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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拉的自由之路:南非国父不为人知的多面人生
[摘要]《漫漫自由路:曼德拉自传》是曼德拉的唯一亲笔自传。曼德拉在这部自传中完整记载了他70多年的漫漫自由之路。这是一部有关斗争、学习与成长的史诗,他永不屈服的勇敢之心,堪为人类的楷模。《漫漫自由路》书封曼德拉并非生而渴望自由,但当他逐渐认识到南非黑人和其他族群的不自由之后,他的一生从未停止过为自由而斗争。他加入非国大,创建秘密武装组织“民族之矛”,领导南非人民反抗白人专制,反抗种族隔离制度和种族歧视。在40多年史诗般的斗争历程中,即使是漫长的27年铁窗生涯,他也从未片刻停止对自由、平等的追求,从未放弃过胜利的希望。在他的领导下,南非告别了种族隔离制度,消弭了种族间的差异;南非变成了全体南非人的南非,不分种族与肤色;南非人走向了自由和平等,获得了民主与和平。  从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直到1994年当选为南非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曼德拉在这部自传中完整记载了他70多年的漫漫自由之路。这是一部有关斗争、学习与成长的史诗。他的智慧与善良,超越种族的胸怀,超脱仇恨的宽容,以及永不屈服的勇敢之心,堪为人类的楷模。本文摘自:《漫漫自由路:曼德拉自传》 作者:[南非]曼德拉 著,谭振学 译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年11月乡村童年除了让我具有强壮体格并与泰姆布王室有着永恒联系的一条生命外,我父亲还给了我一个名字——豪利沙沙。在考撒语中,豪利沙沙字面是“拽树枝”的意思,但其口语意思更为准确,意思是“惹是生非的家伙”。我不相信名字能决定命运,或者说,我不相信我父亲在一定程度上已经预测了我的前途。但是,后来的岁月中,亲戚朋友竟然认为我出生时的名字注定会给我带来许多风风雨雨。直到上学的第一天,我才有了更让人熟悉的英文名字,即教名。但是,现在我正在超越我自己。日,我出生在姆卫佐。这是一个位于乌姆塔塔地区穆巴谢河边的小村庄。乌姆塔塔是特兰斯凯的首府。我出生的那年,世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在这场大战中,南非爆发了流感,数百万人在这场流感中死于非命;二是非洲人国民大会派代表团参加了“凡尔赛和会”,代表们在会上讲述了南非人民的苦难。但是,姆卫佐是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地方。生命数百年来一直平静地在这里延续着。特兰斯凯距离开普敦800英里,距离约翰内斯堡550英里。它位于凯伊河和纳塔尔边界之间,北有德拉肯斯山脉,东有蓝色的印度洋。这是一个美丽的、群山连绵起伏的地区。这里土壤肥沃,数千条小河使它一年四季保持湿润。特兰斯凯曾经是南非最大的行政区划区之一,其占地面积有瑞士那么大,拥有大约350万考撒人,另外还有少量的巴骚托人和白人。它是泰姆布人的家园,而泰姆布人又是考撒民族的一部分,我本人是考撒民族中的一员。我父亲名叫格达拉·亨利·穆帕卡尼斯瓦,他从血缘和传统上说都是一个酋长。泰姆布国王任命他为姆卫佐部落的酋长,但是,在英国人的统治下,他的任命需要政府承认。姆卫佐政府以地方行政长官的形式实施统治。作为一位政府认可的酋长,他可以得到一份薪金和一部分由政府从该部落征收的牲畜接种疫苗税和公共牧场税。尽管酋长是一个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角色,但在75年前,这一角色由于白人政府统治的冷漠无情而早已经被贬低了。泰姆布部落向上追溯20代到雷戴王朝,按照传统,泰姆布人往往居住在德拉肯斯山脉的山脚下。他们从16世纪开始向沿海迁徙,在沿海与考撒民族融为一体。至少从11世纪算起,考撒人就是居住在南非富饶而气候温和的东南沿海地区的恩古尼人的一部分。恩古尼人在这里以狩猎和捕鱼为生。这个东南沿海地区横跨北起内地大草原、南到印度洋的大片土地。恩古尼人可以被划分为北部部落和南部部落。北部部落由祖鲁人和斯威士人构成;而南部部落则由阿马巴查、阿马崩瓦纳、阿马嘎莱卡、阿马木棼古、阿马木旁多米斯、阿马木旁多、阿比骚托和阿比泰姆布组成,他们一起构成了考撒民族。考撒民族是一个富有自豪感的父系民族,他们拥有表达力强且悦耳动听的语言。他们崇尚法律、教育和礼节,组成了一个平衡而和睦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人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每一个考撒人都属于向上追溯到一个祖先的氏族。我是马迪巴氏族的一员。马迪巴氏族是以一位泰姆布酋长的名字命名的,这位酋长在18世纪曾统治着特兰斯凯。作为对我的尊称,常常有人叫我“马迪巴”。恩古奔库卡死于1832年。他是伟大的君主之一,是他把泰姆布部落联合在了一起。作为传统习惯,他拥有三个后宫:大后宫、右后宫和伊基巴宫。王位继承人通常是从大后宫选择。有人也把伊基巴宫叫做左后宫。解决国王家的争端是左后宫儿子们的责任。大后宫的长子穆提克拉克拉继承了恩古奔库卡的王位。他的儿子中还有恩干盖里兹韦和马叹兹玛。萨巴塔是恩干盖里兹韦的孙子,他从1954年开始统治泰姆布。恩干盖里兹韦是卡尔泽·达里旺伽的长辈。萨巴塔还有一个更为人熟悉的名字是K. D.马叹兹玛,是特兰斯凯的前首相。从法律和血缘关系上说,他是我的侄子,也是马叹兹玛氏族的后代。伊基巴宫的长子是西玛卡德,其弟弟就是我爷爷曼德拉。尽管数十年中有许多关于我是泰姆布王室的后裔的传说,但是,我刚刚简要叙述的宗谱表明,那些传言都是荒诞之说。尽管我是王室眷属中的成员,但我并不属于作为王位继承人来培养的少数特权人员之列,而是作为伊基巴王室的后代之一,被预备担任像我父亲一样的王室参事。我父亲有着高高的个子、黑黑的皮肤,为人正直,姿态严肃。我认为自己继承了他的这些特点。他有一头盖在额头以上的簇状白发,孩提时代,我往往弄一些白灰搓在头发上去模仿他。父亲很严厉,对孩子从不娇生惯养。他意志坚强,这也是他传给儿子的又一个特点。我父亲有时被误认为是达林迪叶波在泰姆布当政时期的首相。达林迪叶波是萨巴塔的父亲,他在位于20世纪20年代早期,据说他的儿子容欣塔巴继承了他的王位。其实这是误传,根本就没有达林迪叶波这个朝代。但是我父亲所担任的角色与首相并没有什么差别。作为辅佐过两代君主的参事,他经常伴驾外出,并且每当有国王会见英国政府官员的重要活动时,他经常陪伴在国王的身边。他是一位公认的考撒历史专家,部分原因是他作为一名参事得到了承认。我个人早就对历史感兴趣,父亲也鼓励我了解历史。虽然我父亲既不会读也不会写,但是,他仍然被誉为优秀的演说家。他通过传播欢乐和知识让听众对他的演讲着迷。后来,我发现父亲不但是国王的参事,而且还是国王的拥立人。20世纪20年代,容吉里兹韦过早地辞世之后,大王后的儿子萨巴塔因为年幼而不能登基。于是,围绕其他王后所生的容欣塔巴、达布拉曼兹和麦里塔法三个最大的王子中谁来继承王位而展开争论。王室征求我父亲的意见,他推荐容欣塔巴继承王位,理由是容欣塔巴受过最好的教育。他说,容欣塔巴不仅是最好的王位继承人,而且还是幼小王子的一位优秀的辅佐。我父亲和几个有影响的酋长都十分重视教育。他们经常在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中讲这个问题。大家对推荐容欣塔巴继承王位存有争议,因为其母亲的地位相对较低。但是,我父亲的意见最终被泰姆布王室和英国政府采纳了,容欣塔巴后来以我父亲当时无法想象的方式作了报答。众所周知,我父亲有四个妻室,其中的第三个就是我母亲诺塞凯尼·范妮。她是恩凯达玛的女儿。恩凯达玛出生于考撒民族中的阿马穆俳夫家族,属于右妻室。大妻室、右妻室(我母亲)、左妻室和伊夸狄(也叫家务助理)四个妻室都有自己的克拉尔(Kraal)。一个克拉尔就是一处家园和田产,通常由存放牲畜的围栏、种植农作物的田地和一座或多座圆草顶房子构成。我父亲四个妻室的克拉尔彼此相距数英里,他定期轮流在四个克拉尔居住。我父亲和四个妻室共生了十三个孩子,其中四个男孩、九个女孩。我是他右妻室的长子,也是他四个儿子中最小的儿子。我有三个姊妹,她们是巴利韦、诺坦楚和玛库茨瓦娜,其中巴利韦在三姊妹中最大。尽管父亲的长子是穆拉尔瓦,但是,父亲作为酋长的继承人是大妻室生的达利基里。达利基里死于20世纪30年代。除了我以外,父亲的儿子都已经去世,他们从年龄和家庭地位上说都高于我。当我还是一个新生婴儿的时候,我父亲陷入了一场围绕剥夺他的姆卫佐酋长职务的争论。此事充分反映了他的人格素质。我相信他的这种素质也传给了他的儿子。我坚持认为教养而非天性,是人格的主要造型材料。但是,我父亲具有一种富有自尊心的叛逆性格和追求公道的、百折不挠的正义感。这也是从我自己身上可以找得到的性格。作为一个酋长,或者正如白人经常说的那样叫首领,我父亲必须不但要服从泰姆布国王的领导,还要服从当地英国政府的行政长官的领导。有一天,我父亲管辖下的一个老百姓因丢失了一头牛而告了他。行政长官立即送信要我父亲去见他。当我父亲收到这封召见信的时候,他作了如下回复:“Andizi,ndisaqula”(我不去,我还准备战斗)。