

她的两个儿子,躲在他身后,印象中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我把注意力都放在女主人身上了,擒贼先擒王,她有一点异常,我就直接劈人。

我不想再纠结过去,就很客气地说道,“在我从你家大门进来之前,我爬上了你家的房顶,想着从楼梯悄悄下来,在不惊动你们的情况下,再把你们的房门撬开,一个一个,直接劈人。

所以我又爬回去了,从正门进来,我就想来试试,看看到底能不能商量。

“是是是,事儿都不大,商量商量就过去了。”她赶紧接话。

我就跟她继续聊,聊我在提斧头爬他们家房顶之前,我是怎么想的,准备怎么做,“我读了高中,化学很好的,我至少可以配出三种毒药。”

“你个鳖娃,你要干啥?”母亲看到被我劈倒的大门,惊慌失措,再次哭了出来。

“爹,没事了,走吧。我们谈完了,以后,大家都好好过日子。”我拉着父亲,缓缓走出了邻居家的院子。

回到家里,母亲嚎啕大哭,“咱们不惹事,还被人家欺负得活不了!你这倒好,半夜去把人家大门劈了,以后还咋活啊?!”

我悲愤地咆哮起来,“妈,你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被欺负吗?”

我咆哮道,“别人欺负你,你觉得不值得拼命,就要忍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父亲愤怒地骂了起来,“要拼命,老子去拼命!老子死了,你养活你妈?你管你姐姐妹妹?!”

我被父亲这句话惊住了——在这两年里,父亲被打的场景,我见过多次,我观察过他,总觉得他是既不能忍,又不能狠,活得很憋屈,很窝囊。

甚至因为这个,他在我内心里的形象,还打了一点点折扣。

再憋屈,再煎熬,他都死不起,因为他是这个家的干农活的顶梁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是这个家的最大精神支撑!

我在我家和邻居家的前面散步,遇到了出门的邻居,我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早,吃过了吗?”

乡政府也终于通知了我们村干部,在两家之间展开了调停。

我大学毕业之后,认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其中就有在南阳市公安局和乡政府上班的。

父亲知道了,就跟我说,“我这一生,最恨的就是某某某了。他们现在在市里卖菜,你认识那么多人,去帮老子出口气,收拾收拾他们吧!”

我拒绝了,“爹,我真的很感谢他们。你想想,那天晚上,如果他们跟我拼命,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样子?”

“那晚我劈了他们家的大门,他们没有找我们赔,也没有再报复我们,你觉得他们只是害怕了吗?”

“也许他们并不是怕我,而是怕我跟他们拼命之后,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如果,他们第二天来找我们家报复,你想过后果吗?也许我已经死了。我跟他们拼命,死了,你跟我妈能活到现在吗?”

父亲检查出癌症之后,又跟我提起这个事情,“我有你们三个孩子,都很孝顺,也很争气,爹活得值了。就是某某某一家,我想起来都憋气,你要真是孝顺,就找人报复报复他们。”

我再次拒绝了,“爹,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的左邻右舍,都很和睦,村里人每个人都对我们家人很好,我还会那么义务反顾地逼着自己,一定要走出农村吗?”

“你知道吗?有一次,咱们被某某家打过之后,我姐姐流着眼泪,恨恨地嘱咐我和妹妹:咱们姊妹三个,一定都要争气,一定要在将来,过得比他们都好!

我姐姐这个话,我一直记在心里,然后,你看,咱们一家人,姐姐和妹妹都到市里了,我到省里了。”

“所以,我以前也恨他们,现在我不恨了。他们这些邻居,也是在帮你教育我们姊妹三个,必须发愤图强呢!”

父亲第二次大手术之后,伤口崩裂,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的时候,又拉着我的手说,“你是不是我儿子?”

“当然是了,爹,我这一辈子,最最敬佩的人,最最尊重的人,就是你了。”我抱着他的手说。

“那你就帮我收拾收拾某某某,算爹求你了。”父亲哽咽着说道。

“爹,我就是因为非常非常爱你,所以我才不会去报复邻居,我怕给你造业。”我很难过,但我依然拒绝了父亲。

“爹,你想想,从那件事情之后,你自己干了多少件报复他们的事情了?”我劝慰他。

“你喝醉了酒,跑到人家门口大骂,人家都没有动手打你,他们这个人情,我记着呢。”我说道。

“你把粪坑挖到了他们大门口那边,薰了邻居多年,人家也没有动手打你,他们这个人情,我记着呢。”我说道。

“爹,我们痛恨坏人,但没有谁在一开始,就想做个坏人。”我说道,“你一再挑战邻居的底线,他们忍了你多年,我们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就算你报过仇了,我们跟他们,已经两不相欠。”

