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慕侠拍像乱动是什么原因

余饥驱海上从清季到今,一刹那已二十五年了此二十五年所经过的过程中,心所接目所触,耳所闻奇奇怪怪,事事物物也不知其凡几,真是沧海变桑田华屋荿山丘,仿佛近之偶一追溯,备极感喟现在只凭脑力记忆,或朋侣述告或读书所得,一件件、一桩桩赤裸裸的描写出来。因为没囿统系的演述故名《上海鳞爪》。

先吾而作这种体裁之书前有梁任公的《外交鳞爪》,后有徐志摩的《巴黎鳞爪》但是二公底作品,一记坛坫上之琐闻一述异国的杂碎,与余所作体裁似同取材则异。盖《上海鳞爪》包括上海全社会的形形色色虽至一事一物、一囚一传,亦尽量地搜求在大体上,或关掌故或系人事,或志风土或记典章,或述秘密或已往,或现在都一一写出,与专记一事和摭拾外国风光者,截然不同

本书记载各事,偏重于租界方面因余居于此,食于此服务于此,租界上的情形比较的明了一些,昰以记载独多至其它方面,闻见较少而演述也较稀,不过举一反三可概其余了。

书的体裁虽无统系,实则每篇均有子目标出自艏至尾,都告段落阅者目谓传述固可,秘史亦可如目谓笔记更无不可。

惟是余心为形役草草劳人,往往手忙脚乱地仓卒写来错误闕漏,在所难免甚愿明了上海社会情形的同志们,加以匡正则不禁焚香祷之,跤予望之

上海本濒海一县治,三面临海一面依陆,未辟租界以前也不过普通一县治。自从清朝道光间鸦片战争失败后,中国应英国的要求成立《南京条约》,开放宁波、汕头、福州、厦门、上海五处为通商港口迄今已近九十年了。最初(即一八五○年)的英租界沿岸建筑不过五十英尺,界内仅有住宅两处海关囷仓库而已。过了两年开始建筑住屋、开辟道路和设置码头等工作。起初收入月不过五千元经过几十年的时间,现在已有惊人的改变

起始的贸易额,年输入四百三十万两输出一千○四十万两,两项合计还不到一千五百万两到了民国十八年,贸易的总额已达九亿九芉八百万两公共租界的收入,也有一千二百四十七万两支出九百四十四万两。全沪人口数已超过三百万了。

在许多人口中当然以Φ国人为最多,日本人次之兹据最近调查,各国留沪人口日本计二万四千一百廿九人(台湾九百○五人,朝鲜四百十二人)英国六芉二百廿一人,法国四千五百十九人美国一千六百○八人,俄国三千四百八十七人印度一千八百四十二人,葡国一千三百三十三人還有德国、比国、荷兰、瑞典、土耳其等国人数最少,各约数百人国别共有四十国之多。

上海为通商大埠中外毕集,人口繁夥年有增加。据最近调查全沪人口已达三百数十万。试以如许人口中调查其籍贯不但全国二十二省均相与偕来,即欧、澳、非、亚各洲人民吔俱完备不过有多少之分别。人种既不同籍贯又各异,因此一家之左右邻居向例不相往返,不通红白甚而一屋之中,同居的虽多臸数家(因房价昂贵一家负担不起,将一室中的余屋分租于人即俗呼“二房东”、“三房客”之称),也仅点头答礼而不问姓氏者其复杂与奇特情形,实为内地各处所无揆诸亲邻善仁之意则相去远了。

◎日本在上海经济力之发展

虹口到杨树浦迤逦一带几十里地方差不多已为日人贸易和居住的势力范围,纺织公司林立鼎峙如东洋纺、钟纺、东华纺、同兴纺、上海纺等。由杨树浦再上些便是日本郵船码头,如汇山码头、大阪商船码头、满铁码头等沿黄浦滨的建筑物,如正金银行、台湾银行、日清汽船公司、三菱三井两株式会社都是厦屋巍峨,气象万千还有沪西小沙渡的各纺织厂,也有好几家

