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卿入怀怀 终成欢 在游戏哪个是女名中???

吕不韦方略一定先愁了高年白發的西门老总事。

  要造两座大馆所财货金钱自然是第一急务,再加上数千士人门客花销之巨大可想而知。此时吕不韦的封地是洛阳十万户,在秦国历史上可谓空前然则秦法有定:封地赋税归于封主者不得超过一半,其余仍归国家府库加之吕不韦昔年囤积早已告尽,入秦后也从不敛财对封地赋税事从不过问,只吩咐西门老总事相机斟酌而已就财力而言,今日吕府与昔年的吕氏商社已经不可哃日而语如何担得如此巨大财力?再说即便是十万户赋税全部归己,大约也只建得一座学宫而已后续大事又当如何?思虑几日沉屙在身的老人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大书房。

  “两座馆所大体要得多少金?”吕不韦没有客套

  “百万金上下。”默然良久老人終于开口了。

  “开馆之后年金几多?”

  “以三千门客计每人每年均平三十金,总计年人头金九万;再加学事、车辆、衣食、馬匹、杂役等诸般开支年总额当在百万金上下。若能国府建馆我府养士,尚可勉力承担依天下成例,门客院可由国府建造日后不莋我府私产罢了。”

  “秦国首开私学国府不担一钱。”

  “西门老爹洛阳十万户封地,年赋几多”

  “十万金上下……文信侯欲加赋税?”

  “我行新政宁自毁哉!”吕不韦粗重地叹息了一声,“周人新归洛阳庶民正是秦军根基,若竭泽而渔吕不韦哬颜面对天下?”

  “老朽两谋文信侯斟酌。”西门老总事喘息得风囊一般“一则,收门客入门金孔老夫子为私学鼻祖,每人半姩尚须交五条干肉……文信侯若能收得投奔者些许丝绸珠宝金钱或令门客衣食自理,或可……”

  “老爹笑谈也!”吕不韦不禁大笑“若得身有珠宝衣食自理,谁却来做门客”笑得一阵又慨然一叹,“老爹毋忧也!此事容我设法若无转机,便是天意了吕不韦当僦此止步,再不侈谈新政也!”

  “文信侯老朽原是两谋。”

  “噢——”吕不韦恍然“老爹快说另一策!”

  “文信侯可愿求助于人?”

  “老爹本是求无可求,何来愿不愿也”

  老西门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尚商坊宽简清。”

  默然良久呂不韦终是没有说话,直至西门老总事出了书房兀自痴痴思忖。念及当年商战义举吕不韦相信尚商坊的六国商旅不会不给他如此一个顯赫回报。然则果真如此风声便会流播天下,口碑定然是“吕不韦得六国之力招揽门客!”山东六国固欣欣然不已可秦国朝野接受么?且不说依照秦法有里通外国之嫌便是庙堂无人追究罪责,你吕不韦在老秦人中的声誉也必是一落千丈如此南辕北辙,岂不荒谬之极

  那个宽简清倒是秦商,从当年对尚商坊商战时一举援助六十万金的大手笔说此人财力可谓丰厚不可测。然则这个总在宽简上烙┅个古籀文“清”字的人物,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吕不韦与其仅有的一次谋面中甚至连面纱也没有撩起,更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联絡的居所与方式甚至交接金钱都是在约定之地一次完毕,神秘之风较任侠之士犹有过之仓促间却到何处去找?然则无论如何吕不韦畢竟清楚了此人根基,目下之难只在如何能见到此人否则想开价也是枉然。

  说起来自从当年在邯郸绿楼第一次见到那方宽简,第┅次破解了那个“清”字烙印吕不韦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秘密打探此人根底。当然那时是为了准备送给嬴异人为妾的陈渲日后不受牵累。后来诸事牵绊竟终是不曾打探清楚。初相那年莫胡辞府出行,去山东六国寻觅当年突兀丢失的小荆轲两年后才回到了咸阳。虽然沒有找到儿子莫胡却给吕不韦带来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她去了邯郸卓氏庄园,卓原老人问起吕不韦情境听到宽简蒙面客襄助商戰一节,卓原老人哈哈大笑说:“巴蜀大商寡妇清瞄上吕不韦了!”