当时,这种违抗英国政府的行为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我父亲所作出的反应说明,他相信英国政府没有法定的权力能对他怎么样。当遇到氏族问题时,他不是按照英国国王的法律去处理,而是按照泰姆布惯例去处理。这件事不是一个愿意去或不愿意去的问题,而是一个原则性问题。他是在维护他作为一个酋长的传统权力而向英国政府挑战。当这位行政长官收到我父亲的回复时,他立即指控我父亲犯上作乱。但没有人对此事进行询问和调查,因为这种指控只适用于白人公务员。这位行政长官只是对我父亲作了处理,从而就结束了曼德拉家族的酋长地位。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的父亲按照当时的标准是一个富有的贵族,这样一来,他既失去了财富,又失去了官职。他被剥夺了绝大多数本属于他的牲畜和土地,也失去了这些牲畜和土地给他带来的收入。由于我们陷入了这样的困境,母亲只好搬到库奴去居住。那是一个位于姆卫佐北面比较大一点的村子,在那里她可以得到亲戚朋友的接济。虽然我们在库奴的居住条件不太体面,但正是在乌姆塔塔附近的这个小村落里,我度过了孩提时代中最愉快的岁月。并且正是在那里,我开始了我最初的记忆。库奴村位于狭窄而杂草丛生的山谷,清清的小河在这里相互交错,村子被环抱于青山之中。这里不过居住着几百人,都是清一色的茅草房。这种茅草房的结构如同蜂窝,墙是泥巴墙,房中央立着一根柱子,支撑着用草搭成的锥形房顶。地面是用粉碎了的蚁巢上面的土丘硬壳铺成的,通过定期涂上新鲜牛粪使它保持光滑。烟从房顶上冒出,房子唯一与外面相通的就是一个低矮的门道。人们必须弯下腰才能从门道里通过。居住区内的茅草房一般是成组建造的,并且选择在玉米地附近。在那里没有大路,只有被赤脚的小孩和妇女们在草地上踏出的羊肠小道。村子里的妇女和小孩身上都裹着用赭石染成的毯子,只有很少的基督教徒穿西式服装。牛、绵羊、山羊和马都在公共牧场上吃草。库奴周围的土地上大多没有树,只有远处的小山上有一片片丛生的白杨。土地本身归国家所有。那时,非洲人在南非几乎没有土地,租种土地的人每年要向政府缴纳租金。在这个地区,有两所私立小学、一座仓库和一个用来为牲畜洗去寄生虫和污物的水池。玉蜀黍(西方称玉米)、高粱、大豆和南瓜构成了我们的主要食品。这不是因为我们对这些食品情有独钟,而是因为南非人买不起其他富有营养的食品。村里的富裕户另外会有茶、咖啡和糖之类的食品。不过,对库奴村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些食品是他们无法得到的奢侈品。浇地、做饭、洗涮用水都是用水桶从河里或泉边打来的,这是妇女们干的活儿。的确,库奴是一个妇女儿童村:多数成年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遥远的农场或矿脉一带的金矿上打工。矿脉是一个由含金量很高的岩石和页岩构成的山脉,它形成了约翰内斯堡的南部边界。他们可能一年回两次家,主要是回乡耕作自己的土地。锄地、拔草和收割等农活都留给妇女和孩子们去做。村子里极少数人能读书写字,教育这个概念对多数人仍然是陌生的。我母亲在库奴有三座茅草房。根据我的记忆,三座茅草房内总是被亲戚家的幼童挤得满满的。实际上,在我的记忆中,我作为一个孩子似乎从来没有独处过。在非洲文化中,姑姨叔舅家的儿子和女儿都被认为是兄弟姐妹,而不是堂兄弟姐妹或表兄弟姐妹。我们不像白人那样划分亲属关系。我们没有堂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我母亲的姊妹我也叫母亲,我叔叔的儿子也是我的兄弟,我兄弟的孩子也是我的子女。我母亲的三座茅草房,一座用来做饭,一座用来睡觉,一座用来储藏东西。我们睡觉的那座房子里,没有西方意义上的家具。我们睡在席子上,坐在地板上。在去穆克孜韦尼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枕头。我母亲在房间中心或房子外面点起的火堆上用三脚锅做饭。我们吃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种的和制作的。我母亲自己耕种并收割玉米,玉米干了以后才从地里收获回家。玉米被装在袋子里或放在地里挖的坑内储存。妇女们用不同的方法对玉米进行加工。她们用石磨将玉米加工成玉米粉,用来做面包;或者是先把玉米煮熟,然后再加工成“阿穆佛苏拉”(一种就酸奶吃的玉米面)或“阿蒙苦梢”(玉米面粥片,有时也在玉米里掺上大豆)。玉米有时供应不足,但从我们家的牛和羊身上挤出的奶却总是充足的。从年龄不大的时候开始,我的空余时间多数都是在多岩石的草地上度过的,和我们同村里的其他男孩子一起玩耍和打斗,因为整天在家里围着母亲围裙转的男孩被认为是懦夫。晚上,我把我的食物和毯子同这些孩子一起分享。不到5岁的时候,我就成了一个牧童,在田野上照料牛羊。我发现,考撒人给牛加上了几乎神秘的色彩。他们不但把牛作为食物和财富的来源,而且也把它们看作上帝的赏赐和幸福的源泉。正是在田野里,我学会了如何用弹弓把飞鸟从天空打落,如何采集野生蜂蜜、水果和可食根类,如何直接从牛的乳房吸取热而甜的牛奶,如何在又清又凉的河中游泳,如何用线和一头磨尖的铁丝钓鱼。我还学会了“棍战”,这是一种乡下非洲男孩都要掌握的基本格斗知识,也是各种格斗技术的基础。例如,“躲闪出击”、“声东击西”、“快步逃脱”。在这些时光中,我建立起对多岩石的草地、广阔的田野、大自然的简单之美以及清晰的地平线的热爱。作为男孩子,我们可以毫无约束地玩耍。我们玩自己制作的玩具,用黏土制作各种飞禽走兽,用树枝制作牛拉雪橇,大自然就是我们的运动场。库奴周围的小山上到处都是平滑的石块,我们用石块做成“过山车”。我们坐在平滑的石块上从平滑的大岩石上滑下来,一直玩到我们的屁股酸痛无比、无法坐下为止。我在断了奶的小牛背上练习骑术,摔下几次后就学会了这种技术。一天,我从一头没有驯服的驴子那里得到了一个教训。我们轮流在驴背上爬上爬下,轮到我的时候,我一跃爬上了驴背,驴子一阵狂奔后钻进附近的荆棘丛中,它猛一低头想把我摔下来。我还真的被它摔了下来,我的脸被荆棘刺破了。这时,我的朋友们来到了我的面前。像东方人一样,非洲人很有自尊心,或者说非洲人如同中国人所说的很要“面子”。我在朋友面前丢了脸。尽管是一头驴子把我摔下来的,但是,我懂得了羞辱别人就是让人家遭受一种不必要的、残酷无情的打击。即使是很小的时候我打败了我的对手,我也不会羞辱他们。通常,男孩子会找男孩子玩。但是,有时候也容许我们的姐妹和我们一起嬉戏。男孩和女孩都玩诸如“恩迪兹”(捉迷藏)和“埃塞阔”(抓人游戏)之类的游戏。不过,我最喜欢与女孩子们玩的游戏是我们叫做“基萨”或“挑选你最喜欢的那一位”的游戏。这不是一种很有组织的游戏,而是一种在我们请到一群年龄同我们相仿的女孩子后凭一时冲动而玩的游戏,要求她们每人从我们中间挑选一位她喜欢的男孩。我们的游戏规则规定,尊重女孩子的选择,一旦选中她所喜欢的男孩,她可以在她喜欢的那个幸运男孩的护送下继续她的行程。但是,女孩子都很聪明,比我们这些愚蠢的男孩子精明得多。她们常常商议后再挑选一个男孩,该男孩通常是最平庸的一位,然后她们会在回家的路上戏耍他一路。男孩子最普通不过的游戏莫过于“森提”,和大多数男孩子们玩的游戏一样,“森提”是一种富有孩子气的战争模仿游戏。两根棍子作为打击的靶子,将一头牢牢地直插入地中,彼此间相距100英尺。游戏的最终目标是每个队向对方的靶子扔棍子并将靶子打倒。我们每人都要捍卫自己的靶子,并设法阻止对方补给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还组织起来同邻村的男孩子们进行比赛。在这种友谊赛中,获得胜利的那些人很让人羡慕,作为获得胜利的大将理所当然要接受大家的庆贺。做完这种游戏后,我回到母亲的克拉尔,这时母亲正在那里做饭。我父亲常常给我讲历史战争和考撒战争英雄的故事,而母亲则常常会给我讲考撒人的传奇故事和寓言。这些故事往往让我非常入迷。这些传奇故事和寓言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已经流传了无数代。这些故事激发了我幼年的想象力,其中就包含一些伦理道德方面的内容。记得母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行人的故事:有一个行人遇见了一位双目患严重白内障的老婆婆。她请求这个行人给予帮助,而他没有帮她。然后又来了一位行人,老婆婆又赶上前去,请求他帮她治疗自己的眼睛。尽管第二位行人有点不愿意帮她,但最终还是按照老婆婆的请求做了。白内障奇迹般地好了,老婆婆变得年轻又漂亮,最后这个行人与她结了婚,并从此富了起来。这是一个情节简单的故事,但是,它有着深刻的寓意:行善和慷慨助人总会得到自己意想不到的报答。像所有的考撒孩子一样,我主要靠观察积累知识。我们的父辈要求我们通过效仿和竞争获得知识,而非通过提问来增长见识。当我第一次到白人家里去的时候,我对孩子们向他们的父母提问的次数和性质以及他们的父母无不愿意一一回答感到惊奇。在我家里,孩子向大人提问题是令人厌烦的事情,成年人只有认为有必要时才回答你的问题。我的生活,也是当时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是由当时的习惯、礼节和戒律决定的。毫无疑问,这是我们生命的全部。男人们沿着父辈为他们铺设的路子往前走;女人们则过着与其母亲所过的生活相同的生活。虽然没有人告诉我,但我很快懂得了男女之间相处的规矩。我发现一个男人不能进入刚刚生过孩子的妇女的房间,一个刚刚结婚的女人不举行仪式不能进入新家的克拉尔。