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拿着神器的金没人怕,看到七大罪黛安金就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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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俏千金的魔的寻宝记
这个世界上有四样绝不能碰触的东西。
这座城堡被攻陷了。
而我们这一族的血脉也将在此断绝。
看着被伤兵专用担架抬来的两具尸体,截至刚才为止还是这一国一城之君的男人发出了这样的叹息。
在位于高塔最顶端的这个房间里,混杂了勇猛战斗到最后的臣子们,以及前来讨伐他们的敌兵,现场的情势混乱到连血迹跟遗体是哪一方都分不清。
踩在双方的血迹与尸体上,站的挺挺的侵略者,一看到部下抬过来的东西即破口大骂:
“谁叫你们动手杀人的?不是吩咐过你们带活口来见我吗?”
跟着担架一起放在石板地上的,是已经变成冰冷尸体的王妃与王子。
由于她是缩着身子紧紧抱住怀里的婴孩,因此看不到应该浮现在脸上的痛苦表情。她原本美丽的蜜色头发沾满了血渍,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可能是用短剑刺向自己胸部的关系,仍然新鲜的血迹把背部的衣服染红了一大块。
“但是英格拉斯阁下,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
“不是活口就毫无意义了!”
没错,不是活的就没有意义了。
被四名强壮士兵架住的罗伯特·贝拉鲁喃喃说道。
自己明明没有叫他们自杀。
就算再怎么野蛮的民族,也都不至于动手伤害妇女跟小孩吧。虽然无法守护他们到最后,但为了让妻子与幼小的儿子存活下来,自己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才说服他们离开城堡。然而,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冒然行动呢?
罗伯特沙哑着喉咙呼唤两人的名字,他扭着身体想挣脱士兵去抚摸挚爱的亲人们。
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被妻子抱在怀里,因此看不见他遗传自父亲的发色与淡棕色的眼睛。只看到他瘦小的手脚从母亲的臂膀里伸出来,感觉既苍白又冰冷,仿佛蜡制的雕像。
“我们在北方湖畔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断气了。如果再晚一点到的话,遗体就会沉入湖底,连找都找不到了。”
城堡北方的高塔正下方有一座巨大的湖泊。只要有任何东西沉入这座夏天冰冷,但冬天不会冻结的湖底,就不可能打捞得到。王妃的目的就是带着王子一起投水自尽吧?与其眼睁睁看着异族蹂躏自己的国家、在悲伤的叹气中度过一生,倒不如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水底。
要是自己陪在他们身旁,他们应该就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罗伯特把视线从尸体移开,口中吐出咒骂那些侵略者的言语。但奇妙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悲伤而失去自我,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向他们母子道歉了。
因为自己也将在同样的场所死去,不会让他们等太久。
那个叫英格拉斯的彪形巨汉,一面抚着红棕色的胡须一边发牢骚。这男人把代表东方势力的西马隆人民组织成军队,率领他们侵占诸国,用武力控制一切。
“原以为拿你妻子的命威胁,一定能让你乖乖听话……这下子得找其他牺牲品了,还有什么能让这个男人屈服呢……”
“无论采取如何卑劣的手段……”
罗伯特·贝拉鲁咬牙切齿地说道。钳制他四肢活动的士兵们,被他接下来地表情吓得不知不觉放松了力道。因为这个国王在笑,他在嘲笑这群西马隆兵。
现在的他没有闲工夫沉浸在屈辱、悲伤之中。
“你所棋盘的日子绝不会到来,没有人会效忠你们这些没有国家,也没有自尊心的西马隆人。既然我罗伯特·贝拉鲁的儿子佩格·贝拉鲁已死,我族的血脉也就此灭绝了。你们的愿望再也不会实现了!”
这个亡国之君,以推开士兵们钳制他的力量大喊:
“打得开就试试看呐!一旦再没有钥匙的‘盒子’封印解开,别说是姓名了,就连到手得一切都会葬送在无法控制的凶恶力量上!而这四把可以开启‘盒子’的其中一把钥匙,将因为我跟我儿子的死而永远消失,绝不会再落入恶人的手中!”
若想祈求世界和平,或许让钥匙小时才是最好的方法。罗伯特望这儿子动也不动的小手。孩子幼嫩的上臂,并没有传承的印记。
这世上不需要钥匙,或许也是神的旨意吧。
国王想了想,又摇摇头。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明,如果真有的话,就不会让刚出生不久的纯洁婴孩面对那样残酷的命运。
西马隆兵力最高级的老兵,在红棕色胡子的指导者耳边呢喃地说:
“阁下,我军的势力扩展得很顺利,刚刚也收到已攻陷佐马鲁杰的消息。继拉玺之后,我看几雷斯比落在我军的手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就连贝拉鲁都已成为阶下之囚……”
老兵望过去的视线跟散发者银色虹彩的淡棕色眼睛交会,让他一时语塞,看得出来信心在动摇。不过他又立刻否定心中涌现的不安,继续对着头头进言:
“我想到了明天,就连罗伯特·贝拉鲁得子民也会拥护您为王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管什么‘盒子’了。就算没有那个东西,我军也能称霸大陆。”
“所以呢?”
“这个男人的身体里……的确存在着钥匙。他的妻儿都已经死了,现在用来要胁想必他不会轻易服从。如果再执着于盒子之事,只会为他国制造机会而已。我们这时应该不让他国又聚集兵力的时间,一口气征服大陆全土才……”
“你的意思是要放弃?”
英格拉斯推开老兵的肩膀,用在高塔里所有士兵都巴不得捂住耳朵的声音大喊着。由于气愤过度,不但眼睛充血,连紧握的拳头都颤抖不停。
“你是叫我放弃吗?叫我这个发现传说中的凶器的伟大男人放弃!”
罗伯特心想:“这家伙鬼上身了。绝不能让这男人打开‘那个’。”
“我的军队好不容易终于找到‘风止’,那时我的军队发现的,所以是属于我的。那时一旦解开封印,就会刮起毁灭世界之狂岚的传说中的盒子。士兵们应该已经运送到这儿了。今天……也就是现在,我将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我也终于能亲手终结这个世界。既然如此,我干嘛要放弃呢?我有什么理由要放开那股力量!”
看样子四个盒子之一的“风止”,已经在某处被他们找到了。
罗伯特·贝拉鲁一面对持续大吼大叫的男子投以怜悯的眼光,一面回想起他们这一族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记忆。
远古时代,拥有力量的勇者们曾经跟企图毁灭世界的创世主大战。他们不惜牺牲一切,甚至做出卑鄙的行为,将创世主们封印在无法自行脱离的场所,而担任守卫的就是这四个盒子。盒子被分别收藏在不同的地方,钥匙则当做惩戒的象征,寄宿在一族的族长身上,而且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四个盒子有四把钥匙,但是一个盒子只有一把钥匙对应。
即使是近在眼前,一旦使用不正确的钥匙,将导致力量失控,造成无法挽救的下场。然而就算使用真正的钥匙,其使用者也会被力量吞噬,而将世界白白献给创世主们而已。
无论哪种做法都只会迈向毁灭一途。正因为如此,这四个盒子绝不能碰触。
盒子的名字分别世“风止”、“地涯”、“镜之水底”、“冻土劫火”。
而其中的第一把钥匙,就在人类的国王罗伯特·贝拉鲁的左手腕上。
绝不能让他们使用!
“砍下来!”
露出疯狂眼神的西马隆人说道。按主俘虏的士兵们讶异地砍这他们的头头。
“……把那家伙的左手砍下来!反正他是不会乖乖听话了,既然他不愿意为了西马隆使用钥匙,就把他的左手砍下来!不需要取他的命。只要得到打开盒子的钥匙就行了!”
“可是阁下,等力量获得解放之后,没有人能够操控它啊!”
“还杵着干嘛?还不快点动手!”
老兵还来不及组织,被主人愤怒的神色震慑的士兵们,已将罗伯特的左手拉直并且用脚固定在肮脏的石地上。
接着,高举过头的剑往下一挥,随即发出刀刃劈断骨头、撞击石地板的低沉声音,粗重的钢铁一分为二,被砍断的血管停了一秒钟才溅出鲜血,被砍断的左手臂轻轻弹落在冒出的血泊里。
微微握拳的手指还在动着。
罗伯特发出惨叫声在地上打滚,如此一来也顺势挣脱敌人的控制。菜鸟士兵被吓得僵在原地,老鸟则不顾军人名誉地把脸别开。
罗伯特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朝抵住脚尖的墙壁猛力一踢,随即一蹬而起。从杵在原地的年轻男子身上抢走佩剑。当西马隆的头头怒气冲冲地催促部下做杵反击的时候,只有右手的他已经摞倒三个人了。
“阁下!”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引到房间的入口处。不晓得房内发生骚动的传令兵冲了进来。
“盒子……盒子被抢走了!”
“什么?”
罗伯特没有趁这个机会逃走,反而快速地冲到房间中央。他把剑朝企图阻挡他地男人方向一扔,再用剩下的右手紧紧抓住“钥匙”。
他将五根手指伸进血泊里,拾起自己的左手臂。
然后抱着还有余温的手臂,静悄悄地往笼罩在黑暗钟的窗户走去。他屈膝蓄积力量,接着抓住窗框往上跳。周围的动作在他的眼里看来显得有些慢,仿佛双方置身在不同的时间里似的,因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抓他。
他回头往后看了一下,把被丢在墙边的妻子遗体模样深深烙在脑海里。美丽的蜜色头发沾满了红黑色的血渍,颈部的皮肤像蜡一样苍白。
她的灵魂早已不存在。
年幼儿子的瘦小手脚,从插着短剑剑柄的胸部下方垂着。曾经是国王的男人喃喃念着两人的名字。
“……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罗伯特·贝拉鲁用失去手臂的左肩撞破窗户,往天色渐黑的天空一跃而下。
城堡北方的高塔正下方有一座巨大的湖泊。只要有任何东西沉入这座夏天冰冷,但冬天不会结冻的湖底,就不可能打捞得到。望着被夕阳余晖映照成紫色而闪闪发光的水面,罗伯特对日日祈祷赞美的神明说道:
“请让这不祥的灾厄钥匙与我的肉体永远在水底安眠吧。”
但是他知道——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神明。如果真的有的话,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惨死。
听到低沉的水声时,终于有几名士兵从窗户探出身子。湖面并没有激起什么涟漪,只看到静谧的紫色湖面。
“真的掉下去了吗?”有个年轻的男子问着。虽然有听到水声,但四周没有出现涟漪。就连活生生的人下沉的时候,临死前吐的水泡都没看到。
“快去!去把钥匙给我捡回来!”
他们那失去理智的头头,还把一名新兵从窗户推了下去。伴随着惨叫声落下的身体,激起好大的水花后便沉到湖里,新兵拼命挥动四肢求救。
众人慌慌张张地冲到楼梯。
至于完全在状况外的传令兵,只得楞楞地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直到英格拉斯揪住自己的衣襟,他才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来这儿的任务。
“你说盒子被夺走了?你不但没有把它抢回来,还有脸到这里来?”
“不、不是的,我们已经尽全力不让它被抢走了,只是对手实在太……”
“是哪一国的?”
“是魔族。”
西马隆人的头头用不方便让女性听到的脏话破口大骂。他咒骂魔族,然后放开传令兵。
“马上派兵去追!绝不能让盒子落在他们手里!那是我的东西,那股力量是我的!”
“阁下。”
蹲在尸体上方的老兵,用奇妙的神情呼叫主人。在场只有他对身为敌国王妃的这名女性表示敬意,还帮她清理遗体的脏污。
头头回过头来,看到老人手里抱着从保护者怀里拉出来的小小身躯。
“怎么了?”