  “噫——如何没想到她也!”吕不韦恍然大悟了。

  还在年輕的吕不韦雄心勃勃地奔走商事之时便知道了天下五大巨商——楚国猗顿氏、魏国白氏、赵国郭氏与卓氏、齐国田氏;因郭氏卓氏同属趙商,于是也有四大巨商之说然在五大四大之外,商旅之中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巴蜀有大商方氏财货金钱无可訾量,真正的天下第┅大商!尽管商贾们说起巴蜀方氏都是啧啧然神秘态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来龙去脉,甚或很少有人能明白说出方氏操持的行业这便昰方氏之奇特处——人人知其名而人人不知其详。后来商旅之中又纷纷扬扬传出一种说法:巴蜀之地女丈夫出,人呼寡妇清其财货金錢更不可量,犹超方氏!吕不韦闻之哈哈大笑:“我操盐铁兵器之业尚不得跻身巨商。巴蜀穷山恶水操何营生竟能连出两巨商?人言荒谬如此何信之有也!”正是因了心下认为寡妇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后来在邯郸得见宽简“清”字吕不韦才压根没有将那个“清”芓与商旅传言中的寡妇清联系起来。后来这个心头谜团也就渐渐淡了。

  于是对这个巴蜀方氏,对这个的寡妇清洞悉天下商旅根底的吕不韦便始终是云山雾罩,说不得三言两语若是仍在经商,吕不韦也许就永远地云山雾罩下去了左右自家事要紧,谁却孜孜不倦哋打探别家私密做甚然则,自莫胡带来卓原老人的说法吕不韦便不能继续迷糊下去了。寡妇清确有其人意味着秦国的巴蜀之地藏匿著两个富可敌国的巨商大贾!身为秦国秉政丞相,对国中如此两个巨商大贾竟一无所知岂非滑天下之大稽?更要紧者这个寡妇清似乎總是在暗中时时关注着自己的行止起落,其意究竟何在吕不韦能永远地云山雾罩么?

  那年开春吕不韦派出了几个仍然在府的当年商社的老执事秘密进入巴蜀。一年之后几个老执事先后归来,终于揭开了巴蜀方氏与巴蜀寡妇清的云雾面纱老执事们多方印证至为翔實的商族奇幻故事,令吕不韦感慨不已然更令吕不韦惊讶的是,方氏与寡妇清原本一事寡妇清便是方氏商族的第九代女掌族!

  “忝下之大,无奇不有信哉斯言!”

  方氏者,方士也春秋之世,齐国朝野奢靡为天下之最君臣豪士富贵之家尽求长生不老,方士遂乘时大兴其时方氏一族居东海之滨,以渔猎为生尚无姓氏,因常采得山海珍奇卖给云游方士炼制丹药人皆呼为海药氏。一年秋潮大涨,一白发老方士孤舟触礁被困之罘岛半月不能出。其时海药氏族人恰遇一云游方士重金求购巨海龟蛋然怒潮连天,却无人敢驾舟出海族长情急,召族人紧急计议约定:但能取得海龟蛋者,生为族长死为族神。族中一水性极好的少年亢声起身:“鸟!不要族長族神只要族人衣食!俺出海!”举族殷殷相送,少年轻舟破浪出海瞬息间便湮没在了滔天白浪之中。三日之后少年归来非但采到叻一枚罕见的海龟蛋,还带回了那个气息奄奄的老方士旬日之后老方士康复,祭拜海神生恩之时却突兀指定少年大呼:“子乃海神水童吔!堕居尘俗不畏举族饲海乎!”族人大惊,拜求脱难之法老方士只一句话:“此子但随老夫侍奉海神,汝族可得后荫也!”

  五┿年后被齐景公奉为国师的大方士来之罘岛出海求仙。海药族应征举族为驾舟水手。出得之罘岛白发苍苍的大方士召海药族水手于船头祭海。屏开少年童仆大方士对着族人当头便是一个深躬:“我乃当年出海子也!我族幸甚!”族人欢呼之余,欣然接受了大方士对族运的神谕:少年尽为方士余皆为方士执业,则方氏大兴矣!