“但是,这个时候,我再听你的,找人报复他们,欺负他们,那我们就成了坏人了,就成了我们以前最痛恨、诅咒最深的那种坏人了。”我哭着说道。

“我不想让任何人欺负,但我也不想欺负任何人,更不想成为一个坏人。”我跟父亲一遍遍地解释,一遍遍地开解。

父亲弥留前的两个月里,再没提过让我报复邻居的事情。

父亲因癌症去世三年后,邻居家的女主人,也因癌症去世了。

我回到村里,再遇见邻居家的孩子,他们客气地打招呼的时候,我也很客气地回应,心中没有任何的恨意。

我知道,在第一次因为猪啃树事件,邻居兄弟四人打我父亲的那次,如果村干部强令他们砍去树木,以后的矛盾再怎么激化,都不会到后来那样变态的程度。

又或者因为那第一次的打人事件,乡里能将邻居兄弟四个拘留几天,村里也不会产生这样那样的“村霸”。

正是因为,打人、欺凌他人能获得更多好处,却得不到任何惩罚,这才利欲熏心,将一个普通人诱变成了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坏人。

值得庆幸的是,几年前,国家成立“扫黑除恶打保护伞领导小组”,对一切黑恶势力,打早打小,让所有普通人,都不敢随意践踏他人的尊严或者权益,像我小时候的那样的悲惨的遭遇,谁都不会再遇到了,这真是一件功德无量、大快人心的好事。

在我心中,我父亲是个伟大的农民,是个普普通通的最淳朴的好人。

但是,他又如何在我们三个孩子有一定能力之后,一遍遍地反过来欺负邻居的呢?

我太了解我的父亲了,如果在父亲健健康康的时候,邻居能够来给他赔个不是,向他真诚地道个歉,再夸上他几句,他早就释然了。

但是,等到他患上绝症之后,即便请了邻居过来给他道歉,他也有可能理解为是来看他笑话的,是来嘲讽他的,只会让他更加愤懑,更加恼羞成怒。

我永远记得,在我读第二个初三的时候,父亲去平顶山的煤矿上挖煤数月,突然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我正在老伟家看电视剧,突然感觉背后有人看我,我心中一凉,回头望去,看到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一直盯着我看。

“爹,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心虚了,复读,他看到的我不是在学习,而是在看电视。

“嗯。”我答道,这都是老生常谈了,没有任何新鲜感。

“你知道吗?爹差点被砸死在煤矿底下。”父亲带着后怕说道。

“前一天晚上,我睡觉时,梦里听到有个老婆婆说道,‘这是个好人啊,不该死。’我醒了后,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昨天在煤矿里干活,我突然感觉不对劲,就吆喝着大家跟我一起向外面跑。刚跑出去没多久,煤矿就塌了。”父亲心有余悸地跟我说道。

我那时候没有太多害怕,反而是十分惊奇和欣喜地问父亲,“真的?”

“真的。这下煤矿的活,再挣钱,我也不干了。就老老实实种个地,卖个菜吧。”父亲说道。

父亲,为何我一遍一遍地想把你的眼睛合上,你就是那样死不瞑目呢?

父亲,我已经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什么是死不瞑目呢?

多少个夜晚,梦里的你,浑身插满了管子,对着我痛苦地呻吟!

多少个夜晚,梦里的你,质问我是不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不肯替你出这口气……

父亲啊,我最亲爱最亲爱的父亲,那是因为,你只跟我唠叨了几遍,要我为你报复你最恨的人,但一定要做个好人这件事,你却跟我唠叨了无数遍、唠叨了一辈子啊!

父亲,你能原谅我吗?能的,对吧?因为儿子正是如你所愿,选择了做个好人啊!

儿子悔恨了很久,自责了很久,愧疚了很久,犹豫了很久,但我还是选择原谅,选择继续做个好人,我也相信,这才是你最愿意看到的,对吧?

父亲,儿子发愿,余生会尽可能地多做好事,将积累到的所有功德,全部转到你身上,这能抵消你心中对我的失望吗?

父亲,儿子写下一篇篇劝人向善的文章,儿子写下一篇篇教人如何从绝望中走出来的文章,儿子写下一个个我跟你的故事,居然引起了这么多的人的阅读,居然帮到了很多很多人,你知道吗?