“……这个婴儿,还在呼吸。”
不必仔细看揪能察觉出他的身体微微颤动着。他那被母亲的血弄湿的深棕色柔软发丝全贴在额头上,微微开启的眼皮下方则闪着跟罗伯特·贝拉鲁同样的淡棕色、散发着银色虹彩的眼睛。
脖子上还残留着红色的指痕。发现到这件事的老兵,把孩子的内衣往上拉,就好像要遮掩住指痕似的。
英格拉斯倒是没有发现。他只是用被某物附身的眼神,虎视眈眈地望着婴儿的左手看。
“……那家伙能成为‘钥匙’吗?”
“不晓得,现阶段还看不出来。需等他长大之后,看看是否会浮现出跟他父亲一样的印记再说。”或者正如投湖自尽的国王所说的,愿望再也不会实现了。但他不敢说出那个可能性。为了让这个孩子活下去,是需要特殊理由的。
sya ( 19:48:47)
第二章 中国城
如果自己是个只跟父母吃饭的小孩,想必这辈子都不会来这家餐厅。
以母亲为首,那些举止端庄的葛雷弗斯家亲戚们,只会上那种不穿上正式服装就无法进入的餐厅。这么说好了,他们认为穿着便服吃晚餐是非常没有常识的事情。
艾普莉一面拿着触感光滑的筷子,一面把银叉推到旁边。
穿着上头绣着美丽刺绣的绸缎旗袍女性,正端着摆着热气腾腾佳肴的器皿的托盘过来。她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娘寇莉。用金线描绘出来的长尾巴生物,据说是天堂鸟。
“鲍伯常常来这里吃龙虾,艾普莉倒是很久没来了呢。我说艾普莉,是不是我家那口子的关系?是DT不让你来我的店吗?”
“怎么可能啊?”
老板娘把汤摆在客人面前,然后离开桌边去端下一道菜。艾普莉入迷地盯着她那双在旗袍开叉下若隐若现的白皙美腿。DT讶异地耸着肩说:
“别露出一副色眯眯的表情。怎么?你迷上我老婆的美腿了吗?你好歹也是个女的吧?”
“我正在想,亏她生了那么一双美腿,可是怎么会嫁给你这种男人呢?”
“……你、你真的很不可爱耶……”
不晓得是听到哪里去了,鲍伯愉快地说:
“看样子你们正如海瑟尔所期望,处得挺融洽得嘛。”
“哪有啊?别开玩笑了,鲍伯!”
DT趁艾普莉还没反驳前,隔着热汤探出身子说:
“我只是照约定当这家伙两年的保姆而已,毕竟我也受了海瑟尔不少照顾,不过下星期我就自由了。我之所以一直忍耐,就是为了那天的到来……我终于可以摆脱这恶婆娘了。”
“你才是肉脚男咧!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因为害怕蜘蛛跟蟑螂,而不敢进地窖的!”
“不要老是以专家自居,你是因为跟我搭档之后成功率才能达成百分百,不是吗?你回顾一下自己以前接过的委托,达成率根本就低到不行。”
“看来她的嘴巴比你厉害呢。”
鲍伯面向同席的女性,为她介绍这对欢喜冤家搭档。
“别担心,伊蒂丝,这两个人会把那个拿回来的。”
“谢谢……”
坐在正对面的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颊露出浅浅的笑容,一点儿也没有想动手喝汤的样子。
他们这一桌跟别桌客人离得有些远,是位于窗边、向阳的好位置。围着圆桌而坐的是年龄、性别各异的五个人,有艾普莉、DT、鲍伯,以及名为伊蒂丝的老妇人,还有刚刚那位戴眼镜的医师。
众人一在店里碰面就马上被介绍彼此的名字,至于、详细来历就没有多问了。
“艾普莉,这位妇人是伊蒂丝·巴普,她刚刚从奥地利移居到法国。”这名将白发剪短的老妇人并没有跟任何人四目相接。她究竟是因何离开祖国,其实身为美国人的她也大概猜得出原因。
她是受纳粹迫害而逃出来的。
至于感觉跟她相反,戴着眼镜名叫雷江的医师,态度亲切到完全不像法国人。他轻松地使用形状独特的汤匙、筷子把中国菜送进嘴里。原以为他大概是三十五岁左右,不过从他聊起战时在德国边境当军医的经历推算,年纪应该是超过四十岁了。他黑色的头发里夹杂了一撮白发,眼镜后方是一双黑色眼镜。虽然他换了另一套西装,但仍旧戴着昨天的那顶巴拿马帽。
安里·雷江。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是祖母认识的年轻友人吗?
“毕竟他们俩在邻州找到理应在墨西哥的没落皇家宝石。虽然我认识不少冒险家跟宝藏猎人,但很少看到像他们这样不必远赴他乡就能把工作完成的例子呢。”
鲍伯熟练地拿叉子往油腻易滑的蔬菜刺了下去,水分立刻从肥厚的茎部流出来。
“你这种说法真不知道是在称赞我们,还是在损我们。”
“当然是在称赞你们咯,艾普莉。”
算了,管他是称赞还是损人,最重要的是顺利完成他所委托的案件。
“那条项链后来怎么样了?”
“已经被妥善保管了,而且等欧洲的情势稳定之后就会送回西班牙。这时就算送回国内,也只会沦为被拿来装饰独裁者宝石箱的命运。”
“可是对方为什么会想要这么不祥的东西呢?一般人都不想碰受到诅咒的宝石吧?”
“想要它的是一名即将成为地方检察官的男子。他有钱,在社会上也有身份地位,唯一缺少的就是显赫的家世与血统。因此他想得到能证明其家世渊源的东西,想要用钱买到出身名门的血统。”
艾普莉不屑地哼了一声。
“真搞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想要那种东西呢?像我可是巴不得抛弃现有的名字跟财产呢。”
“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
被某部分人士称呼为“财界魔王”的男子,露出像跟自己孙女闲话家常的笑容。一副似乎只要是艾普莉的事情他都了若指掌似的。
至于他的来历究竟为何,知道的人并不多。他有着深灰色的卷发跟胡须,躲在浓眉后方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眼睛非常炯炯有神,有时候会露出温柔又稳重的眼神,有时候也会因为谈话的内容而变得由于而冷漠。
像他参加祖母的葬礼时就是那样。看到鲍伯的艾普莉被他难以接近的气势所震慑,甚至还不敢跟他说话。虽然不晓得人们称呼他为魔王的真正理由,但是每每想起他那冷酷、阴沉的眼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绰号的确很适合他。
但是话说回来,及时又这么一个不祥的称号,鲍伯却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物。就算有人背叛他,他却不曾背叛过任何人!祖母跟DT都这么说过。而且他们也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他绝不会倒戈成为敌人。”
从他跟祖母认识的时间来判断,他们应该已经有将近五十年的交情了。但是对于不晓得他实际年龄的艾普莉来说,觉得的他看起来跟戴眼镜的雷江医师是同年龄层。
与其说他没有改变,不如说他看起来反而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年轻许多。
虽然他大刀阔斧从事的是以投资为主的事业,但背地里还进行着无法摊在阳光下的行为。而那种秘密组织似的行动就跟海瑟尔·葛雷弗斯的工作唇齿相依。
也就是让物品回到其应当归属的场所。
让因为不当的交易尔有损其价值的美术品,回到真正适合的主人身边、让人类应该共有的贵重宝物,回到不受个人利害左右的安全之处。
“那么鲍伯,这次你要我偷什么呢?”
艾普莉把米粒烧的茶杯移到嘴边,让温热的饮料润过喉咙之后,继续开口:
“是巴普女士的财产吗?”
“讲偷未免太难听了吧。其实,那并不是伊蒂丝的东西。”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要我们拿回来的。”
“……那个盒子,是我先生保管的东西。”
“盒子?”
艾普莉跟DT对伊蒂丝用细微声音说出的话同时提出反问。过去两人经手无数的绘画、装饰品跟宝石,盒子这种东西倒是头一遭。至于似乎了解整个来龙去脉的雷江跟鲍伯,则等着老妇人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先生本来是个跑遍世界各地的美术商,五十岁之后就在当地开了一家小画廊,过着近似隐居的生活。但是大约从前年开始,党的规定就变得很严格…… 说我们持有得画伤风败俗,有好几个同业被带走还硬被扣留呢。因此我们决定结束营业逃往法国。但是我先生却在正要出发的时候病倒了,然后就……”
“就去世了对吧?”
老妇人无力地点头回应。
“真是遗憾。”
“不……想到还有大好未来等着他们的年轻人就这样失去性命,我反而觉得我们这些老人活得长久是一种罪过,现在的维也纳就是那样……于是身为遗孀的我不得不赶在当局前来没收以前,连忙整理我先生的遗产。我无论如何都要吧收藏在店里的贵重物品带出去。其中……还包括了那个盒子,那个代人保管的物品。”
“代人保管的物品?”
“是的,那的确是代人保管的物品。根据我先生的遗嘱,好像是他硬拜托原来的主人暂时寄放在他这边的。因为他对盒子的由来以及装饰很感兴趣,想要好好研究它。根据书面的解释……它好像也被称之为诺亚的盒子。”
艾普莉把手上的茶杯放下,琥珀色的茶开始变冷了。她不断地看着老妇人跟鲍伯。
“等一下,那是盒子吗?还是方舟?如果是‘诺亚方舟’的精巧模型,那类宗教色彩浓厚的物品,就不是我跟DT擅长的领域了。对吧,DT?”
“是啊。毕竟我是异教徒,艾普莉也不是对宗教信仰很虔诚的人。”
“就是说啊,鲍伯。或许你会觉得我们不该讲这种话,但我建议你们还是找以耍皮鞭出名的大学教授会比较好(注:暗喻哈里逊福特主演的电影‘法柜奇兵’系列)……”
“那不是方舟哟,艾普莉。”
一直保持沉默的雷江突然打断她的话,看来他也知道些什么重要的内幕。
“是部分虔诚的基督教徒害怕那盒子的性质而那么叫它的。它的大小约棺材的一半,而且是平淡无奇的普通木盒,一旦丢进水里就会沉没,不过那是因为后来加上的装饰重量造成的啦。”
“你说盒子的性质?就算它有什么不祥的由来,但不就是个盒子吗?”
“关于这点,Miss 葛雷弗斯——”
雷江用中指把眼镜往上推,镜片后的眼神露出笑意。
“那玩意儿的性质比由来更重要,不过它并不是什么拷问道具哟,而且几乎没有什么肉眼看得出来得特殊机关。”
“那不然是什么?难不成是关了什么怪物的整人箱吗?”
“你真敏锐,不愧是海瑟尔的继承人。只不过关在里面的不是美国人想像中的怪物,不过应该也称得上是某种怪物吧。”
DT失礼地做出吐舌状,一副听得很倒胃口的样子,可能是想像到亚洲的怪物吧。
“应该不是盒子,而是‘门’哦。那是前往绝不能碰触,也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之封印着惊人力量场所的门哟。这扇门,也就是这个出口一旦开启,这个世界将受到恐怖的力量所波及。早在远古时期,不知流了多少血、付出无数的牺牲,才将那足以破坏这个世界的力量封印起来。当然那个封印也只有真正的‘钥匙’才能够开启……”
雷江的笑容染上一抹不安。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不幸的是,类似‘钥匙’的东西好像也在这个世界。”
“‘类似钥匙’……”
“艾普莉,盒子……也就是出口,一共有四个,而钥匙的数量也跟盒子一样,也就是一个盒子配一把钥匙,除此之外,不管任何东西都无法打开它。但如果用类似的钥匙硬把它开启的话……只会让不完整的力量窜出来。届时谁都控制不了,无论是被封印的神秘力量,或是钥匙的持有者。”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只要有四把钥匙中的其中一把钥匙,就算无法把盒子完全打开,至少也能打开一点缝隙,是吗?那么,已经知道能打开那点缝隙的非配对钥匙在什么地方了吧?”
