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桌我是男生我是女生,我是女生,我俩是学敌,每次考试几乎是我第一。他之前经常欺负我,还串通老师骂我。可是现

我有一个初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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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办网文明上网举报电话: 举报邮箱:admin1@renren-inc.com&&&&&&&&&&&&&&&&看了《我的少女时代》,记录下我18岁前喜欢过的那些小男生~
_百度宝宝知道
看了《我的少女时代》,记录下我18岁前喜欢过的那些小男生~
小可爱的匿名信
宝宝1岁6个月LV.13
  前几天看了《我的少女时代》,触发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记忆,萌发了这个记录的念头,无奈拖延症晚期患者实在伤不起,但是想记录的那种念头啊也是挥之不去,于是买了这个账号,也来找个树洞吐槽一下我那平凡的18岁前吧~
  前几天看了《我的少女时代》,触发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记忆,萌发了这个记录的念头,无奈拖延症晚期患者实在伤不起,但是想记录的那种念头啊也是挥之不去,于是买了这个账号,也来找个树洞吐槽一下我那平凡的18岁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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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天看了《我的少女时代》,触发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记忆,萌发了这个记录的念头,无奈拖延症晚期患者实在伤不起,但是想记录的那种念头啊也是挥之不去,于是买了这个账号,也来找个树洞吐槽一下我那平凡的18岁前吧~
  卤煮出生在一个小县城的农村,前十年在家乡受教育,所谓的教育,也就是将就着吧!怎么说呢,学校总共没几个教师,十来个的样子,每个老师都是全才,什么课都教。到有农活的时候,没有老师上课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会有老师把学生拉到家里给干活。这种时候校长有时候会扒拉来几个高中生来给我们上课。我记得那个时候,考试能考个六七十分就是班级第一了。
  这样的情形下,楼主过了浑浑噩噩没有完全没有激情的小学四年。以至于现在对于班里的男同学的样子,一个也想不起来,有几个男同学也想不起来,唯一记得名字的只有一个,原因是,他曾经在班里尿了裤子。
  然后,卤煮家就搬到县城里了。因为卤煮上学早,老妈怕我从农村来到县城跟不上,所以,照旧读四年级。
  卤煮转学后第一个同桌叫猴子。他的本名我不记得了,长啥样也不记得了,但是他叫猴子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猴子,而是因为老师让他读课文,他把&齐天大圣&读成了&齐天大怪&。跟猴子同桌的时候ms是在最后一排,也或许是倒数第二排第三排的样子,反正是靠后的位置。
  转学后的时间过的稀里糊涂的,也没发生课上听不懂的情况。然后就在与猴子每天胳膊肘捣来捣去的打架和对一切的慢慢熟悉中,过去了一学期。期末考试,拿了个第一,大约是因为毕竟我学过一年吧。然后再调座位,我就被调到中间去了。
  我转学之前的第一名,就叫做小勋吧,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小男生。
  小孩子,总是熟悉的快,更何况是女生。转学没多久,我就收获了两个好盆友,花花和翠翠。三个人也曾经要形成个组织叫三剑客啥的。
  那个时候港台明星开始盛行,每个人都有至少一本歌本,上面抄着忘情水、一起走过的日子、潇洒走一回等等的歌词,每一页上还贴满了四大天王,郭靖黄蓉等等的贴纸。
  花花是院子弟,家离学校很近,我们经常泡在她们家写作业,打闹、聊天。那个时候她家能收到凤凰卫视,我记得看的最多最入迷的就是不老奶奶潘迎紫的《一代女皇武则天》。
  然后有一天,我从她枕头下面发现一份作业(她是某小组长),作业是班里一男生小宁的。我就问她为啥把人家作业放在枕头下面,花花很娇羞的说小宁就是她的白马王子,我还好奇问什么是白马王子,小宁明明很黑的好嘛!
  然后她就承认她很喜欢小宁,所以每回收上小宁的作业就会抱着亲亲。又问我喜欢谁,我那时候对于这种喜欢啊啥的还没完全开窍啊,但是看她的语气,没有喜欢的人又会很没面子,于是我思索半天,那就喜欢小勋吧!
  花花很惊讶啊,小勋长得又矮又黑又不好看,怎么会喜欢他呢?小宁虽然黑,但是人家是彬彬有礼温文儒雅如沐春风绝世而独立啊!看,被爱情蒙蔽双眼的人的眼里,喜欢的人一切都会!
  我也不甘示弱,小勋他,他,成绩好啊,还有,他是回族!
  没错,小勋是回族。这是件很稀奇的事情,而且据说他们不吃猪肉。至于为什么不吃猪肉,我们班的八卦女王说,是因为回族人都是猪进化来的,据说小勋的妈妈那一辈猪尾巴还没退化干净呢!
  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那时候我们是信了。
  然后花花花痴她的白马王子的行为是拿着小宁的作业如获至宝。我是怎么表现的呢?我只记得我把小勋的四条腿的凳子其中一条腿抽出来,支在凳子上虚虚的悬着,然后上课时候小宁差点摔倒,是的,差点,没有摔倒,真扫兴~
  后来我知道翠翠也喜欢小宁,然后花花和翠翠完全没有情敌的感觉,反而是聚在一起花痴小宁的种种。但是天不遂人愿,鬼使神差的,老师反而把我和小宁调成一桌。即使天天听着她俩花痴,还天天看着小宁,我居然没对小宁动心,不得不说真有定力!我和小宁同桌的日子里,也是天天打架,无非是划三八线了种种的。有一次,刚打完防疫针,然后我们俩打架,我一拳头打在他打针的胳膊上了,然后他哭着去排练去了。嗯,忘了说了,小宁是学校军乐队的大号手,穿上制服,的确是很帅滴!
  后来有一次,小宁的妈妈来学校了,专门在教师外找我,把我给吓得不行,我想他妈妈肯定知道我把他打哭了,哆哆嗦嗦的出去,结果是,她妈妈说让我帮助小宁学习,不过这是后话了。
  然后应该是进入五年级了,出现了两个男生,一个喜欢我的,一个我喜欢的。他俩出现有没有先后顺序不记得了。
  前面说我欺负小宁来着,按理说我应该是打不过他的,只能说他谦谦君子让着我。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的报应来了。再调座位,我被安排跟一个小痞子一桌,小痞子叫小亮,据说是校长的侄子来着。于是,经常被打哭的变成了我,我真打不过他。
  那时候班风不好,班里玩笑开的没边没谱的,谁跟谁是一对啊,谁跟谁还有谁三角恋啊,动不动就起哄。
  我个小亮同桌的时候,只记得打不过他,被打哭过好几回。后来又调桌了,调开了。班里反而开始了漫无边际的传言说小亮喜欢我。这件事情我知道的比较晚,谁能想到他的爱好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把她打哭啊!
  话说我觉得我们小学真的比较奇葩,早恋成风啊!小学啊,不管真的假的,反正做起来都是有鼻子有眼的。
  小学生,为了过马路安全,不都有顶黄帽子吗,然后早上正式上课前有早读时间,小亮就远远的盯着我,我戴帽子,他也戴,我拿下来他也拿下来,然后另外的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混混们就一个劲的起哄:报告,小亮总跟某某学,云云的。常常搞得早读时间一片混乱。
  而且,他放学还老是跟踪我,吓得我每次都拉着翠翠和小娟一起走,懂拐西拐绕半天才敢回家。有的时候会先去她们两家写完作业,让她们出去看看,看不见小亮才敢回家。
  这件事情的鼎盛,是在一天早上的升旗仪式上,旁边的同学戳吧戳吧我说,你看小亮的手腕。我瞄了一眼,手腕上居然血淋林的刻着我的名字!
  当时什么反应不记得了,但是那三个字却是记住了。关于小亮的记忆也就到这了,之后的一点印象都没了,升初中以后再也没见过也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A 小枫
  下面要说的这个男生,应该是我第一个真正称得上是喜欢的男生了吧~~
  小枫跟我不同班。
  时间是四年级升五年级的暑假,县里第一次搞小学生知识竞赛。于是每个班出两名精英来集中进行培训。于是就认识了小枫。小枫很活泼,还爱讲笑话,而且个高白净又不娘。我本来就像个男孩子,于是我们俩很快玩一块去了,课间时候经常打打闹闹,有的时候扔的满教室都是纸团子。
  卤煮的一颗心啊也就在这打打闹闹中萌动了。
  但是卤煮与小枫的交集随着考试结束也就结束了。我们不同班,甚至不临班,不是一套教师班子,放学也不走一个楼梯。几乎没有交集。
  但是这些也挡不住我对他的喜欢,我会盼着课间下楼玩的时候能看到他,会故意跟同学打打闹闹到他的教室门口。甚至打听知道他喜欢的是同班同学小梅(小梅后来成了我的高中死党)。心里蛮失落蛮伤心的。
  五年级寒假,有一次妈妈带我逛街,我就一直意念中想着能碰到小枫能碰到小枫。不得不说意念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在图书馆楼下(图书馆一楼是个卖场),我真的碰到了小枫,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心里却是欣喜若狂,各种揣测,想他家是不是就住在这里,以后一定还会在这里碰到他之类的。
  然后呢,我就办了张图书馆的卡,名正言顺的经常去图书馆看书,但是一次都没再碰到小枫。
  意外的收获是,我成了别的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好孩子。因为我有个同学的妈妈就在图书馆工作,并且是个大嘴巴,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我很爱看书,很爱很爱读书,寒假还有周末经常泡图书馆~~
  终于下班了,有个树洞的感觉不错,说说挺舒服的~
  2015最后一天,好忙~
  昨天开头了两个项目,一个是《我可能不会爱你》电视剧,一个是《你好,旧时光》的书。都有那么点拖沓吧。看完再评论。
  继续小枫。
  五年级结束,我们升初中了。我跟小枫依然不是同班,但是这次有进步,是临班了,一套教师班子的那种临班。他跟小梅在一个班,但是也没太看到他们俩在一起。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枫慢慢的被我淡忘掉了。
  高中还是在一个学校,但是高中三年,他在哪个班我也不知道。
  最近一次看到小枫的消息,是初中校友录里面,他大概读的军校,穿上军装,英姿飒爽。他的声音很有特点,不是浑厚的,也不是清澈的,有点点沙哑,还有点绵绵的。很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还记得他的声音。
  我曾经喜欢过小枫的事情,没告诉过任何人。因为始终距离那么远,所以也完全无迹可寻。这是一场纯粹的暗恋~~
  小枫over。
  B 小易
  初中时候,除了小枫,我应该是喜欢过两个男生。
  刚上初中的自己,也是个男孩子打扮。懵懵懂懂。第一次早自习,炸着一头短发迟到进了教室,而且空着手。直到同桌说起,才知道,早自习是来读书的。
  跟同桌的相处还是小学那一套,打打闹闹。同桌个子小,外号豆子。我不记得我们俩是怎么打架的,但是他爸爸曾经就我欺负他一事专门找过班主任。
  那个时候的自己很酷,不扶车把骑自行车,踢足球,课间爬小山(教学楼后门有个煤块+土堆的小山),走隔离栅栏,翻单杠,周末骑车四处探险。
  那个时候班里有个傻大个,大家都欺负他。据说他是因为小时候有一回从楼梯摔下去导致的脑子有点问题。傻大个最喜欢上历史课,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历史课上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默契,就是讲完课到课后习题的时候,历史老师一定会提问傻大个。每次到这个时候,傻大个都不用看课本,因为他连课后题目都已经背下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傻大个还记不记得那个总提问他的历史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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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个大树洞&我爱这里
好棒!!!