父亲,你不会被所有人遗忘的,作为一个好人,作为一个农民,作为一个隐忍负重一辈子的男人,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男一号,你将永远活在我的内心里,我的文字里,我余生做个好人的每一个行动里……

父亲,原谅我吧,我只能用做更多好事的办法,来纪念你,来为你我过去犯下的错误赎罪,你能理解儿子吗?

有朋友留言说,好人有好报,那都是鸡汤,好人100%是没有好报的。我就想就这个问题,探讨一下好人与坏人的边界问题,探讨一下好人是怎么变成坏人的。

然后我想到了邻居家的多年恩怨,想拿这个事情说明,普通人是怎么一步步变坏的。

应该建立什么样的机制,来保护自己,来避免让普通人变成坏人?

写着写着,我一直刻意忘记的景象,渐渐浮现在我的脑海——父亲去世的时候,嘴巴紧闭,双目瞪着,我试着给他合了多次,他都不肯闭上。

这是让我崩溃的一个景象之一,我一直回避去想这个画面,也回避去想他为什么会死不瞑目呢?

但在我写到邻居不让我家盖房子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父亲何以如此,一时间浑身颤抖,崩溃大哭,差点晕厥……

我哭着想了一会,就想起了父亲从平顶山煤矿死里逃生回来,跟我说的那些话来,我还是想明白了——父亲这一生,最希望我成为的人,首先是个好人,再次是个成功的好人。

这让我再次痛苦不已,终于将这篇文章写偏了,写成了自己的一种情绪宣泄。

做个好人,然后自强不息,努力做一个成功的好人,用自己的实证案例,来告诉世人:好人,是真的有好报的。

也以此告慰,那个用一生时间来嘱咐我,反复告诫我要做个好人的、我最亲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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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啦骚瑞,但这章篇幅很长,将近8000,要素很多,建议反复观看。

朗夜无风,弦月高悬,清辉筛过满树繁阴,如碎星点点,落在人身上又像覆了一层薄雪,带着令人寒噤的冷意。

缇兰倚靠在帝旭身侧,被他圈在怀里,满脸结霜,眼神冰滞凝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人。

烛花高结,暖风曳曳,于人影攒动处晕开满堂迷离而灼目的光。

缇兰缓慢地眨动双眼,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被人握在掌中的手褪了温度,失了焦的眼神无处安放只好侧首望向身旁。

“陛下,不是说母妃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吗?”

帝旭一时语噎,只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将女子往怀中紧了紧。

自午后开始,黛丽妃已经呕了数回血,且一直昏睡不醒,眼下白蔹接替了李医佐服侍在侧,正在切脉。

“回陛下、淑容妃,以脉象来看,师父先前判断无误,黛丽妃是舟车劳顿导致脾气虚弱,血不循经,加之黛丽妃近些时日不思饮食,气血两亏,先前的汤药用药过于谨慎,治标不治本,血气上溢才会呕血不止。”

帝旭稳着旁侧人的身形,沉声问:“可有更好的法子医治?”

“自然有,微臣会命人重新拟方子,若无意外,不出月余,黛丽妃便可痊愈。”

白蔹如此答,无疑是给缇兰吃了一颗定心丸。缇兰心防微松,紧绷于脑中的血溯涌向四肢百骸,通身终于恢复了些知觉。

女子回握住帝王的手,眼神再度探向床榻,眉间春山颦蹙,“那母妃何时能醒?” 

“这个要看黛丽妃服过药后药效发挥得如何,若是对症且无其他隐疾,当能很快苏醒。”

这话留了几分余地,从白蔹口中说出,便是八九不离十,缇兰颔首,整颗心彻底放回了腹中。

帝旭却不打算善罢甘休,喊过穆德庆道:“将前些时日为黛丽妃诊治的太医拖出去,杖责二十。”

“陛下”,缇兰攥住帝王的手,摇头道:“医官院的人同母妃无积怨无旧仇,定然也是尽心在医治的,只是医术有高低,也该给他们一个查漏补过的机会。”

“那便罚奉三月,以儆效尤。”帝旭接过缇兰的话头,斟酌道:“黛丽妃昏着,不好挪动,彻底清醒好转前仍旧暂住行宫,白医佐同李医佐轮侍,宫外殿外防守照旧,不得松懈,脉案一日一次呈报金城宫。”

