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周末】西方将主宰多久(10)
公元前1048年,商王帝辛还能召集800位领主来抵挡周人的袭击,但是两年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周武王率领300辆战车绕到安阳城后攻取安阳。在一首描述武王伐商的诗歌里,周王的战车听起来所向披靡:
帝辛后来自杀了。武王任用了一些商朝的官员,处决了另一些官员,留下帝辛的儿子让他做藩王。武王实施的政治后来遇到了麻烦,我们在第五章会看到,但是,到这时,东西方社会发展差距大幅缩小。西方一开始在农业、村庄、城市和国家的发展这几方面领先东方2000年,但是在公元前3000~前2000年之间,差距逐渐缩小至1000年。
早在20世纪20年代,大多数西方考古学家认为他们知道中国为什么开始赶上西方:因为中国几乎从西方复制了所有的物质文化——农业、陶器、建筑、冶金和战车。格拉夫顿·艾略特·史密斯爵士(Sir Grafton Elliot Smith)是一位英国人类学家,在埃及开罗,他满腔热情,甚至成功地给埃及嫉妒症冠以恶名。无论他在世界上看到什么,无论在何处看到——金字塔、刺身、巨人和侏儒的故事——艾略特·史密斯都会认为它是以埃及为原型的复制品,这是因为,他坚信埃及的“太阳之子”在全世界都传播着“太阳巨石”文化。我们不但都是非洲人,而且都是埃及人。
这些理论甚至在当时看起来也相当疯狂,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考古学家逐渐证明艾略特·史密斯的所有论点都是错误的。东方的农业是独立发展起来的,东方人使用陶器比西方人早几千年,东方有自己的纪念性建筑的传统,甚至人祭也是东方独立发明的。但是即使如此,东方还是有一些重要的想法来自西方,尤其是青铜铸造。青铜在二里头非常重要,但是青铜并不是首先在发达的伊洛河流域被发现,而是在西北方干旱贫瘠、狂风侵袭的新疆,可能是由那些长相像西方人的人经过西伯利亚大草原传播到新疆,我在之前提到过,这些人埋葬在塔里木盆地。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战车可能也是以同样的方式传入中国,在战车被传入西方核心地区500年后,经过西伯利亚大草原来到中国。
虽然一些西方的技术向东方传播解释了中国社会发展为什么赶上了西方,但是最重要的原因绝对不是东方复制西方,而是西方的倒退。东方社会发展在公元前1200年仍然落后西方1000年,但是西方内部的突然瓦解很快就抹去了6个世纪的成就。到公元前1000年,东方的发展只落后西方几百年。西方在公元前1200~前1000年的倒退是我们要讲述的第一个转折点。
为什么西方社会发展出现倒退,这是历史上的不解之谜。如果我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那么我肯定早就说出来了,但是事实是,除非有幸能意外搜集到新的证据,否则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尽管如此,本章描述了社会发展中的动荡,我们系统地审视这些动荡还是很有启发意义的。表4-1总结了我认为最重要的特征。
公元前3100年西方的乌鲁克,以及公元前2300年东方的陶寺都停止了扩张,是怎样的动乱造成它们发展的停滞,我们对此知之甚少,所以我们也许不应该去讨论这些,但是东西方的四场动乱可以被分为两组。第一组——西方在公元前1750年的危机和东方在公元前1050年的危机——也许可以说是人为的。战车参与的战争改变了强国的平衡格局,野心勃勃的外来者征伐到核心地区,暴力、移民和政权更迭不断发生。东西方这两次危机的主要结果就是,政权转移到之前被边缘化的群体手中,社会继续发展。
表4-1天启骑士:列出的各种灾难(公元前3100~前1050年)
第二组——西方在公元前2200~前2000年的危机和东方在公元前1200~前1000年的危机——却迥然不同,很明显是因为自然因素使人类看上去更愚蠢。人类基本上无法控制气候的变化,气候变化至少是造成这段时期饥荒的原因之一(如果圣经中约瑟的故事能给我们一些启发,那就是缺乏农耕计划也是造成饥荒的原因之一)。第二组社会危机比第一组严重得多,我们可以从中得出一个试验性结论:当天启四骑士——气候变化、饥荒、国家灭亡和移民——走到一起,特别是当第五位骑士疾病加入他们的时候,社会动乱会变成社会瓦解,有时甚至会导致社会发展的倒退。
但是,我们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气候变化造成的社会动荡直接导致了社会的瓦解。西方核心地区遭受的旱灾在公元前2200年比在公元前1200年更严重,但是在公元前2200~前2000年间,该地区只是稍有动乱,而在公元前1200~前1000年间,该地区四分五裂。公元前3800年发生的旱灾可能比公元前2200年或者公元前1200年的更严重,但是相对来说,那次旱灾对东方几乎没有影响,事实上还使西方社会向前发展了。
以上论述又表明了第二个可能的结论:社会瓦解是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共同造成的。我认为我们可以说得更详细:规模更大、结构更复杂的核心地区会发生规模更大、更具威胁性的社会动荡,使一些破坏性因素更危险,比如,气候变化和移民会引发彻底的社会瓦解。公元前2200年,西方核心地区已经有很大规模,有宫殿、神王和重新分配的经济体,包括从埃及到美索不达米亚的所有区域。旱灾频频发生,人们从叙利亚沙漠和扎格罗斯山脉迁徙出去,这两个因素彻底改变了这个地区的内部以及外部关系,这样的结果令人震惊,但是因为西方的两个核心地区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联系并不紧密,所以每个核心地区都单独衰落。到公元前2100年,埃及部分地区瓦解,而美索不达米亚恢复发展;而当美索不达米亚部分地区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瓦解时,埃及恢复发展。