致我最喜欢的猴子们XD
成军二周年!
记得去年我没画完,而且还是在旅游途中拜托朋友才勉勉强强发了出来,啊虽然今年也很勉强就是了,暑期前就画了快乐环岛和开学第一课然后就一直拖啊拖,要不是这两天补习班老师有事不上课我就画不完了233333其中的五幅我是在三天内画完的(毕竟做事还是要有始有终(。&&要知道我至少一个星期内都不想碰水彩了?_?
怎么说,画他们很开心,就像数学满分的感觉(?_?)一直都尝试着表现出少年感觉,什么青春洋溢追逐梦想奋勇前行的少年超棒的不是吗!:D((哎呀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画出来啦
对不起我语文不好煽情的玩意在我身上都是垃圾所以我没有写
不要忘了,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
【禁转载搬运】
为了考试 只能一个个地点小红心就是不能看……都堆了多少了!(っ╥╯﹏╰╥c)
终于等到你~激动哭了~::&_&::
人质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哭成了泪人。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最近喜欢的两个文手,每天刷新就是等她们的两个文手…她们一个黑了头像,一个说了再见…全程围观,却很是无力啊,大家不都是爱孩子吗?为什么呢,本来没有多大事儿的撞梗演变成这样……心好累 本来以为微博乱就来lo 结果也是这种情况……忧伤……
那啥,谢谢有人喜欢我枯燥的叨叨叨式的文字。
真的很枯燥,但是确实有一些想说的话。
还是祝福,依旧祝福。
还是愿意相信有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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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家日记
车队携补给进入A营地的时候,荒原上正落下了今秋的第一场雪,还不小,助手小赵是个久居城市的年轻人,车队绕过一个废弃的矿坑时冻土导致路况糟糕,他几次建议绑上防滑链,外方的琼森很不耐烦地在对讲里阻止了他,等车开入真正意义上的荒原,无边的草桔垫着轮胎,太阳低低垂靠着地平线,我们像是飞驰在云上。同车有个向导唱起本地的歌。
琼森更换了镜头,开始一些即兴的拍摄,他的心情很好。这些年经济不景气,事实证明,现今拍摄一部成功的纪录片,首先需要寻找一个线索点将之故事化,纪录片的电影化已成了趋势,总部需要人们走进电影院为他们巨大的硬件成本埋单。琼森做到了。三年前,他们在这片荒原深处找到一个狼群,它们和野生羊群之间的互动相当不错。这个狼群极其特别,有两只年轻的头狼,这是罕见的,更别说它们漂亮健康、亲密无间,同仇敌忾。
总部的投资人为它们着迷,去年它们的短片在几个国家的纪录片频道同时播出,世界范围的热潮忽如其来,并非“大吃一惊”足以形容。它们的形象被做成卡通布偶下线装箱,过年时我曾在首都野生动物园看到过,五十元一对儿,还穿着中式对襟在拜年。总部的事务所正在追究好几个版权问题。
今年回国前我和上司在总部见到了那位颇具盛名的导演,他指着投影上,在风雪中紧紧靠在一起彼此摩挲的两只年轻头狼,他说我希望明年可以带着它们去戛纳。它们会成为史诗,我们将会让它们成为史诗。
下午我们于17:15进入了营地,天完全黑了,到达时间比预期得要晚得多,导航出现了偏差,卫星电话也是时断时续。后勤几乎是连夜开始了检修。
进入营地后的两天,我们并未能够近距离接触到狼群。按照老黄的说法,它们现在并不排斥与人类的近距离接触,自它们幼年时开始,老黄所在的团队便有意识地接近它们,更别说后来的弗朗茨等人,要知道这些人可是圈子内顶级的,他们遵守着底线,却于潜移默化间改变着狼群的周边环境,建立起一个相对成熟的共存模式。
小赵和一些人认为这是一种另类的“驯化”,是违背职业原则的,专家团不以为然,弗朗茨说:实际上包括Karry和Roy在内的野生物种,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那么愚蠢。怎么说呢,它们会很快反应过来,“追逐”在这里并不一定事关生死,它们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明星”。或许它们会觉得我们是愚蠢的,但它们无疑会迅速习惯此类互动。
Karry和Roy就是备受总部关注的那两只年轻头狼。前天的时候我曾看到它们的团队在河谷对岸狩猎,这次狩猎完全是在我们计划外的,它们连夜穿过了峡谷。自然我们就没有机会事先安装摄像点位,而狩猎一般会在15-30分钟内结束,我们也来不及赶过去,只得选择隔岸观战。背光情况下,即便是驾着高倍望远镜,我也还是只能看到漫天的草籽烟尘和模糊的轮廓剪影。
我熟悉的是顶级变焦镜头下的K&R,任何细节都一览无遗,再被各种技巧渲染得如诗如画。Karry背腹部的皮毛颜色接近纯黑,眸色则显得略浅,整个轮廓由此显得尤其凌厉出众,极明显的领导者定位,在某些角度下又显得忧郁纯净,富于变化和想象空间,按照总部的说法,Karry长着一张“全球化男主标准相”;Roy毛色极浅,一度被认为是有白化缺陷的,它的五官秀丽,眼睛极美,灵活且好奇心重,对比K的冷峻,R的神情则显得相对亲切,容易让人忽略了它极其敏感多疑、且具攻击性的一面。团队众口一词说他们恨Roy,它总让隐蔽摄像头无所遁形。
弗朗茨介绍道:我们会收集尽量多的原片素材,然后会根据“故事化”进行剪辑,赋予它们个性和情节节奏,譬如说,我们永远不会将Karry翻滚摩擦地面、标示地盘的幼稚行为剪进成片,相对的,Roy一口咬出猎物内脏的血腥画面也会被减掉…那是属于Karry的领域。
对目前的成功,大家都承认K&R是与众不同的,它们就是野生的心灵鸡汤,填补了文明社会里的一些公式性的、总是难以避免的遗憾空白。黄说:就像大家看到的,它们出现了,从来不曾分离,一起长大,共同篡夺了荒原的统治权力,无所畏惧又黏腻长情——你看到的吧,成年后K和R还是会彼此舔舐着梳理毛发,这更多时候是亲子之间的行为。它们将彼此视为骨肉,这很罕见。
按照弗朗茨的说法,K&R彼此间应该是在特定环境下,出现了一种情感和角色的错置。他给我展示了一段还未公开的视频,那是在暮冬的残雪里,低海拔处的一些植物已经开出了细碎的花朵,Karry略显急躁地围绕着Roy踱步,Roy则有些不安,小跳着企图往下风处跑开,却被对方再次围堵,在Roy确认自己无法全身而退后,一度试图占据Karry背后的位置,却被对方叼住了耳朵撕咬,身体屈蜷顺从着矮了下去,而后Karry开始爬跨。
琼森嗤笑着指着屏幕:“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这是对领导权的宣誓,但K&R之间的这种行为总是会在发情季出现——它们在正经追求彼此,你们能相信吗?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
团队内部将这种情况定义为“一种错置”,毕竟以专业的眼光来看,自然界的所谓爱情全部是建立在繁衍的基础上的。K&R还年轻,有生以来不曾分离,所以它们对彼此在各自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产生了“错置”——“爱情”是相对文艺的说法。当“伙伴”关系已经不足以承载那种亲密,它们会以自己的方式选择“升级”,这种情况理论上是会发生的,比如海豚、稠鱼等等,只不过这通常发生在异性荷尔蒙缺失的大背景下,而目前这群狼里确实没有雌性。
弗朗茨是法国人,他不介意以浪漫的形式去说这个故事。但投资方有教会背景,他们希望能采用更加正面积极的、符合广义社会伦理的脚本方案,这也是我们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
Alice是从野生动物园精选出来的适龄母狼,矫健漂亮,野化训练里最出色的,她简直就是一部野化教科书,非常符合脚本中“忽然出现的、流浪的公主”这一角色。说实话我们已经为了她和那群黄羚在海关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也将是赤裸裸的干涉、破坏,但从技术角度上来讲,这对延续这两个野生种群,维护当地生态,将会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重点是,这一切符合既定“脚本”——我们都觉得有些讽刺。但洛杉矶人琼森说:这有什么办法呢,目前来看K&R首先是明星,而明星总归就该有做戏的义务。“自然”或许是不容置疑的,但有的时候它显得那么平稳和无聊,支撑大众舆论的实质是变量和冲突。
当地相关部门领导带着两个媒体人驱车至营地,我们举行了一个简短的交接仪式,交接那些活蹦乱跳的黄羚。上午太阳很好,但风太大了,红色的横幅始终无法挂上,大家为此焦头烂额。
到下午温度开始骤降,这不是一个将它们放归野外的好时机,另一方面他们担心归程的安全问题,就这样仪式虎头蛇尾地结束了。他们委托我们负责补拍一些放野的镜头。
16:00后室内温度降至10&以下,体感上更冷。但逐渐风停下来,荒原上的暮色显得沉静又清澈,头顶的秋季星座清晰可辨。狼群在16:40左右达到我们的营地以东半公里的地方,大概是黄羚的味道吸引了它们。我们打开越野车的顶窗,立在车里与它们遥遥相望,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K&R,狼群在前不久才进行过一次成功的狩猎,所以它们并不急进,只是在一定距离外观察着我们——这是符合我们当初的预想的。
在我身边各种机器迅速运转起来,狼群安静地同营地边缘的我们对峙。
我看到那两只漂亮的头狼,Roy微微垫着前腿,将脑袋搁在Karry的两耳上眯起了眼睛,相较于我们,他似乎更想引起Karry的注意。Karry放任着Roy,同时警惕地瞪着我右侧的一盏幽蓝的补光灯。我忽然开始意识到我们与它们之间巨大的鸿沟,我无法想象我们将如何成功涉入它们之间,去导演,并最终完成一个成品。
经过短暂的讨论,我们最终放弃了在这个时段让它们和Alice见面。
它们大约逗留了半个小时,我没有离开营地,弗朗茨的两辆车跟出去进行夜间拍摄,预计至凌晨两三点左右才会归营。
如果明天天气好,我们将首先落实野放黄羚这件事。
有三只羚羊出现了问题,刚刚出来的化验结果并没有大碍,但兽医还是建议要观察超过48个小时。
另外一方面,今天的信号状况非常好,我们与总部的视频会议也进行得相当顺畅,总部的意见是我们必须以“更加专业的流程”去应对这次拍摄,事实上,到今天为止,整件事情已经在明面儿上彻底脱离了“纪录片”的操作范畴,而质变为一次具有商业目的的“文艺影片”运营模式。
黄对此表示了反对,弗朗茨则对未来要到这里的所谓“专业团队”表现得非常排斥,琼森是总部那边的人,他在尽力阐明厉害。而我是了解整件事情的,事实上我正是为此而来。
总之,一切都将会紧凑起来,“档期”这个词在会上被反复提及,时间表被打印了出来,在场诸位人手一份,大家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得到了通知:羚羊的放野被推迟了,它们将作为一场重头戏的道具,届时它们会被赶到河谷狭弯处,狼群则将对它们开始一场追击。琼森正在安排人们将羚羊再次装箱,不再提供食物和水,毕竟我们需要尽快呈现一次成功的团队狩猎。
同时我们不再向Alice提供食物,按照剧本它会参与到狼群的此次围猎中。
今天晚些时候,我跟随弗朗茨再次去探望狼群,它们正占据着河谷的一处较大的水源,我们还看到了一些棕背雀,弗朗茨告诉我们它们很快就会离开,在荒原的冬天来临之前。
弗朗茨说他并不欣赏候鸟,那些鸟类仗着有翅膀就不断抛弃着坏日子,追赶着好时光,海面一小块礁石产生的热岛上升气流就能让它们跨越太平洋,幸福于它们是那么廉价,这些轻浮胆小又让人嫉妒的小婊子们。他敬佩那些坚守的动物,即便在澳大利亚、黄石和阿拉斯加,狼和棕熊们有时已习惯于在人类的生活垃圾堆中寻找食物,这些猛兽依旧让他肃然起敬。这是种性,你明白吗,张?