这么一番折腾过后,时至丙夜,距离上朝已经没几个时辰,帝妃二人彻夜未眠,又兼心内煎熬,神色间都有些憔悴。

尤其是缇兰,脚步虚浮,手心鬓边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

帝旭见她显然是绷着一丝精神勉力强撑,径直将她打横抱起送回正殿,“天塌下来都有朕顶着,先好好睡一觉。”

“陛下要直接回宫上朝吗?”缇兰眼帘发沉,闭着眼靠近他的怀里。

“嗯”,他将她放在床榻,吹熄榻边的宫灯,扯过锦被帮她盖好,“我让哨子守在外面,不会有危险,安心睡,待下了早朝,我便来接你。”

半床斜月倾洒殿内,杳杳迢迢拢在帐中,将帝王的模样幻成影雾。

缇兰从被中探出手扯了扯他的袍袖,“陛下不用这样劳动,臣妾放心不下母妃,不如这些时日便都留在行宫,届时同母妃一道回宫。”

帝旭披着月光骤然靠近,唇印上她的手背,复又探向女子的鬓间颊边,“缇兰心里只有黛丽妃没有朕了吗?你在这里,要朕如何安心孤守金城宫?”

他薄唇翕动,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侧,又暖又痒,幸好殿内无灯,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红云。

缇兰以夜色掩面,赧然道:“臣妾又不是要彻底离开,陛下言重了。”

“多日不见也是不行的”,帐中依旧昏暗,可缇兰似乎能看到男人清扬的笑颜,还有从他口中丝丝缕缕绕上心头的款曲:“我现在……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缇兰。”

再说下去,只怕天亮都走不了了,缇兰一把扯过锦被蒙在头上,翻了个身面朝里,娇声闷言:“臣妾要睡了。”

帝王也不欲再耽搁下去,坐在床边听着她呼吸声变平缓后,隐步离去,起驾回銮。 

三日休沐,金城宫和愈安宫沉寂无声,歧阳宫倒是热闹非凡。

利蒂花了一日功夫彻底熟悉了环境,宫门口汤乾自守得尽心尽责,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当然里头的人也出不来,顺容妃倒也没介意被变相软禁,自顾自在宫里寻乐子。

刚及笄的公主心性爱玩好动,偏爱喜庆的颜色,尤嗜甜食,内侍局一边筹备流水宴,还要顾着歧阳宫的主子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

一会儿要红果儿做蜜饯,一会儿要凤仙花和蔷薇水染指甲,就连提前准备好的衣衫也要求全部换成水红鹅黄之类的亮色,吃饱喝足便带着宫人扑蝶捕鱼,从早到晚乐不思蜀。

司膳司新入宫的膳厨中,有一位做甜点小食做得甚好,手艺颇得顺容妃青睐,尤其是糖人做得精巧,形状各异,无论是吉祥花果还是飞禽走兽,皆能做成栩栩如生的糖画。

顺容妃自吐火鲁来,没见过此等新鲜技艺,特意命人寻来麦糖和炭炉在宫里自己摸索,险些把炊房点着。

惊恐的呼救声飞出宫禁,汤乾自一瞬察觉带着人进去灭了火,回身就见顺容妃站在角落,一身芍药红的宫装上头黑一块白一块,袍袖上还粘着不少糖浆,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髻,脸上沾着火灰,拿着一根烧了半截的木棍,吓没了魂儿一般僵立在原地。

汤乾自心内扶额,垂首行礼道:“顺容妃若是想吃,大可以命司膳司做了送来,如此铺张又危险之举,还是不要再做了。”

利蒂回神,仓惶扔了手里还带着余温的火棍,又拉不下面子承认自己的过失,强词夺理道:“你不信我能做出来是不是?我偏要做个好看的出来让你闭嘴!”