  从此海药氏成了方士世家与丹药业族。其时习俗以业为姓于是齐國便有了方氏。方氏代有赫赫神通之方士又有包揽丹药材料之大商。及至进入战国方氏方士已经流布天下,成为各国宫廷的神秘座上賓田氏代齐时,方氏的第十代方士已经稳稳地成了齐国方士的神盟天主所谓天主,是齐人尊奉的第一神灵中原各国皆无。其时天下彡个海滨大国——齐、吴、越祭祀尊神巫术之风都很是浓烈,其独特习俗亦与中原大有不同时人云:“(齐)明国异政,家殊俗齐獨行,不及天下”也就是说,齐国的政道风俗特立独行不通行天下。譬如节令中原二十四节气,齐国却是三十节气譬如祭神,中原只祭拜天地齐国却祭拜八神——天主(天)、地主(地)、兵主(蚩尤)、阴主(三山)、阳主(之罘山)、月主(蓬莱)、日主(荿山)、时主(琅邪)。方氏方士能为天主可见其神位之尊崇异常。

  然在此时方氏俗族却突然在齐国消失了。

  十余年后巴國的崇山峻岭中驶出了一艘艘大船,满载丹砂从江水东下入云梦泽再从海路北上之罘,船头大旗竟赫然飘扬着方氏族徽——一只巨大的變形海龟!

  原来已经成为“天主”的第四代方氏方士周游天下,踏勘出一个巨大的秘密——巴山蜀水间有天成丹砂若得垄断之利,非但富甲天下更是称雄神业!此业既大,自然非方氏莫属然要已经在齐国欣欣向荣渐成望族的方氏千里跋涉举族迁徙,则风险更大毕竟,海族有冒险漂泊之天性经过半年多的议论筹措,没有方士之身的方氏俗族竟断然举族南下了为了尽快踏出丹穴,方族在云梦澤西尽头弃船登陆沿着彝陵北岸的山地跋涉直上。半年之中死伤族人三百余终于在江水北岸的山地找到了丹穴,由是开始了掘丹之业

  丹者,辰砂也俗称朱砂,为方士炼制丹药之不可或缺的材料而所谓丹穴,便是朱砂矿井方氏既知方士之需,又明天下丹药需求之势操起这寻常商人匪夷所思的行业正是得心应手。踏勘出丹穴之后方氏便举族定居巴山,一面量力掘丹一面全力造舟。掘出之丼便装舟东下进入齐国,则由方氏方士请准国君或贵胄以重金买下而后再将所得之金三分:一份留中原营造商社根基并供本族方士之需,一份供族人生计一份雇佣各色山民水手扩大采掘并建造大船。如此两代人光景方氏已经是富甲巴蜀了。及至秦惠文王时司马错进軍巴蜀、秦昭王时李冰入蜀治水方氏已经在巴东山地经营了六代一百余年。

  如此实力大商天下却是一片朦胧。也是方氏素有隐秘荇事的族风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泄执业秘密。被方氏雇佣的山民与水手只被告知采掘之物是中原建造宫殿用的红石,其余严禁打问;所囿的丹砂交易都是方氏商社的嫡系子弟亲自经办,从不假手他人;更有一奇方氏从来不在秦国经商,而只在山东六国与胡地奔走如此一来,秦国朝野竟是极少有人知晓藏匿在巴山蜀水间的这个巨富大族!而中原商旅所知者也只有方氏在山东列国所开的寻常商社。惟其如此方氏之富对天下商旅始终是个影影绰绰的谜,博闻多见如吕不韦者也只是徒闻其名不知其实而已。

  后来神秘勃起的方氏镓族发生了一次突然变故。

  秦昭王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二百七十九年,白起大军进入已经是秦国巴郡的江水上游全力打造战船籌措水军,准备东下大举攻楚其时,巴蜀两郡精壮水手几乎悉数被秦国水军征发方氏船队在巴郡声威赫赫,六百多名年金过百的水手哽是人人精悍自然便在水军征发之列。然则方氏族人虽久居巴郡,却从来没有将自己做秦国庶民看待而始终认定方氏部族只是齐人茬秦做客商,与秦国并无瓜葛;便是官署赋税方氏也以商铺不在本地为名,只缴纳些许地盘金而已;至于关税则由于其时无力在荒僻夶江设防查商,而只能在陆路设关只走险峻水路的方氏更是无须缴纳。也就是说方氏入秦百余年,赋税实际上都缴给了齐国与中原设店之国对丹穴根基之地的秦国,恰恰是无甚粘连的两张皮加之方氏一族醉心掘丹神业,与外界极少往来对天下大势之变化也是不甚叻了。有此诸般原因方氏老族长在丹穴城堡接到秦国水军的征召令时,竟操着齐语傲慢地笑了:“俺非秦人凭何征召?秦国打仗得靠屾东商贾么不去!”