“你的领悟力真快,一点也没错。”
“哪有!”
原本伸出筷子刺住油亮发光鱿鱼的DT,说者又把象牙筷摆回桌上。
“像我就还没听懂。我从刚才就一直安静的听你说,结果你将的净是什么恶魔啦,怪物啦,威胁的力量什么的,而且名字还叫‘诺亚的盒子’?怎么看都觉得跟宗教有关系嘛!”
亚洲人眯着单眼皮的眼睛,看了一下宗教观跟自己不同的在场人们。
“在场的个位或许认为上帝跟恶魔确实存在,还有个能把水变成葡萄酒的伟大男人能把大海一分为二。但是我们东方世界的地狱里就算有魔鬼,却没有欺骗人类的恶魔跟堕天使。这么说对虔诚的你们可能有些残酷,不过什么被封印的神秘力量会被解开,还是盒子里的邪恶木乃伊会失控什么的,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嘛 ——”
又没有人提到木乃伊。
“也难怪你会有这种反应。”
雷江语气沉稳地回答。这名医生跟以前遇到的法国人不一样。不仅很有团队精神,还有耐心,也不会有法语情结,而是亲切地用英语跟大家交谈。
“冠上‘诺亚’这个词,的确容易让人误以为跟宗教有关联。不过DT,此处封印的既不是上帝,也不是恶魔,当然也不是法老王的木乃伊,更何况如果要寻找法柜或圣杯,教会方面可是有数不清的专家可以帮忙。”
没错,冠上“圣”字的宝物的确较一般物品机手。为了顺利到手,不仅对上帝要虔诚,还得把圣经全文背得滚瓜烂熟。就连人称个中高手得海瑟尔·葛雷弗斯都对跟基督教有关的物品敬谢不敏。
雷江看了鲍伯一眼,好确认自己是否可以把事情的原委说明白。
“这个盒子的名字叫做‘镜之水底’。如果说诺亚方舟是保护众人不被洪水侵害,那它则是完全相反。它能操控海洋、河川、湖泊跟天空,制造出毁灭万物的暴风雨、海啸、急流,以及豪雨。”
“又将这种没有根据的话了,那么小一个木盒怎么左右气候啊?”
“难道你至今没遇到过用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事物吗?”
被如此反问的DT没有说话。截至目前为止的委托,绝大多都是跟超科学有关的CASE。
这时候又两名服务生送温热的甜点过来,上面仿水果的装饰非常美丽。没多久寇莉走过来,轻轻地把黑甸甸的蛋糕摆在低头不语的老妇人面前。
“这附近开了一家专卖德国甜点的商店,希望味道不会跟你祖国的差太多。”
“谢谢你。”
“不过下次来的时候,务必要试试我们这儿的Desserts(注:德文的‘甜点’)。哎呀,我真是爱班门弄斧,不晓得发音对不对呢?”
伊蒂丝首度露出柔和的表情,并且向女主人微笑示意。
寇莉果然厉害,她嫁给DT实在太可惜了。被现场气氛感染的艾普莉露出浅浅的笑容,但也不能因此把工作的事给忘了。
“不过,就算你丈夫去世,箱子及相关文件不是都在巴普太太身边吗?也不用特地把大家叫出来吧,只要把它物归原主不就得了?”
“那是因为……”
DT的眼皮抽动了一下。但他仍旧不动声色,只是用眼神窥视马路的另一端。
“办完外子的丧礼后,我就跟女儿女婿离开所住的城市。而大部分的美术品则交给当地的同业,我们只带走几件真正贵重的物品而已,不过那些都在边境临检的时候……”
“被抢走了吗?”
“是的,全都被没收了。不仅是绘画,连小型雕刻品、宝石、装饰品都被没收。”
“边境附近的治安好差哦,那些根本不懂艺术品价值的强盗居然……”
“不,并不是犯罪者抢走的。”
她正准备问“那是谁”的时候才想到,这个人是从独裁者的魔掌逃出来的。
“是纳粹。”
可能是想起当时的情景吧,伊蒂丝全身开始颤抖。雷江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那些军人,把我们拼死带出来的艺术品当做、当做杂志或柴火那样堆在卡车上……他们是那么的粗暴……连我女儿戴在身上的小红宝石,跟我先生的手表遗物都被拿走了。”
“他们不允许犹太人带走任何财物。无论是金钱、债券,或是宝石饰品。就连处置艺术品的方法也越来越不堪。他们到处搜刮绘画跟著名的物品,然后把总统不喜欢的东西全部丢弃。照理说zf大可以把那些东西卖掉换取外汇,但我看搞不好连毕加索或塞尚的作品都被烧毁了。只是事实到底如何外人就不清楚了。”
“真是教人惋惜啊!”
人称魔王的男子把细长的手指贴在额头上,宛如女性般伸长指尖。他的指尖比艾普莉又短又圆的指尖还要来得优雅纤细。
“当时,盒子也……连非高价品的盒子也被抢走了。因为那是帮别人保管的东西,说什么都要还给人家,所以才会把它放在车上。”
“咦?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它是平淡无奇的木盒吗?”
“没错,那的确是随处可见的古老盒子。连我跟我女儿都想不透军方怎么会觉得那东西有拿走的价值。只不过真的很愧疚,没能够把当初代为保管的东西还给原先的主人……”
“我了解了。”
艾普莉挺直背脊,连忙对即将放声大哭的老妇人说:
“只要我们把它抢回来,还给原先的主人就行了,对吧?好了,打起精神来吧!没必要为这种事自责哟,巴普太太,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放心,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跟军队杠上。”
“不过虽说是军队,但不是普通的军队。”
“这我知道。抢走画的那些人跟寻找盒子的那群人,身上穿的制服并不一样。其中一方穿的是很常见的纳粹军服,但带走盒子的则是穿着黑色制服的将校们。”
艾普莉摆在桌上紧握着的手掌,冒出温热、不适的汗水。真不该听刚才那些话的。
“是党卫军(注:Schutz Staffel=SS)对吧?”
好棘手的对象。
“不过SS怎么会想要那么平凡无奇的盒子呢?”
“恐怕连他们也知道那个就是‘镜之水底’吧。只要能加强战力,那些家伙不管是奇迹还是传说都愿意一试。可能是在什么地方得知这盒子的真正功能,才想占为己有吧。”
忽然间,一个金属弹跳声响起。原来是DT推到一旁的银叉掉在地上。
“不会吧?那个恶名昭彰的纳粹党,竟然会相信那种超自然又不科学的事情?相信肮脏的棺材里装着引发海啸的机器?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啦——!喂喂喂,你们当现在是几世纪啊?是二十世纪耶,而且还是过了一半的二十世纪呢!”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啦,DT。”
听到笑容满面的法国医师喊了自己的名字,艾普莉的搭档顿时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虽然我不晓得你在大陆那里发生过什么事,但铁定是遭遇到了什么自己不得不相信的可怕遭遇吧。”
“什么啊,DT?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没、没、没什么,啥、啥事也没发生过啦!”
“骗人!瞧你神情慌张的模样,绝对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有什么除了蜘蛛跟昆虫以外让你害怕的事物吧?”
“我说没有就是……哇!”
就在距离不远之处,突然响起一声高亢、干燥的爆裂声。
此时,在场所有人都反射性地弯下身子。
距离最初的枪声还不到一秒钟,面向马路的玻璃便整个碎裂。紧接着不断射击进来的子弹把窗户打得碎裂满地。
艾普莉立刻从椅子上翻身而下,并用两手抓住桌脚。
“可恶!我又要被我老婆追杀了!”
因为他跟身为妻子得餐厅女主人,都认为糟蹋食物是件十分罪恶的事情,但现在不是顾虑那种事的时候。他们俩用肩膀跟背部的力量让圆桌横倒在地,作为一直没有停歇过的子弹的挡箭牌。
连其他客人也开始尖叫。因为窗户被整片打烂,子弹直接飞进店里,花瓶、餐具都被打碎。回头一看,发现雷江躲在装饰用的铜锣后面,还抱着蹲在地上的老妇人保护着。至于神经大条的鲍伯则站在大厅中央,双手叉在胸前动也不动。
当时还真以为他死了呢。
“鲍伯!危险啊!”
“我没事啦。”
“什么没事,这又不是忍耐比赛!”
他还活着,但却做出非正常人的行径。他该不会以为子弹会自动避开自己吧?所有店员们都躲在柜台下面,偶尔探出头窥探情况。
“有几个人?”
“开枪的有四个人。”
熟识的店员压低声音回答。
“喂喂喂!对方到底有多少子弹啊?他们当自己在攻击军队驻扎地啊?”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没有用机关枪!喂,这是怎么回事?这家店是招惹到什么可怕的角色了啊?”
“我哪知啊,去问我老婆吧!”
“或者是抢匪呢?”
如果还没破门抢劫就先用枪扫射,那在抢完钱走出店门前,可能早就被警察团团围住了。很少有抢匪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吧。
“好歹也要反击一下吧!我已经看不下去了。喂,艾普莉!你平常那不服输的气势跑哪儿去了?”
“你讲这什么话。有哪个青少年会随身携带手枪到处跑的啊?倒是DT,不如你用空手道击退他们吧!既然你都拿到黑带了,对付四个人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我什么时候变成日本人了?”
断断续续的枪击还没停止,这家店的女主人已经缓缓打开连接厨房的门往这里移动,而且事穿这深红色的旗袍匍匐前进。露出的白皙大腿显得好谣言,但是跟那股冶艳性感成对比的,是她脸上足以让人背脊冻僵的愤怒表情。
艾普莉把视线拉回窗外,假装没看见。
“啊别过来啦,笨蛋!这里很危险耶!而且地上都是碎玻璃!”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啦!我才想说马路对面怎么有光一直在闪,结果没过几秒钟就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寇莉,快点报警!去报警啊!”
“你又勾搭上什么黑道女人了,对吧?”
艾普莉拼命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声。
“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既然没有,干嘛这么紧张?我看你铁定又劈腿爱上黑手党的情妇,对吧?你这个变态金发狂!”
什么跟什么啊!
寇莉的表情依旧怒不可遏,几乎快把她丈夫抓起来摔了。
“仔细想想,从高中的时候开始你就是这个死样子。一天到晚就只会追着金发、身材高挑的性感女人跑。但我们总算还是结婚了,我好不容易才安心的说,真的是呕死我了!就算我怀孕而管不到你,你也不能又迷上金发女郎啊!”
“都已经告诉你,我没有劈腿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艾普莉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打算拉开嗓门狠狠地大喊一声“什么——?”但是她还没有开口,鲍伯已经抢先一步说:
“哎呀!恭喜你了,寇莉。”
“谢谢你,鲍伯。”
女主人脸颊泛红地微笑。
“什么——?”