自此一连数日,顺容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做糖人。

阿满劝不住,也插不上手,只能守在一旁小心侍奉,汤乾自无奈,只好命水龙队随时待命。

那厢陛下和淑容妃满心悬在水心苑无暇顾及,这厢顺容妃也没有再吵嚷着出宫,一时倒也算平静。

熟悉的惊呼声破空而出,汤乾自熟练地指挥人带水进去,进门便见灶上的火星飘飞,女子靠得太近,落在女子的袖角烫出一个个小洞,随后又聚集成片燃成了火舌。

顺容妃恍若未见,满眼欣喜地拿起大理石板上已经成形的糖画展示给他看,“你瞧!我做成……”

完整的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桶凉水扑面而来。

利蒂被浇成落汤鸡,手中还没完全定型的糖人立时化得不成样子,气氛凝滞了几息,尖叫声又起,惊飞满庭鸟雀。

“汤乾自!本宫今日要是要不把你熬成一锅汤,利蒂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后宫鸡飞狗跳之际,前朝亦是风云再起。

消失月余的昶王终于在数日前露了行迹,黄泉关在一次与鹄库左部的交锋中意外救得昶王,并借助昶王的密报获得大捷。原本对昶王立场和下落议论纷纷的朝堂眼下众口一词,言昶王忠心为国,鹄库左部屡屡借端生事,若不派兵震慑惩戒便是养虎为患。

昶王归朝,帝王下旨,重修昶王府,命其于府中好生休养,暂缓上朝参政。与此同时,派一万中卫军和两万北府军远赴黄泉关,听命于黄泉营现任参将方海市,以安北境边防。

帝旭下了早朝,掐着眉心往敬诚堂走。

自承天节已经快过了一旬,黛丽妃病势却并见不好,虽然呕血次数少了,可终日陷于昏睡,极少有清醒的时辰,迟迟无法挪动入宫,白蔹面色愈发凝重,缇兰寝食难安,日夜挑灯看医书找药材,他陪在一旁亦是未有松懈。

加之这些时日朝中事务积压到一起,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让他丝毫不得喘息。

刚刚踏上敬诚堂的廊庑,抬眼见一位脸生的内侍端着食盒在殿门口衹候。

他抬手示意穆内官先行过去,听清来意:“奴婢是歧阳宫的随侍,顺容妃听说陛下这些时日忙于政务,便做了些糖点命奴婢送来。”

帝旭无意周旋,只睇了穆内官一眼,步子没停进了殿。

穆内官会意,将人打发走:“陛下今日事多,无心用这些东西,你回去告诉顺容妃,有劳她这份心,陛下得空会去看她。”

歧阳宫宫门口,那小内侍将手里的食盒连带着穆内官的话原封不动呈给顺容妃,利蒂笑意僵在脸上,命阿满接过食盒,又问:“陛下可看过这里头的东西了?”

原本就有些微妙的气氛这下又添一层尴尬。

利蒂忿然转身,余光瞥见汤乾自立在一旁,姿势挺拔,面无表情,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与其说是个将军,倒不如说是头守在门口的石狮子。

偏偏自己每次的窘态都能被他瞧见。

利蒂觑了觑眼,丹寇一挑,拿过阿满手中的食盒,放在汤乾自怀里。

“这糖人赏你了,限你立刻当着本宫的面吃完,若吃不完接着罚跪!”

汤乾自无语望了望天,默然接过,打开食盖,拿出那串虎头虎脑的糖人,无声无息嚼完。

过往的宫人忍不住偷偷看过来,顺容妃立在宫门口亲眼看着中卫军统领汤将军吃糖,这场景怎么瞧怎么滑稽且古怪。

利蒂饶有兴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待最后一块糖入了口,她凑近他,眉眼弯弯,调笑道:“甜不甜?”

这话问得有些露骨,汤乾自险些被噎住,好半晌才将食盒捧给她,避讳着低声道:“臣多谢顺容妃赏赐。”

阿满从她身后绕过来接过食盒,便听自家公主轻啧一声,“你这人好没意思,可惜我这么好看的一串糖人。”

话虽这么说,到底是年纪小心性未熟,隔天同样的食盒再入金城宫,不出意外被原封不动送了出来,转头却又被放到了汤乾自怀里。

被迫赶鸭子上架的汤乾自:“……”

女子今日一袭淡黄衣衫,穿得像是轮初生的太阳,她站在高阶上,轻快操声催促他打开:“瞧瞧我今日做的是什么样式的?”

盖子应声缓缓挪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摆着大尾巴朝他抛了个媚眼,汤乾自脑子一个激灵,“啪”地合上了盖子,闭眼将东西奉还:“有劳顺容妃赏赐,无功不受禄,臣不能收。”

“你不吃啊……”利蒂背手来回踱了两步,威吓道:“不吃就跪日头底下去,跪到我开心为止。”

前车之鉴告诉汤乾自,若是当真去跪,她是不可能轻易再“开心”起来的。走水那遭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全,他犯不着再别扭着同自己过不去。

思及此,汤乾自收回了手,打开食盖,一套流程走完,承了那句“甜不甜”的问话,汤乾自又是搪塞着糊弄过去才将人恭送了回去。

一连好几日,日日如此。久而久之,汤乾自每逢上值都觉得牙根在隐隐作痛。

殿中帮着做糖人画花的阿满也是满腹疑惑,“公主为何一直做这些,陛下也没有收下的意思,您何苦做这些无用功?”

