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创业失败的案例,除了经验不足还有哪些致命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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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职面试时怎样描述自己的优点和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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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职面试时,面试官经常会问一个问题:“请简单说一下你的优点和缺点。”对于这个问题,网络上流行着很多答题策略,有的职场新人直接套用,把“自己的优缺点”流利地背诵出来。在回答此类问题时切忌死记硬背,要根据职位特点有针对性地回答。  关于优点  面试官问应聘者这个问题有两个目的:第一,判断应聘者是否真实地阐述了自己的优点。第二,应聘者所阐述的优点是否是这个职位所需要的素质。  准备工作:  (1)在面试之前就找出自己的3-5个优点;  (2)为每个优点找出几个例子,最好来自学习、工作和生活等三个方面;  (3)在这3-5个优点之中,精选出一两个和所申请职位最吻合的优点。  关于缺点  表述缺点时,既要结合本人实际,并选择无碍面试的那些,并力争把缺点转化为优点。  面试时谈及个人缺点,可以遵循以下几个原则:  1.坦然承认,博得认同 如果是自己的缺点,最好的办法还是坦然地承认它。为自己的缺点辩驳也无济于事,重要的是如何使别人在感情上认同你谈及自身缺点的态度。  2.消除误会,缩小隔阂 有的“缺点”并不是缺点,而是一般意义上的误会造成的,这时你应及时澄清,缩小与面试官的心理隔阂。  案例:  一名出身于高干家庭的求职者,到一家普通单位求职面试,他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说:“我的父亲是高干,但他对我的要求非常严格,家中虽有保姆,但洗衣服等家务活从来不让保姆帮我做,而是让我亲自动手做。由于我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从不依赖父亲的职权,所以到你们单位,多大的苦,我都能吃。”  出生于高干家庭,可能会被他人误认为“不能吃苦”,但这位应聘者从父亲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入手,谈到对家庭出身的看法和自己的生活态度,以此让面试官了解自己吃过苦、能吃苦的优秀品质。如此,他就缩短了与用人单位的距离,使企业觉得其就是可造之材。  3.明谈缺点,实论优点 有时面试官会对求职者提出一些尖刻的问题:“你在从事某项工作时有哪些缺点或不足?”有的求职者连连摇头回答说没有;有的求职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的缺点就是特散漫,不愿意受纪律约束”,或回答一些从事某项工作时的致命缺点,令人哭笑不得。这样的求职者,有哪家企业敢要?相反,有些人的回答却令面试官赞叹不已,他们既不掩饰回避,也非直截了当,而是结合职场新人的共同弱点(如缺乏实践经验、社会阅历较浅等),联系本专业的发展趋势(如知识结构不甚合理、专业知识不足以应对新的挑战等)及自身个性中的缺憾(如过分追求完美,开拓精神不够,或过于追求工作效率,小心谨慎不足等),说一些自己正在克服和能够改正的一些弱点,谈理想与现实中的差距,讲那些表面是缺点实则对某项工作有益的个性,既体现出了谦逊好学的美德,又正面回答了难题。  心理研究表明人际交往存在三种状态:一种是权威式,一种是理智式,一种是冲动式。在面试中更加需要理智式的交往,而理智来自于充分准备和深思熟虑,而不是幼稚冲动。一个人有缺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认它、改正它,反而强词夺理不愿承认。从辩证的角度来看,缺点与优点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前提是要正确地认识缺点,真真正正地改正缺点。“横看成岭侧成峰”,对于缺点本身来讲,有些“缺点”对某种工作来说恰恰是优点;对有缺点的人来说,无论是消除误会还是坦然承认,都会使消极的评价转化为积极的评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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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权威支持(北京) 电 话:010- 传 真:010-创业路上的五大致命弱点 : 经理人分享
创业路上的五大致命弱点
在创业的道路上是很艰辛很漫长的,会消磨你的热情和勇气,但是创业的成果是收获巨大的,下面我们来看看创业五大致命弱点,欢迎大家阅读参考。
一、太心急扩张,烧钱过快
2011年世纪佳缘正式上市,这让不少人开始关注并启动婚嫁网项目,这个时候有客户找到我们开发一个婚嫁网系统,项目是由七八个朋友筹资50万启动的,但他们都对开公司运营网站没有任何经验,所以没有发展规划,网站都还没有做好,离完成还有2个月的时间,就请了二十多个销售红娘来,这样造成二十多个销售红娘十分空闲没事干,但是没事干也要发工资啊,最后导致网站正式上线运营没多久钱就用完了,公司被迫关门。其实创业初期公司不需要一下子拉起这么多人,毕竟公司还需要熬一段没有收入的时期,所以控制成本和发展节奏很关键。
二、没有调研项目适用人群,难启动
这是一个在线订水网站的项目,他能让订水的客户通过订水获得的积分用来到其他商家进行消费或换购,他设计出一条貌似不错的生态链,但是他缺乏渠道运作经验,而且对这三个群体没有做足功课,所以很难打开市场,当生态链里有其中一个角色缺席,这个生态链就无法运作下去,这也导致后期信心不足让项目步入接近放弃的状态。
三、思路混乱,盲目最求完美
做项目的时候不能盲目追求完美,特别是在项目还在摸索阶段的时候。这是一家专为外国品牌企业在中国开连锁代理的招商网站,这个模式在中国互联网上确实没有,那算他是首创吧,但是由于没有很好的样板网站参考,导致网站开发过程中经常出现十分多的功能变动,例如看到facebook有个展示效果不错的功能就要我们加上去,或者看到某某网站封面展示方式不错又加上去,一直没完没了的增加和改动,一直最求最美最炫的效果。有些朋友觉得根据协议可以有权拒绝非协议上的开发功能,或对其新提出要求的功能进行额外收费,其实做过建站项目的朋友一定会有同感,这样的情况如果和客户闹僵后期的费用就没指望了,当然我们现在已经规范开发流程,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少了。不过这个都不是重点,经常反复修改导致项目上线时间无限延长,这样会让项目错过很多发展时机,所以最好先做一个beta版出来,然后根据真实用户使用情况来不断修整,而不是自己YY,自认为用户喜欢这样。
四、盲目复制别人的项目
有一个客户他看到别人做熏习机卖得挺不错,所以自己也想做。这种熏习机很贵,说白了就是一台带硬盘的音箱而已,里面放一些国学,三字经等没有版权的早教音频,这样就卖到1500元,十分暴利,但是光看到别人在淘宝上卖得可以,但是没有真正分析到底别人是如何做到的,就盲目上马,这样很容易造成大量积压亏损的,特别是这样的定制硬件设备,都要有一定的货量才能生产的,起步费用还挺高的。而且这样的暴利产品很大程度是依靠不少的竞价费用和销售代表的销售功力,当你光投入硬件的钱就已经把你拖住的时候,建议还是要慎重考虑后续的营销成本。最后这个客户被我们详细给他分析一轮后就放弃这个项目,现在已经开展新的更有前景的项目了。
五、用传统做生意的思维经营互联网
我有一位多年好友,他表哥做服装批发的,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跟他一起去他表哥的公司看看。由于2012年是服装行业面临最大严冬考验的一年,很多厂商都出现大量积压无法出货的情况,他表哥的公司也不例外,所以想到做互联网批发。他想低成本运作看如何做,我问他能否接受一件代发,他们都很大反应,一件代发那还叫批发吗?其实他们心里也知道,现在很多来服装城进货的都是淘宝卖家,他们都不会大量批货,而是东挑几件,西挑几件来进货,当觉得好卖才会大批量进货,现在的互联网把整条产业链形成了倒推趋势,都是根据需求来进货,而不像以前盲目大量进货。所以如果要在互联网做生意必须要扭转商业思维,现在他们的目标客户主要出货渠道是淘宝,所以必须学会淘宝思维,淘宝店主的主流思维就是不压货销售,这也是试销的一种,他们很多会买一件回来拍摄,然后放上网试探销量。就算后续销量还可以都只是几件或十来件进货,这种小额批发成为互联网的主流模式。所以想把生意转成互联网,就必须要用互联网思维来做才会获得成功。
创业除了有想法、有激情,还需要有理性的判断思维,懂得量力而为。创业之前可以多问问,多了解,不用怕想法被人剽窃,因为在你想到的时候,可能有很多人已经想到了。所以现在有想法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把项目落实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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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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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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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青岛郊区尸体标本加工厂。
“杨先生,谢谢光顾。请问你从哪里知道我们工厂的?”接待小姐脸上带着职业的笑容,问
“我看过你们德国老板三年前在香港举办的人体标本展览,当时有几十万香港人参观。”
“哎呀,我知道,香港的这次展览光门票就让我们老板赚了一千多万港币呢。不过这不是他
那次展览最大的收获。”工厂接待小姐一边陪着杨文峰参观,一边饶有兴致地介绍。“来香
港办展览之前,就有人劝我们德国老板,说中国人特别迷信,最忌讳人的尸体----可是我们
老板就干了,结果几十万香港人参观了展览,他们对尸体加工成的标本的兴趣竟然远远超过
西方人,我们老板那时就决定到中国设立这个尸体标本加工厂。目前我们这个人体加工厂是
他在全球拥有的规模最大的一家,有工人一千八百六十人,每年处理加工六千多具尸体----
“尸体都是从哪里来的?”杨文峰打断她。
“尸体都是从海外运来的。”
“哦,那----那有我这么高的吗?”杨文峰试探着问。
接待小姐吃惊地看了一眼杨文峰,随即笑了,说:“你以为德国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吗?其实
很多尸体都和你一般长短。因为尸体是泡在药物中运过来的,运来后我们的技工使用特殊药
物处理,再经过一定的工序前后需时九个月才能制成人体标本,所以人体标本已经是比尸体
活着时短了四分之一的。”
杨文峰点点头,这时他们经过墙上标有蓝色中英文字体的“一车间”,小姐介绍道:“这里
我们把从世界各地主要是德国运来的尸体集装箱打开,把一具具冷冻的尸体取出来,然后要
先清除掉内脏,再分别把尸体泡在密封的药物箱中。这个药物配方是我们老板发明的,就象
你每天喝的可口可乐的配方,都是在全世界有专利的绝密呀。尸体在这里泡六个月,之后运
到第二车间,叫风干车间,主要进行防腐和风干处理。在这里完成后,尸体变得好象金华火
腿一样,特别耐放,无论什么气温条件下都不会变质,而且正如金华火腿一样,就算摆放在
超级市场,也不会招苍蝇虫子的。接下来的一道工序就是第三车间,在那里工作的都是经过
老板自己亲自培训至少六个月的技术员,他们的任务是把这些处理后的尸体精雕细刻,并根