Roy歪着脑袋打量那些雀鸟,这时候它看着就像我妈妈家养的那只雪白的萨摩耶,有婴儿一般纯净好奇的眼神,它不断小幅度地转换游移着身体的重心——肌理流畅饱满,多么地漂亮,多么地可爱,它真是我的小天使,弗朗茨端着摄影机不断小声地赞美上帝——Roy跃跃欲试要去扑那些矮脚的毛团,踩进了浅水处,煞有介事地与躁动的鸟群对峙。
Karry则显得非常矜持,它伏卧在水畔,并不关注鸟群和Roy,墨色的耳朵像削竹一般笔直。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在我的角度看,Karry倒影的眸子在有些角度闪烁着碧莹莹的瞳光,显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美丽。
小赵的连拍快门声让狼群第一时间警觉起来,我们离得太近了,而这个地方又太静了。Karry站起身来,向我们靠近,它的尾尖微微勾起,这并不是什么友好的表现——弗朗茨咒骂着小赵,我们迅速回到了车厢内。
接下来的半分钟(我觉得应该是更长的一段时间),Karry继续关注着我们,用那双荧光凌凌的眼睛,我不由自主摸了摸副驾上的那把猎枪,弗朗茨迅速阻止了我,目前这种程度的信赖很有可能终止于一次鸣枪示警。
“距离距离”他反复念叨着,像个请神上身的驱魔人。而这似乎有用,Karry终于不再关注我们,它不耐烦地蹚进浅水,侧面蹭撞着Roy的身体,把同伴挤回岸边的干地上,期间Roy有点扫兴,轻轻咬着Karry的耳朵和脖颈。Karry迅速地夺回主动权,它看着Roy,就像Roy看着鸟群,特别纯净专注,它虚虚地咬住Roy的咽喉和口鼻,像放倒猎物那样掀翻了亲密同伴,Roy懒洋洋地扑腾着。很快地它们在干地上滚做一团。
回来的路上弗朗茨告诉我,Karry 不喜欢毛皮被湿的感觉,这位先生有轻微的洁癖。
琼森成为了此次拍摄的总负责,他的分镜稿很快就准备好了。时间不等人。
这两天我们在河谷上下准备摄像点位,俯拍的镜头很快就安置妥当,两只飞行器在河谷上方的混乱气流中摆幅过大,我们不得不另外给它们加了配重,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而河谷内部的设点需要更加谨慎。虽然狼群已经熟悉了车辆和我们,但很显然Roy不喜欢那些隐匿的镜头,它带着狼群回避它们,有时甚至破坏它们。
营地在去年曾将几个Дарума放进Karry和Roy的巢穴,所谓的Дарума顾名思义是一种类似不倒翁的微型摄像头,不过比一个成年男子的拇指略大些,进行气味处理后理论上并不会引起洞穴主人们的注意。
我看到一些珍贵的片段,K&R在不大的巢穴里互相踢腾,似乎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年了,有时甚至对极其有限的空间表示不满,它们撕咬着对方的耳根,确认彼此的味道,它们那时候毕竟太过年轻,很快急躁起来,有些滑稽地在狭窄的巢穴里打转,这和发情无关,只因无法进一步亲密感到惶惑和难过。
——“它们应该托生为猫科,”剪辑师面无表情:“一个成为猫,另一个成为对方的猫薄荷。”
画面上的Roy忽然警醒起来,不断嗅闻,最终贴上了那个镜头,在我们的角度,可以看到Roy因为聚光显得格外明亮的眼和健康优美的吻部。
很快他们弃用了那个巢穴。再没有回来过。
“或者成为狐狸也不错。”剪辑师如是说。
Alice于前天凌晨被放归野外,我没能跟车,于今天直接看到了成品——浩瀚无垠的银河,瑟瑟摇曳的枯草,满地铺展的深蓝山影,年轻饥饿的雌性猛兽。我们连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总部方面,后期制作公司的竞标也在同时进行,老板们觉得我们的进度严重滞后。营地里一辆车的大轴坏了,维修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所有人都仿佛坐在一台隆隆行进的机器上,片刻不得安宁。
今天大戏开场。天气晴朗干燥,虽然气温非常低,但已近一周没有降雪了。在放野前最后八个小时,我们喂了那些羊一些盐巴,它们渴得要命。三辆十六轮车的车斗载着它们,面朝着河谷升起遮护板。
天空蓝到透明,场面波澜壮阔,黢黑的当地人拈着手腕上的牙色串珠念念有词。琼森坐在高处的大摇臂上要求我们向后退,他需要一个当地人和黄羊群的同框。
最终总会有意外,三号车的车斗深处有只不满半岁的小羊被踩断了腿,它的母亲哼哧着徘徊在车子周围,随着大队远去它越来越焦躁,但仍旧锲而不舍地一遍遍跳回车斗试图协助小羊站起来,我们的人很快驱离了母羊。
小羊孤零零地卧在车斗深处,就是那种食草动物天生的神情,无辜又担惊受怕,老黄说车斗的味道太大了,然后小赵领着人把车头一一调转方向,载着那只小羊羔先回了营地,再换车来与我们汇合。
黄羊们非常干渴,下午3点刚过,它们果然按照我们的计划推进到了水源地。
弗朗茨笑着摇头,他负责一个定点,他曾是一个独立制片人,手上时刻都另有一个便携摄像,并不时低声解说:“现在,它们喝得太饱了,它们跑不动了。”
黄羊非常胆小,眼下这一批虽然是在私人野化牧场里繁殖的,但同样谨慎。但它们太过疲累,略显得慵懒迟钝、不知所措。水饱后,它们在水源周边的空地上肆无忌惮地排泄,却没有迅速离开的打算。
狼群在二十分钟内就到达了“片场”——这是当然的,我们在放野之前反复确认过它们的位置。而它们来得比我们想象中更快。耳麦里凯文告诉大家,他已经看到了Alice,它尚和狼群保持着一段距离,很明显Alice试图参与此次狩猎。
琼森说一切尽在掌握,但实际上并不是。黄羊对野生狼群是全然陌生的,而狼群对这些数量可观的新面孔也表现得相当谨慎。Roy和黄羊仿佛是在跳交际舞,你进我退间让作为观察者的我们感到烦躁,Karry则离得更远一些,它犹豫着、掂量着,文雅得就像个女孩子,且注意力总是被过于活泼的Roy分散,懒得迅速做出决断…很明显,狼群或许还不够饿,不然无从解释这种孩子气的试探和耐心,
取景器里的场面显得镇定、平稳而滑稽,但当你身临其境,那种沉重、紧绷的对峙则清楚鲜明地压迫着每一个人。而这当然是不够的,对我们而言,万事优先的是那个取景器内的世界。
对讲里有人开始骂脏话。
这是我亲身参与的第一次“干预”,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当地向导往空中扔了串点燃的鞭炮,河谷将声响放大了至少一倍,你能亲身感受到声浪涟漪一般扩散到几公里外的地方发出细碎稀薄的回音。自然的平衡被打个粉碎,羊群像被猛抽了一鞭子,迅速移动起来,而狼群则条件反射般依从了追逐猎杀的本能。现场一塌糊涂,事后我们发现有一只编号为“TD”的狼在混乱中被踩死了。
霜天明澈,尘烟漫起,我们当然设置了足够的点位,最终呈现出一场精彩激烈的中程追逐,配了足足半章交响乐。
而事实上,由于羊群饮水过多根本跑不起来,且距离太近,K&R几乎在瞬间就猎到了一头,K拖着猎物,拖着它行进将近十米,R则人立起来死死咬住猎物咽喉,那只强壮的黄羊不得已前膝下跪,刹那间一切尘埃落定。
在它们进食的时候,我们驱车靠近拍摄,或许是过于近了,Roy不安起来——进餐时被打搅的Roy是易怒的,显出一种异常不讨喜的任性、不耐烦和暴躁。它没有发出丁点的声音,可是颈部的毛炸起来,难以自制地冲我们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此时此刻它终于不再是甜蜜蜜的萨摩耶了,显得危险而致命。
诚然,由老黄建立的被双方认可的“距离”被人为的收紧了,但Roy对此的抗性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弗朗茨:要我说,Roy就像是个孩子,虽然它不哭不闹,但在某些事情上,它和小孩子们一样自以为是、不肯迁就…绝对、永不——你知道的,其实没有谁乐意和孩子共事,至少我们这些人不。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可爱或不可爱,其实也是被挑选和剪辑过的。
喜欢一个小孩子的方方面面,绝然是件天大的难事——这或许就是观察者们较寻常大众会更加客观、有效率的原因吧。我们细致入微地观察,所以我们很难偏爱什么。
而琼森偏爱Karry,Karry总是能嗅到“规则”并迅速适应它,在Karry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外来者”,只有存在,或不存在。多数时候它显得矜持、谨慎,有的时候会以亲自来驱离我们,甚或低嗥着直接表达反感,但实际上它的底线远不如Roy那样棱角锐利,它不回避与我们单方面收紧“距离”的行为,或许它早就发现那是徒劳无功的,它尝试以主导者的身份建立起一种双方认可的“规则”。
K正是自然界里最聪明、最强悍的那类存在,它懂得妥协,共存,甚至利用。
狼群的进餐顺序是非常严格的,K&R会咬下第一批次的鲜肉(当R尝试着从K嘴里撕扯一块腩的时候,它的心情似乎终于好起来)然后才是别的成员,Alice比预想中更快地融合进入这个群体,虽然它显得那么紧张,尾巴紧紧贴着股沟,但总归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K&R在不远处伏卧着,彼此舔舐着对方的吻部、头颈,偶尔抽出空来打量着新面孔。小伙子们暂时没有表现出我们预期的那种热情,但是没有关系,剪辑和后期当然会呈现出完美的一见钟情。按照剧情,从此以后,那种K&R式的亲密无间必须被彻底改变。
六点前回到营地,天完全黑了。今晚营地里加餐炖了羊肉,肉质鲜嫩,但老外似乎并不懂葱姜去腥,当然我们也没有原料,只是加了白酒,腥膻味道还是重,中方的人都觉得很难入口。现在已近凌晨四点,我饥肠辘辘。
小赵始终抱持着一种理想主义的态度,显得学生气十足,且非常的不合群,他是老领导家托的关系,我应当要关照他的,但是现在我实是无暇他顾。
我们严格地贴合琼森的分镜,我们需要筛选,但实际上素材总是不够用,琼森变得更加易怒,事实上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他说:我需要它们之间的距离渐远,对,一种肉眼可见的、逐渐的疏远。
他显出了一种加州式的蛮横粗野,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感受:“我说的当然是K&R,难道还有另外的、该死的、需要疏远的一对儿吗?Alice需要更多的参与!更多更多的!不然剧情无法推进!”他重重地拍打着厚厚的分镜本。
弗朗茨:此时此刻如果它们真的是两个人类小孩子那该有多好,我们可以直接对他们说,你们应该站远一点,那会让一切更好更顺利——孩子总归要容易指派得多。
或许就像小赵控诉的,我们对K&R关系剧情化的主导吃力、进展缓慢,皆因“违逆自然”。
而琼森说:违逆自然?“自然”是当一个雌性被投入两个雄性之间,该死的就该像一颗草莓泡腾片被投入水里,那啪啪啪的动静才是操蛋的“自然”。
小赵说琼森就是个拍毛片儿的。
理论上荷尔蒙的威力当然无人能敌,Alice是颗甜蜜泡腾片。在镜头里可以观察到,狼群确实开始骚动——今年天冷得早,荒原上动物的发情期似乎也会提早——Alice俨然变成了一块上等的鲜肉,但小伙子们仍然恪守规矩,这鲜肉当然属于K or R。
K or R;K & R。
K&R,它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紧张——诚然是因为Alice,但它们表现出来的行为让人困惑,它们将对方从Alice身边隔离或驱赶开,我们一度以为这是对Alice的追求,但实际上有一次K像牧羊那样将R驱离了将近百米,咬住了R,咬R的后项、背脊、尾椎,最后推推搡搡把对方放倒在地,像一只尚在磨牙期的幼崽,又像是真的在警告什么;而R则反常地安静下来,当K有时将Alice与R隔离,R总是会被吸引大部分的注意力,开始的时候R通常还能冷眼旁观,最终却通常是直接咬在K的身上…比较糟糕的是,对于Alice,R几次做出了明显的威胁动作。我们无法每晚都值班跟拍,我一度担心Alice会被杀死。