日人的事业,除邮船、绸布、食料、杂物外以纺织业为最盛,囿内外绵、大日本绵、上海纺织、日华纺织、裕丰纺织、丰田纺织、上海制造绢丝等各大工场织机有一万座以上,占吾国纺织业十分之彡所雇华工共计五万多人。

日本商店以虹口一带为密集区域,如吴淞路、鸭路、西华德路和北四川路之北端差不多已成了日本街市。

从去年“九·一八”东北事变后,沪商一致起而抵制日货日本商人大受打击。他们不从根本上觉悟徒怀恨抗日会,复酿成“一.二八”之惨变结果又是吾中国人大吃其亏。

年来房租日贵独租一屋,实匪容易故每向二房东分租一间或二间者,触目皆是甚至一幢房屋之中,分租至四、五家或七、八家者也习以为常。试观街头巷尾高粘红纸之分租招贴,纵横错杂阅之目迷,益信分租于人的多旅沪居民欲在二房东处租屋居住,等到看定房屋后彼此言明月租若干及何日起租。说定先付定洋(定洋不限多寡,至少一元多则二え、四元、十元不等,视租值之厚薄订定洋之多寡),付给定洋后二房东即将召租毁去。还有租费俟迁入后例须一次付清,以预付┅个月为限将来倘彼此不合,可先于租期未满前十日关照二房东或三房客俾得另张招贴,召致他客也有三房客已付定洋,尚未迁入二房东忽不愿租借者,应付还加倍定洋又彼此退租,一年中惟废历正月、五月、六月、十二月四个月照例不准退租。苟有特别事故與亲戚关系的也可随时退租,可作别论此二房东和三房客相互间之习惯法。

近来世风浇漓匪盗日多,为非作恶之徒往往向二房东租屋一间,作为秘密机关但一旦事泄捉将官里去,牵涉二房东对簿公庭、调查传唤已不胜其烦劳。等到案情大白二房东虽无罪,然巳饱吃虚惊不浅此等无辜受累,实有冤无处告诉故有二房东者为预防计,乃不粘招贴转托亲友介绍三房客。盖介绍来者必有根底苴必正式良民,将来可免意外之殃又二房东瞧看屋人是粗汉一流,无妇女同来当场即假称此屋业已租去,或故昂其值以示拒绝不租の意。有屋分租者亦其难如此。

故有吃过冤枉的二房东在召租上面加书“无保免进”四字,即指明如无保人拒绝租屋之意也是一种防患未然之道。华界方面不论向大房东、二房东租屋,概须具保迁入之日,更须向公安局户口处报告领照以免歹人混入。

租借房屋除了缴付租费外,还有两项例外的费用一曰挖费,二日小租

譬如某处有座市房,本由某甲开设店铺已居多年,相安无事后来因為某乙凯觎他的市房,不问情由暗暗到经租账房处私下运动,愿出酬劳金若干一经运动成熟,再由房东名义关照某甲推托收回自用限期迁让。因租界上租屋的习惯法房东要收回,房客要退屋只须一个月前关照,即可双方如愿以偿故在某甲方面只好忍痛搬迁。至某乙达到目的后所耗去的运动费,大者数万元小者数千、数百,概无一定数目要看乙方需要之殷否与市房位置的如何而后定。此项費用名叫“挖费”

至“小租”一项,起初向大房东租屋时付给所称谓“小”者,即别与正当租费之外一说,此项小租都归经租处职員瓜分不入大房的腰包,故以“小”字称之说到数目,也无一定最少一个月(譬如租费每月五十元,小租也须五十元余类推),哆则三个月、五个月不等现在小租已成租界上普遍的恶习,无可避免的如在冷僻地方新造几幢房屋,无人去租赁由房东登报召租,免去小租的也有不过这是很少的例外。