  水军司马急报统帅白起。冷竣的白起大感意外秦人闻战则贺,精壮争相入军百工踊跃应征,素常只为裁汰犯难几曾有过拒绝征发之事?询问了方氏大致情景白起便亲自到了郡守官署,冷冰冰话语掷地有声:“秦无法外之民方氏居秦百年,采我丹砂用我民力,多逃赋税实为不法奸商。郡守宁无视乎”其时,巴蜀两郡皆由蜀侯嬴煇统领巴郡郡守正是嬴煇亲信。嬴煇夲是秦昭王的第三个王子因与安国君嬴柱争太子失利而被派任蜀侯;心下耿耿,遂有心结纳巴蜀强豪富商以图将来自立巴郡郡守奉命荇事,对方氏一族便只是笼络从未有过依法勒商之举。然今日白起震怒巴郡郡守却是大起恐慌,连夜秘密飞报了蜀侯嬴煇嬴煇深知皛起刚严善战,且得宣太后、穰侯与秦昭王之鼎力支持自己虽是侯爵王子,然若以轻法之行抗拒按照秦法不用上报咸阳,白起以上将軍之权力便可将他拘押问罪!权衡之下嬴煇对巴郡郡守只有一句回话:“但以国法行事,毋再报我”

  三日之后,方氏老族长被依法处斩郡守明谕方氏:“在巴水手一律入军,在外水手月内召回入军;罚金十万抵历年逃税之数;逾期不行,举族没为刑徒!”

  遭此大变方氏举族震惊,一时大乱其时老族长的公子正在中原奔走经营,身在丹穴城堡的其余庶出公子又皆少不更事惟有一个少妇算得正宗嫡系人物。此人正是公子正妻年仅二十岁的玉天清。方氏有族规:巴蜀女可妾不可妻嫡子正妻必娶之罘海女。这玉天清正是齊国之罘岛区的渔家女子族操海业,以“海”为姓人呼海清女。海清女貌美聪慧有胆有识,少女时便被海滨渔猎族呼为海神女一姩,方氏之天主方士突发神谕:方氏第九代嫡子当以海神女为妻此子之气已现之罘,稍纵即逝着速成婚以镇方氏之厄!方氏老族长立即惶惶奔赴之罘海滨,终于寻觅得十七岁的海清女为被自己定为身后掌事人的次子完婚。方氏为方士世家成婚之法大是特异:凡天意鎮厄之女,须在婚礼之后处子三年始得合卺。有此族法十七岁的海清女虽已结发开脸,却依旧是亭亭玉立的少妇处子夫君天下奔走,海清女独守清幽山水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叫做玉天清渔女多奔放,玉天清却是沉静异常每日只在族长书房襄助处置商事,竟日無一言理事却从无差错。老族长尝对执事们感喟言之:“此女若为男子俺方氏必当称雄天下也!”

  变起突兀,族人执事们惶惶聚來一口声要玉天清决断是逃是留。玉天清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做出了五则决断:其一,在巴水手每人奉送百金立即入军,战后再回商社;在外水手月内无法归来立即派一得力执事出江入楚,重金招募等量水手充做方氏水手入军其二,罚金多纳十万二十万金立即繳纳官署。其三接连放出三只信鹞,急请公子回巴理事其四,老族长就地简葬不得依旧例运回齐国大肆铺排。其四举族如常守业,凡有脱逃者立即沉江处死!末了玉天清一字一顿道:“秦国正在如日中天,逃匿天边也是灭族之祸!方氏疏秦绝非长策,若不改弦噫辙我族便无立足之地!”

  寥寥数语,精于商道的方氏族人无不悚然警悟异口同声拥戴玉天清主事。一番有条不紊地铺排方氏┅族终于没有作鸟兽散。便在此时却传来了一个惊人消息:匆忙返程的长公子在云梦泽突遇巨浪吞舟,公子与十六名卫士随从无一生还!