同时Roy对我们的反感显然在进一步放大,敏感得像一座雷达,我们现在不能出现在狼群的上风处,一旦嗅到味道它就立即进入了警戒,拍摄便不能进行。
由此Alice的融入和我们的工作都进入了瓶颈,琼森和部分人觉得违逆自然的那一方是K&R。
工作紧张又无聊,不允许抽烟的禁令无法执行下去,弗朗茨说这就是他反对总部补充“专业团队”的原因,一切都变得没有规矩。我们长久地逗留在狼群的下风半公里区域,它们的生活也像我们一样周而复始一成不变,但比起琼森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我们更愿意去安静地观察它们未经加工的生活琐碎。
总部警告团队:就我们来说,最可怕的情况是“常态化”,没有之一。而我们花钱让你们呆在这里的意义,就是“剧情化”它们。
绘画是写诗,摄影是武刀。而我们的工作,是麦当劳的前台,顾客点什么,我们给什么。我们还可以推荐引导,甚至改造产品。
事情再争论下去显得有些可笑,我们一度进入了伦理学社会学的辩论。漫长的地平线上,枯败的草瑟瑟飘摇,Karry和Alice先后小跑了一段儿,缺乏水分的天空没有一丝云,蓝得就像是一块倒挂在头顶的、内陆湖的幻象蜃楼。
今天太冷,我们很早就收了工,我们的车沿着一溜儿丘陵向营地驶回,以避免过于强烈的夕照。一开始车速很慢,大家都昏昏欲睡,直到小赵不断窥视车外:“狼。”
我在驾驶,背光环境再加上山路颠簸,倒车镜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什么跟着我们的车。弗朗茨往后看,他说是Roy,Roy跟了我们很远,以一种狩猎式的耐性不断追赶(或驱逐),那种俯瞰角度的压迫感使得我最终不得不加大油门甩离它。
据说西恩会在三个小时内被送上高速前往县城医院。
弗朗茨从一开始就不认同那样近距离的拍摄,他看来在以那样的距离内,Roy伤人是可以预见、甚至不可避免的。它最近表现出来的压抑和排斥一度让弗朗茨觉得团队应该暂停拍摄。他后悔未能及时提出这件事,虽然很显然这不会被批准。
弗朗茨和琼森在下午爆发了一次正面冲突,他说他不会再与琼森同席参加任何一次会议,但不包括下午的紧急会议(实际上就是一场混战式的骂街,每个人都在相互诅咒痛骂)。入夜,我们将密切观察狼群,现在我于观察点临时帐篷里写下这些话。
荒原上又开始下雪,狼群今晚没有狩猎。Roy的伤情看上去比我们之前估计的要好得多,虽然它毫无疑问确实是被一支五四手枪击中了——今晚它和Karry恢复了之前的亲密无间,Karry在帮Roy舔舐侧腹部的一片红色,Roy甚至挺调皮地左躲右闪,避开对方的舌头——一切并不至于糟糕到无法寰转,Roy看着只不过有点跛。我预感一切都会好起来。
西恩所在的小组对它的伤情并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擦伤或是更严重,但就我的观察,应该只是擦伤,我预感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小赵却在问最坏的情况会是怎样的。在这世上,最坏的无非就是无力追赶食物和梦想。
我以高倍望远镜观望Karry和Roy,这一天是望月,天光大盛,我能看到雪花断断续续飘落的样子,K&R依偎在一起打盹,极薄的云彩像舢板一样轻轻地从它们头顶飘过。完成换季的皮毛看上去非常温暖软和,它们舒适的表情,让我们每个人都困得不行。在经历了最糟糕的一天后,这个夜晚显得静谧美好。
情况未能如我预料。Roy的情况很严重,很显然它在发炎,瘸得比之前几天要厉害得多。其实它的伤不在腿上,腹部的剧痛使得它下意识地尝试以一条后腿站立。
琼森在今天通知我们:先生们,Roy不再属于这个拍摄计划了。它已经退出了——你们应该记得在羊群放野那天死了一头狼,李,把那组镜头都用上。我们目前的剧情是,在那天死的是Roy。Karry将会和新的灵魂伴侣Alice在一起。
有人当场嘲笑说这就像一季眼看要烂尾的美剧。琼森也笑起来:我们确实在挽回收视。剧情的比例和结构都会调整,Roy会成为荒原上空的星座,Karry则和妻儿在地面上仰望怀念——我们会让每一个到电影院的人痛哭流涕。包括我,我会原谅它,想念它,忘记迄今为止它俩给我造成的所有麻烦。
小赵的反骨瞬间又冒了上来:可是Roy还活着。我们的镜头无法回避还活着的Roy!它的毛色非常显眼,它和Karry从不分开。
琼森的态度谈不上友好还是敌对,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不,赵。Roy已经死了。黄羊会迁徙,Roy无法跟上狼群和我们的拍摄队伍,它没有价值了,它必死无疑。这就是自然,这就是规则。
我们的艺术在于把所有故事讲得天衣无缝,在我们的故事里,Roy死于狂奔的黄羊群——我们将把放野那天,DT在满目烟尘中被挑到半空的画面切进来,下一帧则跟上Roy目前跛足而行的艰难局面,最后的最后,一周后,或者一个月后,可以预见的,我们将会拍到真正的Roy的尸体。近距离特写,Roy的戏份在那一天正式杀青。
黄羊在迁徙,狼群也一样。我坐着飞机来去于各个大洲,却第一次感到这个世界确实大得不可思议,我们开始有补给车跟队出行,车队可以走走停停开上六个小时,而它们的迁徙似乎永无尽头。
R是个强悍的家伙,最开始的几天,它没让自己被落下。后来也仅仅是落后了一小段距离,从第三天开始,距离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扩大,它过得异常艰苦。K显得毛躁愤怒,这和它一直以来谨慎冷静的形象很有些出入,K总是从队头跑到队尾,狼群因为头狼的反复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而后又因这困局,愤怒开始在团队中蔓延开来。琼森乐见其成,摄像机一刻不停地观察记录。
在这个专业团队里,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K&R最后的时刻了。
可能K&R自己也是知道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能看出R在渴望K的关切,纯然就像一个害怕被落下的孩子,当它看到它回眸看自己时,总是会露出那种兴奋鼓舞又有些委屈的表情——在剪辑室,它俩在面对彼此时总会有相当丰富的表情——K不顾队伍的行进和领袖的责任,将太多时间浪费在等待R这件事上,但它们彼此都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它们在下午于背风处休息,Roy始终不敢躺下来,弗朗茨说那并不是畏惧疼痛,而是它本能地知道一旦躺下有可能很难再站起来跟上队伍。K有的时候让它斜倚在自己的身上休息,一切看起来温情又让人绝望。
小赵说这就像情歌——Imagine me without you,I'd be lost and so confused.但所有专业人士都一致否定这类浪漫注意的幻想,K必然会离开R,它们的道路已经不同了。而求生是优先于一切的本能。连童话书都总在最后阐明那个道理: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在今天下午那件事终于发生了,Roy不再跟着狼群,它独自向西南去了。天穹下它形单影只。有人说它绝望放弃,也有人说这事关尊严。
最近Karry已经习惯于Roy的位置——不再与自己并肩,而是在狼群后方五百米的那个位置。可是Karry任然很快发现Roy离开了自己,它在那里驻足怔忡,从队头落到队尾,这几天狼群也习惯了首领的犹疑停留,它们依旧陆陆续续往前小跑着。
Karry驻足怔忡,它长久凝望同伴的背影,文案曾不止一次用“双子星”来形容K&R,即便它们其实并不相似。可是,此时此刻它们相像到让我们吃惊——Karry似乎始终在判断Roy是否仅仅是不巧走错了方向,它纯然就像一个害怕被落下的孩子,没错仿佛K才是被落下的那个。如果Roy能回头,我都能想象出Karry的神情,它就一定会露出那种兴奋鼓舞又有些委屈的表情向它奔跑过去。
可是Roy没有回头,Karry也未久望。狼王很快重新回到了狼群,而伤者则形单影只渐行渐远,如果说真的可以具象“自然”和“规则”,那么无疑就在当下,在巨大荒原上,并没有任何的路口和指示灯,它们依旧各奔东西,就仿佛是奔往不同磁极的铁屑那样分离。这就是自然和规则,一种无力逆转的东西。
早在几天前,弗朗茨和琼森就彻底闹崩了,这个队伍再无法维持表面上的一团和气,用老话说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当然是站在法国人一队的,或许是我功利得不够彻底,又或是这个荒原上越发恶劣的气候让我再没力气权衡利弊。
从昨天开始,我、弗朗茨、小赵成立了临时的R组,任务是追踪Roy,负责起琼森口中的“收尾工作”,我们分到了一辆补给车,三人两车轮替驾驶,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沉默,但或多或少都从这次自我放逐式的工作中得到了一点类救赎的安慰感。
Roy走得非常慢,实际上它不怎么往前走了。在我们搞定两个基地台后依旧轻易追上了它。它当然也发现了我们,但和之前相比,它没有了那种暴躁敏感和攻击性,当然也不似最开始的天真无害——那是一种彻底的冷漠无视,可能是伤情的恶化让它无暇过分关注我们,但那种特殊的高傲却没有丝毫的消弭,那是它的本性,本性上它看不起像苍蝇一样除了亦步亦趋再无别的生存之道,同时不断篡改真相的我们。
我们和总部,以及K组的联系不多。K组每小时发往基地总部的声讯也是千篇一律,无非是“一切顺利”之类,但总部与我们的闲聊中不难看出他们进展艰难。弗朗茨带着恶意地开玩笑:Roy的死大概将成为这片子唯一的亮点。我们才是团队核心。
小赵在对讲里问:“我们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他自问自答:“难道不是陪伴吗?像预告片里的文案那样。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配上星光流转的天空,春去冬来的树木,屹立千万年的山峦。在预告片里我们就是那样处理做的。
弗朗茨试图借此打破这几日以来的沉默,他举了个好例子:你们知道John Varty吧?我很尊敬他,行业翘楚,他陪着一只雌性花豹十四年,从它出生到死去,所能剪辑出的也不过是四十几分钟。眼看着那只雌花豹千辛万苦生下的幼崽被岩蟒吞噬,它不眠不休逼迫岩蟒吐出幼崽的尸体以为幼崽还能再次醒来,然后昼夜不停地呼唤孩子直到无法发出声音——他始终都近距离地旁观。他看着它老去,消失,草原上雨旱交替,青草再生。十四年来,冷眼旁观。这才是我们的工作。
那么赵,你觉得什么是你所说的“陪伴”。小赵说:起码应该有温情而长久的祝福。法国人笑起来。大部分人会产生“陪伴”的意愿,不过是追逐自己所期望的结局,没有多少人的心脏强大到愿意去见识时光的残酷。而所谓时光的残酷,无非现实总难免悖离“初衷”。所以只有单纯的观察,才能将陪伴继续下去。
真正的陪伴是不离不弃、共同承担,就像K&R,所以它们才会成为明星,因为我们这些人向大众呈现了它们会陪伴彼此直至终老的错觉,因为我们这些人总是活得太孤独。
然而真可惜,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不离不弃。