我还懂得了忘记自己的祖先会招来厄运并在生活中失败。如果你做了有辱你祖先的事,唯一的赎过办法就是求助于传统司神人员或氏族长辈与祖先沟通并表达深深的歉意。所有这些信仰对我来说都是很自然的。孩提时代,我在库奴很少见到白人。当地的行政长官当然是白人,他也是距离库奴最近的一个商店的店主。偶尔有白人或白人警察从这里路过,这些白人对我来说看上去就像上帝那样尊贵,他们既让人畏惧又让人尊敬。但是,他们在我生活中的影响是遥远的,我一般很少想或根本就不想我们自己的人民与这些令人好奇而距离遥远的人之间的关系。在库奴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不同氏族或氏族部落之间的唯一矛盾是考撒部落与阿马木棼古部落之间的隔阂。阿马木棼古是居住在我们村里的一个少数氏族部落。埃马非卡尼时代,阿马木棼古部落在逃离沙卡祖鲁军队后来到了东开普。;1840年,由于沙卡祖鲁国的崛起,爆发了大战和移民浪潮。在此期间,祖鲁军队企图用武力征服和统一所有的部落。阿马木棼古部落是来自埃马非卡尼的难民,他们原不是讲考撒语的氏族。他们被迫去做其他非洲人不愿意干的工作,在白人的农场和白人企业中劳作。这些都是考撒人看不起的工作。但是阿马木棼古人民是勤劳的人民,由于他们与欧洲人接触,因而常常比其他非洲人接受的教育更多,也更西方化。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阿马木棼古是最先进的部落。他们为我们提供职员、警察、教师、公务员和翻译。他们也是最早信仰基督教、最早建造好房子、最早用科学方法从事农业生产的非洲人。他们比他们的考撒同胞更富有一些。他们接受了传教士的公理,即信仰基督教就是文明化,文明化就是信仰基督教。考撒人对阿马木棼古人仍然有些敌对情绪,但我认为这更多的是出于嫉妒,而不是部落之间的敌对。根据我小时候的观察,这种敌对形式是相对无害的。在那个阶段,我没有目睹也不会怀疑,发生暴力的部落之间的这种敌对情绪最后会被南非的白人统治者进一步激化。 我父亲不赞成当地人对阿马木棼古人的偏见,并且他还与阿马木棼古两兄弟乔治和本·穆贝克拉成了朋友。两兄弟在库奴村非同一般:他们受过教育并皈依了基督教。老大乔治是一位退休教师,本·穆贝克拉是一名警察士官。尽管穆贝克拉信奉另外的宗教,但我父亲却仍然远离基督教而坚持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地信仰伟大的考撒精神——“夸马塔”——父辈的上帝。我父亲是一个非正式任命的神职人员。他主持宰杀牛羊的宗教仪式,并且主持关于种植、收割、出生、婚嫁、入会、丧葬等当地传统礼仪。其实,他不需要被任命,因为考撒传统宗教是以博大为特点的,所以在神圣与世俗、自然与超自然之间只有很小的区别。虽然穆贝克拉兄弟没有在我父亲身上产生影响,但他们的确影响了我母亲,她皈依了基督教。事实上,范妮就是她的基督教教名,因为她是在教堂里开始叫这个名字的。由于穆贝克拉兄弟的影响,我自己也成了卫理公会的教徒,或者按照当时的叫法,我成了“美以美教派”的教徒,并且被送进了学校。穆贝克拉兄弟经常看见我在一边玩耍或放羊,并经常过来与我谈话。一天,乔治·穆贝克拉拜访了我母亲。“你儿子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他说,“他应该去上学。”我母亲没有吭声。我们家没有人上过学,所以我母亲对穆贝克拉的建议没有思想准备。但是,她还是把这个问题留给了我父亲去作决定。也许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受过教育,我父亲立刻决定他的小儿子应该去上学。学校只有一间房子,屋顶是西式的房顶,在库奴山的另一侧。我当时7岁,在我上学的头一天,我父亲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要上学必须要适当着装。直到那时,我同库奴村里的其他男孩子一样,身上只有一条毯子,把毯子绕一边肩膀一裹,然后别在腰间。我父亲拿了他的一条裤子,在膝盖处一剪,然后让我穿上。这条裤子长短倒基本合适,但裤腰太肥。我父亲就用细绳对裤腰进行了收缩处理。我穿着这条裤子一定是一副滑稽相,但是,我感觉穿什么衣服都比不上穿父亲这条裤子更骄傲。上学的第一天,我的老师穆丁佳尼女士给我们每人起了个英文名字,并告诉我们,从今以后这个英文名字就是我们在学校里用的名字。这在那个年月是非洲人的习惯,但毫无疑问,这是英国人对我们教育的偏见造成的。我所接受的教育是一种英国教育,在这种教育下,英国思想、英国文化和英国政体自然被认为是最优越的。在非洲文化中根本就没有这种事。我这一代非洲人,即使是今天,一般都有两个名字,一个英文名字,一个非洲名字。白人不是不能就是不愿意念非洲名字,他们认为有一个非洲名字是不文明的。那天,穆丁佳尼女士告诉我,我的新名字叫纳尔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可能与英国伟大的船长纳尔逊爵士有某种关系,但这仅仅是一种猜测。一个自由战士的诞生当我知道我将在自由解放斗争中度过我的一生的时候,我已经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刻被政治化了。在南非做一个非洲人意味着他从出生的那一时刻就被打上了政治的烙印,不管他知道这个事实与否。一个非洲儿童,要在只有非洲人的医院里出生,要在只有非洲人乘坐的公共汽车里被抱回家,要生活在只有非洲人生活的区域,如果要上学则只能上只有非洲人就读的学校。当他长大成人的时候,他只能做只有非洲人才做的工作,只能租住只有非洲人居住的村镇的房子,只能乘坐只有非洲人乘坐的火车。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有人让他在哪里停下他就得在哪里停下,要他出示通行证,没有通行证他就会被逮捕并被投入监狱。他的生活要受种族歧视性法律、法规的制约,从而使他的成长受到阻碍,他的潜力发挥受到限制,他的生命遭到扼杀。这就是现实,一个人可以采取各种各样的方式应对这个现实。我没有灵光一现的顿悟,没有奇特的启示,没有上帝的显灵。但是,我有无数次的被轻视和慢待,无数次的被侮辱和伤害,无数次的愤怒和反抗,我无数次地希望与束缚我们人民的制度开战。我不知道在哪一个特定的日子说过“从今以后我将为人民的解放而献身”,但是,我完全知道我正在这样做,而且是别无选择。我提到了许多对我有影响的人,但是,我越来越崇拜英明的瓦尔特·西苏陆。瓦尔特身体强壮、通情达理、老练且富有献身精神;他在危急关头绝不会不知所措,他往往在别人大喊大叫的时候保持沉默;他坚信非洲人国民大会是改变南非的有效方式,是黑人希望和理想的源泉。我知道,有时候可以通过参加某个组织的人去判断这个组织,所以我为参加瓦尔特参加的任何组织而自豪。那时,几乎没有供选择的余地。非洲人国民大会是欢迎每个人参加的一个组织,大家把这个组织看成是一个巨大的保护伞,在它的下面,所有的非洲人都能得到保护。20世纪40年代,政治风云发生了变化。1941年,罗斯福和丘吉尔签署了《大西洋宪章》,再次肯定了个人的尊严,推出了许多民主原则。西方有人把这个宪章看作空头许诺,但是,我们非洲没有人这么看。在《大西洋宪章》和联合作战反对专制与压迫政策的鼓舞下,非洲人国民大会制定了自己的宪章,称为“非洲声明”。它规定所有的非洲人都有完整的公民权,都有购置土地的权利,要求废除一切歧视性的立法。我们希望政府和普通的南非人都能看到,他们在欧洲为之战斗的原则也是我们在南非提倡的原则。瓦尔特在奥兰多的家就是南非先进分子和非洲人国民大会会员的“麦加”,是一个温暖而盛情的圣地。我经常去那里,在那里或是举行讨论,或是品尝西苏陆太太烹调的美味食品。有一天夜晚,我遇见了安东·莱彼德(他有文科硕士和法学学士双学位)和A. P.穆达。从我听莱彼德讲话那一时刻开始就感觉到,他有强大的人格魅力。他思考问题的方式独特,能令人耳目一新。当时,他已经是南非为数不多的黑人律师之一,是德高望重的皮克雷·卡赛弥博士的法定伙伴。皮克雷·卡赛弥是非洲人国民大会的创始人之一。莱彼德说,非洲大陆是黑人的大陆,只有非洲人才有权利主张对它拥有主权。他反对黑人是次等公民的理论,谴责对西方及西方思想的崇拜和偶像化。他断言,次等公民的主张是消除种族歧视的最大障碍。他指出,哪里的非洲人被给予机会,哪里的非洲人就有能力与白人一样地发展,他列举的这方面的非洲英雄有马库斯·加维、杜波伊斯和海尔·赛拉西。“我们的皮肤,”他说,“就像我们非洲的黑色土壤,是美丽的。”他认为黑人在能够发动大规模行动之前,必须改善自己的形象。他提倡自力更生、独立自主,并且把他的理论称作“非洲主义”。我们认为,他理所当然地应当成为非洲人国民大会的领袖。莱彼德声明:新的精神正在人民中传播,种族差别正在消失,青年人不分男女都要想到自己最重要的首先是非洲人,不要认为自己仅仅是考撒人,或恩代布勒人,或茨瓦纳人。莱彼德的父亲是纳塔尔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祖鲁农民,而他则毕业于亚当斯学院的师范系。这是一所美洲人开办的教会学校。他在奥兰治自由邦任教数年,学习了南非荷兰语,开始把南非白人的民族主义看作非洲民族主义的典型例证。正如莱彼德后来在纳塔尔一家名叫Inkundla ya Bantu的非洲报纸上发表文章所说的那样:现代历史是民族主义的历史。民族主义已经在人民的斗争中和战火中得到了考验,被认为是抵制外国统治和现代帝国主义的唯一解毒剂。