不过喊叫的不是艾普莉,而是她的丈夫DT。
“在、在、在、在、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不不不,DT。日本有句俗谚说‘放屁生疮不择地方’。”
“就算要生也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艾普莉觉得还是不要介入他们夫妻之间的口角,干脆选择不说话,不过却开始对袭击他们的那群人感到同情了。想必在四人之中的三.八人绝对想像不到店内的人非但个个不怕死,反而还进行如此温馨的对话呢。
虽然子弹“咻咻咻”的从头上飞过,但身旁那个刚从震撼消息中清醒过来的亚洲人,则开始忙着取名字。
“如果是女孩的话,我希望她名字里有梅或桃这个字。至于男孩的话,就请爷爷替他取名字吧。你说好不好呢?艾普莉,你觉得呢?”
“……我管你名字要取芒果还是荔枝……”
怎么办?感觉好无力,自己一心崇拜的女性居然这么幼稚?不,应该说她们夫妻俩根本就很幼稚。艾普莉仿佛听到理想中的女性形象在自己脑里慢慢破裂的声音。
“总之,先去报警,不然哪个人把战车跟头盔借我!”
“不行啦,艾普莉。”
“为什么不行?既然情况这么紧急了,那借我炒菜锅也行。”
真想找警察来处理,可以的话找陆军也行。
“自家人的事让自家人解决是这条街的规则。”
“什么?寇莉,没必要把你亲戚也扯进来……”
“嘘!安静点。已经来了。”
她终于明白他口中的“自家人”是什么意思了。可能是他们毫无反击的迹象,所以对方有点松懈了吧,攻击者之中的三个人从马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进入店里的全都是黑发的亚洲男性,而他们大呼小叫的恐吓言词,却是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统统补许东(统统不许动)——!”
搞什么,结果知识洋泾滨英语啊?
“所有人玄都爬在低上(所有人全都趴在地上)——”
这些话应该都是照着交战手册念的。其实用不着他们命令,大家从一开始就趴在地上了,除了某人以外。
其中最年轻的男性跟站在客厅中央的鲍伯四目交接后,吓得举起枪对准他说:
“补许(不许)……”
“我不会动的。”
魔王双手在胸前交叉,面对面地盯着对方看。他那难以形容颜色的眼珠,隔着眉毛与睫毛闪着光芒。
“原本我在这里跟人家商量事情并享受餐点,结果你们却冒出来搞破坏?你们能够体会自己正在享用的甜点跟着盘子一起被轰掉的那种感觉吗?还有放了占卜纸条的饼干跟着竹笼在空中飞舞的无力感,你们能了解吗?我今天的运势到底是好还是坏?竟然连试试运气的机会都不给我。既然都已经遇到这么衰的事情了,我为什么还要动呢?况且该移动脚步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立刻给我离开这家餐厅!”
啊~鲍伯……感谢你帮忙争取时间。
“但是在离开以前还有一件事。把我的芝麻球还给我!还我芝麻球!”
越来越不明白他是不是真的在替大家争取时间了。
鲍伯将拐杖吊在手臂上,不断用中文拼命喊着:“芝麻球、芝麻球。”
正当没料到用餐的客人会抓狂的袭击者不知所措时,艾普莉跟DT仔细观察这三个人。他们有五把枪,不过有个人各拿两把,剩下那个是被芝麻球攻击到抬不起头的年轻人。他应该没那个胆敢近距离开枪杀人。
“听好了DT,我负责摆平那个眼睛充血的男人。既然他眼睛累成那样,我就让他好好休息,你则负责拔光左边那个快秃快秃的男的头发,不对,是摞倒他。如果还有多余的力气再摆平那个年轻人,听懂了吗?”
“……艾普莉,其实我……”
“我数‘三、二、一’就行动哟!三、二、一,GO!”
说完,她便放低身子从位于死角的桌子后面冲出去,然后用头跟肩膀往充血男的腹部撞去,再趁对方失去平衡之际往他的脚下一扫,让他当场抱着武器摔了个四脚朝天。在倒下之前,男子一时控制不住,将子弹射偏,击发了两颗子弹,把天花板都打穿了。
正当艾普莉踩住摔了狗吃屎的充血男的手腕,将他右手中冒着细烟的手枪踢走时,年轻人终于回过神把枪口对着艾普莉,不过马上被鲍伯扬起的拐杖打掉了。
将充血男的左手手腕踏住之后,艾普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型武器,指着毫无魄力的年轻人说:
“补许东(不许动)——”
没必要连发音也模仿啦。
她掌中的银色团块有着手枪的形状,但它真的很轻巧,口径也小,就算女性拿它来护身都显得迷你。会对这种武器举双手投降的,恐怕也只有这个年轻人了。
“虽然我极力反对青少年携带手枪,但我可没说自己没有随身携带哟!”
这么小一把手枪是否真能派上用场,还真的很令人质疑,所以她从没有拿它对人开枪过。但就祖母所有遗产里的银制品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艺术品。每个零件都极尽缩小轻量之可能,才能精巧地在这个小小的尺寸内完美运作。至于枪把上雕的则是错综交织的常春藤。
只不过它能装填的子弹数不多,在武器杀伤力这方面也有问题。
她把这个当护身符随身携带,希望能在不动用它的情况下把事情顺利解决。不过那是今天以前的事了。
“不准动!好了,乖乖把双手摆在头的后面。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它可是很有用的哟!”
但没多久,背后就响起击铁扳起来的声音!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冷冷地命令艾普莉。原来是头发快秃快秃男,只有他毫发无伤。
“你不准动。”
“拜托,真的假的?这是哪种诈欺法啊?光听声音会觉得你是什么大帅哥耶!”
“你这女人真没礼貌,我称得上帅哥哦!”
而且英语还讲得很流利,唯一的问题就出在他那颗头。在此大力推荐你把帽子戴上。
她心里一面犹豫该不该把手中的小型武器丢掉,又想不透DT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理说事情不会变成这样的。
“这里面应该有个叫伊蒂丝·巴普的老太婆才对。”
“喂,你讲话有礼貌一点好不好?哪有人称呼女性为老太婆啊?”
“给我闭嘴,小鬼!喂,谁是巴普?要是不快点自动报上名来,这小鬼就会没命哦。”
“喂,你讲话能不能更有礼貌一点?哪有人称呼淑女为小鬼啊?”
“别那么多废话,快把你的脚移开!”
她把脚从充血男的手腕上移开,不过对方早就已经陷入昏迷。年轻人急急忙忙地想把艾普莉的武器拿走。真是的,负责摞倒快秃快秃男的DT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时,某人在靠近墙壁的位置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他的脸好像挨了揍,声音闷闷的。
“抱歉,艾普莉。其实我对快秃的男人很没辙。”
“啥?搞什么?什么跟什么啊,你这个肉脚男!我知道你怕蜘蛛跟蟑螂,问题是我从来就没听说过有哪个冒险家会害怕头发快秃的中年欧吉桑!你真的是有够肉脚耶!”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年轻人把艾普莉的枪也拿走了,她不由得咂了一下舌。要是母亲在场的话,看到她这个举动铁定会昏倒。不过这全都是那个没用的搭档害的,从明天开始我要叫他“没有用的东西”。
“真是对不起, 艾普莉……我替我先生向你道歉。”
“啊,不不不,没关系啦,寇莉,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物啦。”
一旦对方来软的,她就没辙了。
“其实我老公的父亲跟那个人是同样的发型……而他小时候曾跟父亲发生过许多争执,所以就变成非常讨厌秃头的人……”
那他这辈子铁定无法跟我爸爸见面。
“不过,丈夫的过失就等于妻子的过失,夫妻本来就是一体同心……所以……”
当我感到气氛不对而回头一看,寇莉正好一跃而起,而且高度离地约三十公分左右。她狠狠地朝身体倾斜的男子脸上一踢,还听得到鼻骨断裂的声音呢。她再用左脚对准他后仰的下巴一踢,只见那个人一边喷着血,一边缓缓往后倒。当寇莉的双脚踩到地面的同时,男子的后脑勺也撞在地板上。真是了得的脚上功夫!
“……我代为收拾,不晓得可不可以呢?”
当然可以!全餐厅还响起鼓掌喝彩声呢。那个性感的开叉,该不会是为了这样的攻击而存在吧?
幸存的年轻人还没被人命令,就先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老板娘看了店内的惨状之后,用手指头顺着罪魁祸首的青年脸颊滑动着说:
“小弟弟,你也真是的。竟然把寇莉的店搞成这样,我是不可能就这么让你大摇大摆的离开这里的!”
她的美丽更突显出她的可怕,年轻人早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而且我们还是同一个祖国的同胞呢,背叛血脉相同的同胞是无法饶恕的行为哟!好了,快点告诉我是哪个家伙雇用你们的。至于谢罪跟补偿则等会儿再算吧。”
红色的指尖突然拨弄他的脸颊。
“是、是德国……”
“没必要重复我的话吧(注:日文里的‘德国’跟‘哪个家伙’同音)。”
寇莉的右手高高举起。
“等一下!他好像准备要招了。”
“是、是德国人……叫我们威胁老太婆的!”
年轻人往对街看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的艾普莉,看到一个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他有着修剪整齐的亮棕色头发、穿着黑色的长外套西装。与其说他是四人组之一,倒不如说就是雇用他们的德国人。
男子倏地回头一望,短流海下方露出独特的锐利眼神。那是一双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棕色眼睛。
“DT,快追!”
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当爸爸的亚洲人,以蹒跚的脚步往前冲去。他应该跟妻子分点勇气过来才对。
“是那个男人雇用你们的,对吧?为的是要威胁巴普太太。可是为什么……”
“我猜他是想阻止我跟各位有任何接触。”
老妇人在法籍医师的搀扶下从铜锣后面走了出来,光是要站起来就费了很大的工夫。她把一些泛黄的纸递给艾普莉,用空着的右手揪着心脏部位。
“为了取回盒子……要是被他人动手脚问题可就大了,葛雷弗斯小姐,我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你……”
“你没事吧,巴普太太?盒子的事情我们会设法解决的,你还是快点去看医生吧。”
雷江又露出“我就是医生”的表情。
“不……我会的……我会去医院……不过在那之前请你先看过这个。”
艾普莉把老妇人递过来的几张纸轻轻折好,并放进她胸前的口袋,然后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指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把‘镜之水底’抢回来,不管原来的主人在多远的地方,我都会送还给他的。”
“不,那个人没有在很远的地方。”
“你仔细看那份文件。”
鲍伯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抬起来,然后缓缓坐下。他用拐杖在地板轻敲几下,周遭的玻璃碎片便弹了开来。艾普莉直盯着他严肃的脸,然后打开第一张纸。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她的眼帘。
而且还写着当雅各·巴普死后,必须立刻把“镜之水底”这个盒子归还原来的主人——海瑟尔·葛雷弗斯。
“……奶奶是原来的主人?”
“在海瑟尔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她在西亚发现‘镜之水底’,是因为巴普氏百般乞求,她才把盒子暂时交给他研究,不过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要找。”
“可是奶奶已经……”
“没错。不过海瑟尔·葛雷弗斯选了你当她的继承人。”
看着夹在里面的照片,艾普莉圆润的指尖颤抖了起来。
长得好像哦。
而鲍伯的宣告,也让她有如五雷灌顶般的震撼。
“盒子的所有人是你哟!艾普莉。”
sya ( 19:49:34)
第三章 柏林
男性柜台人员留了一脸好像是用毛笔画出来的胡须,黑发还整整齐齐地往后梳理,脸部则像是涂了明胶似的闪闪发亮。
“我要换饭店,请帮我搬运行李。”
“了解,请问要送到哪里呢?”
即使听到客人口中说出格调完全不同的饭店,也完全不感讶异。
“我不希望你们误会,我并不是不满意这里的服务,只是我……不喜欢那个而已。”
在布满黄色灯光跟花卉的大厅正面,挂着大大的“卐”字。让人感到扫兴的军人则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让她觉得非常碍眼。
“亏这家饭店这么美丽,真是太可惜了。”
对方只是笑着不回答,可能内心深处也同意她的看法。
“您会出席拍卖会吗?”