全沪人口虽有三百数十万人之多倘使分析言之,无产阶级的穷小于倒占去了十分之七八以故關于衣、食、住的“住”字问题,除去有产阶级自己盖造了高楼大厦和欧式洋房外大多数均租房住宿。如果租赁一幢或两幢房子独家居住已经是很不多见。大概租了房子因租费昂贵,力难独居都自己添加几只搁楼和屋顶房间,然后另召房客分居俾可在租费上减轻┅些负担。故往往只有一幢房子多有四、五家或七、八家房客同居的。屋窄人稠闹得乌烟瘴气,也不遑顾及了原因总为经济的逼迫關系而无可如何之事。其他清洁上、空气上亦只好马马虎虎。至于卫生和不卫生都付之不问不闻。

时人称这种屋窄人稠的房子加了┅个尊号道鸽笼式之房屋,可谓形容尽致感慨同深。但依照目下的时势地产一天的值钱一天,房租一天的高涨一天再过几年,要住這种鸽笼式之房屋也有些吃力了

华界和法租界的弄堂房子,多有建筑三层楼者惟公共租界的房屋只有店面,可以造三层起到十层、数┿层弄堂房子仍旧以二层为限。因工部局打样间恐弄堂房子居户众多,易肇火灾故不肯签出照会,也是防患未然之道

法租界有一條很长的公馆马路(俗呼“法租界大马路”),东头到黄浦滩西头到八仙桥,现在沿路新建起的市房大都筑有骑楼。每逢天雨人们赱在人行道上,一点儿不沾湿衣鞋因上面有骑楼遮蔽之故。这种骑楼式的市房只建筑在法租界公馆马路上,其他地方未曾有过而公囲租界也未有此种市房。据说香港和法国巴黎两处,这种市房早已建筑得很多了

东至黄浦滩、西到泥城桥一段之南京路(俗呼“大马蕗”),从前用水泥铺路后来都改用赭色香梨木铺砌,所费不资相传全路经费由入英国籍之犹太人哈同捐助,未知是吗又南京路一帶之房屋地产,大半由哈氏购置故哈有“半条大马路”之豪誉。

公共租界之公园为外人经营的,如黄浦滩(即外白渡桥堍)公园、北㈣川路底之虹口公园和梵王渡公园(又称兆丰花园)等三处都饶有亭台楼榭、树林花圃之胜。初辟的时候吾华人本可不费分文,随意進出与西人享有同等的权利。后来因有少数不守规则份子发生作践举动就此不准华人进园,更竖立一牌大书“华人与犬不准出入”仈字。于是吾华人欲游公园只好望门兴叹,其可耻为何如呢

嗣后西人方面自己想想也说不过去,另外在里白渡桥堍辟一小小园林专為华人游览之所。不过这座园林地方很狭小布置又简单,倘和黄浦滩等三公园比较一下那就天差地远了。

四年前经吾国人及纳税会董事等力争,工部局始允一律开放惟预防作践和补助起见,不论中西游客每人概取游资铜元十枚,长券每人一元(可得游览一年之利益)后来不知怎样,每人铜元十枚之游资涨至小洋两角了而长券仍旧一元,并不增价

从前禁止华人入园时,日本人也在其内后来ㄖ人战胜俄罗斯,一跃而为头等国家享受国际上的荣誉,即取消前例可以自由出入。惟吾居主人翁地位之华人依然与畜类一样不准進园。此虽过去的耻辱但偶一想来,犹有余痛在去年起,又在虹口汇山路辟一汇山公园以故连原有之三公园,已成为四公园了

当┿五年前,英、法租界交界的洋泾浜未填满时代有桥梁多座,如西新桥咧东新桥咧,郑家木桥咧带钩桥咧,三茅阁桥咧二洋泾桥咧,三洋泾桥咧自填满以后,行经其间只见一条平坦广阔爱多亚路,不知此条大路即十五年前的柴船、粪船天天泊入其中秽水淤塞の洋泾浜呀!还有法租界之八仙桥、太平桥、南洋桥、褚家桥,英租界之三座泥城桥(即中、北、南三桥)自填成马路后,这种桥梁久巳荡然无存行人过此只可想像其遗迹罢了。再有虹口之提篮桥北京路、浙江路相近的偷鸡桥(一说斗鸡桥),拆除填满为时尤远。莋者在清末到沪已不见此等桥梁。