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帝国主义列强才疯狂地、竭尽全力在他们统治的人民中阻止和根除民族主义倾向。为达此目的,他们投入大量的钱财反对民族主义。他们贬称民族主义是“狭隘的”、“没开化的”、“不文明的”、“恶魔般的”,等等。有些外国统治下的人也成了这种险恶宣传的上当受骗者,成了帝国主义的工具。因此,他们受到了帝国主义的高度赞扬,到处宣扬他们是“文明的”、“思想解放的”、“进步的”、“胸怀宽阔的”,等等。莱彼德的观点打动了我的心弦。我也一直对家长式的英国殖民主义和白人关于“文明”、“进步”、“开化”的要求抱有怀疑。我已经被拉上充当英国人企图在非洲培养黑人精英的道路,这也是从摄政王到希代尔斯基对我的要求。但是,这是个幻想。像莱彼德那样,我开始把富有战斗精神的非洲民族主义看作一剂抵制外国统治和现代帝国主义的解毒剂。莱彼德的朋友兼伙伴皮特·穆达被大家称呼为“A. P.”。莱彼德倾向于模糊而冗长,而穆达则倾向于清楚而准确;莱彼德可能崇尚含糊和神秘,而穆达则崇尚清晰和科学。穆达的这种可操作性对莱彼德的理想主义正好是一种完美的衬托。其他年轻人考虑问题的思路都相同,我们准备凑在一起讨论这些思路。除了莱彼德和穆达之外,这些人还包括瓦尔特·西苏陆、奥利佛·塔博、兰奈尔·马乔宝兹、维克多·穆珀博,他们都是我在希尔德顿大学上学时的老师;还有医学专业的学生、共产党员威廉·恩考茂,记者乔丹·恩古巴尼,他是Inkundla报和非洲最大的报纸《班图世界报》的记者;还有非洲人国民大会驻德兰士瓦书记大卫·博帕佩,他也是共产党党员。另外还有很多人。他们很多人认为非洲人国民大会从整体上看已经成了陈旧的、战斗精神不强的、有特权的非洲精英垄断的组织,关心得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群众的利益。这种评价可能是有失公允的,但大家的共识是必须采取某种措施。马乔宝兹建议组建一个青年组织,能够在非洲人国民大会的领导层下面点一把火。1943年,由莱彼德、穆达、西苏陆、塔博、恩考茂和我组成了一个代表团去见埃克苏玛医生。他是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主席,住在索菲亚顿的一所相当大的住宅里。埃克苏玛医生除了有一个小农场外,还有一个外科诊所。他对非洲人国民大会贡献很大。当该组织在卡赛弥领导下其规模和地位都受到削弱时,他使它摆脱了低迷状态。在他就职该组织主席的时候,非洲人国民大会的财力只有17先令6便士。而在他的领导下,非洲人国民大会的财力猛增到4000英镑。传统领导人都很称赞他,他也与内阁官员们建立了联系,使该组织通过他而有了安全感和信心。但是,他自己也开始表现出与一个群众组织的领袖不相称的傲慢姿态。随着他对非洲人国民大会作出的贡献日渐明显,他的诊所也获得了优先权。埃克苏玛把持了代表团的选举、人员的委任、信函和电报等工作。一切都采取英国方式,其思想是,尽管我们有分歧,但我们都是正人君子。他愿意与白人建立联系,不想采取政治行动损害白人的利益。在会见中,我们告诉他我们想组建青年团,以赢得更多群众的支持。我们随身带了一份起草的章程和宣言。我们告诉埃克苏玛,如果我们不振作起来采取新的方式和方法,我们就会面临危险。埃克苏玛感觉受到了我们这个代表团的威胁,因此坚决反对成立青年团的章程。他认为青年团应该是一个松散型组织,主要发挥非洲人国民大会招募委员会的作用。埃克苏玛以家长式的口吻说,非洲人作为一个团体,其组织性和纪律性都很差,不能搞群众运动。如果搞这样的群众运动,那将是鲁莽的,也是很危险的。与埃克苏玛医生会见后不久,在威廉·恩考茂的领导下,我们建立了一个临时性的青年团委员会。该委员会的委员们参加了1943年12月在布隆方丹举行的非洲人国民大会。在这次会议上,我们建议正式成立青年团,以协助非洲人国民大会招募新会员。这个建议被采纳了。青年团正式建立于1944年复活节,建立地点是位于埃劳佛大街的班图男士社会中心。大约由100人组成,最远的来自比勒陀利亚。这是一个有代表性的团体,一个由精英组成的团体,多数都是福特黑尔大学的毕业生,我们根本不是在搞群众运动。莱彼德作了一个关于民族史的报告,他从古希腊讲到中世纪欧洲,然后讲到殖民化时代。他强调了非洲和非洲人民所取得的历史性成就,说明白人把自己看作优秀人种和天生的优越种族是何等的愚蠢。乔丹·恩古巴尼、A. P.穆达和威廉·恩考茂都在会上讲了话,强调了非洲民族主义精神的崛起。莱彼德被选为青年团主席,奥利佛·塔博任书记,瓦特尔·西苏陆任财政部长,A. P.穆达、乔丹·恩古巴内、兰奈尔·马乔宝兹、康古莱斯·穆巴塔、大卫·博帕佩和我本人被选进了执行委员会。后来又吸收了一些著名的青年人,例如大学生戈佛雷·皮彻(他后来当了教师和律师),医生阿瑟·莱泰勒、威尔逊·康考、迪利扎·穆吉、恩塔托·莫特拉纳;还有贸易联合会会员旦·图鲁麦,大学生乔·马修斯、杜马·诺克韦、罗伯特·索布克韦。随后,各省很快也建立起了分支机构。青年团的基本方针与1912年制定的非洲人国民大会第一个章程没有差别。不过,我们重申和强调了那些原来就关心的问题,其中许多问题已经被搁置到了一边。我们的战斗口号是非洲民族主义。我们的宗旨是构建一个多部落的民族,推翻白人的霸权政治,建立一个真正民主的政府。我们在宣言中声明:“我们相信非洲的民族解放要靠非洲人民自己实现……大会青年团必须做非洲民族主义精神的智囊团和加油站。”宣言公开反对“托管政治”,反对关于白人政府终究会关心非洲人民利益的见解。我们列举了自1913年《土地法》开始40年来极其有害的反非立法,这项立法最终从黑人手中攫取了生养他们的87%的土地;1923年的《城市区域法》,为了给白人的工业提供廉价的劳动力而制造了许多贫民窟,他们却把这些贫民窟美其名曰“土著人居住点”;1926年出台的《种族隔离法》,禁止非洲人从事他们所熟悉的贸易活动;1927年出台的《土著人管理法》,使不列颠王国政府而不是使那些最高酋长成了所有非洲人地区的最高长官;最后,1936年出台的《土著人代表权利法》,剥夺了非洲人在开普地区的普选权。这就彻底粉碎了关于白人会让非洲人控制自己命运的一切幻想。我们对共产主义特别谨慎,所以在宣言中声明:“我们可以借鉴外国思想,但是,我们反对把外国思想完全照搬进非洲。”这是对共产党人的一种含蓄的指责。莱彼德和其他许多人,也包括我本人,认为“外国”思想不适合非洲的形势。莱彼德认为,共产党由白人支配,完全破坏了非洲的独立自主和自信。当天还成立了几个委员会,但是,青年团的主要目的是为非洲人国民大会在探索政治自由中指引方向。尽管我也同意这个观点,但是,我仍然对参加青年团感到有些顾虑,仍然怀疑政治对我的约束程度。那时,我全日工作,并利用业余时间学习,除了这两项活动外几乎没有时间。我仍然有一定的不安全感,认为自己与瓦尔特、莱彼德和穆达相比在政治上是落后的。他们是胸有成竹的人,而我仍然不成熟。我对演讲仍然缺少自信,并且在青年团内用得特别多的口才方面有些胆怯。莱彼德的“非洲主义”没有得到广泛的支持,因为他的思想以种族排他性为特点,从而引起了其他青年团员的某种反感。有的青年团员认为,包括有同情心的白人在内的民族主义更为理想。包括我在内的其余人则认为,如果黑人坚持多种族斗争形式,他们将仍然迷恋白人文化,继续受自卑感之害。当时,我坚决反对允许共产主义者或白人加入青年团。瓦尔特的房子就是我的家。20世纪40年代初期,那里的确是我的家,因为当时我没有别的住处。瓦尔特的房子里总是住满了人,似乎那里正在进行着无休止的政治讨论。瓦尔特的夫人阿尔博提娜是一个聪明的大好人,也是瓦尔特政治活动的坚定支持者。在他们的结婚典礼上,安东·莱彼德说:“阿尔博提娜,你现在是与一个已经结了婚的人结婚,瓦尔特在与你结婚之前早就与政治结了婚。”正是在西苏陆家的休息室里,我认识了我的第一位妻子艾韦琳·马赛。她是一个安静而漂亮的农村姑娘,她似乎没有对西苏陆家里来来往往的人过于吃惊。当时,她与阿尔博提娜和皮特·穆达的夫人罗斯一起在约翰内斯堡非欧洲人总医院参加护士培训。艾韦琳来自特兰斯凯的英格考勃,从乌姆塔塔向西还有一段距离。她父亲是矿工,当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她父亲就去世了。在她12岁的时候,她又失去了母亲。完成初级教育后,她被送到约翰内斯堡读中学。她与哥哥萨姆·马赛一起生活。萨姆·马赛当时就住在西苏陆家里。瓦尔特的母亲玛·西苏陆是艾韦琳的祖母的妹妹。西苏陆夫妇拿艾韦琳当掌上明珠,他们给了她许多爱。第一次与艾韦琳见面不久,我就约她出去玩,并很快坠入了爱河。几个月后我要求她嫁给我,她答应了。我们在约翰内斯堡土著人传教的教堂里举行了公证式结婚典礼。只需要签个字并有人证婚就算结了婚,因为我们办不起传统式结婚典礼,也办不起结婚筵席。我们当时最迫切的问题就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开始时,我们住在位于奥兰多东面的她哥哥家里,后来又住在深矿市她姐姐家里。她姐夫姆孙古利·穆古达尔瓦是矿上的一个职员。1946年发生的几个重大事件决定了我的政治发展和斗争方向。首先是矿工大罢工,整个矿脉地区有7万名非洲矿工参加了罢工。这使我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J. B.马科斯、旦·图鲁麦、高尔·瑞德贝和许多非洲人国民大会积极分子的发动下,非洲矿工工会(AMWU)于20世纪40年代一直酝酿组织这次大罢工。矿脉地区有40万非洲矿工,他们多数人一天只挣两个先令。