“当然会,我可是为此才来柏林的。”
暌违三年后再度造访德国,感觉到处充满着紧张气氛。路上净是绿色的军用车,人们也纷纷避开它们行走。马路上的军人显得格外地多,就连小孩都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
而且,所到之处都挂着“卐”字旗。
“其实只要把它当成佛教的标记(注:佛教的‘卍’字和纳粹的‘卐’标志方向相反)不就得了?”
“你真的很随便耶。”
“……什么嘛,你这句话的意思是瞧不起我这个大人咯?你真的很不可爱耶!”
“眼睁睁地让近在眼前的攻击主谋逃走,这算是大人吗?”
DT露出仿佛被馄饨噎到的表情,嘴里还不断重复说着借口。至于四天前遭到殴打的下巴还贴着大块的撒×巴斯。
等到伊蒂丝休息了两天,身体状况恢复正常之后,一行人便陪她搭飞机回法国,并送她回到女儿女婿身边之后,他们才经由陆路入境德国。当然,火车的单人房也比飞机座位来得舒适,行李的检查也没那么严格。
但是他们选择陆路的理由不光是这样。因为她需要不受邻座乘客跟机组人员打扰,能够慢慢思考的时间。
他们要从敌人手中拿回具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大力量的木盒,而且好死不死,他们的敌人还是德国这个独裁政权的国家。虽然鲍伯说过当地有人会帮忙,但人这么少,是要怎么对付纳粹党呢?
她深棕色的流海贴在玻璃窗上,并且在没让其他两个人听到的情况下轻轻叹了一口气。绝不能让DT跟雷江看到这么沮丧的艾普莉·葛雷弗斯。
窗外的欧洲春天景致很美,就像电影、画册里一样,一点都不会觉得乏味。尤其是有山林等绿意环绕的古城,那是在美国绝对看不到的风景。
不过必须等到完成任务之后再来享受旅行的乐趣、体会异国的气氛。
由于照片是黑白照片,看不出实际的颜色,但是看似后来才加上去的边缘花纹及盒身的装饰,跟以前曾见过的东西极为酷似。
那是祖母去世那天冒出蓝色火焰的盒子。
“我说DT,你觉得奶奶她真的死了吗?”
她小心翼翼不让咖啡溢出,然后询问开始打瞌睡的搭档。
“……嗯?你是说海瑟尔?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呢?”
问他是白问了。
至于看着德文报纸的安里·雷江则低着头说:
“虽然我没有出席葬礼,倒是有听说老宅邸发生火灾这件事。”
“是的,是去年刚买的。好像是南北战争时期的建筑物,奶奶她很喜欢哟。”
“我听鲍伯说过……很遗憾,并没有找到她的遗体。”
“没错,因为东西都被烧光光了,是全都烧光哟。加上燃烧的温度过高,使得房子、家具跟遗体全都烧融在一块,或许连我看到的那个盒子也是。可是真有这种事吗?那儿既不是火药库、也不是工厂,而且只是很普通的火灾哟!怎么会烧到连头发、骨头都不见了呢?”
艾普莉把视线从照片上移开,望向飞快而过的绿色风景与羊群。
“你觉得真的有这种事吗?”
“别再说了,被你这么一说,海瑟尔会无法安心成佛哦——”
“……说的也是,或许吧。”
虽然再也没有提起祖母的死因,但每每看到她的黑白照片,艾普莉就会想起那有如恶梦的景象。
“这个刻在装饰部分的文字跟花纹是什么啊?”
“嗯——我看到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装饰耶,应该是后来又加上去的。先不管上面的文字,这只野兽长得跟巴普氏调查的伊希达(注:Ishtar为古代巴比伦文化中著名的女神,她的象征性动物就是狮子)的狮子很像耶!”
“那不是西元前的东西吗?”
“没错。”
“这怎么可能!西元前的木盒不可能保存至今,但如果是石头或青铜的话,那当然就另当别论。”
雷江把报纸折成四摺,然后丢在隔壁的空位上。夜班列车的包厢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因此多多少少还有多余的空间。
“如果有做过防腐措施的话,就未必不可能了,不过八成是后代模仿画上去的吧。唯独刻在边缘的文字,它的文法很接近希腊文。就算没有完全相同,最起码也有关系吧。”
“而巴普氏也把这个解读出来了……门将因清澈之水而开启,只有它才打得开……上面指的‘清澈之水’,会不会是指圣水?或者是什么地方的特殊海水?或是什么秘境里的河川或湖泊……”
“那个不重要。”
雷江用他少见的强硬语气打断她的话。艾普莉觉得有点奇怪而盯着他看,结果被他镜片后的黑色虹彩所吸引。她的背脊一阵颤抖。
现在才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珠跟一般人不同。地球上黑法黑眼的人所在多有,像DT跟寇莉的亚洲人跟非洲人几乎都是那样,只不过虽然说是黑色的,但仔细看的话其实是混杂了深棕色跟深灰色。
但他不一样,完完全全是黑色的。
“为、什么……对不起,我喉咙有点不舒服。”
不想被人发现心里的震惊,艾普莉清了一下喉咙之后反问:
“‘那个不重要’?你怎么会这么说呢?盒子的所有权已经在我这儿了吧,主人会想知道那是什么,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法籍医师立刻恢复沉稳的口吻,像是训诫什么似的继续往下说:
“发现它的人的确是海瑟尔,而她的继承人也是艾普莉你。只要任何国家、集团没有主张它是自己国家的文化遗产,那么文件上所指的持有者就是你。问题是现在无法确定让你持有它是最佳的选择。你想想看嘛,就算第一个发掘到遗迹的人,也不一定会因此成为正式的持有者。”
“你想把奶奶跟盗贼混为一谈?”
“怎么可能!海瑟尔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从来就没有打算要利用盒子做什么勾当。当初有好几个人都很想得到它,他们应该都很舍得花钱吧。不过海瑟尔 ·葛雷弗斯并没有靠它大捞一笔。她拒绝把强大的力量交给任何一个国家或组织,甚至没把自己的功劳公诸于世,反而偷偷地把盒子交给巴普氏保管,希望能够查出其中的秘密。”
打瞌睡的DT的头晃得可真厉害,还很难看地张着嘴巴。
“我也希望那么做。”
雷江落寞地摇着头,然后用食指把眼镜往上推。
“既然已经被怀有野心的人知道它的存在,这次就无法像过去一样处置,总之要设法阻止这种事情发生。我们一定要在纳粹党把它当成物理以前,把盒子跟钥匙抢过来,而且尽早把它埋葬在安全的场所,让它不要再落入怀有野心的人的手里……请你答应我,艾普莉。如果我们顺利拿到‘镜之水底’的话,希望你能把它埋葬在没有人可以找到它的地方。”
“可是雷江……”
“那是人类不能触碰的东西。”
这句话跟祖母的遗言一样。
被激动的法籍医师说服的艾普莉也只能点头答应他。如果是平常的自己铁定会极力反抗吧。她这个人的个性就是别人硬要她往东,她就偏偏往西。但是今天却变成乖乖听话的艾普莉·葛雷弗斯,连她自己都无法想像。
“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呢?”
“你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会不会是我拼命想说服你的关系?”
火车慢慢接近把钢筋像网状组合起来的高耸屋顶。
“因为我拼命想让你相信我说的话,不,非得让你相信不可,因为一切都是真的,全都是事实。你心里可能对我怎么会有这些知识而感到怀疑吧?或许你们不相信……其实我,艾普莉,我……”
就在此时,火车开始刹车,车轮跟铁轨互相摩擦。随着嘎吱声的响起,火车也滑进月台。雷江露出充满自嘲的微笑,拉开明亮的玻璃窗窗帘。
当一行人准备坐上饭店派来的计程车时,只见某黑头车硬是把白头车挤到后面,并停在他们面前。DT开心地念念有词说:
“哦哦——我们挺受欢迎的嘛,白宾士大战黑宾士车耶!”
“其实计程车是什么车款都无所谓吧。”
这时黑色宾士车的车门打开,一名也身穿着黑色军服的男人从车内走了下来,几个原本走在人行道上的人则低下头不敢正视他。他把别有骷髅徽章的帽子重新戴正之后,扬起嘴角对艾普莉说:
“小姐,你们准备上哪儿去呢?”
“……我们打算换饭店住。”
“哦~那是为什么呢?”
夸张地耸着肩膀的军人,左手戴有“卐”字的红色臂章,拨到耳朵后的金发被午后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从他脸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可以明显看出他正在开心地嘲弄他们这些外国人。
“那儿是柏林最高级的饭店。总统也相信那里应该可以让你这位来自美国的千金贵客感到满意。啊,只不过……”
充满优越感的蓝色眼睛看了亚裔美国人一眼。
“……你的伙伴可能会住得比较不舒服。”
“这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Frau葛雷弗斯。毕竟你滞留在德国的这段期间,我可是奉命要照顾你的起居生活呢。好了,请上车吧!想去哪里由我送你去吧。哎呀,那位法国人怎么了?他的行动跟我国的足球运动一样,毫无规则可言呢。”
“照雷江的说法,这国家的足球只知道防守,踢起来一点也不过瘾,似乎很无趣呢。他还说,虽然德国的足球踢得很不好,但如果不转世投胎个两三次是无法理解的。”
对貌似恭维,实则无礼的措词感到不耐烦的艾普莉,避开宾士车往前走。
“你那么爱监视的话就随便你好了,原来恶名昭彰的党卫军在白天也挺闲的嘛。”
“没这回事!”
车子配合她的速度在后面跟着,男子则大步绕到艾普莉前方,挡住她的去路。
“让拍卖会顺利进行,是我们文化部将校的重要任务,因此对于像小姐这样从远方来的贵客,我们一定要尽善尽美的服务……”
“你再不走的话,我会让你的男性特征消失哦!哎呀!真是抱歉,我刚刚讲的话是不是抬低级了?都怪我德语讲得不好。”
“千万别这么说。你德语讲得很完美哟!只是有些没教养的平民口音而已,可能是选错老师的关系吧。”
难道这种人说话只会这么带刺吗?
一下火车就马上跟前跟后的这个男人,是个年近三十岁的党卫军中尉。对艾普莉来说,他现在还没有足以站在人群之上的资质,不过单纯看他长相的话,就不难理解他为何年纪轻轻就能爬上如此高阶的地位。
赫鲁姆·克鲁纳是典型的日耳曼人,有着希特勒最爱的优生遗传基因。大概再也找不到像他这么适合SS制服的人吧!当他在车站月台露出信心满满的笑容时。艾普莉随即对他心生厌恶。
他们三人成了在柏林举办的美术品拍卖会的座上宾。专门拍卖以纳粹党收集的绘画等物品为主的拍卖会,今年已经举办过好几次。来自海外的客人也不少,因此以这个理由入境是最合理不过了。其实雷江还带了鲍伯的委任函,希望能多挽救一些遭遇多桀的作品。
当众人在车站拿着最轻便的行李从火车阶梯走下来时,这名金发碧眼的青年早就笑容可掬地等候着他们。他念出鲍伯难得听到的姓氏,然后伸出右手说:“各位就是代表团吧?”。不过他只跟雷江及艾普莉握手,对于DT这个东方人则表现出视而不见的轻蔑态度。
“很高兴能见到你,Frau葛雷弗斯。我是隶属文化部的赫鲁姆·克鲁纳中尉。这时候说这些话可能有些晚,不过对令祖母过世一事,我们感到非常遗憾。请你千万不要太伤心,她曾捐款赞助过大教堂的建设……”
“天哪,那都是两年前的陈年往事了,谢谢您还记得这件事。”
克鲁纳稍微皱一下眉头,但马上又回轻松的笑容。听说他的任务就是在拍卖会期间招待来自海外的贵宾,但其实主要是负责监视他们。看样子他们三人是参加今晚盛会的最后一批宾客。
“Frau葛雷弗斯,这边请,我们为你准备好座车了。”
DT不安地小声问她:
“喂,你是用了什么假名吗?”