对比之下,公元前1200年,西方核心地区扩展至安纳托利亚和希腊,到达了亚洲中部的绿洲,甚至到达了苏丹。移民明显是从动荡的地中海地区开始的,但是在公元前12世纪,从伊朗到意大利都有移民。因为移民造成的社会动荡比之前任何时候的规模都大,并且席卷至互相联系的核心地区,在这些地区,社会发展更容易遭到阻碍。入侵者烧毁了乌加里特的庄稼,因为乌加里特国王派军队支援赫梯。一个地区发生的灾难又加重了另外一个地区发生的灾难,这样的情况在1000年前从没有发生过。当一个国家灭亡时,其他国家也会受到影响。公元前11世纪到处都充满着动乱,最终拖垮了每一个人。
社会发展悖论——社会发展产生的强大力量能危害社会发展本身——意味着,越大的核心地区会给自己带来越大的问题。在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这再熟悉不过了。19世纪,国际经济不断发展,欧洲的资本主义国家和美国团结到一起,使社会迅速发展,发展速度史无前例,但是这也导致了美国股票市场在1929年产生泡沫,使所有国家受到严重打击;过去50年,组织严密的国际金融发展速度令人吃惊,使社会不断向前发展,但是这也导致了美国2008年新的经济泡沫产生,几乎对整个世界都造成了巨大影响。
这个结论令人惊恐,但是从这些国家早期动乱的历史中,我们也能得出第三个结论,这个结论更乐观一些:规模更大、结构更复杂的核心地区会发生规模更大、更具威胁性的社会动荡,但是也能采取更多、更严谨的措施来应对这些动荡。世界金融领袖应对2008年的经济危机,其手段若在1929年是难以想象的,在我编写本书之际(2010年年初),他们看似已经解决了这场金融危机,就像解决20世纪30年代的金融危机一样。
社会不断向前发展会引起更大的社会动乱,与之相应会有更精确有效的解决方法,两者的关系就像一场竞赛。有时平定动乱的解决方法落后于这些社会问题,就像公元前2200年和公元前1200年在西方发生的一样。无论是因为领导者犯了决策错误,或者社会制度瓦解,还是因为组织机构和技术还没有产生,社会问题都有可能不断加剧直到失控,社会动乱演变成社会瓦解,从而导致社会发展的倒退。
在公元前1200~前1000年之间西方社会瓦解之前,西方社会发展领先东方13000年。我们有理由相信西方社会发展将永远领先于东方。在这次瓦解之后,东西方差距缩至很小,如果西方再次发生这样的动乱,那东西方就没有差距了。社会发展悖论在公元前5000~前1000年间发挥了重要作用,这表明,没有什么物质文明是永恒的。长期注定理论无法解释为什么西方统治世界。
[1]我们的现代地图中,北面在上方,而埃及人认为,尼罗河从南面的“上埃及”流向北面的“下埃及”,这点我们可能会混淆。
[2]很遗憾的是,电影《蝎子王》和我们所知道的真实的蝎子王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3]这种情况部分是因为我们的考古数据资料十分粗糙,部分是由于技术原因。因为数据资料不完整,所以我在描述公元前3000年前的社会发展时,以250年为间隔,很多公元前2250年和公元前2000年左右的社会动荡事件都没有涉及。而且,西方有两个核心地区,一个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一个在埃及,这两个地区都曾面临不同节奏的衰退。公元前2100年,埃及的社会发展比公元前2200年慢,但是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已经从衰退中恢复;到公元前2000年,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再次分裂,而埃及恢复发展。
[4]古历史学家通常将这片现在土耳其的土地以希腊语命名,叫作安纳托利亚,意思是“东部的土地”,因为本来从亚洲中部地区来的土耳其人在公元11世纪才在安纳托利亚定居下来。
[5]丁公遗址位于山东省邹平市苑城镇丁公村东,距今约2000~5500年。——译者注
[6]陶寺遗址位于黄河中游地区,距今约3900~4500年。——译者注
[7]意思是,如果不是禹王,我们就都变成鱼了。——译者注
[8]出自《诗经·大雅·绵》。翻译成现代诗歌:盛起土来满满装,填起土来轰轰响。噔噔噔是捣土,乒乒乒是削墙。——译者注
[9]我说“根据传说”是因为周口店遗址(第一章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史前遗址)的线索差不多也是以这种方式在同一年开始发现的:一位德国博物学家因为国内动乱而被困在北京的时候,他辨认出一家药店的“龙骨”为早期的人类牙齿。这样的巧合稍有可疑。
[10]我想再次感谢雅典考古协会的迪米特里厄斯·斯基拉尔迪(Demetrius Schilardi)博士,他十分慷慨地邀请我们加入他们的挖掘团队,挖掘工作从1983年开始直到1989年。
[11]唯一的区别就是中国战车比西方的战车有更多的轮辐。
[12]诗歌出自《诗经·大雅·大明》,节选部分的意思是:檀木战车光彩又鲜明,驾车驷马健壮又雄俊……袭击讨伐帝辛,一到黎明就天下清平。
[13]在《圣经》的《启示录》中有四骑士,传统上被解释为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但是对于四骑士的解释略有争议。——译者注
第五章 东方的周朝、秦朝,西方的亚述帝国和罗马帝国
2. 东方和西方并驾齐驱
图5-1可能是最单调的图表了。不像图4-2,在图5-1中,两条线并没有交叉、中断或汇合,而是保持平行将近1000年。