据顾客要求制成各种姿势,有的仿佛打球时正在跳跃的样子,有的只要你塞一只枪在他们手
里,就好像可以立即奔赴战场去投入战斗的战士,有的可以做成性交十八式,还有的如果摆
放在公共图书馆里的话,你一定会以为是有人在那里看书而轻手轻脚的。最后,我们再使用
特殊的技术把尸体固定成这些丰富多彩的姿势。这个技术目前只有我们老板拥有,姿势一旦
固定,就算你身强力壮,也无法把他们改变。我们的人体标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对于人体
各肌肉和面部表情的刻画细致入微,我们的人体制成品脸上喜怒哀乐栩栩如生,而且可以五
十年不变。”
“别的工厂工人都下岗了,你们还在招工,看来你们的生意不错。”杨文峰捂着鼻子说。
“我们的产品是供不应求。”接待小姐说到这里忍不住自豪起来。“最早只是医学实验室和
医科大学购买作为教学之用,后来很多机构都找我们订购,现在连个人都喜欢买一个尸体标
本回去摆在家里或者办公室作装饰------”
“都是外国人买?”杨文峰问。
“不全是,现在中国一些机构也开始向我们买。当初我们老板要在中国开设这个最大的工
厂,就是看重中国市场的潜力。这个工厂当时是以来料(尸体)加工为主的,产品主要是外
销,听说不久还要在中国开第二第三分厂,到时要申请内销呢。哦,对了,杨先生想买一个
什么姿势的标本?”小姐盯着浑身不自在的杨文峰问。
“我,我想买一具坐着开车的尸体。”
“有意思,不过,我们的顾客是买什么姿势的人都有的。我想,杨先生一定是汽车收藏家。
好,我想没有问题,五万元港币可以成交,不过要等一年才有货-----”
“不,我这个星期就要,我可以多加两万元加急费。”杨文峰眼睛看着别处。
那小姐想了几秒钟,把自己的电脑储存器拿出来,装模作样地按了一通,抬起头时松了口
气,“你真幸运,杨先生,正好有一具人体标本是坐在那里的姿势,只要我们稍微加点工把
他的两只手抬起来就行了。我看可以成交,你付款后可以先回广州,产品过几天就可以送
“谢谢!”杨文峰说完,已经没有兴趣再接着参观。
(《致命弱点》之引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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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引子
第一章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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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这里两年多,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这样耐心的敲我的门。这两年多来,几乎记不起有人
敲过我的门,当然,这不包括收租金的房东老伯,那怕我按时交租,他也会时不时借故进来
检查一下房间的状况。
敲门声又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更加急促。我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根据太阳光已经从脚边
晒到屁股,以及夏天阳光在我这个小单间移动的轨迹,估计现在已经过了十点。我仍然一动
不动地眯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等到外面的人失去耐性或者认为没人在房间里而自动放弃。不
过,再次想起的敲门声倒让我先放弃了。我爬起来,扯过床边挂在椅子上的大毛巾缠住下
身,光着胳膊就去开门。门打开时,房东老伯正用颤微微的手把一把钥匙往门孔里塞,看样
子他已经试过好几次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发火,就看见站在他身后一高一矮的两位陌生中年
男人。老房东退到一边,两位中的矮矮的微微有些发胖的那一个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证件,没
等我反应过来就开口说:“我们是警察,你叫杨文峰,是吗?”
我点点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发胖的警察。胖警察一脸的疲惫,身上的T恤衫脏得都分不出
是什么颜色了,深灰色的裤子也是皱巴巴的,同他一起的那位高出很多,也看起来精干不少
的同事站在那里用阴郁的目光盯着我。
“换件衣服吧,和我们到局里去协助调查一件案子!”
我想,大概是在外面等久了不耐烦了吧,他本来应该较客气地说:“请你跟我们一起回一趟
局里,协助调查一件案子。”
我请他们在外面等一下,自己进去换件衣服就出来。两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高个子警
察把头越过我的肩膀向房间里扫了一眼,大概是看到我无法从唯一的装着防盗网的窗户里逃
走吧,他们才一起点头。我一边换衣服,一边故意制造出一些让他们站在门外也可以听到的
声音。我想,他们如果听不到房间里有声音,会紧张的,警察一紧张,我也会紧张。
坐在警车后面,一路上大家都没有交谈。到达广州市汇桥公安分局后,我随他们上到二楼。
胖警察把我带进一间好象会客室样子的房间,高警察向二楼另外一边走过去。胖警察示意我
坐下,问我吸不吸烟,我摇摇头,他不再说话。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高警察开门进来,他手
上拿着三个纸杯和一瓶矿泉水,胳膊下还夹着一卷案卷,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坐下来。
“你好象不感到意外,经常进出公安局吗?”胖子表情诡异地看着我。
“以前来办理过暂住证和临时户口,不过这样坐你们的车进来还是第一次。”
“知道我们叫你来干什么吗?
“你不是说有案子希望我协助调查吗?”
“对!”胖警察觉得有些好笑,“那么你知道是什么案子吗?”
我摇摇头。
“你就说知道还是不知,今后我们问话你都要回答,不要摇头或者点头。” 高警察严肃地
说。他停了一下,想起来了似的指着胖警察说:“他是张科长,我姓李,我们是凶杀科
的。”还没有等他说完,张科长连忙补充道:“他是我们的李科长。”
“张科长,李科长,你们好。”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名字,我觉得有必要正规一点,礼貌一
点,不过介绍我自己就免掉了,“凶杀科”这个词让我不是那么想交谈。比较精干的李科长
脸上棱角分明,有些男子气慨,美中不足的是脸上长着一双三角眼。胖子张科长体形有点较
不清不楚,浑身已经滚圆, 没有什么棱角, 加上双下巴厚厚的,怎么看都不象一名公安战
在我观察他们的这一阵子,他们两位互相使了个眼色,看来他们决定由张科长主审。
张科长清了清嗓子:“你认识谢婉蓉吗?”
我请他重复了一遍名字,“谢婉蓉”这个名字好象听说过,不过经过快速搜索自己的记忆后
我无法把这个名字和某个留在我脑海里的女性对上号。我仍然假装出认真回忆的样子,其实
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多少个有姓名的女性,留在脑海中的大多数女性的脸都是那些我在电影电
视或者商场马路上见到的能够吸引我的,不过都是没有名字的。我不愿意公安同志认为我没
有好好想一想就回答,加上快到四十的人了,我也不愿意公安同志看出来,我脑袋里没有几
个女性的资料。最后,我不无遗憾地说:“我不认识,或者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你能够确定吗?再想想。”
我又装出想的样子,然后边摇头边肯定地告诉他们我不认识有这个名字的女人。
两位科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盯住我,张科长脸上换上了有点开心的笑容,连阴沉严肃
的李科长脸上也隐约现出了一丝笑意,“那就好办了。”李科长说着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走了
一回,又坐下。张科长大大喝了口水,我感觉到他们的心情和房间的气氛一样,明显的开朗
起来。我有些迷惑了,等他们坐下后,我喃喃地问:“我不懂你什么意思,什么好办
“是这样,我们觉得这个案子有眉目了。”
“因为我不认识这个女人的缘故吗?”
“不是,因为你撒谎!”李科长插进来 ,“我们不喜欢嫌疑犯撒谎,可是欲盖弥彰的谎言
却可以帮我们不少忙。”他边说边从案卷中抽出一张放大后的照片,缓缓地从桌子上推过
来。隔着整张桌子,黑白照片上模糊的棱角已经让我感觉到那是一张容儿躺在床上的照片。
她经常在我面前摆出这种撩人的姿势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一半散落在枕头上,另外一半从
雪白的脖子上一直垂落到丰满的胸脯前,一条粉腿微微抬起,下身穿着性感的丁字型内裤欲
露还掩,这一瞬间我十有九次会一泄如注。这些东西闪电般出现在我脑海里,照片已经正正
摆在我的面前,我立时意识到这是公安取证人员拍摄的现场照片。蓉儿嘴巴紧闭,眼睛却睁
得大大的,我的心一阵紧缩,立即避开了照片上那空洞的眼光。
“怎么样,认识她吧?今天早上她的姐妹发现她就这样躺在床上,死了。”
“是容儿!我认识,昨天我还见过她。”我不想再看照片,但我可以肯定,那空洞的眼光一
定仍然看着我。”
“可你刚才还说不认识她,我得提醒你,你撒了谎!”李科长声音中突然带上了威严,“你
在最不应该撒谎的问题上撒了谎!这样,问题就好办了。”
张科长看我仍然不言语,抓住机会开导着:“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你就坦白告诉我们,你
和谢婉蓉的死有什么关系?或者你可以回答我们,是不是你杀了谢婉蓉?”
我又强迫自己看了一眼面前的照片,容儿平静的样子,让我不敢相信她真的死去了,“是他
杀?还是自杀?”
“你应该回答问题,而不是问问题。”张科长装出生气的样子,“我们还要等最后的鉴定出
来,但是从目前已知的证据推测, 她是被人杀死的。你看,死后还被摆上这样的姿势,自
杀的人在死时不可能摆上这种撩人的姿势吧。现在可以回答问题了吗?”
“我想不起她的名字,我一直叫她容儿,她喜欢我这样叫她,我也喜欢这样子叫她。”
“容儿?原来是这样,”两位公安都显出不相信和失望的样子,那你告诉我们,是怎么死
“李科长,张科长, 应该是你们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吧,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我急
切地说。后来我想, 在此时此地知道容儿的死讯多少缓解了我的悲哀,因为我必须面对两
个对死亡见惯不怪的公安和小心谨慎地为自己辩护,否则,容儿的死讯一定会让我嚎啕大哭
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我告诉公安,容儿是从湘西来的,我是鄂西来的,我们那地方相爱的
男女就喜欢称呼对方“杨子”“ 婉儿”“容儿”。特别是我们这些流浪在外的人,这样的
叫法让人感到亲切。我想谢婉蓉让我叫她容儿大概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她特别羡慕金庸小说
中的黄蓉,她常常说,如果这辈子无法找到象郭靖那样傻头傻脑,武功高强却又对自己爱不
释手,始终如一的男人,活着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我尽我所知告诉两位科长,张科长听得有些入迷,李科长却显出有些不耐烦了。我想张科长
可能读过金庸的小说,李科长这么严肃的人就不会去看武侠小说的,我讲了大约半个小时,
李科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我。
“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从你的话里得出这样的结论,容儿如果找不到真心爱他的象那个姓
郭的什么大侠一样的人的话,就会觉得生命没有意义,你是否暗示她就会因此而自杀?”