后来小赵没再说话,又是漫长的沉默。期间,总部告诉我们狼群正在穿过一段长约一公里的狭长谷底,K组的车辆无法跟进,打算绕到谷口拍摄黄羊的情况;不久气象卫星又通知一小块阴影正向我们这边过来,要变天了。
荒原上已经开始起了风,稀薄的雪乱舞起来。我们不回大本营,弗朗茨在评估是不是要下来打固定桩,天色很可怕。烈烈风中,Roy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垂首嗅着一个似乎已被遗弃的兔子洞。
这是我第一次亲历暴风雪,按照弗朗茨的说法这是个baby级的风暴。我们没有搭帐篷,只是把绳索和固定桩加在车子周围。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坐在越野车里,放下所有的遮光板。虽然实际上窗外什么都看不清,但这个做法确实缓解了我的恐惧。虽然我们已经把车停到了背风处,但是还是能听到车斗上方那种猛烈的,类金属哨的声响,有些可怕。我尽量不喝水,只吃了压缩饼干和一小杯热巧克力。
十点钟过后,风雪渐止。两组人和总部互报平安,夜视都在K组那里,他们说不定会开夜工;而我们不打算动,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雪白的Roy躺在雪地里,我们给它补完了最后的镜头,与此同时Karry在数公里外嗥叫着。然后我被什么惊醒了,隐约觉得有人蹑手蹑脚在车外来回转圈,我以为是小赵出去方便,但回头看发现并不是。
弗朗茨用嘴型小声说:“是Roy,它饿坏了。”我偷窥车窗外,发现Roy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我从未靠它那么近过,它喘息得非常急促、吃力,情况糟透了。
谁能猜得到呢,我们首先弄丢的是Karry。昨晚狼群是在山谷里避雪,今早它们从谷底出来,头狼不见了。K组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已有人进谷搜索。
Roy没有死,也没有脱离我们的视线。我们拿不准它最近有没有进食,它消瘦得非常明显,小赵最先放弃原则,他试图喂它一些午餐肉罐头,但是没用。它疲惫至极,终于将身体匍匐下来,却依旧誓死坚守着傲慢疏离。我忽然认识到,怕是永远都无法再得见它那婴儿一般纯净好奇的神情了。因为现在它对一切都不关心了。
它是恨我们的吧,我们导致了这一切,它甚至不知道Karry的事情。
我翻看资料图片——那时候天还算暖和,K&R相依偎着靠在水边,惬意打闹,把咽喉肆无忌惮地敞在对方的利齿下,那时我以为这是一种孩子式的至死不渝,彼此可以性命相托的喜爱。可是那或许是错觉,以后也再不会有了。
天始终没有大晴,日光稀薄,天冷得要死。
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和蔚蓝色的田野。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和连绵的群山。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大海,和百花盛开的峡谷。
现在是晚九点,我却依旧感到阳光充盈在我身边。因为我见到了奇迹。
我想下午这一切都是有预兆的。这不是迷信,事实如此。
先是风声渐缓,云层退后形成一些巨大而澄澈的天井,随后阳光暖暖地撒下来,正是童话书、小姑娘的电子相册、法国爱情电影才会用的那种色调。
一直匍匐着的Roy猛地仰起头,耳朵极精神灵活地竖起来——电光火石间,我几乎以为它痊愈了——不仅是耳朵,它的双眼也迅速聚焦往那个方向,Roy屏息凝视调动着全身的感官等待着,它是如此专注,似乎能望得到地平线后的动静。有那么一秒钟,它竟露出像食草动物那样的…极度警觉、但又有些软弱,全然听从宿命的眼神…那眼神并不渺小卑微,相反的那是一种奇特而浩瀚的似水柔情。
Roy一直盯着地平线。
最终Karry出现在那里,很有些狼狈,但依旧是那个谨慎的Karry,它只一眼就发现了Roy,很有些慌张地顺着一段小坡滑落下来,然后如释重负地飞奔而至,比循季迁徙的野兽、投入大气层的流星、荒原冬季的北风都来得更加从善如流,它飞奔而至。
K&R就像两块被分开太久的磁铁那样被再次迫不及待地拼接在一起,颈项相抵耳鬓厮磨。它们在见面的一瞬间恢复为食物链的顶层,生机勃勃又不可一世,光华璀璨不容逼视——一如我们初次见到它们的时候。即便它们虚弱而兴奋,但那种强悍的种性再次破土而出,气势磅礴地席卷过整片荒原,寒冬、北风,一旁目瞪口呆的观察家们显得尤其微不足道。
自然和规则此刻都归于虚无,它们反复舔舐撕咬着彼此的耳朵、背脊,似乎在确认,现在它们都在这里,一切完美无缺。
弗朗茨说:这是疯狂的,绝对不可解释的一件事。这样于事无补…Roy的伤情,Karry的狼群,一切都更加糟糕了。
但是很显然,这个法国人和我一样动容。
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和蔚蓝色的田野,和连绵的群山,和百花盛开的峡谷。
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开始相信,或许人们来到这个世界,不只是为了观察规则和学会妥协,也为看到太阳,和赞美偶尔美好到不可思议的世界。
我们没有理睬基地和K组,事实上我们隐瞒了Karry的行踪。小赵回总部增加补给,拿回了一些东西。
Karry将我们驱逐到更远一些的地方。而Roy已经无法站立,大部分时候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如果透过望远镜我依旧能够看到它的呼吸。今天早晨有一只豺来骚扰它时(那时Karry外出觅食),它发出了很大的咆哮声,可是却无法有效地驱逐那个小个子,它虚弱得太过明显了,那种投机掠食者徘徊逗留,总想着有机可乘。
冬天的荒原太过贫瘠,Karry单枪匹马的狩猎显得有些举步维艰,但它总归不会空手而归。它们这一对儿重逢三天以来面临的困局,让我们一度充满诗意的情绪冷却下来,我想他们也是一样的。
而K&R已不再关注我们,它们只关注两件事——活下去、在一起。
天冷得吓人,昨天还下了一点雨。我面对车厢的时候眼镜上总会起厚厚的雾气,再一调头就长了霜花。Karry与Roy幕天席地并排卧着,Karry的身形大于Roy,它从背后围住Roy,Roy静默着贴合它的身体。深色和白色的狼鬃在凛风中烈烈飘摇。
忽然Roy极费力地调转身子,凑过去仔细嗅了嗅Karry的鼻尖,发出那种幼崽似的轻嗥,Karry舔了舔它的面颊。
那真是一种让人终生难忘的温柔缱绻。我在想小赵之前的话,还有我们的预告片。
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配上星光流转的天空,春去冬来的树木,屹立千万年的山峦。
其实又哪里有那么漫长呢,我们只有一辈子的时间而已。
庆丰八年冬月雨,北风飘寒、辙道坠冰枝干摧折。围炉夜话,所谓幸事,唯愿少年得相见,老亦长相守。
我们三人做了一个决定,共同的一个决定。原则已是无关紧要,目前发生的一切已超越我们对自然和规则的认知,“打破”也就无从谈起。
事实上,我只是害怕如果放任它们瘦骨嶙峋,直到最终消逝,那么终有一天我会认为眼前发生的事情都只是我自己的幻觉。那将不止是“遗憾”。
小赵带回了麻醉枪和医疗箱。但看到那些器械的时候,我们都感到害怕——我们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害怕承担最糟糕的后果。但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想要有些善良的作为,就只能孤注一掷。
但是我们还是做了决定,打算就在这两天落实它。
山谷间的间歇风太大,对讲总是有故障。弗朗茨今早去修复了基地台,但到了下午故障再次发生了。
我们本打算今天下午就治疗Roy(Karry通常在午后外出狩猎),但弗朗茨举起麻醉枪后却迅速软弱下来,我从没见他这样过,他说这风险太大了,或许它还没意识到,自己可能需要同K道别了。
弗朗茨举枪的时候Roy看着他,安静、专注又疏离,虚弱中还略微带着一些孩子气的好奇——就像它以前那样。
都搞砸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打算用小剂量麻醉枪,但Roy的意识非常清楚,我们等不了太长的时间——因为Karry不会离开太久——所以我们补了些剂量。
我从未离Roy这么近过,它清澈的眼睛盯着我,然后瞳孔慢慢散开。我们抓紧时间处理它的伤势——弹头已经掉落了,而我和小赵也并未能帮上什么忙,但弗朗茨有经验,做事老道。直到缝合完成的时候我还相信一切顺利。
我们迅速退回了车上。心情如释重负,还互相开了点玩笑,然后对着表等待麻醉时间过去。
Karry大概是在二十分钟后回来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它暴躁起来,它试图唤醒Roy——这些都是我们可以预计得到的。我们有点担心Karry会误会Roy已经死了,由此离开,但Karry没有,它显得愈来愈焦急,动作也有些大。
一开始我们只是怕开线,但是后来我们开始意识到,它昏睡的时间太长了。
我们拒绝相信事情在往我们所能预想到的那个最坏的结局发展。然而事情远比我们所能预想的还要糟糕。一点钟左右,我们得到了通知。总部要求我们尽速撤离,实际上撤离的指令在昨晚已经下达了,但是由于设备故障我们没有接收到,他们换了设备再次发报——傍晚时分,将会有一场大暴雪推进至我处。
这等待,变成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倒计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一直都在祈祷奇迹发生。
两个小时后,雪稀稀拉拉地下起来,一开始还没有风,地面上安安静静地铺了一层雪白。理智上我们应当要放弃了。但我恐惧于那种将被悔恨和自我厌恶折磨一生的预感,像溺水人抓牢浮木一样瞪着Roy,它真的不应当让Karry再等下去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一切都结束了。
我有一年多没有再碰这本子了。再次整理行装的时候,我带上它,现在翻看它会发现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多愁善感又文笔晦涩的人。但我觉得应该把这个故事写完。
虽然历经万难,电影最终还是完成了,上映一周以来它的票房还算不错,但口碑远远不如今年早些时候的《百年里约》,公司里没人指望它在今年的颁奖礼上能有所斩获;
琼森因为器械回扣的事情即将接受总部的调查;
弗朗茨在安第斯山脉拍摄蜂鸟和植物,他现在大多数时候只拍静态风景照;
小赵辞职后在北京IT行谋了份差事从头做起,国庆就要结婚了;
我则没什么进展,睡眠状态不很好,吃了一段时间中药。
一年以来,我总是梦见那个下雪的日子。
风越来越大,雪片开始逐渐平行于地面,我们看见远处有几只野鼠从石崖下钻出来蹿进洞子。就像灾难片那样。在呼啸的朔风中,Karry用脑袋顶着Roy的背脊试图唤醒它,移动它,但是徒劳无功,可是它就是不打算放弃。期间弗朗茨摇开车窗朝天鸣枪,试图让Karry离开,但是最终我们放弃了。
最终,Karry可能也放弃了,我最后看到它是在倒车镜里,它俯下身子,与Roy幕天席地并排卧着,再次从妥帖地围住Roy,Roy静默而紧密地贴合它的身体。
回营地的路上,车厢里死般沉寂,弗朗茨忽然问:“你们知道灵长类的优势是什么吗?”