“没有啊。”
“不然那家伙干嘛一直Frau、Frau(注:Frau是德文的‘小姐’之意)的叫你。”
DT完全不会讲德语。
“不过汉字可就难不倒我哦!”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啊。
不过由此可知,这个顾人怨的监视人员多多少少有点英语能力。虽然他听得懂发音标准的英文,但遇到地方口音或讲太快的时候就反应不过来了。尤其是夹杂了中国风或法语的悄悄话。打从他们被带到布兰登堡(注:Brandenburg,德国地名)附近的饭店以后,就一直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说要去找朋友打听情报的雷江,似乎顺利摆脱了监视人员,但是觉得待在那里很不舒服,而决定换地方的艾普莉他们就很不幸地被克鲁纳逮到。
当他们推开挡在前方的人群继续往前走时,SS中尉一面说话,一面跟了上来。至于擦身而过的行人每个都低头皱眉,绝不跟他四目交接。
“哎呀~想不到你的同伴会是亚洲人,真是特别,越看越难想像他竟是跟我们同种类的生物呢!我们预定在达勒姆(注:Dahlem,德国地名)建造一座大规模的民族博物馆,不如让他绑个发髻站在那儿展示,供众人观赏算了。”
听不懂德语的DT一面斜眼看克鲁纳,一面小声询问。对方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那家伙在讲什么?而且还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他说你很迷人,还不断地称赞你呢。”
“哇咧——什、什、什、什、什么啊!恶心死了~”
“看来他好像终于遇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我觉得他比起女人,更喜欢男人哦。”
“妈呀——!”
DT露出像是喝到醋的表情,接着开始双手合十地认真拜托。
“艾普莉,我求你,拜托你替我跟他说清楚!说我是个家里有美丽的娇妻,再过不久就要当爸爸的幸运儿。”
把DT误以为是日本人的男子,看到他做出恳求拜托的手势后,对他更感兴趣了。
“他说什么?”
“他求我千万不要把他比你更有女人缘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他不希望让你感到不愉快。”
“什么?”
“或许你们德国人无法想像,不过在纽约就曾经发生过黑道因为他而发生火拼的事情。因为黑道老大的女儿跟情妇同时为他神魂颠倒。对了,她们的外形刚好就像你一样,都有着闪闪发亮的金发和魁梧的身材哦。老实说真的很奇怪,常常会有那种类型的女人主动倒贴他。”
“……那种类型……”
将校抚着下巴陷入沉思,但过没多久又回复愉快的心情。
后面被一个跟屁虫跟得紧紧的,根本没办法做事,必须尽快摆脱他的监视,多收集一些情报才行。
“DT,你当诱饵把克鲁纳带走啦!”
“不要,为什么是我?”
“因为他觉得你很迷人,非常欣赏你啊!只要跟你在一起,他铁定不会死缠着我不放。”
“别开玩笑了!到时要是一个不小心害我落入魔爪!那我的贞操岂不就不保了?”
“到时候你就干脆死心,等着被摆在民族博物馆里展示,供众人观赏吧。”
还要绑上发髻。
“还有,你硬把我推给纳粹党,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要是你自己跑去吃什么美味料理,这次我一定会跟你拆伙!”
“我要去看狮子啦!”
“看狮子?啊——对哦!车站附近好像有动物园呢。”
她的搭档发出放弃的叹气声,绕到慢慢开过来的宾士旁边。他一面把手搭在前座的门把上,一面用国小老师般的发音说:
“你好吗?谢谢,我很好。我要搭车,你也要搭吗?”
“是的,我也要搭。”
听得懂这段话的克鲁纳,连忙帮艾普莉打开车门。等确认她坐进后座之后,再从另一侧坐进去。正当他关上车门的同时,坐进前座的DT马上踹了司机一脚,并顺势把他踢到马路上。
“客人——要去哪里啊——?”
艾普莉斜眼看了惊慌失措的将校一眼便急忙下车,DT则趁机猛踩宾士车的油门往前冲。后座的克鲁纳看起来就像是翻了个跟斗。
“我不是说过了吗,赫鲁姆·克鲁纳中尉。我的搭档非常喜欢身材魁梧的金发美女哦。”
最起码要让他在有限的时间内,感受一下异国文化的交流。
至于艾普莉则在被踢下车的司机爬起来以前,先行跳上白色宾士车。这次跳上的真的是计程车。
“到博物馆!”
“请问是哪家博物馆?”
“咦?就是有狮子的那家!”
“哦~狮子是吗?那是德国最古老的地方。你知道吗?那里是腓特烈·威廉四世(注:Friedrich Wilhelm Ⅳ,西元年在位的普鲁士国王)建造的哦。”
这时候,白色宾士车不知为何转了方向。
这里的确有狮子。不,恐怕连老虎、大猩猩都有。
被载到动物园门口的艾普莉又坐回后座,她必须重新告诉对方,自己是要往反方向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来动物园啊?”
“可是小姐,你不是激动地一直说‘狮子、狮子’?我想说你应该是狮子的爱好者,所以才加快油门飙到这里的。”
“我是想看伊希达门的雕刻!然后确认巴比伦文字啦!”
性情看似温和的司机表示:“那不然先到大教堂附近。”说完,便穿过大门下方。虽然是平日的白天,但街上毫无朝气蓬勃的感觉。不是因为建筑物的门窗禁闭,也不是路上没有行人来往的关系,总之就是感觉不到人们享受日常生活的那种气氛。
“总觉得这个国家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冷清呢。”
“才没那回事呢。全国人民的心不仅团结一致,每到周日游行的时候,马路上都挤满了热情的市民哦!跟不久前经济不景气的时候比起来,每个人可都充满了希望呢!”
“……是吗?”
“一点也没错,游行时撒的纸花跟花瓣堆得就像山那么高呢!”
或许只能说他们的价值观不同吧。在身为美国人的眼里,穿着暗色系服装、表情生硬地走在路上的女性,与穿着小SIZE的军装,身体某处一定别着“卐”字徽章的孩子们,实在都是奇妙的景象。
而且那些看不出来是在享受难得的休假,只是面无表情走在路上的军人,更让她有种无法形容的不安。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等一下!”
看到穿过计程车前的行人的脸,艾普莉讶异地挪动座位上的身体。她拼命把头缩在车窗下,看样子并没有被对方看到。对方是穿着制服的军人,非但面无表情还怒气冲冲地走着。他应该超过二十五岁了吧?如果少了挤在眉间的皱纹,看起来应该会更年轻一些。
他也跟克鲁纳一样是党卫军的人。全黑的将校服与对比的白色手套,让人觉得很刺眼。但是跟那两种颜色比起来,还有让艾普莉的心脏揪得更厉害的事物。
就是那个棕色。
“怎么啦?小姐。”
要是突然放慢车速,可能会让对方起疑心吧,因此司机继续踩着油门对后座的乘客说:
“无论SS多么残酷无情,也不会随便把外国旅客抓走的,所以你不必把头压那么低啦!或者他是你失踪许久的恋人?”
“怎么可能!”
的确是一模一样的淡棕色。
发色也是,在阳光的照耀下会变成金棕色,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虽然前阵子跟刚刚都只是惊鸿一瞥,不过那淡棕色、散发着银色、吸引人的独特虹彩,让她印象深刻。有那种眼睛的人应该不多才对。
绝对没错,是那个男人。
是那个付钱给东洋三口组,叫他们毁掉寇莉餐厅的德国人;为了威胁巴普女士而袭击我们的男人。虽然当时隔了一条街,但是她绝不会看错那双眼睛。
艾普莉轻咬着嘴唇。原来他是纳粹党,而且还是SS的将校。
“哦——他的确是个帅哥,不过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将校他在夜店里很受欢迎,只不过如果板着一张脸的话,是不会有女人敢靠近的……咦?真是稀奇耶!”
长舌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往后方远离的党卫军,然后讶异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
“啊!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那名军人有点与众不同,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右手抓着后视镜,用力转到客人也看得到的角度。
“看得到吗?你看,他头发是棕色的对不对?虽然距离有点远,不过他的眼睛并不是蓝色的吧?我觉得这有点稀奇。毕竟直属总统阁下的党卫军全都是金发碧眼呢。”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耶。”
虽然自己很讨厌赫鲁姆·克鲁纳这个男人,不过他身为日耳曼民族的外表却很完美,有着白色皮肤、蓝色眼睛、直挺的鼻梁与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金发。
在车站跟饭店的时候也曾跟一些军人擦身而过,不过没有这些特征的人铁定都是穿灰色或绿色的制服。能够穿着黑色军服在路上从容行走的,只有经过千挑万选的一小部分人。
如果要套用这个无理、愚蠢的规定,那么葛雷弗斯家只有黛安有这个资格。跟这个有着蜜色金发的女孩一比,无论是爸爸、妈妈、艾普莉,就连伟大的祖母海瑟尔·葛雷弗斯都略逊一筹。
“以他的年纪能够得到那些年长、经历丰富的上级赏识,真的很稀奇,想必他一定有什么惊人的特殊才能,或者是来自什么辉煌的名门。”
“没错,还是个白痴少爷。”
虽然话说得很冷静,但艾普莉的心脏却跳动得异常的快。就是那个男的把餐厅搞得面目全非,还害我们被迫躲在桌子底下。完全只是因为他不想让伊蒂丝拿回盒子,也不想让她有机会跟鲍伯商量。
也借机恐吓我跟DT,好让我们拒绝这个委托。
这时候她突然感到血液冲向脑门,气到面红耳赤。
算他倒霉,好死不死惹到我!竟敢威胁我艾普莉·葛雷弗斯。
艾普莉心想,自己恐怕连耳垂也都涨红了。为了不让司机发现,感受到计程车左转时些许晃动的她,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
“请问一下,你觉得那个男的准备上哪儿去?”
“呃——既然他走的方向跟我们一样,会不会跟你一样是要去培加蒙博物馆呢?如果他没有从刚刚的转角弯过来,可能就是去大教堂祈祷吧。”
“只是没想到SS将校会有那么文雅的兴趣呢。”
原本声音嘹亮、开朗的司机语气突然一变:
“如果真的是兴趣就好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计程车已经停在碎石子路上。眼前就是有着庄严外观的南北向建筑物。
想来狮子大概是北考古学博物馆的珍藏品,但据说纳粹党从今年开始改变方针,搬移、废弃了许多美术品,根本不晓得还剩下些什么。
艾普莉缓缓下车,回头望着扬起沙尘的道路。
她思索眼前应该做的事,并已在喉咙深处数到五。
自己跟雷江约好在八点开始的拍卖会上碰面,因此要赶在那之前多查出一些跟盒子装饰部分的文字、记号相关的线索。
穿过有如双翼般往两旁开展延伸的柱廊,走进由天窗射下光线的内部大厅。可能是空调没有运作的关系,虽然时值春天,但空气却显得寒冷。
来到顶着圆形天花板的巨型大厅,在矗立几十根柱子的中间,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雕刻品,不过在一个一个仔细看过之后,就会发现它们大多是复制品。到底为什么要展示复制品呢?开始感到百思不解的艾普莉连忙摇摇头。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照理说自己应该前往北侧的考古学博物馆,调查写在盒子边缘的文字,但为什么自己会在南侧的旧博物馆里,屏住气息仔细听着某个男人的脚步声呢。
先行约二十公尺距离的军装男横越大厅,往右边的通路前进。虽然其他路线有依序标出古罗马、希腊、西亚等浅显易懂的标示,但唯独那条通道没有引人注目的指标。到底那里是哪个区域的展示室呢?