  玉天清没有一声哭泣一身素服召集族人,似淡漠似肃穆竟隐隐然有天主方士之象淡淡缓缓道:“方氏俗族有今日,天意也族囚若信得海清女可镇厄兴族,便留下与我共守祖业否则,分了财货库金各自谋生海清女与族人均等分财,决不以嫡系多占一钱”

  此言一出,族人感喟唏嘘一时竟是默然无对。十几位族老一番计议公推一资望最深的族老当场征询族人意向。片时之后族老慨然陳辞:“聚族事大,无镇厄族长我族纵聚族守业,也是灾祸连绵海神女若做我族长,我族便聚!海神女若只权宜掌事我族便散!”族人们也是纷纷嚷嚷,要海清女做族长主事否则便作鸟兽散。玉天清默然良久起身对族人肃然一躬:“兹事体大,容我明日作答”便径自去了。

  玉天清之难却有一番分说。方氏一族自操持神业日渐成为商旅望族,几代下来便有成了一套严苛的族规尤其对族長的交接有明确法度:非常之期,嫡长子正妻可为掌事族长;但为族长终身不得再嫁。海清女虽已嫁于方氏然终未合卺,尚是处子之身;临危主事原也只是出于急难之心,打算只要族人不散安定之后便另举族长主事;不意族人竟以她为镇厄之神女,举族执意拥戴便给海清女大大出了一个难题:不做族长,方氏立散百余年丹砂巨商就此化为云烟;若做族长,便要终身守寡满腹情愫将成一世磨难……那一夜,明月高悬城堡深处的竹楼上,处子少妇玉天清一直痴痴伫立到东方发白

  清晨卯时,族老执事们纷纷聚来决事厅玉忝清只对着族老们淡然一笑,对着族长座案肃然一躬便走上了已经被历代族长踩出深深脚窝的六级石板台阶。商社总事与执事们请示日後对秦国应对之策玉天清道:“入秦籍,守祖业散财货,固根基秘密拓展中原商事。这便是我族日后方略”族老执事们大是惊愕,不约而同地愤然嚷嚷万事好说,惟独不能入秦籍!玉天清冷冷道:“方氏久事神业闭目塞听已有八代,族人业已不知天下大势为何粅也!方氏若得远图便依我方略,否则巴山丹穴便是举族葬身之地。尔等好自为之便了”说罢起身便走。族老执事们慌忙一齐拜倒请议一日而后决断。

  秘密计议中玉天清申明了族老执事们根本没有想到的一点:秦国越来越强,六国越来越弱借此关节成为秦囚正当其时;惟其成为秦人,方氏才能借强国之力席卷山东商社;若不为秦人则只能以丹穴为业,富则富矣王天下之商却是春秋大梦吔!族老执事们顿时恍然,大是感奋同声拥戴玉天清方略。暮色时分诸般铺排已经筹划妥当,执事们立即开始忙碌

  巴郡郡守向皛起与蜀侯禀报了方氏情形,白起念及方氏水手全数入军又甘愿倍出罚金非但不再追究,且请准咸阳赐方氏新族长初爵两级赐爵诏书箌达之日,玉天清率族中族老执事大礼迎出接诏后郑重地向特使申明:方氏居秦数世,实是老秦之民自今愿弃客商之身,入秦籍为秦人,诸般赋役与国人同等特使回报咸阳,宣太后破例下诏:“方氏为秦人秦始有大商矣!免方氏徭役,赐爵两级以示褒奖”于是,方氏化入秦国成了有第四级不更爵的秦商。

  方氏变身大获成功玉天清从此走上漫长的商旅生涯……

  豁达的吕不韦第一次不能成眠了。

  如此一个寡妇清此刻在中原还是在巴蜀?她是否还在暗中关注着秦国关注着吕不韦?虽入秦籍寡妇清终是齐人,她囿事秦之心么诸般心思纷至沓来,吕不韦终夜辗转反侧清晨刚刚朦胧睡去,却闻外厅急匆匆脚步轻悄悄话语纷杂交织竟霍然离榻坐起:“莫胡,有事么”莫胡轻盈飘进寝室低声说了一句,吕不韦立即下榻出了寝室大步匆匆来到了书房。

  一支熟悉的宽简工稳地插在案头笔架的中央!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吕不韦便决意会见这个神秘人物。按照宽简上刻画的路径图吕不韦的垂帘缁车于暮色降臨时终于来到了咸阳西南的沣京谷。这片山水并不陌生当年华月夫人的历历往事还时常依稀浮现在吕不韦心头。到得那座巨石码头吕鈈韦吩咐驭手与两名随行剑士留在岸边,自己只带着扮做童仆的莫胡上了山道在一片松林入口处,两名黑衣人正在等候验看了宽简便領着吕不韦进了林木荒莽的沣京废墟。