“我是这个意思,不不,我并不是暗示她是自杀,是否自杀,这得由你们公安决定。”这是
我进局子里第一次对李科长产生警惕,“我不是也说了,如果大家相爱,才可以容儿容儿地
称呼吗?”
“你们相爱吗?”李科长端详了我一阵,接着扫了一眼桌上的照片。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三
十七了,那照片上的容儿才二十二,并且容儿永远是二十二,我却不得不一年一年地老下
“这爱情也不错呀!”专心听我故事的张科长感叹道,“她有固定职业吗?”
“她是妓女,不知道这是否算固定职业。”我干巴巴地说。
一脸入迷和向往的表情突然凝固在张科长脸上,瞬间回过神来:“我们知道她是干什的。今
天早上我们检查她的房间,竟然什么人的通信地址电话都找不到,只有你的。你的照片、地
址和衣服几乎塞在她每一个抽屉里。我想,她肯定----爱你吧?!”
张科长把“爱”字拖的有点奇怪的长,我想他大概难以启口。我很理解,在广州这个外来人
口、盲流、三陪女云集的大都市,爱这个字不常被人用到。
“我想她可能爱上我,我也觉得少不了她。”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要
浪费你们的时间,我和她的死没有关系。昨天我见过她后,晚上就回到自己的住处,你看我
们的住处相隔不过几条街道。”我停了一下,看他们两位都不说话的样子,我接着说,“李
科长、张科长,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们两位让我再等一会,就走出去,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才回来。张科长对我说:“今天是个
好的开始,希望我们还可以继续配合下去。”随即,他说,由于我没有固定的工作单位,临
时户口也过期了,我如果一离开,很可能就象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我又是他们
目前唯一掌握的涉及这样一起严重的“凶杀案”的关键人,所以他以商量的口吻问我:“你
是否可以留在这里几天,让我们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再回去?”
我吃惊地盯着他,以我对法律的理解,一时之间竟然无从开口。李科长大概看出来了,随即
给我解释:“这和拘留不同,只是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希望你留在这里配合我们破案。我
们搜索了死者的所有遗物,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发现她有第二个亲人。我想,你也一定想尽
快找到凶手吧?!你留在这里期间,一切伙食费用由我们出。虽然你住在拘留所里,但是你
的房间将不上锁,我们也会给看守解释,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不过我们希望你明
白,如果死者是被杀的,那你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也是我们目前破案的唯一线索。所以,
如果你真要走,我们得找人24小时监视你。你看,我们的警力和经费都有限,作为一名普通
公民,你是否该为我们公安工作和社会治安做点力所能及的小贡献呢。”
我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竟然要用这种方式为社会治安作贡献。不过我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则报
导,每年全国都有五百多位公安干警以身殉职,而其中超过半数是因为疲劳过度致死。我知
道有些少数公干确实是害群之马,但绝大多数公安战士都是尽职尽责。我点点头。
张科长感激地微笑一下, 赶紧说:“如果你同意,那我们可以签一个字画一个押。”
“我需要律师吗?”我看着他们问。
“什么话,我们没有拘留你,你要律师干吗?再说,你不是说自己没有犯罪杀人吗?那要律
师干什么?”
我想他们虽然满脸客气,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严重。如果我真要走的话,他们无法拦下
我,但是他们会很快搞到拘留证,那时一切客气就没有了,搞不好我的档案上还会留下刑事
拘留的记录。虽然我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档案在哪里。在哪里都是吃、住和拉,不如在这
里配合公安几天也好。我告诉他们我同意配合,他们放下心来的样子。
“我想,杨先生,你需要换洗衣服什么的,如果你同意,我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可以顺便到
你家一趟 ,帮你收拾,免得你再跑一趟,何况我们的警车都出勤了。”
我默默地把自己房间的钥匙递给他,我理解他们破案心切的心情。目前公安一切都正规起来
了,要搞一张“搜查令”还要经过一两天的手续,所以他们借帮我拿衣服的机会可以到我房
间里观察一圈。除开两三盘香港黄色录像带之外,我的房间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让他们搜就是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天。一个星期后,当我憋得失去耐心吵着要离开时,
两位科长已经搜集到据说是足够的证据正式拘留了我。于是我又继续呆在那间拘留所的单间
里,只是这次单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牢牢地锁上了。
在那里的第一个星期过得和在我那间租来的小房间里没有多大区别。由于容儿的尸体解剖需
要排队,他们在没有取得他杀证据前也无法深入开展调查工作。不过李科长和张科长每天都
会抽时间过来和我聊一两个小时。在这一个星期中我们所聊的主题都没有变,那主题就是围
绕着“我是谁”这个问题展开的。我说我1983年以优异的成绩从湖北考上北京大学,攻读国
际政治系的国际专业,毕业后在北京政府部门工作,后来我到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系
留学,获得硕士学位,回来后不久我就辞去了北京的工作,只身来到广州,到广州后我干过
几个工作,现在这段时间呆在家里。
两位科长大多时间都不插话,听我滔滔不绝,他们只是洗耳恭听的样子。张科长在听到北京
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时,毫不掩饰脸上的向往和羡慕之情。我不停地讲,他们不厌其烦地
听,很快已经从大学讲到自己的中学小学,最后不得不把诸如自己第一次上学就一下子认识
了“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如何怀着至今没有类似的异常激动的心情戴上红领巾,还有我
从小学到中学无数次带回家的奖状等等都绘声绘色地向两位科长汇报了。我的想法是,一个
星期下来,不但要彻底让他们知道我是谁,还必须让他们了解我这个人一直以来是多么的纯
洁,我想这肯定对他们破案有益处。他们只要是通情达理的,都会理解一个简单的常识: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犯令人发指的杀人的勾当呢?!
我是如此放松、尽情地回忆自己的过去,好多次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过去竟然如此丰富和让
人感动。不过,虽然眼睛一直发酸,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却始终没有哭出来,有两次张科长
还象长辈般安慰我:“想哭就哭吧,到这里来的人第一个星期很少有不哭的,你哭出来会好
第二个星期开始的时候,我已经被正式拘留了。显然,“我是谁”的介绍毫不起作用,人家
公安相信的是证据。容儿被解剖了,这让我有些许的安慰,死了应该有一个死了的样子,容
儿死后还在床上摆出那样的姿势,让我心里很不好受。
星期一上午,张科长和李科长一起提审我,张科长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告诉我解剖结果。虽
然经过解剖发现死者是吃了药物致死,并且没有任何被强迫吞服的迹象,但有两个疑点却不
排除他杀的可能。第一是导致死者致死的药物,是一种国内目前根本无法买到的美国产品,
在美国也是禁止出售的。由于这药物在瞬间致人于死却不造成任何痛苦,所以在西方被一些
崇尚安乐死的人作为理想的自杀药物。象容儿这样一个妓女是很难得到这样的药物的。另
外,虽然说这样的药物可以让人在“没有感觉中死去”,可是这毕竟是活着的人的一 面之
词呀,到底在死亡的一瞬间死者有没有感觉,只有上帝和死者知道。所以,法医还是无法相
信死者可以在吃完药物后居然如此从容大度地摆出撩人的姿势等着法医去拍照。尸检结果认
为不排除死者死后被人移动过。
我听着张科长这样讲的时候,一边注意到李科长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当我瞥见书名时,
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据我所知,那本足足有五百页厚的犯罪心理学可以有两个用途:一是把
它垫在我的头上,然后用重物击打,这样可以造成脑袋轻微振荡从而有可能让人失去控制而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这样做在外表上不会看到有伤痕,完全符合新公布的不许虐待嫌
疑人的公安条例。不过鉴于我北京大学毕业以及美国留学回来很可能有海外背景的情况,再
加上引起公愤的一位姓孙的湖北大学生刚刚在广州的收容所被虐杀这样的事实,我当时就排
除了这本书的这一用途。不过如果他以这本书为根据来审问我的话,那情况可也好不了多
少。两位科长坐了下来,李科长脱掉鞋子,把那本厚厚的书放在地上,垫在脚下,我暗暗地
松了口气。
“杨先生,上个星期你基本上告诉了我们你是谁,不过就我们的经验,百分之九十的犯罪嫌
疑人都会象你那样介绍自己。所以一个星期下来,我们其实还搞不清楚你是谁,或者你到底
是谁。我们想,接下来是不是在我们提问提示下你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请你每一个问题都
实话回答,你在美国呆过, 在那里据说公民只对教父和心理医生讲真话, 对警察则讲假话
或者 不讲话。 不过我得提醒你, 这是中国, 在这里公民都对警察和党讲真话。”
我垂下了头,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每天都有提审。和第一个星期明显不同,我无法再按照自
己的思路告诉他们我是谁,我得回答他们的提问,按照他们的思路重新思考回答我到底是
“你和谢婉蓉没有结婚证,她是妓女,你承认自己是嫖客吗?”李科长看着我,“当然,你
没有女朋友,人总得解决生理问题,这些我们理解,但嫖妓是违法的。”
我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我说我找容儿不是为了解决生理问题,应该是心理问题。我们两年前
认识,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可是由于她是妓女,并且还是那种在高级歌舞厅要价很高的高级
妓女,我们的关系不涉及金钱和性,我们没有发生性关系。她常常和我计划等赚够了一大笔
钱,她就不再卖身了,于是我就决定等着这一天---- “等等,等等,你刚才讲什么?你不
是告诉我们,你们到现在没有发生过性关系吧?”张科长惊奇得差点跳起来。
我说,不错,如果咱们的性关系的定义和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差不多,那我和容儿确实没有
发生过性关系。看他们两人无法相信的眼光,我进一步解释,我虽然接受容儿为女朋友,可
我是个老古板,在她没有洗手不干之前,我始终觉得她身子不干净。加上一想到她每脱一次
裤子就可以赚一千多快,我的心情就复杂了,心情一复杂,下面就不听使唤了。
“这么说,杨先生你有一个妓女女朋友,你们却没有性生活,你怎么解决生理问题?”
我不得不更加深入解释:我都人到中年了,还到处流浪,没有固定的家和固定的性伴侣,在
性生活上和吃饭一样,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也习惯了。我和容儿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离奇和
纯洁,我想反正按照我们的计划,再等两年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何况就是现在每个月都有
那么几天容儿不方便接客的时候,我晚上就会到她那里。那时她会穿上我喜欢的各种性感的
衣服,就象你们拍的照片中那个样子,按照我的性幻想给我表演各种撩人的姿势,我也会得
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当然有时容儿会用她的嘴巴和手为我解决问题,就这样。你们一定很看
不起我吧,公安同志?