没有人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优势…我们的手臂,还有双手非常灵活。”
小赵打断他:“用来修改真相和扣动扳机,你是这个意思吗?”
法国人努力控制着表情,我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咆哮或者哭出来,但他只是耸了耸肩,显得有些软弱和受伤:不,年轻人,我们用以拥抱和挽留心爱的人。
一年以来,我排斥关于K&R的一切,有的时候我会记不起它们的样子。我的一些记忆仿佛被那场暴风雪吞噬——当时我们在极远处回眺,所谓暴风雪是一道上千米高的白色帷幕,安静地向前推移,吞噬沿途一切——有的时候,我梦到的K&R不再是狼的样子,而是两个少年的模样,他们命中注定并肩而行,他们当然还是那样出色,为人所瞩目,同样的周围也永远有人在“观察”、“编排”以及“修正”“改造”,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便可以伸出双臂紧紧拥抱彼此挽留彼此,直到属于观察家们的白色帷幕徐徐落下。
我们最终退场,他们在台下相守恒长。
我们之所以相信和祝福奇迹,是因为我们真的见到过。
跟着民间摄影旅行团到达目的地的第五天,荒原上正落下了今秋的第一场雪,车子太过颠簸,沿途的景色也乏善可陈。
我们到达了昔日的山谷,远远地看到一些黄羊。团员们拎着昂贵的大炮开始到处拍摄。
忽然有个人指着山坡低声喊起来:狼!是狼!
望远镜不在身边,我无法判断什么,只能看到山坡上大片的雪白,天空则是蔚蓝。暗色的树木将我们遥遥隔开,那两匹狼无声而轻盈地迅速穿过了阳光斑驳的山脊,它们彼此追逐、等待、并肩,隐没至比我们目之所及更远的地方,自始至终未曾分离。
&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你们一定要成为很美好的大人啊~
作了个非常大的死,这篇既没有惊天的脑洞,我又好多年没挑战过青春文学,也没有搞臭谁和谁睡那么刺激的青春。
但是我有我特别特别想写给大小王的东西,并且只能写给大小王的东西,所以我还是写了,所以大家多多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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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其实王源有所预感。
那天晚上他被来势汹汹的感冒病毒打倒,难得十点多就上床睡觉。晚饭的时候来家里蹭饭的表妹一手拎着筷子一手不讲究进食卫生的翻一本少女杂志,指着星座解析笑眯眯的告诫他:“哥,你知道你为什么感冒么?这个月天蝎座水星逆行啊,要倒霉的,完了我看你后天期中考试也惨了,你可千万记得在卷子上写名字,别脑袋发昏啊。”
王源鼻塞头晕,一整桌菜在他嘴里如嚼干蜡,都懒得骂她乌鸦嘴,气力恹恹的又扒了一口饭:“封建迷信,封建迷信。”
表妹没逼他信,看他鼻子红红的样子很可怜。
王源睡到深夜,突然惊醒。他睡眠质量一直不错,高中生,正在长身体,只有睡不够哪有睡不好的。他也没做什么光怪陆离的梦,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醒了,像被食梦的貘突然踩了一脚。他醒的时候迷迷糊糊以为生物钟叫他起床去上学,一睁眼发现窗外还是星光疏淡的夜幕,一点光都没有,床头闹钟的荧光指针刚划过12。
他家离机场近,在四野寂静而空旷的深夜里,感觉全世界都已经阖眼睡去,王源眨眨眼,听见一阵呼啸的风声,巨大而张扬,又一架飞机平稳安全的落了地。
王源凝着神,甚至能听见被静夜放大过很多倍的,机轮擦地的响声,不刺耳,有种让人感到安全的放松。他不是孤单一人,此时此刻,有一架飞机偷偷陪着他失眠。
王源转瞬间就不烦恼了,他想失眠也没什么,说不准还真是因为水逆,算命都偶尔会准一次的。
他竖着耳朵,而风声又回归了寂静。
第二天清早他挣扎到闹铃响最后一秒才舍得爬起来,一路扮演生死时速追车小跑,到学校堪堪没有迟到。刚气喘吁吁的坐下来书包都没来及开,同桌挤眉弄眼的像做情报工作:“哎,王源,从今天开始,你校草位置不保啊。”看起来还是幸灾乐祸多一点。
王源下意识就想发笑,弄得他好像真多在意这么个虚无缥缈的头衔一样。过了一会才领悟到这句话啊重点:“啊?为什么?”
同桌继续拿早读课本挡着脸给他递情报:“隔壁二班,来了个转学生,我来的晚了,没看着。听说报道的时候半个年级的女生都扑到老师办公室门口偷看了,人刚刚去班上,隔壁差不多尖叫了半分钟。”
王源被这么夸张的修辞手段狠狠的震惊了:“……瞎说的吧,又不是周杰伦来了。”
前任校草同桌的眼光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不然你也去看看?二班门口的女生们应该挺乐意给你让个位的,我都帮你打听好了,叫王俊凯。”
后来王源总是在想,王俊凯简直就是一朵在寒冬里骤然绽放的花,开的肆意又热闹,艳丽霸道,让人猝不及防。逼得他周围其他的人仿佛都黯淡了光彩和色泽。
只用了一个早上,半天不到,王源觉得自己和新转学生已经是祖上八辈的故交了。他已经知道了王俊凯的英文名,因为父亲工作调动从外地转来,在旧学校考试成绩没拿过第二,独占榜首,处女座,话不太多,但是对同学都挺有礼貌。他没有故意打听,同班同学八卦的声音太大,这些档案人手一份。高中生的课余生活贫乏的可怜,苍白又平静,偶尔蹿进来一个崭新的变数,让人没法忍住不讨论。
王源直到下午上课铃响第一声之前,走过楼梯转角,才终于看见传说中的王俊凯。
他就穿着校服里最普通的那件白衬衫,袖口一圈黑沿,胸口别着一个小小的校徽,对转校生这个身份进入角色的非常快。初春还冷,连男生校服的烟灰色毛线开衫都没套,那身校服像是为他量身剪裁过,肩线和手臂的长度都不差分毫,齐整妥帖。
王源从没见过他,但是几乎一眼就确认了这是谁。
他有着一张让人没法弄错,又确实夺目的脸。王源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审美水平,他刚进高中时别人兴致勃勃的起哄他是新校草他迷迷瞪瞪的还不清楚是为什么,他看别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好看的也有普通的,如果你非让他排个一二三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都差不多吧。
他看着王俊凯,就在那一瞬间觉得他长得好像是和其他同学都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分不出来,但是王源瞬间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值得这一上午的流言。
王源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王俊凯一阶一阶的走上楼来。王俊凯比他高一点,走路不低头,眼神也不四下乱瞟,就那么凝视着虚空中某一点,目不斜视的走上楼,很有一点说不出的傲气。
他的腰板和他校服肩臂上的折线一样笔直,他走上楼,和王源擦肩而过,头都没有扭一下。
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么有礼貌嘛。
不过王源很快想明白了,人家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呢,自己单方面听了一堆就错觉大家都是熟人了,对王俊凯来说,自己压根就是新学校无数张陌生的脸其中的普通一个,没看见也是正常。
然后他差不多就把隔壁多了个转校生这茬给忘了,直到一周后升旗仪式校长给期中考试每个年级的第一名颁发奖状以资鼓励。
王源站在第一排。
说他嫉妒吧,倒也不是,他有点茫然。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没有上台,他觉得有点无措,又新奇。他这次不能说是发挥失误,自我感觉和平时每次都一个样,成绩也差不多,就那么巧,台上的那个人就刚好比他高了两分。
王源在第一排能清清楚楚的看王俊凯怎么走上了台,给校长和老师鞠了一躬,很浅的微笑了一下,也就是动了动嘴角,看不出是不是得意。双手接奖状,还很细心的把边角折起来的拐角抹平,珍而重之的样子。
他在台上也是举着奖状听完了校长的勉励,底下学生们齐刷刷的掌声,眼神平平的望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压根也没有看见王源。
说王源一点都不嫉妒,也不是。他不是很喜欢争喜欢抢的性格,但是他年轻呢,这么个人一来,原来只属于自己的荣誉全部转手让人,心气总是有点不平。校草倒是没什么,考试卷上的成绩是一板一眼没有存疑,输了就是输了,不行就是不行,连借口都没得找。
王源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王俊凯在掌声中走下台来,对老师们背过身的时候,就已经随手把奖状卷成了个小筒,手指一捏,压扁,不以为意的塞进衣袖里。
王源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拿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荣誉,可他一点都不在意,压根就不珍惜。
他甚至都还不认识王源,他就这么一无所知,又霸道无比的掠夺了王源原来为之骄傲的东西。
王源就在那天早上,把王俊凯的名字牢牢记住了,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只当他是个普通的“隔壁班转校生”了。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不爱拖堂,放学的早。王源不会承认自己心底有一点点说不出的郁闷,但是也不想那么早回家,他怕妈妈问他奖状去哪了。
学校后门那堵矮墙,爬满了爬山虎,周围郁郁葱葱种满了树,高高低低的起伏,树荫浓密的从来不会被阳光照透。王源想事情的时候会偷偷跳上不高的后墙,一株矮树的树枝和绿叶好心的遮蔽他大半个身子,几乎没人会看到。
王源坐在墙上,怡然自得的晃悠着腿,三不五时有几个骑车的学生来后门车棚那里取了自行车,然后风一样快活的冲刺过门口的下坡。
王源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脸,经过,走远。然后他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人影走过来。
王源眉心一动,他觉得那件白衬衫真是太新太干净了。
王俊凯没骑车,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要绕一圈从后门走。他这时候走的挺慢的,不慌不忙,王源从头顶上瞧着他,看不见他什么表情,王源仗着没人发现,肆无忌惮的盯着他好一会。
他看起来就是很普通嘛,很普通规矩的好学生,书包里可能也背了一堆重重的卷子,为了不让父母失望,回家努力到大半夜,就为了考试拿一个好成绩。
王源蓦然生出很多理解来,觉得早上那种针锋相对的别扭已经散去了,王俊凯是一个新来的,应该也挺孤单辛苦的,自己不变的更优秀,哪能怪他呢?