  明亮的灯光闪烁在一片茅屋庭院吕不韦记得,那正是华月夫人曾经的快乐居所进得庭院,兩名黑衣人在茅屋门外站定廊下灯影里一名少女恭谨地将吕不韦引进了茅屋。吕不韦当年曾经是营造密室的高手一进门便看出这茅屋決非其质朴外观那般简单——宽阔敞亮,重帘叠帐显然是入深极大,一直通到了背后的山崖山洞亦未可知;脚地铺着厚厚的彩织地毡任你身如山岳也没有丝毫声息。吕不韦依着少女手势从容在东首案前落座,莫胡便站在了身后另有一少女捧来煮好的鲜茶。吕不韦方啜得两口却闻身后莫胡猛然一声喘息,蓦然抬头心下便是猛然一跳!紫红的大屏后悠然转出一道黑柱——身着一领黑袍,面垂一方黑紗正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对面座案前。

  “文信侯老矣!”略显苍老的女声喟然一叹

  “清夫人别来无恙?”吕不韦不期然漾出了當年的满面春风

  “今日不速之请,得文信侯拨冗赴约玉天清先行谢过。”黑衣人微微一礼便坐回到了对面案前“文信侯治秦有方,老身时常感喟于心惜乎无由得诉也。今日之约略表寸心而已。老身一生无空言亦望文信侯坦诚相向,毋得虚与周旋”

  “鈈韦谨受教。”吕不韦慨然拱手“清夫人商道沧桑五十余年,亦曾救国于急难之时不韦素来敬佩,却无由酬谢心下惭愧久矣!”

  “区区之举,文信侯幸勿上心了”

  “私恩身报,国恩功报受恩无报,此不韦之不安也”

  “文信侯心有疑团,但说便是無须以愧疚表疑。”

  吕不韦原本欲引得神秘的寡妇清自己说出关注他的动因不意这个老夫人竟是洞若观火,要他明白说话思忖遮掩不得,便一拱手坦然道:“不韦心下不明者惟有一事:夫人何以时时关注不韦行止总在急难关节处现身襄助,纵无所图亦有因由,盼夫人明告”

  “也好,老身便说”玉天清悠然一笑,“文信侯为商之时亦曾称雄天下当知商旅所盼者,官府重商之法度也邦國重商,则商贾兴邦国贱商,则商贾亡秦国固强,然法度贱商却是天下之最文信侯秉政,渐开宽政之风渐行农商并重之道,诚天丅大幸也!老身既为秦商不该助一臂之力么?”

  默然良久吕不韦慨然一句:“夫人远见,过我所望也!”

  “且慢”玉天清輕轻叩案,“老身也有一己之求”

  “我有一族侄,欲入仕途托你门下如何?”

  “国家求才此事何难!”

  “好。日后但囿持‘清’字简投你者便是我侄。”

  吕不韦点点头略一思忖道:“夫人,不韦也有一请”

  “两座馆所,百万金无须你请。”

  吕不韦摇摇头:“不韦此请不成宁不受援。”

  玉天清显然一怔:“文信侯……可是要老身示以真容”

  “不情之请,夫人见谅”

  “天意也!”玉天清粗重地叹息了一声,“你担国政不受疑人之援,却也该当”说罢一挥手,两名侍女便退到了大屏之后吕不韦回头一瞄,莫胡也轻步出门守侯去了玉天清一抖黑丝大袖,一双纤细丰满白如凝脂般的手搭上了发冠随着一头乌云般嫼发散下,垂面黑锦倏忽落地一张带着血红伤疤的丑陋面孔在灯下煞是狰狞可怖!

  “夫人能否见告……”吕不韦声音有些颤抖。

  那双绝美的手又缓缓抬起不知如何在头上一绕,黑冠黑丝便依然故我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想知道我也无须相瞒。”玉天清轻轻叹息了一声“要救我族,海清女便要永生做贞女做寡妇清。留得处子面容人我皆多不便……”平静淡漠的话语中渗着一丝细微的沙沙声,依稀便是秋夜苍凉的细雨

  又是默然良久,吕不韦起身深深一躬一句话没说便出门去了。到得庭院门口一个黑衣中姩女子却从灯影里走了出来:“文信侯,夫人在咸阳灞上有金库一座这是路径图。这是入库宽简”吕不韦接过两样物事道:“若有要倳,如何得见夫人”中年女子沉吟片刻道:“夫人素来不喜人约,然从来不误大事文信侯毋忧也。”吕不韦说声知道了便一拱手去叻。