这第二个星期在公安局两位科长的循循善诱下,我终于认识到我已经不是那个骄傲地戴上红
领巾,得意地向父母炫耀奖状的我。这个星期我仿佛开始真正认识了自己,战胜了自己,到
第三个星期开始的时候,我好象被剥光了衣服赤条条站在他们的面前,我不但相信自己不再
是纯洁的人,而且开始相信自己完全有可能去杀人,或者已经杀过人。
第三个星期我是在深深的自责和更加深层的反省中糊里糊涂地度过的,这个星期我基本上没
有机会说话。 两位公安同志在第二个星期协助我认识了“我到底是谁”以后,乘胜追击。
我隐约记得他们轮番对我咆哮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们告诉你你是谁!”
我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并不是自己,公安的两位科长就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
如果说上个星期我是被剥光了衣服,让自己赤身裸体站在那里,那么这个星期是灵魂也被赤
裸裸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在这个星期结束时,我已经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自己是个什货
色。每次提审结束时,我都几乎陷入昏迷状态。
“杨先生,是你杀了谢婉蓉吗?”星期五下班前,张科长突然大吼一声,随即一切都陷入死
寂。我痴迷迷,一会看着张科长发红的眼睛,一会转向李科长肿胀的三角眼,这两双比我更
能看透我自己的眼睛让我怜悯,何况他们还要回家过大周末。我想承认,结束这一切,但有
一个模糊的意识提醒我,如果我承认了,反而是一切的开始,而不是结束。就这样,我说让
我想一个周末,星期一我一定告诉你们实情。
星期六的一整天我拒绝吃饭。我告诉他们我不是绝食,由于我的意识仍然混乱,我想饥饿是
唯一能够让我清醒一些的。到了晚上,我躺在木板床上,想痛哭一场。我以前久不久就会偷
偷躲在床上痛哭一场,第二天往往就精神焕发。可是这一次我却无法让自己哭起来,我更加
紧张,自己该不是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吧?
当熄掉灯的时候,我躺在那里,闭上眼睛,张开想象。我想到多少年前看到的一幅非洲战乱
中的照片:骨瘦如柴的孩子跪在早已俄死的母亲旁边,我的心情异常沉重;我接着想到“非
典”疾病的受难者,在死亡前不得不和亲人隔离,在最后告别时也得隔着玻璃窗,那种隔着
一层薄薄的玻璃窗和亲人永别的感觉比生离死别本身更加让人不堪;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不
觉湿润起来,但还是没有能够哭起来。随即,我想到一名素不相识的湖北老乡孙志刚在公安
收容所里被活活踢打致死的惨景,孙兄弟的年龄和我当年只身闯广州时一样;当我想到孙兄
弟在被人象球一样踢来踢去,而他心中也一定仍然怀着我当时那样一颗充满期望的心时,我
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接下来我想到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公安局拘留所的硬板床
上,不知道过去是怎么过去的,现在会如何结束,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终于嚎啕大哭。
不一会功夫,我已经整个人泡在泪水中。
星期天下午,我已经恢复了精神。大概四点多钟,看守过来叫我,说有人要带我出去。他们
没有把我带到审讯室,我随他们进入一个标有“局长办公室 ”牌子的房间 。在里面我看到
了原来的老上级----国家安全部的周局长。他正慈祥地看着我,我想要不是昨天晚上自己几
乎哭干了眼泪的话,我一定会再哭一场。我草草地和也在场的李科长、张科长还有另外一位
显然是公安分局局长或者也许是广州市公安局局长的人说了再见,就跟着周局长离开了住了
三个星期的公安局。
* * * * * * * * * * * “你怎么知道我在拘留所?”当我们两个已经在五星级的中国大酒
店幽雅宁静的咖啡厅里坐下来后,我问周局长。
“我按照你给的地址找上你的小公寓,结果在门口发现你的信箱里塞满了信,有的还掉到地
上,于是捡起来看,原来都是帐单。”
“当然都是帐单,没有人会给我写信,何况这年头也没有人再写信了。”我木然地说。
“问题是,我发现这些帐单大多过期好几天了。哈,我想,我们的小杨怎么会任凭这些电费
水费单过期呢?八成是出事了。”周局长一本正经地样子,不过还没有说完,自己倒先忍不
住笑了。我却笑不起来,他一定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关心地问:“他们在公安局里没有折
磨你吧?”
“没有,现在不流行体罚和严刑逼供。”我挺了挺三个星期里不是坐就是躺,已经有点僵硬
的腰板,说:“其实,公安的同志也并不喜欢这一套,只是有时破案时间紧迫,上级又有压
力下来,加上多数情况下嫌疑犯如果早点供出来不但可以节约国家的开支,而且有时还可以
救人一命。”
“他们告诉我,你在里面三个星期,无论他们使用什么方法,你都不屈不挠。表面上你顺着
他们审讯的路子走,实际上你却狡猾地一次次让他们的审讯失败。他们不得不承认,你是他
们这些年碰上的最难搞的嫌疑人, 呵呵。”周局长看我皱着眉头不言语,加重了语气问
我:“我是问,他们到底有没有对你用刑?!”
“没有,国家法律规定不可以用刑,他们公安同志很了解法律的。”
“那就好,那就好。”周局长放下心来的样子,开始为咖啡加糖,“这样说,你什么也没有
“没有,不过我想我很快就会招认的,我快顶不住了!”我喝了一口珍珠奶茶,感觉一阵舒
坦。说实话,在里面时我还真有些想念这种近年开始时兴的奶茶里加上一些韧性的小番薯粒
“你要招认什么?”周局长差点把刚入口的咖啡喷了出来,“这么说,你要招认你杀害了那
个女子?”
“也许是,可是我没有杀她呀。”
“哦,我没有想到,这些年我们公安的审讯技巧进步得如此之快,竟然快要让你招认了。”
周局长又次笑了起来,“真是可喜可贺。”
“在里面住了十天后,我有好几次想,招了吧,因为我对自己有可能杀人或者已经杀了人不
再怀疑。有时我甚至想,就算事实上我没有杀人,可我不但有杀人动机,而且我从心里到骨
子里都完全可能是名杀人犯。现在想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周局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局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小杨,最高审问术一定可以让任何人都按照审问者的
意思招认的,我是指招认那些你做过或者根本没有做过的罪行。”
我吃惊地张大嘴巴,疑惑地看着周局长慈善的面孔。我知道在解放初期,周局长干过一段时
间的反间谍反特务侦察工作。虽然我根本无法从他现在的外表想象出他当时的样子,不过部
里的同事以前就告诉过我,周局长当时可是审讯高手。解放初期,训练有素的台湾特务经过
台湾海峡的大风大浪,上岸后又千辛万苦,终于潜伏到北京,可是被抓住后只要在当时的小
周面前坐不到一个小时,就稀里哇啦地什么都招认了。想到这里,我的兴趣来了,把深陷进
软沙发里的身子提起来,试探着问:“周局长,你是说只要拥有最高审术,你相信每个人都
会招认吗?甚至对那些自己没有犯过的罪?”
“不错,孩子。”周局长喝了一口咖啡,声音显得有点低沉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干
审讯这个工作的人只要找出嫌疑人的弱点,就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周局长的表情显然没有“迎刃而解”的爽快样,他讲完这句就低下头继续喝咖啡。我也
不说话,把眼光从周局长身上收回,再次让自己陷入在沙发里。因为在我的心中,我对周局
长这句话并不完全信服,或者说,我还没有完全消化。例如,有些人的弱点隐藏得很深,深
到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弱点。而有些人表面的弱点却并不是致命的。又有些
人,就象我,一生无欲无求,得过且过,除了怕死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还有一种人,他们连死都不怕,就算你抓住了他们的致命弱点,又有什么作用呢?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过了好一阵子,周局长才抬起头,幽幽地说:“每个人都有弱点呀。”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被咖啡熏得有些湿润,我想他一定是又想起了自己在文化大革命时的经
历,据部里流传, 当时造反派抓住了周局长的致命弱点,害死了一对母子,据说那孩子当
时才只有三岁。我不知道详细情况, 也不愿意周局长现在想起这事,於是我转移话题。
“可是如果嫌疑人连没有犯的罪都招认了,那审问人又能得到什么?如何破案?”
“这才是审问的最高学问。”周局长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抓住嫌疑人的致命弱点,然后使
用精神或者肉体折磨的办法,最后让嫌疑人达到几近崩溃的地步。这时嫌疑人就会破罐子破
摔,把什么都倒出来,自己干过的自然会说,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为了早日解脱,连没有
干过的也会供认不违,有时还添油加醋,描写得细致入微。”
“周局长,我真不敢相信,你把这称为审讯的最高学问?”我无法掩盖自己的不解和不
“你听我说完,达到这一步需要很高的审问学问,特别是在不许肉体折磨,对嫌疑人使用麻
醉等药品的情况下,要达到这一步,审问人得掌握两点,一是嫌疑人的致命弱点;二是要有
一定的心理学知识,缺一不可。得到嫌疑人口供只是第一步,下面的第二步才是破案的真正
关键,那就是审问人需要从嫌疑人的口供中找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
我有点似懂非懂,要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书都有,可是好象没有教人如何行刑逼供的书!