图5-1 历史上最单调的图表:公元前1000~前100年间的社会发展
尽管图5-1结构比较简单,但这个时期那些未发生的事对我们的整个故事非常重要。在第四章中我们看到西方文明核心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瓦解,导致社会发展迅速倒退。花了5个世纪的时间,才把社会发展指数拉回到公元前13世纪左右就达到的24分。如果在这个水平再次倒退的话,就能将东西方的差距抹平了。但如果在24分时东方社会瓦解,东方将会重蹈西方公元前1200年的覆辙。事实上,正如图5-1显示的那样,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东西方社会平行发展,并驾齐驱。公元前500年左右是历史的转折点,因为在这段时间内社会发展并未倒退。
但是图5-1期间发生的事也非常重要。在公元前1000~前100年间,东西方社会发展指数几乎都翻了一倍。西方社会发展指数超过了35分,尤利乌斯·恺撒跨过卢比肯河时的分数要比哥伦布穿越大西洋时的还要高。
为什么西方文明核心不在公元前700年左右达到24分时瓦解,或者东方文明核心相应地在公元前500年左右瓦解?为什么社会发展在公元前100年时达到如此高的分值?为什么在这一点上,东西方文明核心如此相像?我将在本章回答这些问题。紧跟着大家会问的问题是:如果在公元前100年时社会发展程度如此高,那为什么古罗马或者古中国不在新世界开拓殖民地,或者发生工业革命呢?这些问题需要等到第九章和第十章,我们对1500年后发生的事和之前发生的事进行比较后才能回答。现在我们先看看这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3. 周朝国王和西方的君主们
总体来说,东西方文明核心都在公元前1000年中进行了内部重组,创造了新制度,避免了因持续扩张而造成的瓦解。
统治国家有两种方式:高端和低端策略。高端策略比较昂贵。统治者在政府机构或军队中雇用人员进行有偿服务,通过雇用或解雇这些人员将权力集中。支付这些人员的薪酬需要大笔收入,但是政府机构的主要任务就是通过税收产生收入,军队的任务就是执行这个过程。目标是达到平衡:大笔税收收入支付出去,然后可以收到更多税收,统治者和他们的雇员以此差额为生。
低端策略比较便宜。统治者并不需要巨大的税收收入,因为他们没有大笔支出。他们让其他人来支付这笔费用。统治者依靠地方贵族(很可能是他们的亲属),让他们在自己的领地里建立军队,这样他们自己就不必支付军队的费用。统治者通过和这些领主分享利益来犒赏他们。统治者屡战屡胜,结果达到了一个低端的平衡:没有大笔收入,但是支出更少,统治者和他们的亲属以此差额为生。
在公元前1000年中,东西方最大的事件都是统治策略从低端转向高端。这个转变从乌鲁克时期开始。公元前3000年中期,埃及法老就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建造金字塔,1000年后,他们的继承人建造了复杂的战车军队。在公元前1000年中,当时国家的规模和领域都比先前的国家大得多。因此,本章将主要介绍这些国家的管理方式和战争。
在公元前1000年中,东西方采用了不同的方式来达到高端统治,但都是困难重重。东方国家比西方国家的出现要晚得多,在公元前1000年时还处于低端统治。商朝是一个松散的联盟,盟国把乌龟和马匹进贡到安阳,需要出兵打仗时就出兵。周武王在公元前1046年推翻商朝,当时的周朝可能更加松散。武王并没有吞并商朝,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对其进行管制。武王在商都立了一个傀儡皇帝,之后就回到了渭河流域。
这是控制前朝残余势力成本较低的方法,但是很快,在低端统治中常见的手足竞争出现了。武王的家族也未能避免这种竞争。公元前1043年,武王薨,留下三个兄弟和一个儿子。根据史官记载(当然是由胜者编写的),因武王的儿子成王年幼,由武王的弟弟周公摄政(许多历史学家认为事实上他发动了叛变)。武王的另外两个哥哥联合商朝的残余势力来反对周公。
公元前1041年,周公平定叛乱,杀死了两个哥哥,但是他意识到他不能像武王期望的那样统治商朝,也不能任由敌人密谋造反,于是想出了一个巧妙但低端的解决方法:派皇亲贵戚到黄河流域建立独立的城邦(关于数目,不同史书有不同记载,从26~73个不等)。这些城邦不用向他缴税,也能留守在黄河流域。
周室像个家族企业,与做家族生意最有名的黑手党有很多相似点。君主相当于周室的黑帮老大,以大规模的地产为生,用初步的官僚制度统治国家;那些次级统治者相当于黑帮大人物,住在自己坚固的城池中。当君主号召开战,诸侯就带着战车和军队来帮君主打败敌人。当战争结束,“歹徒们”分享战利品,然后各自回家。每个人都很开心(除了被掠夺的敌人)。
与黑帮老大一样,周王用精神及物质来奖励下属使其保持忠诚。君主将大量金钱用于立法,这是区分君主和歹徒的唯一区别。他们使次级统治者深信:君主作为一家之长、预言者及人与上天的沟通者,有权力号召他们。
君主对亲属的忠诚依赖度越高,相应的对掠夺财物的需求就越小。周王积极推动了一种新王权理论的形成:地,天界至高的神,因商王道德败坏而鄙弃他们,选择并委任周王做人间的统治者。关于武王的美德故事如此详细,以至于到公元前4世纪思想家孟子认为,武王没有攻打商朝,只是对民众说了一句“我不想打仗,只想给你们带来安定”,立刻“人们(因归顺而)磕头的声音像山崩地裂一样”。
即使有的话,也只有很少的诸侯会相信这种荒谬的言论,但这个德配天命的理论确实起到了鼓励他们去追随君主的作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周王道德败坏,上天可以撤回对他的天命,并选择他人。除了这些领主还有谁能判定君主的行为是否符合上天的标准呢?