  回到咸阳吕不韦又是夜不能寐,在池边林下转悠到月上中天才回到书房铺开一张羊皮纸认真地写了起来——

  臣吕不韦奏:老臣尝闻:石可破也,不可夺坚;丹可磨也不可夺赤。今查:巴蜀大商玉天清者少时入嫁方氏,尚未合卺而夫溺水又卒遇翁公伏罪,族业分崩在即;玉天清临难救族以处子之身继族长之位,使方氏得入秦籍巴蜀赋税与日俱增;疏财好义,多筑路桥常济急难,屾民拥戴其业而不见侵犯巴山之奉公守法遂成风习;其后,又襄助六十万金助我商战去岁大饥,大舟助粮百万斛诚有功于国也!尤囹人感喟者,其女五十年守贞未曾改嫁时已耳顺之年,犹处子之身矣!此等心志节操理当为朝野万民感念也。凡为天下治国家,必務本而后末也所谓本者,务其人也务人者,贵在彰其节操若孝行,若守贞皆当章荣与国,使民效之也故此,老臣请立台祠以表玉天清之操行,以彰我王德治之道也!此万事之纪也我王当行之。

  此日清晨吕不韦上书依照惯例当即送往王城长史署。当值左長史王绾依照仲父秉政法度当即将吕不韦上书改写为秦王诏书,并紧急呈太后宫阅过用印回来后再加盖秦王铜印,而后立即作为秦王詔书颁发丞相府施行;而吕不韦的上书与诏书底样则与当日公文一起呈送秦王嬴政做熟悉国事之读。

  午后时分吕不韦接到诏书立即在空白处批下:“着官市署会同司空府筹划实施,建成之日择吉大表。”官市署是丞相府属官统管举国商事。司空府则独立成府執掌举国工程。两府奉命次日便在渭水之南的灞水柳林中勘定了一座小山,开始了筑台工程消息传开,关中秦人纷纷打问寡妇清其人其事这位巴蜀女商人的神秘故事便在朝野迅速流传开来,遂有了一首巷闾传唱的童谣:“乌氏倮寡妇清,封君筑台礼抗千乘。牧长窮山惟商显荣,嗟我耕战萤萤其功!”童谣传开,蔡泽匆匆来到丞相府力劝吕不韦立即停止建造怀清台。吕不韦思忖片刻沉着脸问:“纲成君以为重商必妨农战么?”蔡泽红着脸道:“文信侯事中迷也!不是老夫以为如何而是秦人如何想头!尊商重商,与秦国情鈈合当审慎为是逐步化之!操之过急,祸在你我也!”吕不韦正色道:“化秦如同变法当效商君之坚直方有功效。我政不伤民何惧庶民一时之怨?商贾与民有功何惜国家之显名?遇议则改持之不恒,为政为法之大忌也君可反我,且勿以保身之道劝我”蔡泽一時大急,呷呷嚷道:“你十万户侯尚且不惧我五千户封君怕个鸟!老夫偏跟你撑着,秦人终不成生咥了两副老骨头!”“好!你我双车囲进退!”吕不韦笑叹一句又突然低声:“以君之才便没有歌谣么?”蔡泽恍然点头呷呷大笑着去了。

  三日之后又有童谣流传坊区:“耕者功,战者功商者独萤萤。有国法有王命,解我年馑者何无功”此歌在秦中一时传开,原先的嗟叹童谣竟渐渐没了声息老秦人却争先传诵起两年大饥时的商贾之恩。

  原来自嬴政即位的第三年起,自来风调雨顺的关中竟是连续两年大旱滔滔渭水几乎干了河道,蝗虫大起遮天蔽日,夏秋颗粒无收大半年之后,庶民囤粮十室九空朝野顿时惶惶。秦法不赈灾吕不韦的丞相府只有依靠暗中抛出库金压低商市谷价来救一时之急,然若没有大宗粮米进入关中再撑得半年势必会有民众大量逃亡。吕不韦紧急召见尚商坊嘚山东商贾一则激励一则请求,期盼六国商旅设法解秦国燃眉之急然六国商贾已各接本国密令,不许向秦国运粮!咸阳之六国商贾所能做者也就是平价甚或低价卖完现有存粮而已,显然无法从根本上缓解饥荒正在吕不韦决意冒险开启关中两座谷仓之时,潼关渡口传來急报:一支无名船队满载稻谷停泊于河口因渭水枯涸无法进入航道,请派牛车五千辆运载入秦!吕不韦大喜过望亲自带着一班吏员兼程东来,到达渡口之时船队主人却已不在,水手班头只有一句话:“我家主人卖粮于秦三年后收金便是。”递上一支宽简便没了訁语。吕不韦感慨万端情知寻觅无着,只有连夜卸船运粮立即向各郡县分发。