“审讯者这个时候必须清楚,嫌疑人的口供是逼迫出来的,有真有假。由于人在即将崩溃的
情况下,说的真话和假话很容易分辨,所以这个时候审问者分辨真假往往比审问开始时嫌疑
人装腔作势说心里话要容易得多。比如拿你的例子来说,如果你真杀害了容儿,你会坦白给
她吃了什么毒药,以及犯罪细节,而这些细节只有公安在严密的科学解剖后才能掌握。如果
你的细节和公安的细节吻合,那你编造的可能性是万万分之一,这不就自然表明你有罪无
疑!可是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你为了早点解脱就胡乱撒谎一通,例如你说给她吃了安眠
药,因为你想百分之九十五的自杀者都是吃安眠药的。再例如你说和她有性关系等等,这些
公安当然也可以通过尸体解剖掌握了,但由于你在崩溃前无论是撒谎还是讲真话都是无意识
的,所以掌握最高技巧的审问者就可以辨别你在精神近于崩溃时的坦白是否属实。”
“真玄!”我不禁感叹。
“当然,一般刑事案件中根本不宜使用这类审讯。我说的是涉及国家安全的间谍案件或者严
重危害人民安全的恐怖案件。”停了一下,周局长表情有些严肃地摇摇头,“只可惜很多审
问者都错误地使用了这个审问技巧,他们在得到嫌疑人精神迷乱情况下的口供后就认为任务
完成了,可以交差了,根本没有进行第二步,结果不知道搞出多少屈打成招的冤假错
我自言自语地说:“我活了都快四十了还不知道自己的致命弱点呢,否则我就会避免了。你
看,我是一个连帐单都不愿意过期的谨小慎微的人,你居然可以从我的帐单中知道我出事
了,可是----”
“小杨,我不是从帐单知道你出事的,”周局长轻声打断我的话,“我来之前就给你打了电
话,后来我又打电话到你父母家----”
“我父母?”我紧张地问,“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呀。”
“对,他们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并且他们告诉我你已经连续两个星期天都没有回去看他们
了,也没有打电话,我就知道出问题了。”
想到年迈的双亲,我有些紧张了,但在周局长面前尽量装得镇静。不过我心里明白,无论我
内心的紧张和外表的镇静,要想逃过周局长锐利的眼睛,那恐怕都是枉然的。好在周局长之
于我,就好象父母一样。他也是在我直奔四十岁这段时间里唯一叫我小杨而让我仍然感觉到
温暖亲切的人,在他面前我本来无需隐瞒一切的。
“小杨,我尽量把话说快一点,你好赶快回家。”周局长一边盯着咖啡,一边说。咖啡已经
加第二次了,从咖啡里升起来的暮气和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你是我最喜欢的年青人,当初
你离开国家安全部时,我失落过好长一段时间,不过我尊重年青人,特别是尊重你的选择。
单位工资太低,你父母又不适合北京的气候,你到广州来自己打工,我也没有办法帮你什么
忙,好在你的工资要比在北京时多好多倍,我也感到欣慰。只是我始终舍不得你,我认为你
会是一名极其优秀的情报工作人员的。”
我有些感动,眼眶里有点湿润。这些年到广州下海后,自己经济看起来好了一些,但是在心
理上始终有些不平衡。就拿周局长一席话吧,这些年就从来没有听到过我为之效劳的老板对
我说过类似的表扬,虽然他们都尽量发挥我的才能,也不吝惜给我加工资,可是却很少夸奖
我。我想大概是怕我骄傲,又或者是怕我借着夸奖认识了自己的价值而要求加更加多的工
资。当然也有职员在老板夸奖后不久就另谋高就,跳槽了。
“小杨,今天来一是要来看看你,二来也有一件事,看你是否可以帮上忙。”周局长的话很
轻很快但很清楚,“就算是一件任务吧-----”
(《致命弱点》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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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毒品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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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周局长道了别,然后尽量迈着人们在五星级酒店大堂才惯常使用的
步伐昂首挺胸的向酒店大门走去。当我透过酒店金碧辉煌的廊柱的反射瞥见仍站在咖啡厅的
周局长用深切的目光目送我离开时,我突然有些不安和茫然。周局长早在喝咖啡时已经留意
到我看了三次手表,那是在他提起给我父亲打电话之后。虽然,我很想和周局长多呆一会
儿,可是今天是星期天,现在又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有去过父母家了。
快步走出酒店大门,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还没等车子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
上出租车。告诉司机父母家的地址,我就闭目养神,可是脑子却一刻也没停过。在公安局拘
留所的第一个星期天,我曾经想给父母打个电话,但是由于想不到要呆这么长时间,以及不
愿意在公安人员面前向父母撒谎,另外也无法留电话号码给父母,也就作罢了。后来两个星
期天也没有打电话,我当时想,既然第一个星期天父母已经接受了我没有回去吃晚饭的事
实,那么后来几个星期天没有理由不接受。至少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父亲是退休中学老师,母亲是退休医生。父亲今年都七十七了,母亲也刚刚过了七十五岁生
日。为了他们能够快快活活地度过晚年,前几年我把他们从湖北老家接来广州,住进我在珠
江南岸买的一套两房公寓里,我自己则搬到城北新开发区汇桥新城。从那以后,只要是没有
出差的日子,每个星期天我都会到父母那里去吃饭。虽然父母到现在还是一句白话都听不
懂,活动范围也只是附近几条街道和珠江边的林荫大道,并且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可是这里
气候宜人,车水马龙,比起老家湖北乡下的冬冷夏热,死气沉沉,父母经常是笑容满面,逢
人总忘不了夸我这个儿子又孝顺又能干。但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再舒适的环境、再好的气候
和心情也无法让父母返老还童。而更加糟糕的是,刚刚享受到好日子的父母日益意识到他们
的时日不多,伤感就越来越多的惊扰着他们。有时我不禁想,自己到底做对了没有,在父母
晚年我才尽我所能让他们生活舒适开心起来,但同时也强烈地勾起了他们对生命的留恋。于
是,自然在他们的心中就生出了对死亡的恐惧。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也是奋斗了这么多年才
有能力把父母接出来的。
出租车在小区门前停下,我没有零钱,拿出五十块给司机,说:“不用找了”,三步并两步
的跑进大楼,跨进了电梯。在电梯慢慢爬上十楼的时间里,我已经考虑好了如何说词。就告
诉他们我出国去了,由于时间差和国际线路繁忙,我只能在晚上六点到七点打电话给他们。
我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是一定到珠江岸边散步的,随后,我可以假装抱怨他们,为什么不听我
的电话,或给电话装个留言装置什么的。
妈妈给我开门的时候,我发现想好的借口用不上了。妈妈笑眯眯地看着我。
“快进来,快进来。”母亲用浓重的湖北口音扯着嗓门喊着。
“饭刚刚做好了。”父亲连声说,父亲是用普通话说的。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进入房间
后,就明白了,原来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正在厨房里帮忙爸爸做菜。我有些惊奇,因为
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爸爸,妈妈,你们都好吧,我-------”
“好得很,好得很。”妈打断我的话,冲厨房大嗓门喊道:“阿华,你出来一下,我给你介
绍我的儿子。”
那位叫阿华的女人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我一眼,慌慌张张地抓起灶台上的毛巾,胡乱在脸
上抹了一把。我觉得有点好笑,本来脸上还干净,这一擦就有些不清不楚了。
爸爸边搓手边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用普通话向我介绍了阿华:“阿华是潘氏营养口服液的青
春大使,我们在阿华的介绍下开始服用潘氏公司的返老还童营养精华液两个多星期了。你
看,我们怎么样?”
父亲摆出一副姿势让我评判,我能说什么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父亲到处收罗营养品,
从蜂皇精到人参精华,他们几乎都试过。每一次虽然哪怕惹父母不高兴,我也会给他们泼冷
水,不过今天他们竟然连产品的推销员----他们叫什么来着,“青春大使”----都带回家,
我自然不好当面说什么。何况在我的心中,我也有些侥幸,因为有“客人”在,父母好象不
会追究我为什么失踪了三个多星期了。 而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被公安拘留了三个星期, 我想
父母会彻底垮掉的。
可能是把我的犹豫误认为是认真对比和思考,父亲更加起劲了,母亲也凑上来,“你爸爸气
色不是好多了吗?才服用了两个多星期。”
父亲的气色看起来确实不错,不过我知道,只要告诉父亲喝下去的东西能够延年益寿什么
的,就算是白开水,也可以让父亲立时容光焕发。我附和着,连连点头,然后我把视线转移
到拘谨地正在桌边伺弄碗筷的青春大使阿华:“阿华小姐,你们公司很有名气吧?”