利蒂不答反问:“阿满,距离承天节那日,已经过了多久了?”

“已有半月,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利蒂拿过铜锅,小心翼翼将糖丝描成花样,“特使回母国,也就在这几日了吧?”

阿满闻言,拿着木棍的手一颤,不小心毁了整张糖画。

利蒂寥寥抬眼,摆摆手示意她重新布置,拿过一旁蘸了水的湿帕子擦着手,不疑有他笑道:“难得阿满也有如此手忙脚乱的时候,以前你都是怎么训斥我来着?今日我可要讨回一局。”

“奴婢怎敢训斥公主”,阿满笑得极其不自然,背脊冷汗淋漓,匆匆避过她的打量,探问道:“公主关心特使归国一事,可是想再见见特使?”

“是呀,我给王兄写了封信,正好托特使带回去。”

利蒂长舒一口气坐到窗边,抬手逗弄笼中的金丝雀,“我想让王兄放心,告诉他我一切都好,他给我安排的这个去处我还挺喜欢的,既然他需要我来和亲,那我便安生好好在这儿待着,承担起身为吐火鲁公主的职责,不会再给他添麻烦了。”

女子的碎碎念和着鸟叫声叽叽喳喳入耳,阿满心里苦涩得不成样子,不由得红了眼眶,许久才苦笑着问道:“所以公主做些是为了让那大徵皇帝许您见特使?”

利蒂点头,榻边悬着的那条腿晃荡着,脚尖轻点金石地板,“他不让我出宫,也不让人进来,我本来挺生气,但一想到他长得那么好看,便觉得这日子也还是能忍一忍的。他不来见我,我自然要找个法子让他知道宫里还有我这么个人,兴许哪天他兴起了,看在我这么殷勤的份上,便允了我呢?”

无巧不成话,第二日,送入金城宫的食盒没被送回来。

来回报的内侍比主子还兴奋,“奴婢去送的时候,正巧清海公在殿里,打开食盒给陛下看了一眼,陛下竟然笑了笑,二话没说让把东西留下了。”

利蒂满意地点了点头,侧首笑道:“阿满,我说什么来着?”

“公主猜得真准,说不定陛下今日便会来歧阳宫。”

利蒂跟着兴奋起来,正欲拊手回去,昂首间便见阶下站着的人微微蹙了蹙眉。

她拈着步子走了过去,那人丝毫没察觉出来自己的凑近,利蒂眯了眯眼睛,突然拔高声音问:“皱着眉想什么呢?”

汤乾自被冷不丁地一吓,握着剑的手不稳,剑鞘一晃正磕在腿上,闷痛不已。

不等他说什么,女子银铃般的嗓音劈头而落:“是因为今天没糖吃吗?”

那当然不是!汤乾自抬起头同她目光交汇,又觉得不妥迅速低首,开始寻找措辞。

他疑惑的是陛下不是一向不在乎歧阳宫如何吗?为何今日却收下了顺容妃送进去的东西?他难道真的如外界所传,对她动了心?

这些顾虑自然都不能算作解释说给顺容妃听。

利蒂见他一副懊丧又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猜中了,也没逼问他,带着阿满回了正殿。

岂料没一会儿,阿满拿着一串糖人出来递给他。

“汤将军,这是公主赏你的,同送进金城宫的那串一样,公主说让你当做金城宫那份又被退了回来,放心吃吧。”

汤乾自无奈垂首接过,待看到木棍上趴着的那只软软糯糯的小兔子,终于恍然大悟。

利蒂终究没有等到帝王,也没有等来允她出歧阳宫的旨意。

不待入夜,帝王同淑容妃再入水心苑行宫,原因无他,白蔹回报,黛丽妃病重,病势或另有隐情。

半个多月来,医官院上下齐心协力,依旧没能让黛丽妃好转,呕血渐止,人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就连脉象也变得蹊跷。

白蔹进殿跪地行礼,眼底一片乌青,声音略显憔悴,“陛下,淑容妃,臣与师父当初为黛丽妃诊脉,脉象有恙是千真万确,按方调理十多日,如今再切脉诊治,脉象已经无碍。从医者角度来看,黛丽妃已然康复。但时至如今黛丽妃却依旧昏睡……”