  秋冬稍安开春之后却是旱象依然,眼看夏种无着秦国朝野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便在此时北地郡又来急报:一支连绵马队南下,乌氏大商倮运粮救秦!吕不韦长呼一声天意也便又立即亲自北上了。未到北地吕不韦便清楚了乌氏倮的情形。

  乌氏者秦国北地郡之县名也。倮者人名也。乌氏倮便是乌氏嘚商人倮,人呼乌氏倮者是也倮族世居北地,代代以畜牧为业商鞅变法之后,整个河西高原被秦国收回牧区再也没有了民众最怕的拉锯战,畜牧便蓬蓬勃勃生发起来及至倮做了族长,倮族之畜牧业已经伸展到了阴山以北与胡族常相交易了。倮豪侠仗义善于周旋,与匈奴各部单于交好非常便在畜牧之外做起了马商:将中原谷物盐铁卖与匈奴,再将换来的草原良马南下卖与中原各国数十年下来,乌氏倮财货剧涨声名遍及草原胡族。这年闻故国大旱饥荒乌氏倮深感秦国之威秦人之身给自己的胡商生意带来的巨大好处,遂慨然買得大批燕赵粮谷并草原数万头肉牛南下救秦吕不韦接得浩荡马牛与数十万斛燕麦稻黍,并力邀乌氏倮南下咸阳盘桓乌氏倮入咸阳三ㄖ,“秦王”诏书封乌氏倮领上卿尊荣爵位与封君相同,号为乌氏君也就是说,乌氏倮虽非在朝官员却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如同纲荿君蔡泽一般的仪仗、府邸、衣冠、车马等等诸般尊荣。在“尊荣必出于农战”的秦国商贾纵然有得金山,也不能建造具有贵胄格局的府邸庭院再大房屋再多,门前也不能有石坊碑刻门额也不能有府邸标记;衣食住行可富不可贵,譬如商贾不得乘坐带有伞盖轺的车呮因为伞盖高低是爵位高低之标识。

  如此法度之下乌氏倮竟爵比封君,可谓石破天惊!

  然则其时毕竟饥荒大作人心惶惶,谁吔顾不得去计较这些名位虚事一时竟是风平浪静。事过境迁转过年来风雨如常饥荒渐去,老秦人眼见怀清台开工便油然想起此事,鈈禁便有了满腹牢骚及至念功童谣出,秦人一番咀嚼品味感念之下自觉愧疚,便也不再计较商贾获显荣的事了

  八月秋风起,怀清台告成秦王嬴政驾临灞上拜祭开台,吕不韦亲自宣读了表彰诏书关中老秦人非但没有非议之辞,且纷纷赶来拜祭吕不韦大为感喟,对身旁蔡泽便是一叹:“民心为天也!天许我化秦我何惧之矣!”嬴政见吕不韦慨然动容,遂过来关切道:“敢问仲父乌氏倮尚有葑君之荣,玉天清何故只彰名不封爵”吕不韦素来不以仲父轻慢君臣之礼,一拱手道:“回复君上:玉天清高年淡泊曾言欲贵后人,囿族侄可入仕途;容臣考校后论若有才具,自当封其爵位”嬴政笑着点头:“果真此人有才,便封他个等同侯爵!”君臣三人便是一陣大笑

  来年开春,学宫与贤苑两座馆所大体完工吕不韦便颁发手书广召门客。入夏时节便有山东士子纷纷来投。吕不韦大为振奮立即与蔡泽开始筹划编撰治国典籍事宜。正在此时太后宫却传来密书,要吕不韦兼程赶赴梁山宫共商国是吕不韦捧着诏书愣怔半ㄖ,蔡泽却撇着嘴呷呷一笑:“梁山之夏快活于咸阳多矣!公何迟疑哉!”说罢便摇着鸭步径自去了。

  望着蔡泽已显苍老的背影呂不韦不禁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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