王俊凯就这么慢慢的在王源的注视下走过了后门,然后他突然站住了。
他没什么理由的站住了,好像他面前竖起了一座隐形的墙。
王源有点好奇他是怎么了。
王俊凯还是很慢的,动作都像是慢动作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压的又遍,又皱的纸,王源眉头死皱着用力看才发现是那张奖状。
他就这么举着这张不像样的奖状,像举着一面小旗子,挥了两下。
然后他斜侧过头,抬起眼,正对着王源的方向,他笑了。
王源第一次和他两个尖尖的虎牙打照面,他的笑看起来和早上上台领奖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有种十分鲜亮的好看,和不可一世的傲气。
他终于看见王源了,眼角微斜的,精准的找到了躲在树荫下那个小小的人影。盯着他,虎牙尖的像一条有攻击性的小蛇。
王源的腿终于不晃荡了。
王源被他紧盯着一动不动。
这就有点,像挑衅了啊,王俊凯。
王源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突然不可抑制的蹿上来一簇火苗。
【第二章】
王源从书包侧兜掏出一个黑口罩,在座位上等到其他同学三五成群的嘻嘻哈哈结伴走掉,夕阳的余晖从几净玻璃窗淡金色的倾洒进来,在空旷无人的教室里切出一小块明亮的三角形。
王源动作轻慢的戴上口罩,把零散夹在耳后的头发捋出来,他的手指其实仔细看有点抖,但是他觉得那不是因为害怕。
那更像是一种,流窜在身体里非常微小的电流,噼里啪啦,让他全身充斥着极其细微的酥麻感,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既惶惑,又有些迫不及待。
王源前天磨磨蹭蹭拖延到很晚才敢回家,以为妈妈一定会让自己检讨惜败年级第一的遗憾,没想到那天晚上家里的焦点根本不是他。
王源的表妹,父母工作忙,每天加班到半夜,家离的又远。两人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和王源隔壁班,小姑娘天天晚上高高兴兴的到姑姑家蹭一顿晚饭,一边王源斗嘴一边写作业,然后等爸爸下班开车来接她回家。
小姑娘特别爱笑,脸颊两个酒窝,成绩也就算是个马马虎虎,但是人长得漂亮,还是文艺委员,几乎人人都喜欢她,每天过的不知忧愁,王源总觉得她每次到家里来玩,气氛都给她带的温暖多了。
结果那天晚上她是哭着回来的。
王源妈妈一眼就看见她被拽脱了线的校服开衫,衬衫的衣领也是皱巴巴的像被推搡过,她捂着手腕掉眼泪,从指缝里泄露出来白生生的手腕上被大力捏过的淤青。
妈妈吓得一叠声的问是怎么了,是不是和哪个同学打架了闹不愉快了。王源瞪大眼睛,声音大的自己都吓了一跳,很直接的问句,一个字:“谁?!”
表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就在王源开口的这一秒,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倾斜出来了,抬头望着她哥哥,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说了好半天,王源才把事情理清。
隔壁学校,和王源上的历史悠久的高中截然相反,里面的学生和学校名声一样烂。他们高三有个出了名的混世小霸王,小偷小摸,抢劫恐吓,真追究起来绝对够他进少管所溜达两圈。最近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专拣他们学校放学的好学生欺负,抢钱抢自行车也有,看见漂亮小学妹流里流气的动手调戏也干过。
表妹今天彩排校庆节目,回来的晚了点,一出门就被堵了,问她要钱,给了,又手脚不干净的握着她手问她明天还来不来,挣扎了几下,衣服也被撕破。
王源默不作声的听着,妈妈明显给吓得不轻,说要给老师打电话反映,又叮嘱王源每天一定要接了表妹才能回家。
第二天王源特意在二班门口等表妹放学,还走原来回家那条老路,一出校门,就看到那混蛋靠在墙边玩手机,几个小弟围在他身边散烟,表妹往他身后缩了缩。
王源就在那一霎那生出一股子冲动来,这冲动仿佛不该属于他,有点刺痒,好像是他脑后突然长出的一块小反骨,陌生又刺激,让他下意识的扬起头,他紧盯着那个人,用力到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有点充血。
这时候两个老师下班走过来,看着几个小混混眼生,眉头就先皱起来了:“哎,哎,那个学校的?围在这干嘛呢?”
那人头都没抬,盯着手机,领着一帮人施施然就走开了,老师看了两眼,没往心里去。
王源盯着他走远的背影,一动不动,直到表妹催他快点回家。
王源扭回头来:“我明天晚上班里有点事,你和几个女同学从后门一起回家吧,怕不怕?”
表妹勇敢的摇摇头:“没事的,你忙你的。”
王源一直静静的坐到那块三角形的夕阳也慢慢斜滑走了,整个教室被镀上光线不足的模糊暗色,仿佛连他脸上的神色也一起模糊不清了。
表妹只比他小了一个月,他们俩几乎从小打打闹闹到大,但是她就这么一个哥哥,从来不说,却比谁都更崇拜王源。王源记得自己小时候特别爱吃一种橘子糖,外面裹了一层雪白的糖霜。过年的时候表妹走亲戚领了一大兜的橘子糖,想留给王源吃,自己又馋的不行,没忍住,把每块糖外面的糖霜都舔了一遍,然后拿一堆沾满口水黏糊糊的糖给王源献宝,说哥哥我都是给你留的,你快吃。
她自己那么喜欢,一块都舍不得吃。那么好的小姑娘,不能白给人欺负了。
王源把口罩往鼻梁上面拉一拉,拎着书包,往学校正门走。
其实这个时候学校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但是那小霸王也还没走,就站在他们学校每个学生出门时的必经之路上,身边一个穿着暴露的姐姐,他凑在对方耳边笑着不知道说什么,眼角都没往王源身上瞟。
王源提着书包,镇定自若的走出校门,没走两步,弯腰把书包往墙角一放,又折回来,声音被口罩捂得很严,因此他放大了点声音:“喂。”
小霸王诧异的抬头看着这个整张脸都快被口罩遮完的同学。
王源只露一双眼睛,特别灵动,看起来还有点弯,像在笑一样:“前两天,欺负我们学校女生,抢我们同学钱的人,是不是你?”
那人好像嗅到了来者不善的味道,慢慢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来,挺直了胸膛:“怎么了?来伸张正义?”
王源刚想接话,一个比他低一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哦,那我待会就不会打错人了。”
王源和对手同时惊疑的扭头往身后望,相比于他的遮遮掩掩,人家可以算是光明磊落,大大方方的亮着一张脸,两颗虎牙,不怎么走心的笑了一下。
这个人小霸王未必认得,但是王源不会认错。
王源之前冲脑的热血好像突然紧急刹车了,他有点混乱,原本准备做个英勇哥哥的计划突然被打乱,他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准是要先按原计划揍翻眼前的人,还是先和王俊凯聊聊天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你又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王俊凯根本没给他犹豫的时间,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身边,在他耳朵旁边小声说一句:“愣着干嘛?动手啊。”
王源其实根本就不会打架。
他人生的第一场战役堪称壮烈,基本上是拳头乱挥,拳打脚踹,一开始还记得要躲,后来真的是打出了精神打出了水平,年少的热血奔涌,挨了两下揍都不觉得疼。
王俊凯比他稍微有章法一点,但是少的可怜。一开始那个看热闹的女人闪身就跑了,他们两个打一个,不怎么光彩,但是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两个人不小心招呼到队友身上的攻击也不算少。
三个人的小规模混战中王俊凯失手抓了一把王源,把王源的口罩一手扯掉,急的王源差点骂他:“哎!你别拽我口罩啊你!”
已经说晚了。身为名校风云人物的王源还是有一定名气的,那混蛋当时就嘴巴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起来:“我X你妈,王源是吧,你当我认不出你。拽个屁,你等着我不收拾死你。”
王俊凯眼明手快,直接抄起旁边地上废弃建筑材料的木棍,挥手就往嘴里骂的不停的那人小腿猛抽了一下。
随着一身钝响,木棍裂成两截,王俊凯手一松,木棍和那人的膝盖同时敲在地面上。
那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王源吓得愣愣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捂着腿跪倒地上,王俊凯猛拉了他一把:“跑!”
王俊凯跑了两步,另一只手还不忘拽走被王源遗忘在一边的书包。
两个人拿出校运动会冲刺的精神猛跑了几十米,王源没头没脑的跟在王俊凯身后绕过几个巷口,过了个绿灯,兜兜转转的迷宫一样饶了一圈,王俊凯这才站住,往后看了两眼,确信没人追过来。
他一边大喘气一边把书包扔给王源接住:“我还以为你很会打架,还找人单挑呢。”
王源的打架技巧受到了毫不留情的嘲笑,也没法反驳,憋了一会才还嘴:“我还以为你是好学生呢,年级第一王俊凯。”
王俊凯一本正经:“我是啊。我回家做了会作业才回来揍他。”
他果然没带书包,校徽也取下来了,一副利落寻仇的模样。
王源有点惭愧,自己到底没经验,在打架这件事上想的不怎么周到。
“他怎么惹你了,抢你钱?”王源这时候好奇心又起来了,眼睛亮亮的转着。
王俊凯看着他就忍不住乐一样,不知道在笑什么:“我看起来很有钱?我几个玩得好的兄弟倒是被他抢过,还有我们班女生,十几个都被他欺负过,看不下去了。”
王源这才后知后觉:“我表妹就是你们班的啊,我不收拾他,下次她一个人落单还是不安全。”
王源想了想,又有点警惕:“哎,你不是喜欢我表妹吧!她可不能早恋啊!”他一想到自己妹妹就变成了固执的古板哥哥。
王俊凯大笑:“谁告诉你我喜欢她啊,不过她笑起来是挺漂亮的。”他歪着头看着王源,突然又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她是不是笑起来有点像你啊王源?”
“我表妹不像我还像你啊?说什么呢。”王源压根没理他,过了一会才想起来问,“哎,你知道我名字?”
“抢了你的年级第一真不好意思,不过校草之位还是给你留着,你帅,你帅。”王俊凯此时此刻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诚恳。
“……所以你那天,在后门,你就是故意气我的。”
“你记仇了么?”