眼看男子的身影就快消失,艾普莉马上跑到那条通道的入口。而且她老早就脱掉会发出惊人的脚步声、鞋跟也高得让人穿的很不舒服的高跟鞋子。幸好这里没有任何参观者,要是被通报馆内有个穿着丝袜到处跑的游客,铁定会马上被撵出博物馆。
她穿过天窗光线照射不到的昏暗通道。展示室比艾普莉想像中还要宽敞,但此时她不得不躲在石像的旁边。因为她跟踪的目标就站在摆设在房间中央的玻璃柜前。
从艾普莉所在的位置,无法确认摆设在圆柱状玻璃柜里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她看到军服男秀出类似身份证的纸片,想带走玻璃柜里的东西。
他手插腰对戴眼镜的年轻职员命令些什么。可能是隐藏不了心中的不耐烦,所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比较粗暴。
“叫你快点把钥匙给我!”
“我刚刚说过,教授在去年年底去世了。因此市长下令今后收藏品的管理,全权交给副馆长负责,所以我是不可能交给你的!”
职员说什么都不肯让步,勇敢地面对配有武装的党卫军。
“听说那是党的方针,如果随随便便就让你带走珍藏品,会给我们造成困扰的。像前阵子大规模移送上百件美术品,就是在没有得到我们同意的情况下强制执行的……zf至今仍没告诉我们那批美术品的用途及下落。虽然我们研究的物品,还不能确定能给党带来什么样的利益……”
看来不只是绘画跟雕刻等美术品,纳粹党还把研究资料集中在一处。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男人到底想带什么东西走呢?艾普莉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设法看到玻璃柜里的东西。
“既然你是巴德温教授的学生,应该多多少少听说过那是都特家的东西吧。我是理却尔·都特,我名正言顺有它的所有权,照理说也有要回它的权利。”
这下子终于知道那个身穿党卫军将校制服的男人……也就是在中国城毁掉寇莉餐厅的嫌犯的名字了。理却尔·都特就是那个淡棕色的眼睛散发着银光的男人。
她念念有词地在嘴巴里复诵,除了内心的不爽,还夹杂了歧视的情绪。德国人的姓名发音还是那么难念,虽然是比荷兰人的姓名还要简短好记啦。
戴眼镜的年轻职员结结巴巴地说:
“那件事我的确听说过……但是没想到都特的子孙……居然会加入SS……”
“就算我放弃了,本队也会来拿取的,到时候你手足无措就来不及了。东西要是落在那些人手中就完了,你也很清楚届时它会被怎么使用吧!好了,快把钥匙拿过来,把柜子的门打开。要是本队追究起来的话,你只要解释说还给持有者就没事了。不,就算告诉他们被我抢走了也无所谓。”
“办不到!”
职员顽固地摇头拒绝。他抬头看这个自称是都特的男人,还看了一眼他系在腰际的短剑跟手枪,然后紧握双手忍受眼前的压力。他可能认为自己胆敢违抗党卫军将校的命令,就算会被开枪射杀也是很自然。
艾普莉悄悄把手伸进怀里。从祖母那里拿到的银色护身符有跟皮肤一样的温度。
那名职员是个专业的研究员。他不顾自身的危险,执意守护历史遗产。对艺术不表敬意的人是没有资格碰艺术品的。
艾普莉轻轻握住银色武器并等待突击的时机。展示品绝不能落在纳粹党的手里!如果祖母也在场的话,应该会帮那名职员吧。更何况理却尔·都特还把自己最爱的中国餐厅毁得一塌糊涂,这笔帐还没找他算呢。
“前面的日耳曼民……”
她从石像后面冒出来,但才踏出一步就不禁停下了脚步。因为理却尔·都特当时正抓起椅角往陈列柜用力敲下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遍了原本寂静无声的博物馆内。
“那、个……男人……”
清掉残留在边缘的碎玻璃后,都特再次挥着椅子。
艾普莉往他那儿冲过去。虽然自己的步伐不大,但她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一个人。而且偏偏在这紧急状况,自己穿的却是很有女人味,但行动不方便的套装。长至膝下的窄裙让她不得不像千金小姐那样地小跑步。要是不尽快阻止他破坏下去,展示物会受到伤害的。
“给我住手!”
“是谁?”
就在她举起小型手枪的同时,男子的右手也滑向腰际,并且用受过训练的飞快动作将黑色枪口抵住艾普莉的眉间。
两人高度相差太多,艾普莉的手根本够不到对方的额头。
令人印象深刻的棕色眼睛,毫不客气地盯着她看。隐藏在那虹彩的意志,闪着有别于军帽中央的骷髅的光芒。
“……原来是个小鬼啊?”
“十八岁在柏林算是小鬼吗?我倒是有看到年纪更小的孩子,模仿你们这群白痴的可悲军人踢正步呢。”
艾普莉的背在冒冷汗。只要对方的食指稍微动一下,自己就会立刻跟这个世界说莎哟娜啦。即便如此,她还是嘴巴不饶人地大放厥词,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猛。
“十八岁不管在哪个国家都算是小鬼。”
“可是拿着危险物品指着那个小鬼的又是谁呢?”
表情丝毫没变的都特爽快地把枪放下。只是当他原本伸直的手肘跟肩膀一放松,便立刻响起安全装置震耳欲聋的声音。不过他的左手仍然抓着椅脚。他冷漠的眼神从艾普莉身上移开,转向自己关心 的展示柜。
他把枪收进腰际的枪套,用右手一把抓住里面的展示品。
艾普莉的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
“住手!否则我要开枪咯!不懂艺术品价值的人是没资格碰它的!”
然而都特无视她的警告,仍执意把细长的展示品从柜子里拉出来。它大约长六十公分,原以为是什么粗的棍棒或圆筒,不过前端倒像是压扁的球体。
原来那是呈现半蜷缩状态的手指。照那个形状来看,应该是石膏像的手臂吧。
它的颜色很白,正确地说,应该是让人感到恶心的惨白。
“想开枪的话就开吧,我不会在意的!”
“别这么说,我可是很在意的。听清楚了!立刻给我把那个石膏像放回展示柜里,东西都该各归其位。光天化日之下就想把美术品拿走,会让人笑你有胆无谋哦!”
“美术品?”
都特头一次笑了,感觉似乎在嘲笑她。
“你说这是美术品?”
“没错,不然你说它是什么?难不成想说那是巨型白芦笋?”
“这是手臂。”
“我都说了!那是石膏像的一部分……”
“这不是石膏哟,小姐。这是如假包换的人类手臂。”
将校恢复原本的面无表情,把苍白的“手臂”递给她看。指尖正好对着她,感觉好像在向她招手似的。
“你可以摸摸看。”
艾普莉当下认为对方是想引开她的注意,以便制造逃走的机会,然而对方看起来毫不紧张,仿佛不介意被人拿枪指着。
“什么嘛,拿这种骗小孩用的手臂……”
“既然是保护美术品的正义使者,应该能马上判断它到底是不是石膏吧?还是你觉得恶心而不敢触碰?”
当下感到血往上冲到太阳穴附近的艾普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伸出左手,用手指碰了一下那条手臂的手指。一头是自己冒着冷汗的手指,另一头是意思人造品的纯白手指。
不光是前端,她还把手滑向被遮住半边的手掌,以及连静脉都模拟出的手腕上。
它又滑又硬,但还是有一点点弹性,因此可以确定它既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而且这个冰冷的感觉跟少了血液循环的脂肪是一样的,很难想像它是橡胶制成的。
“……是蜡?”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不是人造品,而是死亡超过百年的死人手臂。”
她反射性地把手抽回来,但不是因为知道那是尸体而感到害怕。那种东西她早就看过无数次,无论是被打成蜂窝而当场毙命的走私商,或是因利欲熏心而误中陷阱的同业。甚至还看过受到诅咒,而在众人面前腐烂到不成人形的盗墓者,只是无法确定是否真的饿是诅咒所为就是了。
如果是死了很久的遗体,那么她也看过无数具躺在棺材里的木乃伊或人骨。
只是眼前这个遗体的一部分实在是保留得太完美了。除非是冰藏在南极,否则百年以上的人体是不可能以折中状态遗留到现在……
“这怎么可能?莫非这是剥制标本!?不对,如果是标本,表面应该是干的。”
“所以我为了解开这个秘密,才向这个博物馆借用它的!”
被这两人粗暴的行为吓到瘫坐在地上的职员,发出颤抖的声音表示:
“我们就是在研究……它究竟是经过什么样的处理,而能在如此完美的状况下保存数百年。天哪!小姐请你不要开枪!运气好的话打中人倒还无所谓,一想到流弹如果伤到这贵重的标本……”
想不到他居然把展示品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不愧是令人敬佩的学者个性。
“你想解开什么惊人的秘密我不管,但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它被滥用。”
“所以啦!我绝不会把它交给你这个党卫军将校……!”
“我又不是心甘情愿穿这身制服的!”
都特立刻脱下黑色的制服外套,把纯白的手臂草草包起来。他看了坐在地上的职员一眼,然后转身往出口走去,完全没有理会艾普莉。
“你听好,自称是文化部的军队马上就会来了,最快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就跟他们说这手臂被偷了,可以的话现在立刻报警处理。”
“你要它做什么?”
戴眼镜的职员打断对方的话。而理却尔·都特并没理会他的询问,把军帽戴正之后准备离开。
“如果届时教授的家人,或是你被他们怀疑藏匿这条手臂的话,你就直接说是我干的,没有关系。”
“你要怎么处置它?要交给纳粹党那些人吗?”
“我会交给他们?”
中尉再次自嘲地笑着说:
“总统可能会很开心,不过我可能会先死于祖先的诅咒呢。”
“这么说的话,那是你祖先流传下来的宝……等一下,那是什么声音?”
艾普莉话讲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嗓音所吸引。
大厅的另一头传来约有十几个人的脚步声。都特轻轻地咂了一下舌,手也移到腰际的手枪上。
“怎么比我预估的还要早到。”
他轻轻抬高下巴,示意大家离开。他口中的“本队”正小跑步地穿过柱子林立的大厅,往这边过来。眼看着通道另一头的敌人就快出现,职员在这时做出重大的决定,站了起来。
“跟我来。”
“你们快离开这里,没必要可以卷入这种无聊的纷争。”
“中尉,不,都特先生,请过来这边。你们可以从后门离开。”
这句话让抱着手臂的男子感到很以外,刹那间露出真情流露的表情。职员步履蹒跚地绕到小玻璃柜后面,那儿有扇跟墙壁一样颜色的小门。
“这是一扇暗门,那个你就带走吧。我会说它被偷了,说是在晚上的时候被偷走的,但希望你千万别把钥匙跟盒子交给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都特点头答应他,然后推开能够通往管理室的门。
“听好了,我再说一次。要是被怀疑的话就说出我的名字……”
“我不会供出你的。”
又圆又厚的镜片后方的双眼眯了起来。
“快走吧。”
管理室里面还有一扇门,好像是通往后院的。穿过办公桌的话,就可以利用数公分的缝隙窥视外面。
“放心,来吧!”