周朝的贵族喜欢在祭祀祖先所用的青铜器上铭刻他们所获得的荣誉,这一点很好地体现了物质和精神奖励的结合。例如,有篇题词介绍了成王(公元前1035~前1006年在位)如何在一个烦琐的仪式上给一位追随者封爵赏地。这篇题词写道:“晚上领主收到的赏赐有:许多樵夫,二百佃户,皇家马车,青铜马具马饰,一风衣,一长袍,布料和鞋屐。”
周朝的这个骗术非常有效。国王庞大的军队机动性很强(公元前9世纪时拥有数百辆战车),并达成先辈遗愿,向周朝周围的“野蛮敌人”收取“保护费”。周朝领土内的农民受到保护,辛勤劳作,促进城市发展。诸侯不向农民征税,而要求他们提供劳役。理论上很美好,农田被划成3×3九格,如井字棋盘那样,8家佃户分别耕作外面的8块农田,并轮流为中间第九块领主的农田干活。现实无疑要混乱得多,但贵族通过结合农民的劳动服务、掠夺和勒索,开始变得富有。他们修建壮观的陵墓,活人陪葬的数目比商朝要少,而用更多的战车陪葬。浇铸和铭刻数目惊人的青铜器(约1.3万件青铜器已经发掘和公布),尽管文字仍然是贵族的工具,但它的传播超越了其狭隘的用途。
但这个体系有一个缺点,它依赖于战争的胜利。王位传了将近一个世纪,但在公元前976年昭王战败。失败不是任何人都想写下来的,我们了解的内容来自一部被遗弃的竹简编年史。这部编年史在公元前296年随墓葬埋入地下,在近6个世纪后坟墓被盗时才被发现。据史书记载,两个诸侯支持昭王与周朝南疆的楚国开战。编年史上写道,“天空黑暗,狂风暴雨,”“野鸡野兔都吓坏了。昭王的6支军队在汉水全军覆灭,昭王战死”。
周朝突然失去了军队、君主以及天命的神奇性。也许就像诸侯们总结的那样,周王的品德也不是那么高尚。他们的问题更加复杂:在黄河东端发现的公元前950年的青铜器,上面的铭文已不再表达对周室的忠心。君主努力去控制诸侯,但却失去了对西疆“野蛮的敌人”的控制,他们开始威胁周朝的城池。
新掠夺的土地不够肥沃,贵族间因土地而发生的矛盾明显上升。面对低端统治瓦解的危机,穆王转向了成本更高的解决方案,在公元前950年后,他建立官僚体系。几位周王(不确定是哪几位)通过行政官员转让土地,大概是为了奖励忠诚并惩罚背叛,但贵族做出了反击。将青铜器的铭文拼凑起来大概可以得知,在公元前885年,要不是许多诸侯坚持,夷王就会被废黜。夷王与最大的诸侯齐侯开战,在公元前863年将齐侯在铜锅里活煮。公元前842年,像黑帮老大被手下背叛并铲除一样,许多领主奋起反击,厉王流亡。
在欧亚大陆的另一端,西方的君主们也在公元前10~前9世纪建立了低端统治的国家。西方文明核心在公元前1200年的瓦解是如何开始的,以及之后是如何恢复的,都不为人知,但是在绝望中产生的发明可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长途贸易的瓦解迫使人们转而依赖于当地资源,但一些重要商品,尤其是制作青铜的重要原料锡,在很多地方都找不到[1],西方人因此用铁来代替。塞浦路斯的铁匠一直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冶金技术,在公元前1200年就已经知道如何从地中海地区常见的其貌不扬的红黑色铁矿石中提取有用的金属,但是只要还有青铜,铁就不会被广泛应用。锡供应的中断改变了这一切,使铁或其他金属成为主导。到公元前1000年为止,从希腊到现在的以色列,新且便宜的金属被广泛应用。
在20世纪40年代,欧洲著名考古学家戈登·柴尔德(Gordon Childe)提出“廉价的铁器使农业、工业和战争都民主化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之后60年的发掘并未给出更明确的答案,但柴尔德肯定是正确的,由于铁器容易获取,这使金属武器和工具在公元前1000年要比在之前1000年中常见得多。即使在贸易恢复后,也没有人再用青铜做武器或工具了。
西方文明核心的恢复首先在以色列出现。根据希伯来《圣经》记载,公元前10世纪,大卫和所罗门国王创造了从埃及的边界一直延伸到幼发拉底河的“联合王国”。首都耶路撒冷迅速发展,所罗门国王宴请来自远方的示巴女王(也许在也门)并向地中海地区派出贸易代表团。尽管比一些国际性王国要弱小,但相比同时代的周室家族生意,联合王国更加中央集权化,向各地征税及收取贡品。如果以色列人和犹太人没有在公元前931年所罗门去世后突然分裂,这个联合王国可能会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除非这些事情都没有真正发生过。许多《圣经》学者认为不存在联合王国。他们认为这全都是幻想,是几个世纪后以色列人因当时形势糟糕而杜撰出来的,用以自我安慰。考古学家们在寻找《圣经》中提及的大卫和所罗门建造的宏伟建筑时遇到了困难,关于这个主题的辩论相当激烈。通常情况下即使最敬业的考古学家也会在关于古贮存容器年表的研讨会上打瞌睡,但是在20世纪90年代,有个考古学家却提出,通常被追溯到公元前10世纪的罐子其实是在公元前9世纪被创造的。这意味着先前那些被认为是公元前10世纪所罗门王国宏伟建筑物的建造日期也必须向后推100年,反过来,这也意味着所罗门王国贫穷而普通,希伯来《圣经》的故事不正确。结果他引起了犹太人的公愤,不得不雇用保镖。
在我看来,《圣经》与第四章中提及的关于夏商朝的中国古典文献一样,可能被夸大,但也不可能全部是想象出来的,也有证据表明在公元前10世纪末西方文明核心开始复苏。在公元前926年,利比亚诸侯舍松契一世夺取了埃及王权。为恢复埃及帝国,他进军犹大(即现代以色列南部和约旦河西岸),结果以失败而告终。但在北部地区,更强的国家也出现了。经过100年的黑暗时代,在公元前934年,从国王阿舒尔丹二世开始,亚述帝国再次崛起。亚述帝国恶行累累,相比之下周朝如同天堂一般。