“叫我阿华吧。是的,我们公司是使用美国刚刚研制出的配方配置DNA新陈代谢的营养
品。”阿华一边呐呐地回答着我的问题,一边手里不停地摆放碗筷。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
我的眼睛。我想,她大概是不知道这对老夫妻还有一个北京大学毕业的儿子吧,不然她一定
不敢上来。不过看着阿华很不自然局促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同情她了,唉,大家都只不过是
混口饭吃罢了,何必咄咄逼人呢?何况父母才使用了两个星期,估计损失不会超过五百元,
过了今天我再找机会劝说他们不迟。
吃饭时,父母一直喋喋不休的谈论新服食的营养液的疗效,以及一一给我细数有多少名人吃
了这种口服液后青春焕发,老当益壮等等。阿华一直默默地在一旁,不时微笑,偶尔谨慎地
插上两句,纠正父母的夸张之词。阿华的这个举动可谓大方得体,不象一名让人一眼就识破
的传销女。这倒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不觉多瞟了她两眼。虽然她仍然没有擦干净脸,可是无
可否认她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少妇。大约三十出头,高高的前额,饱满的脸庞,宽松的衣服在
她举手投足之间仍然难以掩盖她玲珑浮凸的身体。特别是她那涨鼓鼓的胸脯和每当她背对着
我弯下腰去装饭时而翘起来,滚圆、股勾分明的屁股让我好几次走神。我赶紧低下头大口吃
饭,我把这些归咎于自己在拘留所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缘故。
吃饭期间,阿华一直回避我的目光,可是我的眼角每一次哪怕多么轻微的瞥见她,心中都微
微地颤抖一下。她虽然头发有些散乱,脸庞也不是很清爽,可是我分明感觉到来自她身上的
一种妖媚。这种妖媚如果在平时我想可以想办法忘掉,可是现在她就坐在我的对面,并且是
在我呆在拘留所三个多星期后出来的今天。某种欲望和渴望让我决定暂时不要戳穿这个传销
女的骗人把戏,或者,我也期望从美国回来后可以再次见到她。
吃完饭后,阿华起来告辞时,我目送她到门口,竟然还多谢了她:“阿华,谢谢你向我爸妈
介绍的营养液,也谢谢你照顾他们。我近期要出趟差到美国去,还希望你多多照顾他
阿华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泛起了红晕,让我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女人应该有三十多岁了
吧,皮肤还如此白晰,而且竟然在我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声谢谢之下脸发红。不过我
随即又想,也许她看出了我的别有用心,那样也好。这样的想法,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刚
刚接触过她的眼神,我又心神不宁起来。
爸爸大概是害怕我说教吧,阿华刚刚离开,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阿华是个好姑娘。她
原来在湖南长沙的国营工厂里做事,厂子被私人购买后,她也下岗了,就只身来到广州打
工,干起了传销工作。不过她可和一般搞传销的人不同,她不欺骗人,只推销自己相信的产
品。我们在解放公园遇到她,她好心介绍我们去公司的展销会。那场面可大了,当时广东省
卫生厅的处长都参加了,记者来了好几十个,凡是到场的,都享受免费吃自助餐,试用营养
妈妈也抢着补充道:“阿华可是个好人,怕我们看不懂说明,不知道用量,她每天到我们家
免费为我们服务。这闺女又孝顺,又聪明,人还长得象画儿一样漂亮-----”
爸爸妈妈抢着列举阿华的好处,我心里清清楚楚,他们讲的每一条几乎都是广州街头近日出
现的标准骗子的德行。可是我在心里默默算出自己出差一个月,父母的损失最多不会超过两
千块,尚在我可以负担的限度之内,我决定保持沉默,不戳破这个坑人的把戏。
* * * * * * * * * * * 飞机从香港机场的起跑道上滑行,慢慢起飞的时候,我的飞行综合
症又开始折磨我了。我双手紧紧抓着两旁的扶手,两眼紧闭,咬紧牙关,不一会,衣服已经
汗湿了。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感觉到机身平稳后,我缓缓地睁开眼,看到到旁边座位上的一
位男士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讥讽。我也没有办法,我想如果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旅途中有机
会的话,我会向他解释的,务必让他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怕死,飞行恐惧症是一种病。即
使是旅途中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也不愿意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想起以前经常要飞来飞
去的日子,这种被西方人称为飞行恐惧症的病简直把我折磨得够呛,也让我在很多陌生的旅
客面前尊严扫地。后来,在美国经过朋友的介绍,我去看医生,想搞清原因,也是希望有什
么镇静剂安眠药之类的特效药可以让我登上飞机以后就心静如水,或者呼呼大睡。结果医生
告诉我,飞行恐惧症虽然是病症,但却不是他们医治的范围。后来我被推荐去看纽约有名的
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的收费是按照分钟计算的,收费的标准和方法和我们广州的三陪女服务大同小异。
只是按摩小姐们是靠自己的小手和身体的其他部位把你整个身体抚摸一遍,最后如果价钱合
理的话还会让你把身体污浊的东西排泄出来,达到身心舒泰。而心理医生则是靠语言和他们
的眼睛把你的灵魂挨个清理一遍,最后如果成功的话,把一直隐藏在你灵魂深处的阴暗扫除
掉,让你心情轻松。当然,纽约的心理医生收费比广州的按摩女收费要贵很多,加上我在他
那里没有病历,第一次需要“全套服务”,也就是要从我出生开始,一直问到我长大成人。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感觉和在广州公安局的感受颇有相似之处。和在公安局情况有所不同的
是,在公安局,我可以不急不忙,时间站在我这一边,可是看心理医生就不同,我得尽快,
连想都不想地回答心理医生故意慢吞吞的提问,一边不时偷看墙上的挂钟。后来证明我的焦
虑是对的,我收到的帐单表明,那天在心理医生诊所的三个小时,平均每分钟花费了我三美
元。记得那次在我回答了诸如小时候最喜欢什么,憎恨什么,希望什么等几十个问题后,我
向医生慎重声明,我不怕死。并且我告诉心理医生,我早知道摩托车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交
通工具,飞机则是最安全的这样一个事实。我还告诉他,我每天骑摩托车上班常常超速,有
时连警察都追不上我,我只是想知道,象我这样一个不怕死的人怎么会一上飞机就要死要活
的冷汗直流?
那个长着一双蓝色眼睛的白人心理医生好几次在我陈述中戴上眼镜,又取下来,仿佛想穿过
不同的镜片角度来透视我的内心。最后他说:“你说你无欲无求,自己没有什么私有财产,
银行里没有几个存款,生活中没有朝思暮想的女人,心里没有什么让你死不瞑目的旧仇新恨
要了结,或者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要去实现,可是这些都不能说明你就不怕死。你说你不怕
死只能说明你从来没有机会去认真思考死,因为在你的生活中没有多少生死存亡的情景,反
而坐飞机才是你唯一思考死亡的时候,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你觉得乘坐飞机是你生活中最
接近死亡的时刻,对不对?”
心理医生的结论慢慢的从他口中吐出来,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酌量,只说得我浑身冒汗,我
是担心他的结论拉得太长,让我这个月的伙食费受到影响。而他肯定误会了我,以为是说到
点子上了,就对自己的结论更加有自信,更加滔滔不绝。他接着一边欣赏着我的浑身不自
在,如坐针垫,冷汗直冒,一边悠扬的深刻地剖析着我的灵魂:“这说明实际上你的内心深
处对死亡极其恐惧,这种恐惧之所以只有在乘坐飞机时才暴露出来,说明你这个人是一个按
部就班的人,你不但计划自己的生,也会在适当时候计划自己的死,所以你对意外死亡特别
忌讳,而乘坐飞机出事是所有意外死亡中最让人意外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这个人责任心
很重,以你的年纪看,你还没有闲钱和闲时间乘坐飞机到处游玩,所以你每次乘坐飞机都是
为公司出差或者去完成什么任务,于是有种潜意识作怪,让你不甘心在未完成任务前摔死--
心理医生还扯谈了很多,我都不置可否,只记得他的结论是清楚明白的,那就是我灵魂深处
对死亡充满了恐惧。接下来他话锋一转,开始鼓励我勇敢地去面对死亡,思考死亡。他说,
只有伟大的人才去思考死亡,世间的芸芸众生都糊里糊涂地以为人世间生主宰着一切,而死
只不过是瞬间的结束,其实是大不然的。死亡不但是一切生的结束,也是一切生的开始,而
且从生到死,死亡主宰着一切。医生耐心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思考一下吧,人类正是因
为害怕绝种,害怕彻底灭亡,这样生命才不停地诞生出来。诞生下来的小生命是如此脆弱娇
柔,而且从诞生到死亡,整个生命的过程中充满着为了逃避死亡而不停与饥俄、疾病灾难所
作的斗争。人类社会建立国家,设立法律不也都是害怕死亡的结果?你再设想一下,如果没
有死亡的威胁,无论是现代医学还是现在的各门科学技术都根本不会诞生,更加不可能发展
到今天的程度。没有死亡阴影的压迫,人类一定懒惰无知,与一头猪无异,并且还会日益退
化,就连文学和哲学也都产生于人类对死亡的思索。这些你都可以从回顾一下古往今来的大
哲学家们如何从思考死亡开始向我们披露生的奥秘这样的事实就知道了。”
大概是看到我脸上显露出来的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的表情,医生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这
样吧,我们不要扯远了,就以你自己为例子。”
他喝了口咖啡,问我:“告诉我,当你在空中紧张得大汗淋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认真想了想,那时我的想法还很多,但主要的就是这样一些问题:我怎么会死在这里?我
还有好多书没有看,好多事情做了一半或者根本没有开始做,还有好多朋友想联系,可是还
没有时间联系,还有还有,临出门时我也没有向父母和哥哥姐姐交代一下,你看这些还不够
吗?我不能死呀!
“对了,就是这种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死亡,自己不能死去的想法让你害怕死亡,同时让你思
考起来。我敢肯定,这是你唯一思考死亡的时候。现在请你再告诉我,在你经过了一次要生
要死,提心吊胆的空中煎熬后,当飞机每次又都意外的平安到达机场,也就是你知道你还活
着时,你又想什么呢?”
我又想了想,告诉医生:“每一次飞机降落都让我有获得重生的感觉,我仿佛换了一个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会忙于制定人生计划,积极规划未来的生活。当然,这样的干劲维持不了
很久,不到一两个月,我又变回了原来的我。”
“这我理解。”心理医生面带微笑,“你大概现在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吧?!正是因为在飞机
上你对死亡的恐惧,让你思考生的价值,于是你想起了自己浪费的生命,想起了自己本来应
该利用生命去完成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完成,于是你好象换了一个人。你再想一下,如果你可
以不用靠坐飞机就能够时常思考死亡的话,你的生活一定会更加丰富多彩,你也一定会提早
实现自己目前仍然在幻想的目标,我说得对吗?”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心理医生,现在想起来,我仍然无法完全接受这样的事实,那就是我的灵
魂深处非常怕死,而且这个成为我得飞行恐惧症的病因。虽说医生的解释并没有让我的飞行
恐惧症减轻,但我得承认,医生话语中关于生死的哲学论述让我获益非浅。
我很欣慰接下来飞机在太平洋黑漆漆的上空飞行得异常平稳,我也借上厕所请旁边的那位乘
客给我让道的机会和他搭上了话,并且不失时机的向他传播了现在医学的新发现,特别是关
于乘坐飞机时感觉恐惧是病而不是怕死表现的现代西方医学。他很惊奇的看着我,装出一副
恍然大悟并且很同情我的样子,然而我的心情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在交谈当中我知道他才
四十出头,已经在东莞和深圳有两间加工厂了。他在几年前把老婆和两个孩子送到美国洛杉
矶定居,之后他几乎每个月都要飞美国一趟。这次飞去据他说是为了换一间大点的洋房。
“小孩子都快十岁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不但要有自己的睡房,还要有自己的游戏室、书
房和活动间。”他边摇头边告诉我,“原来的六房都不够分配了,这次我是下了决心买个大
点的别墅,在洛杉矶要花费两百多万美金。”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又想通了的
样子,“好在生意还过得去,只要把开第三间加工厂的计划推迟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我似笑非笑地听着他的讲述,心中却并不平静。我一忽儿计算着自己这次出差如何可以更好
的节约下周局长给的那一丁点补助,一忽儿又想着两百万美金的房子是什么样的。环顾前后
左右的乘客,虽然都是在经济仓,并且几乎都其貌不扬,可是一想到这里很多人都和这位两
厂之主的小老板不相上下,经济成功,有家有室,我突然觉得苦苦思考生死大事实在有些无
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想着,飞机已经在洛杉矶国际机场徐徐降落。虽然我清楚知道百分之四
十的飞机出事都是发生在飞机降落的时候,不过这次我不但没有出冷汗,而且一整夜都没有
好好睡觉的我精神饱满地走出下了飞机。
我闭上眼睛深深做了几次深呼吸,不错,我吸进的是美国的味道。正如每个人有自己的味道
一样,每个国家也有其独特的味道。如果说一个人的味道主要集中在腋窝里的话,那么一个
国家的味道就是集中在它的国际机场里。这并不是说那里的味道就特别重,而是那是你刚刚
抵达,踏进这个国土的第一步,可以鲜明的感觉到不同气息的地方。
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这种我始终无法描述的美国味道深深的进入我的脑子里。十二个小时
的飞行中我除了聊天就是自己想一些深奥的哲理,总不让自己的脑子在太平洋八千尺的高空
上闲下来。所以,这一刻当我的身体落在地球这一边的美国国土时,我的脑袋仍然还是留在
我需要这段从走下飞机到海关闸口的时间来把大脑转换过来,至少让我的大脑适应这里的气
味,何况我知道,无论是海关还是移民局都会对夹杂在中间的旅客检查较松。在移民局里,
黑人移民官把我从头看到脚认真的看了一遍,似乎对我“回来母校看看,顺便把毕业文凭拿
到手”的理由并不满意,不过在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之后,我还是过了这一关。在行李处提
起自己的小箱子向海关走去,大概是在移民官那里时间久了的缘故,我的心情有些紧张。
“请打开你的箱子。”这次是个白人官员。
我把箱子打开,白人官员小心翼翼的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在里面翻查,当他把手伸进里面的时
候,我突然注意到他的表情有异,随后他把手拿出来,故作镇静地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的手
已经触及了柜台下的红色按钮。果然,两个站在过道两旁的武装关员立即从左右向这边急速
靠拢过来。大概是由于我的两只手都在他们眼睛看得见的地方吧,所以他们只是把手放在配
枪上,不过那表情就很严峻。旁边的旅客显然比我还紧张,我在被带进海关小房间时,瞥见
那位刚才和我坐在一起的两厂之主目瞪口呆的盯着我,接着又显出一副再次恍然大悟的夸张
在海关的小房间里,其他的关员都纷纷的让开。那两位武装关员在我左右稍微靠后一点的位
置拉开架式站定,那位首先打开我箱子的关员会合另外一位看起来比他级别高,经验老到的
关员开始一件件拿出我的行李。我想,还好,再多省,我都会在出差时买上两三条新内裤带
着,否则,被外国人检查出来内裤上有污迹,比查出有毒品还让我丢人。在他们两个一件件
小心翼翼拿出我花了一个小时才收拾好的箱子时,一位西装便衣悄悄走进来。我想这一定是
FBI的常驻机场代表了,我松了口气。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左右两侧的彪形大汉浑身一抽,才注意到开箱子的一位关员正用两个手
指从箱子底缓缓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白粉状物品。我随即注意到那FBI也神情紧张起
来,我左右的两位武装关员也不自觉地向我挪近了一点。
“这是什么?”那个关员一边用锐利的蓝眼睛看着我,一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小刀轻轻戳破
塑料袋,用刀尖粘了一点,然后小心地举起来,伸出他舌苔很厚的舌头舔了一下。
“毒品!纯度还很高。”他放下手来,假装轻松地样子,“先生,我想------”
“长官,我想在你想之前先听我解释一句。”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是洗衣粉,味道和
高纯度加料的海洛英差不多!”