矿工工会多次要求矿业协会最少一天支付每个矿工10先令,另外给矿工提供住处并每年提供两周的休息时间。矿业协会对矿工工会的要求不予理睬。在这次南非历史上最大的罢工中,矿工们团结一致,坚持罢工一周。政府野蛮地进行了报复,领头罢工的人遭到了逮捕,矿工大院被警察团团围住,非洲矿工工会各办公室遭到了洗劫,游行队伍遭到了警察的野蛮镇压,有12名矿工被打死。土著人代表委员会以休会表示抗议。我有几个亲戚是矿工,罢工期间我看望了他们,同他们讨论了出现的问题,对他们表示支持。J. B.马科斯是非洲人国民大会的资深会员和共产党党员,当时任非洲矿工工会的主席。马科斯出生在德兰士瓦的一个混血家庭里。他是一个富有魅力而十分幽默的人,高高的个头,肤色不太黑。在罢工期间,我经常同他一起从一个矿到另一个矿,与矿工交谈,谋划斗争策略。从早到晚,他一直表现出冷静而理智的领导才能,他的幽默甚至可以使大的危机化险为夷。矿工工会组织及其控制矿工的能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是在这样的野蛮镇压面前,工会组织仍然没有失控。最终,政府占了上风:罢工被镇压,工会被破坏。这次罢工使我与马科斯开始建立了亲密关系,我经常到他家去拜访他,一起详细讨论我对共产主义所持的反对意见。马科斯是共产主义坚定分子,但是,他绝不会亲自反对我的观点。他认为,青年人信仰民族主义是很自然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经验的丰富,我的视野会更宽阔。我与摩西·考塔尼和玉苏福·达杜也讨论过同样的问题,他们两人与马科斯一样,都认为共产主义必须与非洲的形势相结合。非洲人国民大会的其他共产党人谴责我和其他青年团员,而马科斯、考塔尼和达杜绝不会这样做。罢工后,有52人被逮捕并起诉,其中包括考塔尼、马科斯及其他共产主义者。开始他们被指控煽动罢工,然后又被指控挑动叛乱。这是一种政治审判,是一种政府表示不会对红色威胁手软的努力。同年,另一件重大事件迫使我彻底改变了对政治工作的态度。1946年,史末资政府通过了《亚洲人土地占有权利法》。这个法律禁止印度人自由迁移,限制印度人居住和经商的区域,严格禁止他们购置不动产的权利。作为回报,他们以白人替代者的身份被授予议会代表权。德兰士瓦南非印度人大会主席达杜医生把这种禁令和提供议会代表权谴责为“一种虚伪的选举权的虚假授予”。而大家把这个法律叫做《贫民窟法》,视之为对印度社团的严重污辱,是《社团区域法》的前奏,最终将限制全南非有色人的自由。印度社团非常气愤,他们发起了为时两年、协调一致的消极抵抗运动来反对这些措施。在达杜医生和纳塔尔南非印度人大会(NIC)主席G. M.奈克医生的领导下,印度社团开展了群众运动,其组织和献身精神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家庭妇女、牧师、医生、律师、学生、商人和工人,都走上抗议斗争的前线。两年中,他们不怕牺牲、坚持战斗。他们多次举行群众大会,占领白人保留的土地,至少有2000名志愿者被抓进了监狱,达杜医生和奈克医生都被判处6个月的重体力劳动。参加这个运动的组织仅限于印度社团,并不鼓励其他社团组织参加。即使如此,埃克苏玛医生和其他非洲领导人还是在几次会议上讲了话,与青年团一起对印度人民的斗争给予道义上的全力支持。政府用严厉的法律和威胁对这次抵抗运动进行镇压,但是,我们作为青年团团员并以非洲人国民大会会员的身份亲眼目睹了印度人民以非洲人和非洲人国民大会没有采取过的方式对种族压迫表示反对。伊斯梅尔·弥尔和J. N.辛格中止了学业,告别了他们的家人,走进了监狱;阿迈德·卡特拉达还是一位中学生,也被投进了监狱。我过去经常去阿米纳·帕哈德家里去吃午饭,那时,这位漂亮、动人的女士忽然为了信仰而放下围裙被关进了监狱。如果我过去曾经对印度社团反对压迫的精神有过怀疑,那么,现在我对此不再有任何怀疑。印度社团的斗争在我们青年团所要求的那种反抗斗争方式方面成了一个典范,从而在人民中灌输了一种反抗和激进主义精神,使人民不再害怕坐牢,提高了纳塔尔南非印度人大会和德兰士瓦印度人大会(TIC)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他们提醒我们,自由斗争不仅仅是作演讲、召开大会、通过决议和派代表团的问题,而是一个精心组织、发动群众,特别是要有牺牲精神的问题。印度人的这次运动使我回想起1913年的消极反抗运动。在那次运动中,圣雄甘地领导一支喧闹的南非印度人游行队伍,由纳塔尔非法越境前往德兰士瓦。那次运动已经成为历史,而这次运动就发生在我的眼前。1946年初,艾韦琳和我搬进了奥兰多东我们自己租用的一套两室平房里,随后又搬进了奥兰多西8115号稍大一点的房子里。奥兰多西是一个灰尘满布、到处是方盒子式小房子的一个区域,后来成了大索韦托的一个部分。“索韦托”是西南城镇的缩写。我的房子位于一个被这里的居民称作西悬崖的地方,其北面就是迷人的白人居住区。我的新房子的月租金为17先令6便士。房子本身与数百处其他房子一样,都是沿着泥泞的街道建造在巴掌大小的一块地皮上。房顶是标准的铁皮房顶,地面是清一色的水泥地面,厨房不大,后面有斗大的卫生间。尽管外面有路灯,但由于房子都没有通电,所以房内点的是煤油灯。卧室很小,一张双人床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这些房子是城市管理部门专门为必须在城市附近居住的工作人员建造的。为了缓解单调乏味,有的人开辟了一小块花园或把门涂上醒目的颜色。虽然房子很小,但它是我拥有的第一个真正的家,我因此感到非常自豪。一个男人直到有了自己的房子后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所房子将是我以后多年的唯一住处。政府之所以把这个房子分给我和艾韦琳,是因为我们不再是一个两口之家,而是一个三口之家。那年,我的第一个儿子马迪巴·泰姆比基勒降生到了这个世界。他被起了个马迪巴的氏族名字,但是,大家都称呼他的小名泰姆比。他是个健康活泼的小男孩,多数人都说他更像他的母亲。现在,我有了继承人,尽管我没有东西可以留给他。但是我留给了他曼德拉这个姓和马迪巴这个氏族名,这是一个考撒男性的基本责任。我最终有了一个固定的住所,实现了由到别人家做客到在自己家里招待客人的转变。我妹妹丽比叶和我们住在一起,我把她送到铁路对面的奥兰多中学去读书。按照我们的文化习惯,一个家庭的所有成员都有责任款待本家庭的其他成员。我亲属众多,又有新的房子,这两条就意味着我有许多客人。我几乎没有时间去享受家庭生活,但是,我热爱家庭生活,我喜欢与泰姆比一起玩,给他洗澡、喂食,讲故事哄他睡觉。事实上,我喜欢与小孩们玩耍和聊天,这也一直是使我感到最安逸的事情之一。我喜欢在家里松弛一下,静静地读书,闻着从厨房里沸腾的锅中散发出的甜甜的、香喷喷的饭菜味。不过,我很少在家里享受这一切。那年下半年,迈克尔·斯克特牧师开始在我家居住。斯克特是一位英国国教会的神职人员,也是一位伟大的非洲人权运动的战士。有一个名叫科莫的人一直在找他。科莫正在约翰内斯堡外面的一个棚户区谋求住处,而政府打算对那个地方实施搬迁。科莫要求斯克特出面反对这个搬迁计划。斯克特说:“只有你要占的那个地方也算上我的一份,我才帮你这个忙。”他准备搬到那个棚户区并在那里传教。斯克特为无家可归的人在一个岩石圆丘上建造了一个棚户区,这个棚户区在北非战争结束后被居住在那里的人称作“陶布卢克”。礼拜天早上,我有时带泰姆比去那里玩,因为他喜欢在那里捉迷藏。在斯克特建立起他的传教点之后,他发现科莫正在侵吞人们为反对搬迁而捐的钱财。当斯克特去找科莫理论此事时,科莫把斯克特从棚屋里轰了出来,并威胁说要要他的命。斯克特来奥兰多我的家中避难,并带了一个名叫德拉米尼的黑人神甫。德拉米尼也有妻子儿女。我家很小,斯克特住在会客室里,德拉米尼一家住在另一个房间里,而我只好把所有的孩子都安排在厨房里。斯克特是一个很谦虚、很平易近人的人,而德拉米尼则有点难以相处。有时,他抱怨饭菜不好。“看这里,”他说,“这块肉太瘦、太硬,根本没做熟,我不喜欢吃这种肉。”斯克特对此感到很吃惊,并劝他不要挑剔,但德拉米尼却不在乎。第二天晚上,他可能又说:“好,这次比昨天好了点,但是离好吃还差得远。曼德拉,你夫人就是不会做饭。”德拉米尼间接地使问题得到了解决,因为我想尽快让他离开我家,所以,我亲自到了那个棚户区,说斯克特不像科莫,是他们的真正朋友,要求那里的居民在这两个人中挑选一个。他们随后组织了选举,斯克特在选举中取得了胜利。于是,他又搬回了棚户区,并把德拉米尼神甫一起带回了棚户区。1947年初,我完成了不可或缺的三年见习期,在“维特金-希代尔斯基-埃代尔曼”律师事务所里的合同见习期已满。我决心做全日制学生,以便获得法律学士学位,这样我就可以通过自己努力开启律师生涯。我在希代尔斯基那里每月挣8英镑10先令1便士的薪金没有了,这种损失简直就是灾难性的。我向约翰内斯堡南非民族学院的班图福利信托公司申请250英镑贷款,以支撑我的学业。这笔钱包括大学学费、教科书费和生活用度。最后,我获得了150英镑的贷款。三个月以后,我又向福利信托公司写了申请,说明我太太要休产假,每月我们将失去17英镑的工资,而这个钱是我们生活所绝对必需的。我真的又得到了一笔贷款,我为此而非常感激,但是贷款后的境况却很不幸。我女儿马卡紫薇的出生并没有什么困难,但是,她的体质比较差。从此之后,我们担心会发生最坏的情况。许多夜晚,艾韦琳和我轮流看护着她。我们不知道是什么病正在危及这个小女孩的生命,医生也没有说清她到底患的是什么病。艾韦琳以一位母亲的不知疲倦和一位护士的专业技术监护着这个小生命。