阿舒尔丹很清楚亚述帝国正从黑暗时代复苏过来。“亚述帝国的人民曾因饥荒而流离失所,远离家乡,现在我把这些疲惫的人带回来了,”他写道,“我将他们安顿下来……他们生活安定。”在某些方面阿舒尔丹很传统,把自己看作亚述的守护神阿舒尔在人间的代表,就像美索不达米亚的国王们在过去2000年中所做的一样。不过,因为大多数凡人都没有认识到他是至高的神,阿舒尔在黑暗时代后成了一个非常愤怒的神。阿舒尔丹的任务是通过掠夺使凡人认识到阿舒尔神的至高地位。只要亚述帝国变得富有,一切都在所不惜。
在亚述中心地带,国王建立了一个小型官僚体系,任命管辖者为天子,赏赐大量土地和劳动者。这些都是高端统治策略,但亚述国王的实际权力来自低端统治。国王并不向人民征税,而依靠天子们提供部队,像周王一样,用爵位和战利品来奖励他们。天子们任期30年,爵位实行世袭制,并将劳动者转化成农奴。
和周王一样,亚述帝国的国王也都是贵族的傀儡,只要战争获胜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天子们提供的军队要比周朝的诸侯们提供的更庞大(根据史书记载,在公元前870年有5万步兵,在公元前845年有10万,外加几千辆战车),国王的相对高端的官僚体系给军队提供后勤支持。
不出意料,亚述周围弱小的邻国为了防止被亚述消灭掉而愿意向其支付保护费。亚述帝国的提议往往令它们难以拒绝,尤其是因为亚述帝国常常会在当地立一个傀儡国王,而不像周朝那样赶走当地人,用本国人取而代之。战败的国王也可以获利,如果下次他们将军队借给亚述帝国,那上缴的钱财可以有所减免。
有些代理国王可能会不遵守协议,因此亚述人想出了很多恐怖政策。代理国王并不需要膜拜阿舒尔神,但他们必须承认,阿舒尔统治天国及他们自己的守护神。结果导致了其他国家在宗教及政治方面发生叛乱,亚述人别无选择,只有严惩他们。亚述国王用刻有暴力场景的雕刻来装饰宫殿,面对屠杀他们已经麻木。举个例子,亚述那西尔帕二世在公元前870年左右对叛乱者的惩罚是:
我在他的城门外建一座塔,我要把叛乱的首领都剥皮,用他们的皮来盖塔。把有些人关进塔内,把有些人钉在柱子上,把其余的处以火刑。
许多俘虏被处以火刑,许多俘虏苟且活着。但是一些人,我把他们的鼻子、耳朵和手指切掉,还有许多人我把他们的眼睛挖掉了。我把活着的人堆成一堆,人头再堆成一堆。把他们的头挂在市里各个地方的树干上。年轻人和姑娘处以火刑。活捉到20个人,我把他们在宫里剥皮了……其余的战俘我让他们在沙漠里渴死。
在公元前9世纪,东西方文明核心的政治命运向着不同方向前进:周朝瓦解,亚述帝国在黑暗时代后复苏。但两者都经历了不断的战争、城市的发展、贸易的增长和新型但低端的统治策略的运用。在公元前8世纪,又出现了一些共同点:两者都发现了低端统治的局限性。
就像俗话说的那样,凡事有利也有弊。在公元前800年左右,地球的轴线产生轻微摆动,造成北半球狂风肆虐。在欧亚大陆西部,冬季吹的主要是从大西洋来的“西风”,这意味着冬季降雨量上升。这对于地中海盆地的农民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在当地造成死亡最常见的原因一直是在炎热干燥天气中肆虐的肠道病毒,而且农民的主要问题是,如果冬季风不够大,就没有足够的雨水带来好收成。寒冷和雨水比疾病和饥饿要好得多。
但是对于阿尔卑斯山以北的居民来说,新的气候很糟糕。当地造成死亡的原因主要是由寒冷和潮湿引起的呼吸道疾病,主要的农业问题是夏季生长季节过于短暂。由于公元前800~前500年间的气候变化,欧洲北部和西部人口减少,但地中海周围地区人口增加。
中国的冬季风主要来自西伯利亚,所以在公元前800年后,冬季风变得更强烈,天气变得干燥寒冷。这样的气候有利于长江黄河流域的农耕,所以该地区的人口上升,但是对于生活在黄河以北、人口增长但气候却日益干旱的高原居民来说,日子更为艰难了。
在整体的大变化中,当然也存在着局部差异,但主要结果和第四章中我们看到的气候变化结果一样。区域间的平衡被打破,迫使人们做出反应。据一位撰写古气候学教科书的专家说:“如果这样的气候变化发生在今天,将给社会、经济和政治带来灾难性后果。”
东西方土地面积差不多,且都面临人口增长的压力,导致了冲突和革新的出现。这两者对统治者都有利,更多的冲突意味着有更多机会帮助朋友并惩治敌人,更多革新意味着财富增长。推动两者发展的是人口增长,这意味着更多劳动者、士兵和收益。
那些掌握实权的君主确实能获益,但对于公元前8世纪采用低端统治策略的君主来说,要想获益有些困难。最大的赢家,即最有可能利用新机会的是低端统治君主所依赖的地方老大,即地方长官、地主和驻军指挥官。这对于君主来说是个坏消息。
在公元前770年,东西方的君主都丧失了对诸侯的控制。埃及在公元前945年差不多都统一了,但在公元前804年分裂成了3个王国,到公元前770年分裂成了12个独立的公国。在亚述,沙姆希阿达德五世经过争斗才在公元前823年继承王位,但是他丧失了对代理国王和领主的控制。有些天子甚至以自己的名义发动战争。亚述研究者将公元前783~公元前744年这段时间称为“间隔期”,在这段时间内,君主无足轻重,叛乱四起,领主肆意妄为。
对于地方贵族、小君主和小城邦,这是一个黄金时代。最有趣的例子是腓尼基,位于现今的黎巴嫩海岸。由于西方文明核心在公元前10世纪复苏,腓尼基因埃及和亚述间的贸易活动而繁荣。他们的财富引起了亚述人的注意,不过,到公元前850年,腓尼基人开始上缴保护费。一些历史学家认为这推动了腓尼基人冒险到地中海地区赚钱以谋求和平,其他人却认为,人口增长及地中海地区新市场的驱动更为重要。无论何种原因,到公元前800年,腓尼基人已开始航海远行,在塞浦路斯设立贸易点,甚至在克里特岛建立了小神社。到公元前750年,希腊诗人荷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读者知道(但并不相信)“腓尼基人以船而闻名,为了营利,他们用船载来无数漂亮的东西”。
希腊人口增长最快。腓尼基的探险家和商人使饥饿的希腊人觉醒了。公元前800年,有人携带希腊陶器到意大利南部;公元前750年,希腊人和腓尼基人在地中海西部长期定居。双方都喜欢通过河流连接内陆市场的港口,但希腊人比腓尼基人多,他们以农民的身份定居,抢占了沿海最好的土地。