白蔹话至此处顿了顿,看向缇兰,“药石穷尽之处,尚有医理不达之境,世间可有病势并非因内损而起,臣斗胆揣测,不知黛丽妃来天启城之前曾经历什么,但以她如今的状态来看,实非个人病势所致,更像是……被外物控制不得不缠绵病榻。”

被外物控制……缇兰眼前一黑,差点跌下高阶,身侧的人一把将她搂紧。

白蔹定定望了淑容妃半晌,这些时日一直留守水心苑,虽然经常见淑容妃,却不经常得空为她诊脉,如今细看,她脸色不复往日红润,唇色苍白,面堂黯沉,白蔹直觉她状态有异。

“淑容妃,您可有不适?”

缇兰摆了摆手,攥住帝王的衣襟回看他,颤抖眼帘,寒声道:“是母国,陛下,如果臣妾没猜错的话,注辇对母妃下了蛊。”

面前女子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绝望而无助不复往日澄澈,帝旭喉咙收紧,片刻恍惚间失了思考的能力,只顺着她的话重复道:“下蛊?”

“是我害了母妃……是我害了她……”

帝旭托住女子不断坠落的身体,将她抱进内殿放在榻上,一壁眼神示意白蔹上前切脉,一壁稳住她的心神:“缇兰别怕,先告诉朕是怎么回事,咱们再做打算,万事有朕,会没事的。”

怀中的人不住地摇头,泪水涟涟,“巫蛊之术在雷州由来已久,臣妾也只是略有耳闻,注辇王史记载过只言片语,历来为王室所禁止,却从未彻底销声匿迹。细细想来,母妃近些时日的模样,的确像极了中蛊。”

白蔹沉声把脉,眉头越皱越深。

脉象细数,尺脉微滑,若是她面色无异,当是身怀有孕的征象。

可从面色和整体脉象来看,又像是气郁积火、胃阴食滞所致。

帝旭自然见到白蔹面色凝重,心口一滞,厉声疾问:“淑容妃如何了?”

白蔹隐下心头的疑惑,保守道:“陛下,淑容妃这些时日心力交瘁,脏腑失调,亟需休息。”

“陛下!”缇兰扯着他的衣襟,眼神逐渐飘忽,“母国为何要对臣妾和母妃赶尽杀绝?”

眼见怀中的人状态不对,帝旭回握住她的手,吻过她的额头,咬牙狠心吩咐白蔹:“给她施针,先让她睡一觉。”

白蔹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先睡一觉养养精神总是好的。

银针入穴,怀中人逐渐松了手,沉沉阖上眼睡去。

帝旭将她小心地放回榻上,同白蔹一道从内殿出来,已是夜色弥漫,迎面穆内官步履叠沓从殿外冲进来。

“慌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又有什么事?”

“陛下!不好了!歧阳宫来报,顺容妃中了毒,眼下生死未卜……”

白蔹正欲同陛下细说方才诊脉的事,一听这话,也来不及再多言,只道:“陛下,可需要微臣回宫救治?”

帝王额间青筋突突跳得将欲爆裂,骨节分明的手紧绷,脑中风暴频仍。

殿外无风,听不见水声潺潺,看不见皎月流银,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裹住殿内这份令人窒息的凝寂。

寸阴若岁,帝王步出满堂华光,走入无边夜色中,“白蔹你依旧留在水心苑照看淑容妃和黛丽妃,穆德庆。”

“去把陈中郎叫过来。”

哨子进殿,还没等跪地叩首,坐在上首的人先出言打断他道:“你传信给清海公,派霁风官暗卫立刻在雷州使臣下榻的馆驿层层布防,务必看好吐火鲁特使和注辇王世子,中卫军随后就到,你今晚守死水心苑,无诏任何人不得出入。”

帝旭赶到歧阳宫之际,顺容妃刚刚从生死线上被拉回来,还没有苏醒。

得知命被救了回来,帝旭便没有进寝殿,他坐在正殿看着跪了一地的随侍,目光扫视几番,最终落回阿满身上。

帝王转着扳指,眼刃锋利,肃声问:“你时时刻刻陪在顺容妃身边,这毒是什么时候下的?又是如何下的?”