那个关员怔了一会,求助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西装,西装走过来,也试了一试,显然他也拿不
定主意。西装和两位海关的关员退到旁边的另一间小房间里,我左右的两位武装关员示意我
坐下,然后一左一右的坐在我旁边。不知道是他们两位中哪一位身上发出的味道让我坐立不
过了几分钟, 三人出来了,其中一位解释说,需要做进一步的化验。于是FBI和另外一位拿
着我的洗衣粉离开了,剩下的年资较长的关员拿了张椅子坐在我的对面,问了我一些简单的
问题。他最感兴趣的是我为什么要带洗衣粉,我说这和我带几包方便面一样,为了方便也为
了省钱。他又追问,为什么把洗衣粉的袋子换掉。我解释,中国洗衣粉袋子不牢固,不适合
出差带,于是我把它们装进牢固塑料袋子里,何况,我也用不完一整包。最后他没有再问,
就去旁边处理其他的事情,不过我左右两个关员仍然忠于职守地守着我。
折腾了足足有四十分钟,他们才在一声声抱歉耽误了我的时间的道歉声后,让我离开。一出
关口,远远的就看见老同学王小海在那里翘首以盼,他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站在禁区黄线
上,那样子让我有些感动。我的朋友不多,在异国他乡的地方只要有大学的老同学,我总是
先和他们联系。毕业十几年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盼望有机会相聚。这种想见见老同学的愿
望一般在大学毕业十年后最为强烈,其原因不难理解。光阴似箭,岁月如飞,你身边的东西
和你自己都在潜移默化地不停改变,可是由于你每天照镜子,你无法知道你和十年前的自己
到底有什么不同,于是你突然想见一个老同学。见面后,通常有两种情况,老同学保养良
好,基本棱角没什么变化,于是你说:“你还是那么年轻,一点没有变化呀!”另外一种情
况是那本来熟悉的老同学经已面貌全非,于是在暗暗心惊之下,你说:“哎呀,变得成熟多
了!”可是无论见面时出现上面哪一种情景,你心里都想的是自己的变与不变在老同学看来
又是怎么想的。
王小海站在那里的样子此时此刻就给我这样的想法。他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来到美国的,此
后在我们同学的通信中消失了好几年时间。后来据说拿到美国绿卡后又开始和同学们联系起
来。他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睛,文质彬彬的样子,当然那是十几年前在学校的印象。此时
向我走过来的王小海则怎么看怎么都显得有些粗糙,他看起来好象有五十岁了。也许是机场
光线的问题,我从哪个角度都觉得他有些驼背。我们没有拥抱,两人一边握手一边盯着对方
的脸细心端详,大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内心的激动和感慨,接着大家都爽快地笑起
坐在小海刚刚买的二手本田雅阁向家走的路上,小海告诉我他出来这些年的经历,满嘴牢
骚,满口怨言,让我这个老同学特别感动。一般来说,那些出国的人,特别是得到绿卡拿到
身份的在接待我们这些国内出来的老同学时经常都强颜欢笑,处处要胜人一筹的样子。小海
不是这样,他一路抱怨,先是从自己出来晚了两年,错过了“六四”绿卡开始,一直到选择
学习政治专业,毕业后根本找不到工作,最后只好到餐馆打工,好不容易靠伪造材料获得了
绿卡,也辛辛苦苦积攒了一点钱,才发现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当有时间和心情开始接触国
内出来的老同学老朋友的时候,却发现原来出来的无论是老同学也好,老朋友也好,一个个
看起来都活得比自己滋润,心里不知道有多别扭。随即小海严肃地问我,国内这些年发展真
那么快吗?有钱人真那么多?怎么和国家的统计数字有些不相符呀?他说自己刚刚买了一栋
小公寓,付了五万美金的首期,另外二十五万要20年付清,所以他真没有心情自己回大陆去
搞清楚,他希望我这个老同学可以帮他解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你已经有车有房了,虽然房子只付了五万美金,可是那在国内
也不是个小数字啊,何况你能在这里见到的老同学老朋友都是混得不错的。”
“哈,你老兄想必混得也可以吧。”小海笑起来。“你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拿毕业文凭吧?仅
仅那样的话让学校邮寄给你不就得了,还有什么任务吧?”
“什么任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离开国家单位了。我这次来也是有点怀旧,想看看
‘911’后的纽约还是不是那个样子。另外我也想见一见郭青青,如果可以还要到华盛顿去
见见刘明伟。”
“真奇怪,你和郭青青这么多年分分合合,都在纽约的时候大家不来往,现在分手都好几年
了,又千里迢迢的过来探望,看起来你还挺念旧的。”小海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开了一
会车,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老同学在这里的总共没有几个,海鹏还回去了,你也回去了,
一个班四十人,现在在这里的才三个。你看我又混得这样子不成器,你看人家理工科专业
的,我们那一届每一班至少有二十人在美国。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的有些理工科专业如果开
同学会,在美国的要比在中国的多很多,哪象我们,在这里孤单单的就那么几个人。都是我
们选择学习什么狗屁政治和国际关系的原因,毕业出来完全用不上。”
他停了一下,喃喃地说:“当然也不是完全用不上,主要是看你愿不愿意把以前所学的全部
忘掉,听说刘明伟在华盛顿就干得不错。”
从机场到小海的新家足足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我们一会高声大笑,一会沉默不语,显
然老同学见面,大家都很放松。我顺手按了一下车子上的音响开关,结果磁夹里没有磁带,
这让我想起来小海托我从国内带来的音乐磁带。我打开包子把磁带拿出来,算是我给小海的
礼物。这些磁带大多是七八十年代流行在中国的铿锵有力的革命歌曲和抒情歌曲,从“红太
阳”系列到“草原之歌”,从“北京的金山上”到“翻身奴儿把歌唱”,最新的一盘也是八
十年代底流行在北大校园的校园歌曲。我想找一盘塞进去,就在那翻找起来。
“你大概早就不喜欢这些歌曲了吧?”小海看我好象找不出什么好听的。
我说我无所谓,只是觉得这些歌曲都太老了,大学毕业后的几乎都找不到,不过我也马上意
识到,大学以后有些什么新歌我也叫不出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现在流行的歌曲提不起劲头。”小海说,“对于以前小孩子和大
学时代的歌曲却百听不厌。”
“你这样一说,我也有同感,我原来以为那是因为大学后自己对歌曲和音乐不再感兴趣的缘
故呢,现在想想,大学毕业后这十几年我都无法说出一首流行歌曲的名字。”
“我觉得,老一辈中国人就那么几首歌曲就哼唱了一辈子,我们那时算是多了一些了,可你
看现在,每天都有新歌曲和新人冒出来,每个星期的流行排行榜都不同。”
“现在几乎每个人每个不同的心情都有一首相应的流行歌曲。你有点烦,于是就有了‘今天
有点烦’,你失恋了,呵,至少有几百首歌曲可以配合你的心情让你仿佛觉得那歌曲是专为
你而写的。如果你得意洋洋或者喝了点小酒,那些形容你在天上飞来飞去,飘来荡去的歌就
更加比雪花还多。”
“那么多流行歌曲都是配合你的心情而写的,也就是让你悲伤的时候更加悲伤,快乐的时候
更加快乐。”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象我们那时的歌曲,虽然品种不多,可是每一首听来都让你热血沸腾,极积向上。 ”
小海兴奋地说。
我笑着点点头,随便抽出一盘带子放进二手车老旧的音响里,我想任何老同学见面都还有另
外一个好处,就是大家都不会认为自己过时过气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边欣赏大学时都会唱的歌曲,一边大声地说着,笑着。汽车在高速公路
上向王小海的家奔去。
(《致命弱点》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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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上帝的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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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读书那阵子,我利用星期天和公共假日几乎把纽约的每一条街道都
走了个遍,那是我认为认识一座城市最好的方法,当然也很经济实惠。后来无论是回到北京
还是去到广州,我都用相同的方法认识一座城市。开始的时候觉得有些累也有些无聊,但随
着走过一条条的街道,对那座城市的认识也不知不觉中一层层的加深,这种从量变到质变的
过程在走破第三双球鞋时基本上就完成了。虽然只分别在纽约、北京和广州住了几年,但我
自认为自己了解这些城市不比老北京、老广州和纽约客少。
到纽约的第二天,我拿出周局长给我的凯瑟林的地址,我看了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大致搜
索出那条街道的模样以及那里居民的样子。那是一条通过布鲁克林大桥后面向左拐然后过三
个街区的小街道,街道处于平民窟中黑人最集中的区域。当我从那里走过时,心里有些发
毛,街道两旁都是不超过四层的小公寓,几乎很难看到一扇没有破洞的窗户。走在街道上稍
微不小心就会让什么东西给绊倒,我说什么东西,那是因为绊倒你的可能是垃圾,也可能是
躺在地上的醉汉、吸毒者或者甚至是死人!而大多数情况却是即使绊倒你,你还是无法知道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除开这些不知名的东西外,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那里的死亡气味和街上居
民毫无生气,死鱼肚般的眼白,这所有的一切都给我一种强烈的置身异域的感觉。我走过中
国很多城市,也同样到过那些城市的所谓贫民窟或者盲流集中的地方,虽然那里也是垃圾满
地----有些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房屋破旧甚至只有铁皮屋,可是无论那里的气味还是
人们的眼睛都给人一种希望仍然存在的感觉。
一个三十多岁的白人妇女单独住在这条街道的小公寓里,我已经不难想像那会是怎样一个人
和怎样的一种生活。出了酒店,我找到一辆出租车,当我说出那条街道的地址后,四十多岁
的阿富汗司机愣了愣却并没有发动车子。我知道他不想去,于是用标准的纽约英语又再重复
了一次地址,他不请愿地启动车子。在路上,他用让人树起耳朵来才能勉强听懂的英语诉
苦:到那个地区每次都是赔本的生意,收不到钱是常事,更糟糕的是还会被人抢劫,即使有
时幸运地可以全身而退,可车子也免不了遭受啤酒瓶子的摔砸。看他说得实在可怜,我同意
他把车子停在两个街区之外的地方,自己下车冒险走过去。
凯瑟林住在一栋三层高破旧小公寓的二楼,穿过大概用力一点都会倒下来的木楼梯,我找到
了那扇门。大概是因为我之前打过电话来,没有敲几下门,就有人来开门:“你是中国来的
这是一个胖乎乎的白人妇女,我冲她边笑边点头,她一边让我进去一边自嘲地说:“对着镜
子中我自己的脸和这副身材,我都无法笑出来,你有什么好笑的?”