原住民有时也会抵制。有些人,如意大利埃特鲁斯坎和撒丁岛的部落,在殖民者到来前就已经有城镇和长途贸易了,现在他们建造城市和纪念碑,组织低端统治的国家,使农业密集化。他们根据希腊字母创造出了字母表(希腊人反过来又在公元前800~前750年间根据腓尼基语调整了希腊字母)。这些字母比以前拥有上百个符号的文字(每个符号代表一个辅音加元音音节)更容易学习和使用,比拥有几千个符号的埃及象形文字或中文(每个符号代表一个不同的字)都要简单。乐观估计,在公元前5世纪,10%的雅典男性能阅读简单的文章或写自己的名字,数目远远超过之前东西方的任何地区。
我们对欧洲公元前1000年城市、国家和贸易发展的了解,相比对之前四五千年中农业发展(在第二章讨论过)的了解要多得多。但是对于两者相关问题的争论却很相似。一些考古学家认为,在公元前第一个千年内,殖民化使城邦从地中海东部向西部延伸;有人反驳说,原住民为了抵抗殖民主义而改变了自己的社会。后者主要是年轻学者,指责前者在宣扬他们所谓的现代殖民体系的文明任务;而前者主要是老一代的学者,他们回应说,这些批评者意在扮演被压迫者的捍卫者,而不是真正想找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与以色列考古学家引起的公愤相比(据我所知,暂时还没有人需要保镖),上面的论战明显要温和许多,但也算是一场激烈的争论,足以吸引我。为了解开这个问题,2000~2006年的每个夏季我一直在西西里的一个叫蒙特帕里卓的发掘点工作。[2]这座原住民的古城在公元前650~前525年被厄力密亚人占领。它非常接近腓尼基和希腊的殖民地,从我们所在的山顶就能看到它,是一个检验到底是殖民化还是本地发展导致地中海西部崛起的理想地点。经过7年的研究,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两者兼而有之。
当然这与考古学家们对几千年前农业扩张得出的结论类似。在每种情况下,不论在核心或周边地区,社会发展水平都有所上升。商人和殖民者因受竞争对手排挤或是被机会吸引,离开核心地区;在周边地区,一些人积极效仿核心地区或形成自己的风格。结果更高的社会发展水平从核心地区向外扩散,覆盖早期的体系,并不断转化,因为周边地区的人们在转化过程中加入了自己的新方法,并发现了他们的后发优势。
蒙特帕里卓当地的一些新举措很重要。一方面,我们怀疑我们的发掘点被来自塞吉斯塔的厄力密亚人所破坏,他们在公元前6世纪时建立了自己的城邦。但是希腊殖民者的到来也很重要,因为塞吉斯塔国家的形成部分是因为要和希腊竞争土地,很大程度上受到希腊文化的影响。塞吉斯塔的贵族努力和希腊抗争,借鉴希腊的做法。事实上,他们在公元前5世纪30年代建的希腊式神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许多艺术史学家认为,他们当时一定雇用了设计雅典帕台农神庙的建筑师。塞吉斯塔人也把自己融入了希腊神话,声称(罗马人也同样)自己是埃涅阿斯的后人。到公元前5世纪,地中海西部的殖民城市,如迦太基(腓尼基人移居地)和锡拉库扎(希腊人移居地),已经能和旧的核心地区相媲美。伊特鲁里亚的社会发展也不甘落后。几十个民族,如厄力密亚人,也不落后。
西方核心地区国家的瓦解与周边地区扩张的进程与东方相似,都伴随着人口的增长。大约在公元前810年,周宣王失去对诸侯的控制。诸侯日益强盛,觉得没有必要再服从君主。周朝的都城陷入了派系斗争,西北方的犬戎长驱直入。宣王的儿子幽王在公元前781年即位,他试图结束这种困境,决定跟叛乱的诸侯和权倾朝野并与太子及太子生母勾结的大臣们一决雌雄。
在这一点上,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给我们提供了很多资料。公元前1世纪著名的历史学家司马迁讲述了一个离奇故事:周朝有个君王曾打开了一个装有龙涎的千年古盒,一只黑色虫子爬了出来。司马迁并没有讲为什么君王让几个宫女脱光衣服,并对怪物吼叫。虫子没有逃跑,而是钻入了其中一人体内。这个宫女生下一个像爬虫的女婴后将其遗弃。一对避难的夫妇将这女婴带到了叛乱的诸侯国褒国。
故事的关键点是:龙女长大后成了一个美女,叫褒姒。公元前780年,褒国人为了与幽王达成一项协议,把褒姒献给了幽王。幽王宠爱褒姒,次年,褒姒诞下一子。这就是为什么幽王想杀太子和他生母了。
之后国家太平,直到公元前777年幽王流亡的儿子回到叛乱的诸侯国,并与幽王的权臣勾结。众多诸侯和西北方的犬戎结盟。
幽王只顾博宠姬褒姒一笑(褒姒不爱笑,考虑到她的背景,这一点也不奇怪),只有一事行得通。周朝设立了烽火台,如果犬戎突袭,鼓声和烽火可以通知诸侯出兵救援。司马迁说:
幽王命人点燃烽火台并打鼓。烽火台只有在外族入侵时才能点燃,许多诸侯赶来。但他们抵达后,却发现根本没有入侵者,狼狈撤离。看到这个场景,褒姒就笑了。幽王大喜,于是命人又点了几次烽火台。三番五次,各个诸侯慢慢开始不听幽王的命令,不来勤王。
幽王作茧自缚。当犬戎和申侯真的在公元前771年造反时,许多诸侯看到烽火却不愿再被戏弄,决定不发一兵一卒。叛军杀了幽王,烧毁都城,立其子为周平王。
这个故事很难当真,但许多历史学家认为它确实保留了部分真实情况。在公元前8世纪70年代,西方的埃及和亚述统治者陆续丧权,中国的君主制也因人口增长、地方权力复苏、派系斗争和外族入侵等内外压力结合而受到重挫。
在公元前771年叛乱的诸侯们也许只想证明自己的实力,立了一个傀儡国王,继续无视君主。他们决定把自己的青铜礼器埋在渭河河谷里(考古人员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已在此发掘出大量青铜器),等犬戎掠走宫中财宝退兵后再取回。但是他们想错了。犬戎没有退兵,诸侯立平王,把都城从镐京东迁至洛邑(位于黄河流域)。[3]原本的天子周室在丧失大片故土后已衰落,这一点很快就显现出来了。诸侯国中最强的郑侯开始挑战王权。在公元前719年,周王被迫将太子送到郑国当人质,在公元前707年,另一个诸侯故意用箭伤了周王。