士兵好像还没包围这个出入口。两人斜眼看了一下刚开始长芽的草皮,然后穿过土地尚未整平的后院。都特把用制服裹住的白色手臂夹在腋下,右手也摆在腰际附近,好随时应变拔枪。左手则是抓住艾普莉的手,毫不客气地以自己走路的速度拉着她走。由于她并没有跟得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让都特忘记对女性应该有的关注。
“我想不需要展开枪战吧?”
“应该是……蹲下!小心别被发现!”
旧博物馆正面的入口,停着了多到快把宽敞的正门挡到看不见的车辆,数数大约有十二辆。穿着绿色制服的士兵一连兴趣缺缺地往四周散去,这个作战规模虽大,却没什么紧张感。都特压低声音念念有词地说:
“看来需要一辆车子呢。”
“什么!?啊,对不起!”
被那双独特的眼睛一瞪,蹲着的艾普莉连忙捂住嘴巴。要是被那二十多名士兵发现就惨了,因此双方的对话也自然而然地压低阴凉。
“你、你真的打算徒步往返?”
“我觉得那样才不会引人注目。”
“……怎么不会引人注目!?怎样才引人注目呢,想不到你这个人做事还真没有计划耶!”
不过他如果是个做事会经过缜密计划的人,就不会抓起椅子破坏展示柜了,当然也不会想到当初袭击餐厅的时候,会栽在一个女人跟小鬼的手里。
“实在拿你没办法。这边,跟我来,让你搭我的车好了。不过你要做好会被我冷嘲热讽的心理准备哟!”
两人压低身子穿过树丛,来到连接两栋建筑物的尘土飞扬的碎石子路。听艾普莉的吩咐而在一旁等待的计程车,微微倾斜靠在路旁,不过有两条腿正从敞开的车门伸出来。
艾普莉刹那间屏住气息。
“不会吧?”
都特很快地靠了过来,并毫不留情地赏了驾驶一记耳光。
“好痛、好痛,痛死我了……什么嘛,太过分了吧?”
“太好了,你还活着!既然还活着就送我们到阿德龙饭店吧。”
他在讲话的同时坐进车内,睡迷糊的司机还没发动引擎,他已经把车门“啪”地关上。白色宾士车做出不像高级车的甩尾动作,驶离了博物馆。
他们俩都贴着车窗,凝视后方有没有人追上来。幸运的是,紧跟在后面的都是自用车,没有看到任何军用车辆。直到通过大学校舍的时候,这两名乘客才终于转过身来,然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并深深沉坐在椅子里。
要确认的话就趁现在。
“喂,那条苍白的手臂……”
原本感情没有太大起伏的都特,却在视线往下看去之后,突然神色紧张地大叫:
“你在做什么啊!?”
“咦!?什么?”
“我说脚,你的脚!把鞋子穿上,快点!”
她低头往对方指着的脚尖看去,只穿着丝袜的双脚有好几个地方都在流血。她完全忘记自己为了消除脚步声而把鞋子脱掉这件事了。
“啊!天啊!我真是的!居然没穿鞋就踩在碎玻璃上,可是我又不爱穿高跟鞋……你、你不要误会哦!我是头一次出这种错的。”
“别那么多废话,快把鞋子穿上!难不成你的鞋在半路上搞丢了?”
他一面念念有词地说:“女人为什么那么爱赤着脚跑步。”一面准备脱下自己的军靴。
但是艾普莉在这时连忙把手伸进套装的上半身,拿出穿不惯的高跟鞋。
“你实在很罗嗦耶!不需要你鸡婆,我有带鞋啦!啊——真是的,都是你一直逼我穿鞋,害我的脚越来越痛啦!”
“我才在想为什么你的胸部形状那么奇怪。”
“什么嘛——想不到表情那么可怕的你居然是个色鬼,我真是看错你了。为什么男人的眼睛老是爱往那个地方看呢?”
“……谁叫它鼓起来的是鞋底的形状,不管是谁都会注意吧。啊,等一下!要是上面还有碎玻璃就糟了。”
脱下白手套的手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脚踝往上抬。
“住手啦!跟我一起来的朋友是医生,稍后再请他帮我诊疗就好了!”
“可是这个样子没办法走路吧?”
似乎是股关节抽筋了,艾普莉短短地惨叫一声。
“喂,还不都怪你没搞清楚状况就把玻璃打破!不然我也没必要硬踩上去!”
“那的确是我的不对。”
“本来就是你部队。哇——住手,不要碰啦!真受不了你,你这个人还真爱打破玻璃耶!亏你都老大不小了,个性还这么急躁。要是你真的蠢到认为只要打破窗户,每个人就会对你唯命是从,那可是大错特错!这也是我艾普莉·葛雷弗斯不干打破玻璃窗这种小事的原……好痛、好痛。”
“艾普莉·葛雷弗斯?”
她的右脚放在都特的膝上,用来包扎的手帕跟白手套慢慢被血染红。
“你是那个葛雷弗斯吗?是那个叫巴普的犹太人为了拿回盒子而接触的……”
“没错,理……好痛哦,我咬到舌头了啦。理查·都特,你该不会在这之前都没发现我是谁吧!?”
“我哪可能会发现啊,而且我也不叫理查。”
“什么叫‘哪可能会发现。’不会吧,我实在不敢相信耶!我们不是在寇莉的餐厅前面见过面吗?”
“虽说是前面,不过那可是隔着一条马路呢。我哪有那种闲工夫去记一个没注意看的人的长相啊。”
“可是我就记得很清楚哟!理查·都特。”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我的名字给记清楚!别老是念错,感觉好像是故意的。我不叫理查啦!”
好不容易脑筋清醒些的司机,按照惯例地一面看着后视镜,一面悠哉地说:
“两位客人,可以问你们一件事吗?”
“什么啦?”
“什么事!?”
不耐烦的两人突然同时回话,害男人吓得缩起肩膀。
“……他果然是你失踪许久的恋人?”
让艾普莉搭着自己的肩膀下计程车的都特,往饭店前面看去之后便皱着眉头说:
“原来是那家伙的客人啊?”
“那个监视者老是像跟屁虫似的黏着我们,看了就讨厌。你们认识吗?”
闪闪发亮的金发跟一身黑色制服很配的男人赫鲁姆·克鲁纳不断地重复诡异的举止。“他”一会儿在石梯上上下下,一会儿探出身子眺望远方。门口上下车的地方则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士车,DT就坐在引擎盖上面。
两人之间的误会似乎是解开了。
“嗨,艾普莉!”
DT看到自己的搭档,马上开心地拉长语调挥着手:“亏我还跑到动物园去呢~”
准备确认自己的客人平安无事的克鲁纳,从楼梯冲下来时差点跌倒。“是啊,我担心死了呢!小姐。我从你伙伴口中问出你好像要去动物园……不,是请他告诉我的,于是立刻驱车赶到那里,不过……”
就在他认出站在她旁边的人物时,语气随即夹杂了明显的优越感。
“哎呀,真是稀客。这不是理却尔·都特中尉吗?”
两人的阶级相当,年龄也差不多,但是克鲁纳似乎不把对方看在眼里。这是对司机口中的“罕见人物”应有的态度吗?
真是太无聊了,发色能代表什么吗?况且男人的头发迟早都会秃掉。
“休鲁兹上校正在找中尉你呢……你的军服怎么了吗?”
他的视线移到了他夹在腋下的上衣。要是被发现藏了什么东西就惨了。
“因为脏……”
“是我拿啤酒泼他啦!”
看似不悦的都特还没把话说完,靠在计程车旁边的艾普莉就鸡婆地替他解围。
“谁叫他那么没礼貌,我就把一大杯的啤酒整个泼下去。”
金发的SS将校大大地点了三次头,表示他非常赞同这种做法。
不过这么说也有点问题。
“这位小姐迷了路,于是我带她来拍卖会的会场。经过询问之后她又提到了你的大名,我就更确定是这个会场没错。”
“哦~小姐,让您记得我的名字还真是荣幸……哎呀,您的脚扭伤了是吗?这怎么行呢,我马上帮您找医生过来。”
“她可能是穿了不合脚的鞋子所以起了水泡。至于她随行的同伴好像就是个医生,所以你没必要多管闲事。倒是克鲁纳,当观光客的保姆很辛苦吧。”
“她不是观光客,这位小姐是参与今晚拍卖会竞标的重要宾客。我是奉上级的命令在他们出境以前负责照顾他们的。”
“让他们没机会逃跑,是吗?”
“我可是跟没机会执行重要任务的都特中尉不一样呢。”
哎呀呀!这两个人似乎八字不合的样子。反正穿的制服一样,就算做一下表面也该假装交情很好啊。
虽说自己跟DT的情况也差不多,但艾普莉心里却偷偷地这么想着。倒是她的伙伴继续坐在引擎盖上摆动他的短腿说:
“我说艾普莉,你有看到猩猩吗?有没有啊?还有那个男的是谁?是半路上认识的头号情人候补吗?”
她搭着的肩膀抽动了一下,看来都特好像也听得懂非常道地的英语呢。
“我来给你介绍,DT,这位是理查·都特,是喜欢打碎玻璃甚于一日三餐的男人。寇莉餐厅的玻璃窗修缮费就找这位党卫军中尉要吧。”
“我接受请款,不过我不叫理查。”
开心享受过动物园乐趣的亚洲人则耸着肩说:“反正那是我老婆的店。”
“艾普莉!你究竟是失踪到哪里去啦!?”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哟,雷江,倒是我有很多想说跟想问的事情呢。”
“我也是。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位将校是谁啊?”
“啊,对了对了。这位没礼貌的军人是……”
她摇摇晃晃地往后看去,而载着都特的计程车正好要开走。紧紧抱着用上衣包里的手臂的他,从前座回头看了一下。他好像有稍微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这时候要上前追也应该来不及了吧。
“是他送你回来的?”
“不,是我让他一起共乘的。”
从大厅冲出来的安里·雷江彬彬有礼地摘下巴拿马帽并夹在腋下。至于他的西装很难说得上有绅士感,看那皱巴巴的模样就知道他刚下火车,而且也不晓得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走来,连皮鞋也沾满了灰尘。
“我在过去文人经常聚集的咖啡厅,打听到各种现况哟。但那些较主流的艺术家不是被逮捕,就是逃出国外了,连挂在墙壁上的画作、诗词也全被没收。这个国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法籍医师落寞地叹气,并露出哀愁表情。
“对了,雷江,关键的盒子呢?”
“关于这点呢,根据当地赃物买卖业者的说法,在柏林举行的拍卖会只展出几件雕像而已,其他全都是画作。我猜被抢夺的东西全都暂时聚集于此,等拍卖会结束后再决定运送的目的地……照这样看来,盒子或许已经被移到其他地方了。”
“其他地方?会是哪里呢?”
“我心里大概有个底,明天一早就立刻出发吧。咦,你的脚怎么了?”
在上石梯的时候,雷江一面帮忙扶持,一面继续跟两人说话。倒是艾普莉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因为那些话有一半都没听进去。
“既然明天早上才要行动,那今天就去享受一下拍卖的乐趣。听说了没?今天晚上好像有克拉纳赫(注:Lucas Cranach,著名的德国画家)的作品要拍卖哦!偶尔也要让鲍伯散点财……艾普莉?”
“咦?对不起。你说要让鲍伯干什么?”
雷江转为医生的语气,对年轻伤者关心地说:
“瞧你的脸色,脚很痛吗?”
“你说我吗?雷江,我现在是什么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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