我仍然对她客气地笑着。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一切,还不算太脏乱,大概是因为本来没有什么家具摆设的缘故吧。
凯瑟林果然符合我想象中的那一种白种女人,不过好在不是那种皮包骨头的吸毒者或者由于
浓妆艳抹每次皮笑肉不笑时都会簌簌地落下一层化妆粉的低级妓女。她是那种上下都象德国
啤酒桶一般粗,手臂和我大腿差不了多少的胖女人。她的下巴好象一张没有叠好的餐巾挂在
脖子上,随着她的移动而荡来荡去。
“杨,你随便,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我没有茶,喝点可乐怎么样?”
“好,谢谢!”我把从中国带给她的礼物拿出来,递给她:“一点小小的礼物,希望你喜
欢。”凯瑟林接过礼盒,高兴地马上拆开。那是一条我特地挑选的中国丝绸苏州丝巾,她急
不可待地把丝巾套在自己肥胖的脖子上,看到丝巾勉强合拢起来,我松了口气。
“杨,我是不是很胖?”她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就笑着说:“你不用回答呀,我不希望你嘴上
一边说,‘那里呢,不会呀,你还可以嘛’,一边心里觉得好笑。其实我很肥胖,我知
道。”她有点艰难的弯下腰,从面前的茶几下面拿出一本发黄的像册,“杨,这里面都是我
以前的照片,你随便打开看看。”
我打开像册,连翻了几页,我发现每一页都是同一位苗条的金发女郎的照片,我知道这就是
以前的凯瑟林,我仍然假装看照片以掩盖自己的尴尬,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那就是以前的我,那时我每个星期给自己留下一张照片,不过三年前‘911’后我就
停止了。这三年我都没有再照过相,你说我漂亮吗?”
凯瑟林的问话用的是过去式,我只好礼貌地用现在式回答:“你好看。”
“应该是那时很好看,虽然那时我也没有多少钱,可是我会省吃俭用租住在纽约的高尚住宅
区内,因为我还有希望。照片上那个样子就是我的两个希望之一,还有一个就是他。现在都
没有了,不过我也想通了,可是想通了又能怎么样呢?”凯瑟林无可奈何的深深地叹了一口
气。她停下来,仔细地端详了我一阵,问道:“杨,你可以告诉我,在你们国家里,你的长
相如何吗?”
我一时没有搞清楚她的问题,有些迷糊,不知道怎么回答。凯瑟林又向我解释了一番,我明
白过来后,觉得有意思,就如实地告诉她,我这模样在中国是极其普通的长相,我有中国男
人平均的身高,1.70米,我的眼睛不大,也不是双眼皮,不过据统计我这个岁数的中国男人
大概有三分之二不是双眼皮。我的脸形也是非常普遍的,在中国大概有五六亿这样的脸形,
就是那种从来不曾出现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的不好不坏的脸。还有我的身子骨,虽然我有一
段时间拼命的健身,可是小时候一个月只有那么一两次可以吃到肉类的基础始终让我看起来
和健美无关。
听完我的话,凯瑟林笑了起来,爽朗地说:“那你如果要想出人头地,就得要付出加倍的努
力。”她接下来又说,“我不知道你们中国的情况,但就我从电视上看到的无论你们中国的
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好象都很高,平均至少1.75米以上,并且几乎每一位都是双眼皮,哈
“可是,”凯瑟林稍微严肃了一些,“我们美国就绝对是以貌取人的。你只要到一些高级场
所走一下就知道了,最近的统计也出来了,世界上前五百家大企业主管一级的行政人员都具
有英俊的相貌。女人更甚,一个女人要成功第一重要不是才能而是相貌,所以,我们美国人
每年花费在化妆和整容上的钱远远超过美国的教育经费。上帝造人据说是平等的,美国的宪
法也声称人人生而平等,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的那个他就不信这个,他说自己的工作就是完
成上帝和美国宪法未竟的事业。”
我欠了一欠身,正襟危坐,凯瑟林终于切入了正题。虽然我已经在电话里简单地告诉了她我
的来意,可是自从我们见面开始,这个快两百磅的胖女人始终掌握着话题,她口中提到的那
个他叫麦克,是她以前的雇主兼情人。
“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了解这些情况吗?”凯瑟林突然打住了话题,我想她可能突然
想到不应该随便泄露顾客的资料吧。
“我在电话里告诉过你的,我最近失业了,爱人又死了,我自己还被中国的警察抓到警察局
里关了好几个星期,我突然觉得好失落,好没意思。在这段时间,我发现只有一些过去回忆
才能让我找到重新振作的力量。你知道,郭青青是我大学的同学,不知道是否可以称为我的
初恋情人,虽然我一直都爱着她,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否也爱我。毕业工作几年后,我们两人
都不约而同地来到纽约留学,可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仍然没有能够走到一起。经过这段时
间,我突然好想找到她,虽然我还不清楚自己找到她后到底要干什么,不过我想我至少可以
问一句,那些年她到底爱过我吗?”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凯瑟林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她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到底爱过我
吗?到底爱过我吗?”她的声音感人悦耳,如果不是她肥头大耳的白人相,我一定会联想到
中国武侠小说中那些情深意长的侠女们仰天长叹“情为何物”的样子。我想自己已经没有必
要再说下去了。果然,凯瑟林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向我讲述了下面的
杨,我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也不差,你看照片,不要看现在的我就明白了。最主要的是
我可不傻,你知道哪里的男人最英俊最有成就吗?我告诉你,就是律师楼和医院的,那里有
的是年青英俊的律师和实习医生。要接触律师就得找机会打官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
医生就不同了,我可以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去接触他们。我就是在皇后区医院认识麦克的。他
英俊潇洒,又有事业心,不过因为一心研究医术,接触的又多是老人和病人,麦克快三十了
还是单身贵族一个。他第一次给我看病就把我吸引住了,后来为了多接触他我不得不常常装
病。你知道他是外科医生,要假装某种需要看外科医生的病简直难受极了,那会儿我可是绞
在我的主动下,我和麦克很快就好上了。后来我才发现我们不是太般配,他除了长得英俊潇
洒,还具有在美国最受人尊重,收入最高的职业。而我呢?相貌一般得很,并且没有固定的
职业,所以有段时间我郁郁寡欢。麦克知道原因后,不停地大笑了起来,最后他告诉我,他
根本没有注意过我的相貌,就是注意到了也毫不介意。管他那么多,我知道和这样的男人结
婚,总有一天我会后悔伤心的,可是如果不和他结婚,那么从那时开始,我每一天都会悔恨
伤心的。於是我们结婚了。结婚后,我们仍然经常讨论人的长相,还从一个人的长相讨论到
职业、成功和命运。最后,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长相比什么都重要,有了美貌你
就可以事半功倍,有了美貌你甚至可以一劳永逸,我说的是你可以去找个好丈夫或者好妻子
结婚。唉,只是那时我不知道我们经常讨论的话题竟然深深地影响了麦克,后来,他开始从
对这个问题的深入思考转移到行动上去了。有一天,他拥着我坐在沙发上,说: “亲爱
的,我想辞职自己开业,开一家整容所!”
我惊讶得差一点跳起来,因为你知道医生是高尚的正当职业,但整容则被社会公认为旁门左
道。麦克向我解释,整容不为社会所接受的主要原因在于陈旧的观念和宗教约束。在东方,
人们普通认为肤发受之于父母,不能够改变。而在西方,首先受制于上帝造人之说,既然上
帝造你那样就那样了。后来西方又推行自由民主,搞了个人人生而平等的独立宣言,这些都
没有错。可是无论是的东方智者、上帝还是独立宣言都是貌似公正,却忽视了连瞎子也看得
到的不公平:三个月大的婴儿都已经知道对漂亮的大人多笑一会;英俊漂亮的孩子在学校会
得到老师更多的照顾;这个世界成功的女人绝大多数是靠大胸部而不是大脑。很多的例子数
不胜数。麦克说,他要开一个整容所的想法就是来自要完成上帝和美国宪法的未竟之业!
麦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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