到公元前700年,诸侯国(据一古书记载有148个)基本与周室脱离关系。为首的诸侯仍然打着周室的旗号行事,但实际上无视周室,相互争霸,私订盟约。在公元前667年,当时雄霸一时的齐桓公召集各诸侯会盟,承认他为盟主。次年齐桓公逼迫周王封他为伯侯,代表周室的利益。
北有戎狄,南有蛮族。齐桓公攘夷狄,创霸业。但这些战争的主要结果与腓尼基人和希腊人在地中海西部殖民的结果类似,都是造成外族入侵,并迅速扩张。
在公元前7世纪,北方的国家与戎狄通过联姻而结盟。齐、晋、秦与许多精通周朝文化的戎狄首领结盟,扩张势力。南蛮也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楚国,后来在公元前7世纪与晋齐大战。到公元前7世纪50年代,楚国入盟。与西方的塞吉斯塔和自称是埃涅阿斯后代的罗马人不同的是,楚国的首领认为他们与中原的国家一样,是周朝的一个州。结合中原及南方特色的楚文化在公元前600年出现。
楚国实力大增,在公元前583年,晋国决定与其他蛮族结盟以对抗楚国。公元前506年,盟国之一吴国实力大增,打败楚国。到公元前482年,吴国称霸,与楚王一样,自称周室后代。另一个南方国家越国,此时也实力大增。越王勾践自称是大禹后代,卧薪尝胆,力图灭吴。在公元前473年,越国攻陷吴国,夫差上吊自杀,越国成为霸主。尽管政治体系瓦解,但东西方文明核心都急剧扩张。
5. 西方的亚述帝国与东方的战国七雄
公元前750~前500年是历史的转折点。在公元前750年,西方社会发展指数与其在公元前1200年文明核心瓦解前相当,逼近24分;公元前500年,东方社会发展指数也达到24分。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气候发生变化,人口迁移,冲突不断升级,新国家成为文明核心,老国家开始瓦解。文明核心似乎完全有可能再次瓦解,但两个文明核心都进行自我调整,发展经济、政治和文化知识来应对它们所面临的挑战。这就是图5-1如此单调但又有趣的原因。
改革最先在亚述出现。公元前744年,新贵提格拉·帕拉萨三世在一场政变后登上王位。刚开始,他和先前几位篡位的君主没什么区别,但是在之后短短20年间他使亚述从一个破落低端的国家蜕变成了充满活力的高端国家。在此期间,与黑手党的合法化一样,他从一个“黑道老大”变成了伟大(但残忍)的国王。
他的秘诀是废黜天子。提格拉·帕拉萨建了一支常备军,由他支持,只听命于他一人,而不需要领主提供军队。他迫使战俘组成了他的私人军队,留存下来的文字资料没有记载他是怎样做到的。当他的军队取胜时,提格拉·帕拉萨直接把战利品赐给军队,而不再和领主分享。倚仗军队,他瓦解了贵族的势力,细分国家高等行政机构,并将俘虏的宦官安排在这些机构中。宦官有两个好处:他们不可能有后代来袭位,且通常被认为他们不可能会叛乱。最重要的是,提格拉·帕拉萨通过扩大官僚体系来统治国家,废黜天子并选用忠于他的行政官员。
面对高昂的开支,提格拉·帕拉萨调整了国家财政制度。他主张定期上缴贡金,基本上就是税收,而不是不时地掠夺外族。如果代理国王有异议,提格拉·帕拉萨就用亚述官员代替他。例如,以色列王比加在公元前735年与大马士革城和其他叙利亚城市一起发动抗税起义。提格拉·帕拉萨狠狠惩治了他们。他在公元前732年攻破了大马士革城,派官员驻守,并吞并了以色列北部肥沃的山谷。提格拉·帕拉萨不得人心,结果被暗杀,比加人立何细亚为亲亚述的国王。
直到提格拉·帕拉萨在公元前727年去世,亚述一直都国泰民安。何细亚认为新亚述体系将随着提格拉·帕拉萨的死而消亡,于是他就停止上缴贡金,但提格拉·帕拉萨设立的机构即使在最高层发生变动的情况下也可以继续下去。亚述的新国王撒缦以色在公元前722年攻陷以色列,杀了何细亚,派官员驻守,并将数以万计的以色列人驱逐出境。从公元前934~前612年,亚述强行让450万人迁徙。部分人口被充军,建城池,参与提高帝国生产力的项目,如筑坝、栽树、培育橄榄树、挖运河等。被驱逐的劳动力进入尼尼微和巴比伦后,两座城市的人口都增加到10万,它们吸收各地资源,规模空前。社会发展高涨,到公元前700年时,亚述成了史上最强大的国家。
历史是不是因为提格拉·帕拉萨在公元前8世纪阻止了国家瓦解而改变了发展轨迹?曾经有段时间历史学家会毫不犹豫地肯定这一点,但现在他们都不会把结果只归因于这位独特的伟人。他们这样做可能是正确的。伟大的提格拉·帕拉萨可能是很残酷,但绝不是唯一的。所有公元前8世纪晚期西方文明核心中的统治者都采用了中央集权化来应对他们的困境。在埃及,来自现今苏丹的努比亚人甚至在提格拉·帕拉萨夺取王位之前就已经统一了全国,并在之后的30年中进行改革。甚至到公元前8世纪10年代,犹大国王希西家也采用了同样的做法。
历史并非仅由一个天才改变,当时的情形更像是绝望的人们想尽办法生存下去,其中最好的方法是获胜。要么中央集权,要么灭亡,未能成功控制地方领主的统治者被那些成功的统治者击败。希西家担忧亚述,感到有必要壮大犹大王国;亚述的新国王森纳赫里布也担忧希西家,感到有必要阻止他。公元前701年,森纳赫里布侵略犹大王国,俘虏它的人民。他赦免了耶路撒冷,因为(据希伯来《圣经》)上帝的天使击退了亚述人,或是因为(据森纳赫里布传记)希西家同意上缴更多的贡金。
不管原因究竟如何,森纳赫里布的胜利给他带来了一个严酷的新现实:每次亚述获胜就产生了新敌人。当提格拉·帕拉萨在公元前8世纪30年代早期吞并叙利亚北部时,大马士革和以色列联合反对他;当亚述王撒缦以色在公元前722~前732年间征服大马士革和以色列时,犹大王国就成了前线;在公元前701年犹大王国灭亡后,埃及就面临威胁了,所以在公元前7世纪70年代,亚述占领了尼罗河流域。最后亚述人发现埃及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远了。10年后亚述人从埃及撤兵,前线都出现了问题。摧毁北方劲敌乌拉尔图后,他们就常受到高加索毁灭性的袭击;击溃南方劲敌巴比伦后,他们开始与东南方的伊勒姆作战;在公元前7世纪40年代战败伊勒姆后,居住在扎格罗斯山脉的米底人成了威胁,而且他们使巴比伦恢复了实力。