王源给他气笑了:“我一直以为你都不认识我呢,你刚转来那天我俩在走廊遇到了,你理都没理我啊,我还想跟你打个招呼。”
王俊凯随着这条指控拼命回忆,最后摇摇头,表示放弃:“我忘了。我那天太困了,打招呼打了一早上了。我大半夜十二点的飞机才过来啊,一大清早又得来报道,困得我都迷糊了。”
王源突然想起来在那个失眠的晚上,他惊醒,听见一架飞机缓缓落地的声响。
他突然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他背好了书包,捂着嘴角淤青的一块,准备回家接受家长劈头盖脸的训斥:“我先回去了。总之……今天谢谢你啊,王俊凯。”
王俊凯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站在他面前,他垂下眼的时候,眼睛的弧度也优美的好像在盯着你看,显得特别温柔。
他说:“别谢我。我不想帮任何人的忙,我只是想打架而已。”
他抬起头,眼神几乎让王源错觉里面充满了感情似的,盯着他看:“你不也是么?一班班长王源。”
王源的脚步定住了。
他没有对任何人承认过,但是面前的人已经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
他身体里潜伏着的,年轻的冲动,隐隐的叛逆,盲目的热血,紧攥着手心里想要毁坏一切再重新建立起来的疯狂,此刻,像站在了一面雪亮的镜子面前,赤裸裸的现了形。
他自以为是的隐秘和孤独,在王俊凯明亮的眼睛里,彻底的的冰消瓦解。
【第三章】
王源终于又有机会在全校举行升旗仪式的时候站回台上,不过这次和往常不太一样,他不是去领奖状的,他是去在几千名师生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当众念检讨书的。
王源刚念了个开头,一开始还有点结结巴巴,越念声音越硬气,一点没有别人作检讨那种蔫巴巴的沮丧感。千字检讨念完,手心都热热的冒汗,底下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感觉像听王源念完了一封宣战信。
最后一句:“……我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被打的同学,对不起我的父母,我错了!”字正腔圆,铿锵有力,谁听了都不会认为他是真心实意在认错。王源抿紧嘴,抬头,眼神对上王俊凯含笑望着他的一双眼。他站在他们班队伍里的第三排,在挨挨挤挤一张张懵懂严肃参与批判大会的同学里,那个笑意特别抢眼,他笑的无谓又轻松,在王源看来,几乎有一点鼓励的意思。
干得好,王俊凯用眼神暗暗的怂恿他。
校长也被这么硬骨气的王源镇住了一小会,然后又清清嗓子,拍了拍话筒:“咳……王源同学虽然认识到错误了,认识的也比较深刻。但是这种寻衅斗殴的事情,在我们学校,是绝对不允许的。学校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给王源记过处分,也不再担任班长职务,我们也会通知王源同学的家长,让他给隔壁学校的被打同学赔礼道歉。也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以后一旦发现在校外打架,滋事,一律严惩!”
王源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几乎快把每个肺泡撑破了,他觉得自己差点不能呼吸。
活该被打的那个混蛋非说自己腿断了,在外面横行霸道了那么久,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哭天喊地的去医院上了个夹板,又说要找人算账。王俊凯才转来两周,他看着眼生,叫不出名字。但是王源的脸他是认得的,隔壁成绩又好又听话的校草嘛,早看那乖乖仔的样子不顺眼了,一口咬死是王源打的他。
他爸又是什么个教育局的副局长,自己小孩教育的一塌糊涂,还真有脸来找校长讨个说法。王源被叫进校长办公室,一圈脸如沉冰的领导家长围着他,他一开始一句话不说,不承认也不否认。后来校长气的拍桌子,说你可以不认,我们马上就去找门卫,找那天放学晚的同学,你看看有没有目击证人。
王源就在这时候咬紧嘴唇的牙齿一松:“是我打的架,我错了。”
他当时也就是想着,算了,这种事摊到一个倒霉一个,真被门卫把王俊凯一道扯进来,也是两个人一起被批,何苦。
校长又拍了一次桌子:“好,你认了就行。给你家长打电话。”
王源没想到事情能闹得这么大。
班长没了,当众检讨,记过,他都可以不理,末了还要去给那个人渣赔礼道歉,王源觉得自己现在的火气比打架的时候大得多。
他问自己,假如一开始就知道后果会变得这么严重,自己还会去么?自己敢去么?
他不知道。
午休的时候王源没留在教室自习,偷溜出来,胳膊一撑,轻巧的跳上矮墙坐着,把自己窝藏在憧憧树影里,听着正午的风沙沙掠过树梢,聚集起来的叶子窸窸窣窣的响,就这么没有规律的,时断时续的轻响。王源也漫无边际的想着心事。
他想可能王俊凯说的对。
他就是想打架而已。可能他早就想揍那个混蛋一顿了,按捺不住的冲动一直骚扰他,表妹的事只是个导火索。就算再让他选一次,那天下午,他也忍不住会再去和他打一场,哪怕会被打伤,哪怕是错的。
王源觉得自己的道德线像被一只大手胡乱抹了一把那样模糊起来,如果这是错的,那什么才是对的呢?
他专心致志的想心事,没注意到王俊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面前了。王俊凯仰着头笑,阳光透过树枝的脉络印在他脸上斑斑点点的明亮,像星光。他看起来很快活,像藏了个什么特别好的玩具来和喜欢的小伙伴分享,冲王源招手:“下来,我们走。”
“去哪里?”王源缩在树荫里,眼睛瞪得大大的问他。
他没解释,单手一撑也跳上来,并肩坐在王源身边,两条长腿晃悠悠的荡,慢慢的,和王源晃悠着的小腿统一了频率,像一致的钟摆,默契的和谐。
他突然又不讲话了,于是王源先开了口:“我妈说我没错,那个就是个混蛋。”他扁扁嘴,“但是我还是被罚晚上不许吃饭,因为打架是错的。”
王俊凯突然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王源感觉别扭的往旁边一躲,没躲开,也不是很在意:“他们说可以报警,找老师,应该让大人来处理这件事。可是根本没用。之前我们班被他抢自行车的同学都报了警,结果他爸爸这么有本事,警察根本不管,最后就让他们注意安全不要惹事。老师找过多少回,他们学校也管不了他,没几天就变本加厉的回来欺负人。”
王源深呼吸一口气:“校长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可还是批评我,让我去给他赔礼道歉,为什么呢?”
他最后那个问句说的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也并不期待得到一个回答。
但是王俊凯很认真的回答了他:“为了钱。”
王源不解的看着他。
“为了息事宁人,为了继续坐稳校长的位置,为了讨好那个混蛋的爸爸。大人就是这样的,明明懂很多道理,但是也很喜欢撒谎,逼着你说自己错了。这是大人世界的规矩。”王俊凯盯着他的眼睛,一派坦荡的赤诚,“你没错,王源。”
王源觉得更迷茫了,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所以他们的规矩是保护那些坏人?那他们自己呢,是不是坏人呢?”
王俊凯没法解释这个问题,因为连他也还不明白。他抓着王源的手腕,又流露出献宝一样的笑:“跟我去一个地方。”
王源这次想都没想的和他一起跳下来。
王俊凯带着他走去学校后区正待开发的好大一片空地,一辆线条流畅优美外漆明亮光彩的能当镜子照的私家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
“这是校长的车。”王俊凯又笑着补充了很重要的一点,“附近没有摄像监控。”
王源瞬间就领悟了王俊凯的暗示。
他后背起了一层毛毛的汗,又是有点怯,心底又偏偏暗暗燃烧了一把暗火。
他看着王俊凯低头在草坪里找着什么,一边问他:“王源儿,想不想解个气?”
王俊凯喊他名字的时候和其他人不一样,很舍不得最后一个字似的,在舌尖绕一圈,就带出来一个儿化音,显得特别亲昵。
王俊凯终于找到一块他看得上眼的结实板砖,握着它就往那台名车那走,语气里带笑带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准备动手:“我帮你出个气吧。”
王源跟着他一起走,脑子里浑浑噩噩很多画面,一会是校长的脸,一会是那个混蛋被打的跪在地上呼痛,一会是十几个领导严肃的逼问他的表情,一会又换成了自己提着砖头把校长的车砸的稀巴烂。
他看到王俊凯真的举起手像要把砖头使劲扔出去,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等一下!”
王俊凯真的停下了,看着他的眼神不是失望,有一种自信满满的戏谑:“怎么了?你反正也不是班长了,也做过全校检讨了,还是想当好孩子?”
“砸车干嘛啊,太暴力了。”王源走上前去,没动两下手,一把把车头那个带着两只小翅膀金鸡独立的字母B的名贵立式车标拧了下来,他心里憋着气呢,用力很大,手指都通红了也不怕疼,立标几乎给他生生坳断。
他捏着那个小东西,气质昂扬的往王俊凯身上一丢:“哥送你了。”
王俊凯看他得意的要命的表情,要是有个小尾巴,现在已经翘到天上去了,松手扔了砖头,大笑不止,一点也不计较他明明年纪小越距装哥的事实,两手真接了那个立标,好好的揣进口袋:“谢谢你了啊。出气了没?”
“不气了不气了。”王源笑的眼睛弯弯,觉得那口浊气终于被吐出来了,既然骂也骂了,当然要正经干点坏事才不吃亏,他叮嘱王俊凯,“这次要是被抓到,我就说是你干的啊。”
“是我,是我干的。”王俊凯忙不迭的点头,“我们总要一人背一次黑锅才公平。”
王源知道王俊凯记了他的情,对于自己这次挺身而出没让他受牵连的仗义。
王源坏事干完,神清气爽,他想怕什么,自己又不是一个人,再做一次检讨,还有王俊凯陪着呢。
他看了一眼走在他身边侧脸线条在年轻的稚气和成熟的英俊之间游离生长的王俊凯,觉得全身不安分的细胞好像都被唤醒了:“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但是感觉还不错。”
“以后敢不敢一起做很多你没干过的事?”
王俊凯的声音好像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王源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先点了头。
他觉得自己压根抗拒不了。
抗拒不了一个人出现,对他说我们一起,来终结他所有的孤独。
【第四章】
一条走廊其实挺窄的,也不长。
语文老师还是偏心王源,班长职位被撤,年底评优资格也不复存在,她只字未提换课代表的事。王源还是安安生生做他的语文课代表,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一些认识不认识的同情好奇的目光一律无视。抱着厚厚一沓作文练习本快看不见路,小心翼翼的从办公室走回班上。
正撞上上完体育课拎着瓶矿泉水悠悠哉哉走过来的王俊凯,初夏快来,因为运动完散发的热,衣领都给他松松垮垮的拽开,扣子也多解开一颗,看起来有一种不羁的年轻。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王俊凯的眼睫一垂,王源的眼角一瞟,那眼神变成交叉的线堪堪相错,王源又目不转睛的凝视前方,小心慢行,两个人一句话没有说,经过的时候带起一阵吹拂衣角的风。
那之后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新转校生为了年级第一和小校草王源互相较着劲,谁看谁都不顺眼。
同桌依然忧心忡忡的为他操心:“王源,我怎么听说上次你打架那事,就是隔壁王俊凯去举报的啊。”
王源课间正在埋头偷吃零食,一没留神听了这句话差点被薯片呛死,没完的咳了老半天,才能正常说话:“……谁,谁说的啊,别瞎说啊。”
“什么瞎说,我觉得也就是他。刚转来也不知根知底的,谁知道他人怎么样啊。”
王源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王俊凯老老实实的去敲校长办公室的门,恭恭敬敬的给校长告状的画面,没忍住笑:“不会的,他举报我有什么好处啊?”
“想抢你的年级第一呗,你现在评优资格也没了,那年底什么奖学金肯定都是他。”同桌脑洞大开,有理有据,十分让人信服。
王源觉得自己是很难为王俊凯辩解清楚了,敷衍着想结束话题:“哎呀没证据你们别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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