当九个月大的时候,马卡紫薇夭折了。艾韦琳十分伤心,唯一能减轻我的悲伤的事就是设法安慰她。在政治上,不管你考虑得多么周密,环境条件常常起到决定性的作用。1947年7月,我与莱彼德就青年团的事举行了一次非正式的讨论。他对我说,他的胃突然疼痛,而且伴随着发冷。当疼痛恶化时,我把他送进了嘉勉医院,当天夜里,他就去世了,当时他只有33岁。许多人为他的去世而感伤,瓦尔特·西苏陆似乎无法忍受这种巨大的悲痛。他的去世是非洲青年运动的一大损失,因为莱彼德是思想的洗礼盆,他能把其他人吸引到这个组织里来。莱彼德的职务由皮特·穆达接任,他的分析方法、清楚而简单地表达自己的能力和丰富的斗争经验,使他成为一个卓越的政治家和青年团的杰出领袖。穆达比较瘦弱,不愿意多说话。他对不同的观点能够兼容并包,他的思想比莱彼德更成熟、更先进。我认为,穆达的领导水平在莱彼德之上。穆达认为,青年团应当在非洲人国民大会内起到内部增压器和民族起飞的翅膀的作用,以便把非洲人国民大会推向一个新的纪元。那时,非洲人国民大会连一个全日制工作人员都没有,组织一般很差,运行缺少计划性(后来瓦尔特成了非洲人国民大会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专职职员,薪金极为微薄)。在Z. K.马修斯和人类学讲师戈佛雷·皮彻的指导下,穆达在福特黑尔大学建立了青年团支部。他们在那里招募大学生,为青年团吸收新鲜血液和思想,其中最杰出的是马修斯教授的儿子乔和罗伯特·索布克韦。罗伯特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演说家和卓越的思想家。穆达在民族主义方面比莱彼德温和,他的思想没有莱彼德那种激进的色彩。他仇恨白人压迫和白人统治,但不是仇恨白人本身。他对共产党也不像莱彼德和我那样极端。我是青年团员中对白人内部左派持怀疑态度的人。尽管我有许多白人共产党朋友,但我警惕白人对非洲人国民大会的影响,反对与共产党联合行动。我担心,共产党会在联合行动的幌子下接管我们的民族运动。我认为,我们的运动是纯粹的非洲民族主义运动,而不是马克思主义或多种族主义运动,通过这种运动可以使我们获得自由。我甚至与青年团中的几个同事一起在主席台上闹事,扯掉标语,抢夺麦克风,破坏共产党的大会。在12月份召开的非洲人国民大会全国大会上,青年团通过了一项决议,要求驱逐共产党人。但是,我们遭到了惨重的失败。尽管受1946年印度非暴力反抗运动的影响,我担心印度人同担心共产党人一样,害怕他们谋求在非洲人国民大会中获得主导地位,部分原因是他们在受教育、经验和训练方面都优于我们。1947年,我被选进德兰士瓦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执行委员会,在德兰士瓦省非洲人国民大会主席C. S.拉默哈诺的领导下工作。这是我在非洲人国民大会中的第一个正式职务,它代表着我献身这个组织的一个里程碑。直到这个时候,我所作出的牺牲仅仅是周末不能在家陪伴我的太太,晚上回家很晚。我没有直接介入任何大的运动,我还不懂得一个自由战士的生活是何等危险和困难。我不必为我的献身而付出大的代价。自从被选进德兰士瓦省执行委员会,我开始认识到自己与非洲人国民大会是一个整体,不论是希望还是失望、成功还是失败,我此时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事业之中。拉默哈诺是另一个让我受益匪浅的人士。他是一个坚强的民族主义者和卓越的组织者,能权衡不同的看法,从而达成折中。尽管拉默哈诺不同情共产党人,但是他仍然能够与共产党人很好地交往。他认为,非洲人国民大会是一个全国性的民族主义组织,应该欢迎一切支持我们事业的人。1947年,在印度非暴力反抗运动的启发下,埃克苏玛、达杜、奈克分别以非洲人国民大会、德兰士瓦南非印度人大会和纳塔尔南非印度人大会主席的名义签署了“医生公约”,同意联合起来反对共同的敌人。这是朝着非洲人与印度人联合在一起所迈出的重要一步。不是创立一个核心政体去领导所有的运动,而是同意在共同利益问题上开展合作。后来,“非洲人民组织”(APO)也参加了这一合作。当时,非洲人民组织是一个有色人的组织。不过,这种协议至少是一种尝试,因为每个民族集团所面对的问题不尽相同。例如,“通行证法”只影响印度人和有色人,而《犹太人法》对印度人的抗议活动是一种促进,但对非洲人也有影响。有色人当时更关心种族划分和工作保留问题,而这些问题并没有严重地影响到非洲人和印度人。“医生公约”为将来非洲人、印度人和有色人之间的合作奠定了基础,因为它关系到每个民族的独立,并且也说明通过一致行动可以获得成效。“医生公约”在全国促成了一系列非激进的反政府运动,其目的是把自由斗争中的非洲人、印度人团结在一起。在这些运动中,首先是第一次德兰士瓦和奥兰治自由邦人民公投选举大会,这是一个把选举权推广到全南非的运动。在我主持的一次非洲人国民大会紧急会议上,埃克苏玛宣布了此事。当时我认为,这一运动将在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控制之下进行,但是,当我得知非洲人国民大会不准备领导这个运动的时候,德兰士瓦执行委员会决定,非洲人国民大会应当立即从运动中退出。当时,我的想法是非洲人国民大会应该只介入自己领导的运动。与关心运动能否成功相比,我更关心谁能获得信任。即使在退出运动之后,非洲人国民大会德兰士瓦省主席拉默哈诺又发表了一个紧急声明,号召本省非洲人参加普选,明确反对德兰士瓦执行委员会的决定。这是执行委员会不能容忍的背叛行动。在为解决这个问题举行的一次会议上,有人要求我提出一个不信任动议,反对拉默哈诺违反执行委员会的决定。我感觉在义务与个人忠诚之间、组织责任与个人友情之间存在着尖锐矛盾。我十分清楚,我将要谴责的是这样一个人的行动——我对他的忠诚和奉献毫不怀疑,他在解放斗争中的牺牲远比我的牺牲要大;我知道,他号召采取的这种行动实际上是崇高的行动,因为他认为非洲人应该帮助他们的印度兄弟。但是,拉默哈诺违抗上级的决定,其性质是严重的。虽然像非洲人国民大会这样的组织是由个体组成的,但是,它比任何一个个体都要大,忠于组织胜过忠于个人。我同意带头对他展开斗争,于是提出了谴责他的动议。这种谴责得到了奥利佛·塔博的支持,这在非洲人国民大会内部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支持其主席的与会者与站在执行委员会一边的与会者之间展开了唇枪舌剑,会议在混乱中收场。斗争是我的生命在1952年年末召开的非洲人国民大会年会上,我们的领导班子有了新的变化。非洲人国民大会任命了新的、更有朝气的主席,开创了一个新的、更积极的时代,即阿尔伯特·鲁图利酋长时代。按照非洲人国民大会宪章,我作为德兰士瓦省级非洲人国民大会主席,成了非洲人国民大会四个副主席之一。而且,全国执行委员会任命我为第一副主席。鲁图利作为为数不多的有实权的酋长之一,积极主持非洲人国民大会的工作,坚决抵制政府的种族歧视政策。鲁图利是“基督复临安息日会”的一位牧师的儿子,生于当时的南罗德西亚,受教育于纳塔尔。他在德班附近的亚当学院接受过师范教育。他个头相当高,体格粗壮有力,皮肤乌黑,笑声爽朗;他谦虚而非常有信心,很有耐心,是一个坚韧不拔的人;他讲话不慌不忙,口齿清楚,好像每个字都一样重要。我在20世纪40年代第一次见到他,他当时是土著代表委员会的一个成员。1952年9月,距离召开非洲人国民大会年会只有几个月,鲁图利被召到比勒陀利亚。他被下了最后通牒:政府要求他必须放弃非洲人国民大会会员身份,并不再支持反抗运动,不然,他将被免去已当选并由政府支付薪水的酋长职务。鲁图利是一位教师,是虔诚的基督教教徒,也是引以为豪的祖鲁部落酋长。不过,他更是坚定地献身于反抗种族隔离斗争的志士。鲁图利拒绝辞去非洲人国民大会的职务,因此,政府撤销了他的酋长职务。作为回应,他发表了一项原则声明:“通向自由的道路避不开十字架。”在声明中,他重申对非暴力消极反抗运动的支持,并用至今仍悲哀地回响着的一句话对他的选择进行辩护:“谁会否认我30年的生命中一直在徒劳地、耐心地、顺从地、谦让地叩响那扇紧闭且上了闩的大门?”我支持鲁图利酋长,但是,我却不能出席会议。开会前几天,全国52名非洲人国民大会的领导人遭到了禁止,6个月内不准出席任何会议或集会。我就属于这52人中的一员。6个月中,我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约翰内斯堡地区之内。对我的禁止包括参加各种会议,并不仅仅限于政治性会议。例如,我连我儿子的生日舞会也不能参加,并且也不准我同时与一个以上的人谈话。这是政府对那些为种族隔离而战的领导人实行全面封杀而作出的一系列努力的一部分。他们不让这些领导人说话,对这些领导人实行迫害,限制这些领导人的行动。这也是对我采取的一系列封杀中的第一次,这种封杀断断续续地进行着,直到几年后,我被剥夺了一切自由。禁止不仅是从肉体上进行限制,而且也从精神上进行禁锢。禁止还会导致一种心理上的幽闭恐惧症,被禁止的人不仅渴望行动自由,而且渴望精神上的逃脱。禁止是一种危险的处罚,因为被禁止的人并没有被铐在或锁在监狱里。监狱就是法律、法规,这种法律、法规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违反的,并且常常被违反。一个人可以短时间地迅速走开,并且可以暂时幻想自由,但禁止后面隐藏着的影响是,被禁止的人在某个时刻开始感到压迫者并非不存在,而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尽管不准我参加1952年的年会,但是,有人立即把会上发生的情况告诉了我。