Powers)中说:在过去的500年中,战争迫使欧洲国家过度扩张,削弱了它们的实力,导致最后垮掉。尽管达到了高端统治模式,拥有巨大的收入、专业化的军队和官僚体系,击败了所有对手,最终亚述帝国作为过度扩张的典范而难逃垮掉的厄运。到公元前630年,亚述全部撤兵。公元前612年,米底和巴比伦组成的盟军洗劫了尼尼微并分割了帝国。
亚述帝国的突然崩塌导致了第四章中的情况再次发生。军事动乱使以前处于外围的民族有机会成为文明核心。米底借鉴了亚述的机构和政策,巴比伦再次成为强国,埃及试图在黎凡特重建帝国。分割亚述领土的争斗也促进了它们的扩张。米底的中央集权使另一个外族,即伊朗西南部的波斯变得强大。在公元前550年,波斯诸侯居鲁士推翻了米底。米底的派系斗争为他铺平了道路。(米底国王先前曾逼迫一位将领吃他自己儿子的肉,之后他又愚蠢地把攻打居鲁士的军队派给了这位将领。该将领之后叛变,军队垮掉,居鲁士顺利接手。)
像先前的亚述国王一样,波斯统治者认为他们是由上帝委派的。他们的家族阿契美尼德代表着与黑暗和邪恶斗争的光与真理之神——阿胡拉·马兹达。他们相信其他民族的神灵看到他们的正义性后也希望他们获胜。因此,当居鲁士在公元前539年夺取巴比伦时,他(表面上真诚地)说这样做可以让那些被巴比伦腐败统治者压制的神灵得到释放。他随后把巴比伦人在公元前586年抓来做俘虏的犹太人送回了耶路撒冷,希伯来《圣经》的作者也对居鲁士的自命不凡有所证实。他们相信自己的神,认为居鲁士是“我的牧羊人……我的救世主……我抓住他的右手来征服其他国家”。
居鲁士率领他的军队到达了爱琴海和现在哈萨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边远地区。他的儿子冈比西斯征服并统治埃及。接下来发生的事与司马迁讲的那个故事一样离奇,最后在公元前521年,他的远房亲戚大流士继承了宝座。据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说,冈比西斯做了一个梦,误以为他的兄弟司美尔迪斯想谋反,于是他派人暗杀了司美尔迪斯。有个牧师也叫司美尔迪斯,且和死去的司美尔迪斯长得一模一样。这个牧师假装是真正的司美尔迪斯,继承了王位。冈比西斯发现这件事后,尽管有些害怕,但还是骑马赶回王宫说出了真相(谋杀兄弟的事实),但因不小心刺伤了自己的大腿而去世。与此同时,假司美尔迪斯也因没有耳朵而被他的妻子识破(假司美尔迪斯在早期因受刑罚而被削了耳朵)。于是7名贵族杀了假司美尔迪斯,并开始争夺王位:每人带着马到指定地点,谁的马在太阳升起时先叫,谁就成为国王。最后大流士赢了(事实上他作弊了)。
值得一提的是,事实证明这是选国王的好方法。[4]大流士很快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成为新一代的提格拉·帕拉萨。他向全国3000万人征税,将收入最大化。据希罗多德记载:“波斯人称大流士是一个商人……他尽可能谋利。”
大流士来到了社会发展已复苏的地中海沿岸。到公元前500年时,商人不再为宫殿和庙宇服务,而为自己谋利,促进了经济发展。商人将海运成本降低,通过船运输奢侈品及食品等大宗货物来谋利。大约在公元前600年,安纳托利亚西部的吕底亚人开始铸币。到大流士统治时,铸币技术已被广泛应用,进一步加快了商业发展。生活水平提高,到公元前400年,平均每个希腊人要比他们三个世纪前的先辈多消费25%~50%。房屋更大,饮食更多样,人们更长寿。
大流士通过雇用腓尼基人成立波斯第一支舰队,开凿苏伊士运河连接地中海和红海,并控制希腊城市来介入地中海繁荣的经济。据希罗多德记载,他派间谍监视意大利,甚至考虑过攻打迦太基。
大流士死于公元前486年,这时西方社会发展指数已比公元前1200年的24分整整高出了10%。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的灌溉农业产量已稳步增加;巴比伦大约有15万居民(据希罗多德说,这个城市如此之大,以至于居鲁士占领它的消息花了几天才传到每家每户);波斯军队规模庞大,甚至把整条河都喝干了(这也是希罗多德说的);多达1/10的雅典人会写自己的名字。
东方社会发展指数也达到了24分。从公元前8世纪以来,东方国家与西方一样也进行了重组并实行中央集权化。公元前771年周王朝的瓦解让诸侯们喜忧参半。没有周王朝,他们可以肆意征战。诸侯们原本听命于周王,不过他们发现周王依赖他们的军队,而且自己的权臣也开始变得难以驾驭。解决办法是废黜贵族,引进外族人,像提格拉·帕拉萨那样用囚犯组建军队。与周朝毗邻的大国(晋、齐、楚、秦)在公元前7世纪就开始这么做,并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相比黄河流域的其他国家,楚国受到周室的管制较少。早在公元前690年,楚国就创建了新直辖区,行政长官直接向楚王汇报。其他国家争相效仿。在公元前7世纪60年代,晋献公采用了更激烈的策略,屠杀国内名门望族的首领,并提拔顺从他的臣子。其他国家也争相效仿。在公元前594年,鲁宣王采用了新策略:让农民对自己耕作的土地拥有所有权,不用再服劳役,但是前提是他们需要服兵役或缴税。不用多说,其他国家当然也群起仿效。
这些采用新统治策略的君主与西方国家的君主一样,创建更大规模的军队,面对更强劲的对手,并从经济发展中获利。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后更愿意努力耕作,提高农作物产量,并发明了牛拉犁。铁制农具得到了广泛使用。到公元前5世纪,铁匠们学会使用风箱,将铁矿石加热到熔点2800华氏度后再铸造。[5]吴国的铁匠甚至能控制铁中的碳含量,造出真正的钢铁。
(未完待续,关注书虫子,做思想体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