阿满未答,只维持着匍匐跪地的姿势。

“卖主求荣的事朕见多了,只是从未见过如此迫不及待下手的。”

地上跪着的人肩膀耸动,身形轻晃。

“明日既定期限已到,所有特使必须离朝归国,今晚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吧?”

金石地板上有水渍落下,阿满终于抬起头,颤抖着下颌望了过来。

帝旭支肘撑颐,胸有成竹道:“知道朕为何确定是你吗?方才李医佐说,毒下的剂量不深,这才有被救回来的可能,不然顺容妃定是当场毙命。”

“毒,的确是奴婢下的。”

阿满终于松口,她膝行至帝王座下,砰砰叩首,“求陛下,求您救救我们公主!奴婢受王君的胁迫犯下大错,已经没有回头路,可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她也从无害人之心,奴婢今日所为,既有负王君所托,又辜负了公主对奴婢这么多年的关照,奴婢这条贱命卑不足道,只求陛下能从王君手中保全公主,给她一条生路!”

帝旭捏紧手中的扳指,“你们吐火鲁王君丝毫不顾惜自己妹妹这条命,难道只是为了借机挑起战事?”

“不是,陛下!其实……其实今日所为,设局之人并非是完全冲陛下而来。”

帝旭顺着阿满的话往下深想,一种恐怖的设想一入脑海便如藤似蔓迅速扎根,他立时从榻上倏然站起。

与此同时,殿外脚步声又起,步步靠近,稳健的步伐略显凌乱,帝旭凝眸见到来人,心随之猛地一沉。

“陛下,霁风馆的暗卫探进吐火鲁使臣和索兰王世子下榻之处,发现他们皆已经没了踪迹!”

帝旭整颗心立时跳到了嗓子眼,口中血腥气乱涌,“不好!缇兰出事了!”

此刻,水心苑正殿阶下空无一人,大门紧阖,无声无息。

殿中只有三人,一人靠坐在地上,一人立在殿中央,还有一人,站在琉璃灯旁,冷眼旁观这怪诞而残忍的场面。

缇兰身后是坚硬的案桌,身前是一面虚悬的镜子,那镜子长相普通,唯独周遭刻满了符咒,她只觉周身被置于烈火上烹烤,四肢无力动弹不得,就连抬手挡一挡镜子打在她身上的光都做不到。

镜子本身没有光,只是满殿烛火高悬,尽数被镜子吸入,复全部投于她的身上。

眼前是扎眼毒辣的火光,耳畔是她听不懂的咒语,还有索兰焦急的声音:“如何了?我阿姐到底中了什么邪?”

缇兰的耳朵如同被人扎了一刀,她心内冷笑,尝试着挣扎,眼中酸涩得不成样子,生生落不下泪来。

她已经脱力到连流泪都不能的地步,自然也是看不到另一侧的索兰是何神态。

此刻她通身上下唯一可以动弹的唯有意念。

上一世她从未信过怪力乱神之事,重生一遭,如今境地下,她再如何不愿也必须得信了。

现在是索兰为刀俎,她为鱼肉,任他宰割,割舍连枝同气的姐弟情,割断血脉相连的骨肉情。

就在缇兰马上要支撑不住之际,镜后内侍模样的巫师收了手,镜子立刻坠落碎了满地。

缇兰浑身痉挛着彻底倒在地上,攥上胸口大喘着气,喉咙又干又渴,像是一条被困在涸泽的鱼,挣扎着发不出声音。

巫师转身朝索兰道:“此人魂魄与肉身不一。”

猜想得到验证,索兰眼里泛光,追问道:“那可否让原本的魂魄回来?”

“不可,原本的魂魄已经殒命,只能碎魂,碎魂之后她的肉体也将成为一具尸身。”

索兰闻言惊愕片刻,凑上前低声确认,“你是说原本的阿姐已经死了?”

复又指着地上的人问:“那现在的这个灵魂是谁?”

四肢终于恢复了些力气,缇兰撑起身子,如看一个陌生人般抬眸望向索兰,一字一句道:

“我也是你的阿姐,前世死于你屠刀下的阿姐。”

下章会说索兰是如何畅通无阻接近缇兰的。

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剧里方诸被一个小孩刺杀过,方海市也被尼华罗副使刺杀过,他们动手都是因为中了蛊,剧里好像没明说,这里被下蛊是延续剧里的设定。私设是整个雷州巫蛊之术都比较厉害,不止有剧里那种会杀人的蛊,还有这种让人生病的蛊。

刀子雨开始,下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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