一个重要的决定在当时是要保密的,不能公布于众。与许多其他人一样,我相信政府将会宣布非洲人国民大会和南非印度人大会为非法组织,就像宣布共产党为非法组织一样。政府似乎必然要尽快禁止我们以合法组织开展工作。心里想到了这个问题后,我建议全国执行委员会必须有一个应付不测情况发生的方案。我说,我们作为人民的领导人,如果没有这样的方案,那就是失职。全国执行委员会让我起草一个能使非洲人国民大会在地下运转的方案。这个方案被人们称作“曼德拉方案”,简称“曼氏方案”。曼氏方案的主导思想是建立一种能使非洲人国民大会上下政令畅通的组织体系,通过这个体系,最高层形成的决议不需要召开会议就可迅速传达到整个组织。换句话说,通过这个组织体系,一个非法的组织仍然可以继续发挥作用,被禁止的领导人仍然可以继续起到领导作用。曼氏方案可以使非洲人国民大会招募新会员,能够对地方和全国性问题作出反应,使会员与地下领导之间保持正常的联系。我与非洲人国民大会和南非印度人大会的领导(包括被禁止的和没有被禁止的)召开了几次秘密会议,共同讨论方案的内容。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最后完成了这个组织系统的起草工作。该系统涉及面很宽,适合地方的条件,也不会挫伤个人的积极性。就详细程度而言,它足以保证工作秩序。最小的单位是基层组织,在城市内,一个基层组织基本由一条街上的10户人家构成。每个基层组织有一个组织人负责。如果一条街道有10户人家以上,那么街道组织人将负责整条街道的组织工作,基层组织者要接受街道组织人的领导。几条街道组成一个区,这个区由一名区长负责,该区长又对非洲人国民大会当地分支机构的书记处负责。当地分支机构的书记处是分支执行委员会的基层委员会,负责向省级书记报告情况。我们主张,每个基层组织和街道组织者应当熟悉本组织内的每个人和每个家庭。因此,组织者就会得到本组织内各组织成员的信任,并且也会知道谁值得信任。基层组织人负责召集基层会议,组织政治学习班,并收缴会费。基层组织的组织人是该方案的关键环节。尽管这个方案从战略上主要是以市区为主,但是,该方案也适合于农村地区。该方案被采用了,并准备立即实施。我们随即通知各分支机构开始准备秘密调整组织机构。尽管多数分支机构都接受这个组织方案,但是边远地区的分支机构的某些人士却认为,这个计划是约翰内斯堡为加强对边远分支机构控制的一种努力。作为曼氏方案的组成部分,非洲人国民大会引入了对全国会员讲授政治基础知识的机制。这种讲座的目的不仅是对会员进行教育,而且也是一种把全国非洲人国民大会团结在一起的方法。讲座由分支机构的领导人秘密进行,听过讲座的会员依次再把听到的讲座内容传达给各基层成员。开始,讲座内容不太系统,几个月后,我们有了成套的课程。当时有三种教材,即《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我们是如何被统治的》和《变革的必要性》。在第一种教材中,我们讨论了世界和南非之间不同的政治和经济制度。这是一种概括了解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发展情况的教材。例如,我们探讨了南非黑人如何作为一个种族和经济阶级受压迫的问题。讲授者多数都是被禁止的会员,我本人也经常在晚上开授讲座。这种安排有利于保持被禁止的个人之间的沟通,也有利于使会员与这些被禁止的领导人保持联系。在这个时期,被禁止的领导人经常秘密地单独见面,然后再设法与现任的领导人见面。新老领导人之间配合得很好,决策程序和以前一样,仍然是通过集体研究。我们有时感到,似乎除了必须秘密见面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曼氏方案构思很好,但是,实施情况却并不理想,事实上从来没有真正普及到基层。实施情况最好的地区还是东开普和伊丽莎白港。反抗运动的精神在其他地区早已销声匿迹之后仍然在东开普继续着,那里的非洲人国民大会会员们认为,贯彻曼氏方案是继续反抗政府的有效途径。该方案遇到了许多问题:在会员中宣传不够,没有专职的组织人负责实施或监督,分支机构内常常意见不一致,无法形成实施这项方案的一致意见。有的省级领导人抵制这一计划,因为他们认为这个计划不利于他们的权力。对有的人来说,政府的镇压似乎还很遥远,因此,他们没有必要提前采取措施。但是,当政府的铁拳落下来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任何准备。在反抗运动期间,我的生活遵循着两条不同的轨迹:我在斗争中工作,并通过当律师维持生计。在非洲人国民大会中,我从来也没有专职担任过组织者。非洲人国民大会只有一个专职组织者,那就是托马斯·提图斯·恩考比。我要做的工作必须围绕我作为律师的计划作出安排。1951年,我与“维特金-希代尔斯基-埃代尔曼律师事务所”的劳动合同期满后,我又到“特布兰奇-布雷基施合伙律师事务所”工作。在完成合同约定见习后,我仍然不是一个羽翼完全丰满的律师,我的工作是起草辩护书、发传票、找证人谈话,都属于一个律师在案子递交法庭前必须做的工作。 离开希代尔斯基之后,我找了许多家白人律师事务所,因为当时没有黑人律师事务所。我对这些律师事务所的收费标准很感兴趣。我非常气愤地发现许多获利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对黑人收取的刑事案件和民事案件律师费远远高于他们对富裕的白人当事人的收费。在“特布兰奇-布雷基施律师事务所”工作了大约一年后,我又加入了海尔曼-迈克尔合伙律师事务所。这是一家思想自由的律师事务所,也是一家为数不多的对黑人收费合理的律师事务所。另外,这家律师事务所以热心于黑人教育著称,他们在捐助黑人教育方面非常慷慨。海尔曼先生是律师事务所的第一合伙人,在很少有人关注黑人事业之前就开始参与黑人事业。该律师事务所的另一个合伙人罗德尼·迈克尔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一位退伍军人,思想也十分开明。他是一名飞行员,几年后,他帮助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人在镇压最严重的时期飞离南非。迈克尔的唯一恶习是抽烟,他一天到晚都在办公室不住地抽烟。我在海尔曼-迈克尔律师事务所工作了几个月,当时我正在准备律师资格考试,一旦通过这个考试,我就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正式律师。几次未能通过考试后,我不得不放弃在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攻读法律学士学位。我选择了参加律师资格考试,因为只有通过这种考试我才能当律师,并且能挣足够的钱养家糊口。那时候,我妹妹和我们在一起生活,我母亲也经常来。艾韦琳当见习护士的工资加上我那点少得可怜的收入,并不足以让家中的每个人都吃饱穿暖。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后,我在H. M.巴斯纳律师事务所当了一名正式的律师。巴斯纳一直是参议院的非洲人代表,是一位比较早的共产党员,也是非洲人权事业的热情支持者。作为一名律师,他是非洲领导人和非洲商会领导层的辩护人。在那里工作的几个月时间里,我经常代表事务所出庭为许多非洲委托人辩护。巴斯纳先生是一个杰出的老板,只要我做好所里的工作,他就鼓励我参加政治活动。在该律师事务所取得经验后,我准备离开那里,去开办自己的律师事务所。1952年8月,我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正式开门营业。我早期能够事业有成,还应该感谢我的秘书祖备达·帕特尔。我是在她去H. M.巴斯纳律师事务所取代讲南非荷兰语的秘书科克女士时认识她的,科克女士拒绝过我的口授。祖备达是我朋友凯西姆·帕特尔的太太,凯西姆当时是南非印度人大会的会员。祖备达没有丝毫种族歧视的思想,她的朋友圈子很大,在法律界认识很多人,在我出去自己开办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她同意跟着我干。她通过她的门路给我带来了大批生意。奥利佛·塔博当时在一家叫“考瓦尔斯基-塔克合伙律师事务所”工作。在他的午餐时间,我经常去看他,我们进的是只有白人才能进的会客室,坐的是只有白人才能坐的椅子。奥利佛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在午餐期间我们主要讨论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事情。我第一次对他产生印象还是我在福特黑尔大学读书的时候。在那里,我注意到他思维敏捷,特别善于辩论,他的冷静和重逻辑的风格可以击败任何对手。更准确地说,这种才能在法庭上更为有用。在去福特黑尔大学之前,他一直是约翰内斯堡圣皮特学校的优秀学生。他遇事冷静,这与我容易冲动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很值得我学习。奥利佛笃信宗教,并且一直期许成为一名神职人员。他也是我的一个老乡,来自旁多兰地区的毕扎纳,是特兰斯凯的一部分,他脸上有明显的氏族印记。我们一起做事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我邀请他跟着我干。几个月后,奥利佛可以从他工作的律师事务所脱身了,于是,我们在约翰内斯堡市中心开办了我们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我们的办公地点设在法官大厦,办公室门上挂着“曼德拉-塔博律师事务所”的铜牌。法官大厦位于约翰内斯堡中心,与市法院前高耸的大理石正义女神雕像相隔一条马路。这座大厦属于印度人,是市内允许非洲人租用办公室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之一。从一开业,“曼德拉-塔博律师事务所”就被委托人围得水泄不通。当时,我们虽然不是南非仅有的非洲人律师,但是,我们的事务所却是南非唯一一家非洲人律师事务所。对于非洲人来说,我们这个律师事务所是首选的最后的求助对象。每天早晨到办公室去上班,我们不得不从拥在走廊里、楼梯上和我们的小会客室里的人群中挤过去。非洲人对于在政府大厦中获得法律援助往往感到失望:从只有白人才能通过的门通过是犯罪;乘坐只有白人才能乘坐的公交汽车是犯罪;使用只有白人才能使用的饮水喷头是犯罪;在只有白人才能在上面行走的海滩上行走是犯罪;晚上11点后在大街上走是犯罪;没有通行证是犯罪;通行证上签字有误是犯罪;在不恰当的地方被解雇是犯罪;在不恰当的地方被雇用是犯罪;在某些地方居住是犯罪;没有地方居住也是犯罪。我们每周都会接待从农村来的老汉,他们告诉我们,他们祖祖辈辈都在一块荒凉的土地上劳作,现在他们被驱逐出了这块土地。我们每周都接待老妪,她们以酿造非洲啤酒作为她们微不足道的收入的一种补贴,而现在她们却面临着被判处监禁或被罚她们支付不起的款项的困境。我们每周都会接待一些委托人,他们在同一座房子里已经住了好几十年,但是,现在那里被宣布为白人居住区,他们被迫在没有任何补偿的条件下离开自己的房子。每天,我们都会听到和看到普通非洲人日常生活中遭遇的形形色色的侮辱性事件。奥利佛有惊人的工作能力。他在每一位委托人身上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并不是因为专业上的问题,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有无限同情心和耐心的人。他完全进入了当事人的案情和生活之中,被群众的困境,即作为一个群体的困境和单个人的困境所触动。我很快认识到,“曼德拉-塔博律师事务所”就是普通非洲人的家。这是一个他们可以随时进来并能找到同情和支持的场所,一个不会被拒绝和欺骗的场所,一个他们可以实实在在地为有与自己肤色相同的代表而骄傲的场所。这是我当初选择当律师的原因,我的工作常常使我感觉自己作出了正确的决定。我常常一上午处理五六个案子,整天在法院里进进出出。有些法院对我们很客气,而有的法院则对我们不怎么尊重。即使是我们准备充分,经过论战打赢官司的时候,我们也始终很清楚,无论我们作为律师工作做得多么好,我们也不会成为监察员、地方法官或法官。尽管我们在与能力不比我们强的官员打交道,但是,他们的权威却是建立在他们的肤色基础之上并因他们的肤色而受保护的。我们常常在法庭上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白人证人常常拒绝回答黑人律师的质询。地方法官并不指责他们藐视法庭,而是重复提出他们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例行公事地让警察到庭,向他们提出质询。尽管我能当场抓住他们说话前后不一致和撒谎,但是,他们绝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认为我只不过是“黑人律师”。我记得有一次,一开庭我就被要求确认身份,这本是一个惯例。我说:“我是纳尔逊·曼德拉,是当事人的辩护律师。”地方法官说:“我不认识你,你的执照在哪里?”营业执照是镶在框子里并挂在墙上的证书,并不是律师随身携带的一种文件。这就像是要求人出示大学学位证书一样。我请求地方法官开庭,到时候我会提交我的营业执照。但是,地方法官拒绝听案情,甚至让一名官员赶我出去。这显然违反了法庭的有关规定。这件事最终被上诉到最高法院,我的朋友乔治·毕佐斯律师出庭为我辩护。在听审会上,首席法官批评了那位地方法官的违规行为,并责成另一位地方法官审理那个案子。虽然我是一名律师,但也不能保证受人尊重。有一天,在我的办公室附近,我看见一位白人老太太的汽车被夹在两辆车中间,我立即走上前去帮助她把车推出来。说英语的老太太转身对我说:“谢谢,约翰。”约翰是白人用来向任何不知姓名的黑人打招呼时的称呼,然后她递给我一枚6便士硬币。我很客气地拒绝了。她又一次强塞给我,我又一次谢绝了她。她大声说:“你拒绝6便士,是想要1先令,对不对?但是你捞不到!”她说完后,把钱扔在地上就开着车走了。不到一年,奥利佛和我发现,按照《城市区域法》,没有部一级的批准,不允许我们在市内拥有经营场所。我们的申请被拒绝,但是,按照《社团区域法》我们得到了临时许可。临时许可很快就要到期,当局拒绝为我们办理新的临时许可,要求我们把办公室搬到许多英里之外的非洲人居住区。事实上,我们的当事人到不了那里去。我们认为,这是当局为把我们挤出律师这个行当而出的黑点子。他们不断地以驱逐相威胁,并非法侵占了我们的营业场所。在南非,当律师意味着在一种恶劣的法律制度下工作。那不是一种神圣、平等的法律制度,而是一种根本无平等可言的制度。在这方面,最说明问题的例子是《人口登记法》,这个法使不平等合法化。有一次,我接了一位有色男子的案子。由于疏忽,他被错划为非洲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为南非去北非和意大利参战,但回来的时候,一位白人官僚却把他划成了非洲人。这是一个在南非比较典型的案子,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道德“七巧板”。我不支持也不承认《人口登记法》的原则,但是,我的当事人需要一种代表权,他被划进了他本不属于的那个群体。被划成有色人而不是非洲人,有很多好处。例如,有色人就不需要随身携带通行证。我代表他上诉到人口划分委员会,该委员会负责审理有关《人口登记法》的案子。该委员会由一名地方法官和两名其他官员组成,他们都是白人。我为这个案子收集了许多证据,检察官也正式表示他不反对我们的上诉。但是,那位地方法官似乎对我们收集的证据和检察官的意见不感兴趣。他直视着我的委托人,并粗暴地让他转过身去,让他背对着审判台。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的委托人的肩膀,在发现他属陡肩型后,才向另外两个官员点头示意,确认这个上诉。那时候,当权的白人认为,陡肩是有色人典型的体形特征。这样,这位男士命运纯粹由地方法官对其肩膀的结构形状的认识来决定。我们受理了许多涉及警察施暴的案子,尽管我们的胜诉率很低。警察施暴问题通常难于取证。警察很聪明,总是拘留被施暴的犯人很长时间,直到他的伤势愈合。而且,警察的陈述常常与我们的委托人的陈述不一致。地方法官自然是站在警察一边。警察监管下的验尸官所作的死亡结论常常是“多种原因造成死亡”,或者作一个模糊不清的解释,使警察轻易摆脱责任。当我受理约翰内斯堡以外的案子时,我就申请暂时对我解除禁止,而且常常会得到批准。例如有一次,我去东德兰士瓦为卡罗莱纳镇的一个当事人辩护。我的到来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因为许多人以前从来没见过非洲人律师。我受到了当地法官和检察官的热情接待,案子等了好大一阵子才开庭,因为他们就我的职业和怎样成为律师问了我许多问题。当时,法院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城镇居民。在附近的村子里,我遇到了一个当地医生被指控使用巫术的案子。这个案子也吸引了很多人,他们不是来看我,而是看白人的法律是否适用于桑戈人。那位医生在当地有很大的势力,许多人既崇拜他,又害怕他。在法庭上,我的当事人强烈地打喷嚏,使法庭产生了混乱,多数人都认为他正在施巫术。他被证明无罪,不过我怀疑,当地人并不把这次胜诉归功于我的辩护技巧,而是归功于那位医生的巫术。作为一名律师,我在法庭上很红火。在白人的法庭上我并没有感觉黑人低人一等,而是感觉大家不论黑人白人都是法庭上的客人。当我介绍案情的时候,我常常做大幅度的挥手动作,使用夸张的语言。对于法庭规定,我常常是一丝不苟,但是,有时我也同证人使用非正统的语言技巧。我喜欢盘问对方,常常制造出一种紧张气氛。听众席上常常坐满了人,因为城镇上的人把出席法庭当成一种消遣。我记得有一次为一个非洲女士辩护的情景。她在城里做家政工作,当时被指控偷了她“太太”的衣服。依照要求,被偷的衣服被摆在法庭里的一张桌子上。那位“太太”举证后,我走到放物证的桌子前开始质问。我仔细地查看了那堆衣服,然后用铅笔尖挑起了一件女人短衬裤。我慢慢转身走到证人席挥舞着那件女人短衬裤问:“太太,这个……是你的吗?”“不是。”她快速回答,窘迫使她不承认那件短裤是她的。因为这个回答和她所作的证词中存在着矛盾,所以地方法官驳回了这个案子。(本文为腾讯文化独家签约的合作方内容,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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