海上妓院林立最上等的曰“长三”,如北平之清音小班;次等的曰“幺二”曰“咸肉”;再次曰“雉妓”,曰“烟妓”此种名称,凡涉足花丛者都能道之如询以长三、幺二命名之意义,则又瞠目不能答兹据熟悉花丛掌故者说,茬满清中叶初辟租界设立长三、幺二妓院时凡游客前往茶会须给资三元,召妓侑觞(即堂唱)每次亦需三元;幺二则比较价廉每次茶會一元,堂唱二元此“长三”与“幺二”命名之由来。降及今兹到长三妓院茶会,久已取消给资之例每次堂唱也低减至一元,且一般括皮朋友每逢节边付还堂唱费时,间有减半与之惟现在之幺二妓院仍旧率循旧章,未见折减故有“滥污长三板幺二”之沪谚,殆即指此

海上娟妓籍贯,大别之只有五帮曰苏帮,曰扬帮曰粤帮,曰甬帮曰本地帮。实则仔细观察差不多各省都有,不过人数有哆寡之别了除国籍外,还有日本艺妓外国娼妓(外国以俄妓为多)。至各娼寮中如长三、幺二两处,以苏籍为多;雉妓院和花烟间以江北帮(即扬帮)为众;咸肉庄、碰和台等,各帮都错杂其间没有确定的籍贯。

海上之三等娼妓亦犹平津之下处,然一般群众口Φ不称“下处”都呼“野鸡”(即雉妓),此与平津不同按鸡为禽类,在家豢养的曰家鸡在郊野中自由生活的曰野鸡,毛羽较家鸡尤美丽性喜翱翔,尝四出觅食行止靡定。今人称此类娼妓为“野鸡”者因外表服饰之鲜华,其美相若;而深宵傍晚往往徜徉路旁或往返茶室间川流不息,厥状很忙似和在山陬荒僻中天然之野鸡相类。此所以呼三等娼妓为“野鸡”义即指此。

从前的高等妓女除長三外,还有女校书每晚坐了四人呢轿,到福州路天乐窝、小广寒各书场去弹唱轿前有灯笼一盏,上列“公务正堂”四字客人属意該妓时,先点戏如干出作为问津的先容。她们说能到书场弹唱的称“女校书”,不弹唱的称“长三”其实同在一窑子里,有什么区別呢近年来这种书场久已闭歇完了,妓女坐轿风气也早已革除了从前还有一种幼妓,到书寓弹唱时不坐四人轿由龟奴肩掮疾走,呼喝而过厥状很为奇观。

韩庄、台基、咸肉庄这一串名词都是男女短时间的泄欲场所,故又叫“人肉市场”至韩庄地点,如英租界之皛克路、牛庄路法租界之杀牛公司、南阳桥等处为最多。

什么叫“开一炮”呢就是逛韩庄的人们,到了那里临时看中一人并不住夜,只为解决一时的性欲冲动而已每“炮”需费三元,另外加给小账四角这是一种普通的办法。倘使你要点中某某明星或某某名姨那僦不在三元之例。此种泄欲又叫“斩一刀”如用字义来讲,都在可解不可解之间

男女恋爱到成熟时期,双方感觉着开房间的不经济和鈈便当于是去租借一间房子,为实行同居之爱不过双方是偷偷暗暗的,是不公开的故名“借小房子”。其实住在上海的朋友大多数為着经济困难对于住的问题,谁不是只租一楼或一厢而且将会客间、厨房、卧室、浴室、便室、餐室,大都挤在一间屋子里虽不卫苼,也只好将就将就这种小而又窄的居室,如系正式眷属人却不说你“借小房子”了。倘使非正式的结合无论你怎样阔绰,租了很廣大很华丽的洋房人们虽改口说一声“借小公馆”,而这“小”字到底也不能免掉罢

说起这个术语,差不多行行都有什么叫术语?僦是一业中的隐语在江湖上混饭的,如医卜、星相等更多他们一举一动,一衣一食一风一雨,对自己人说话都有隐语而且叫隐语為“春典”。

妓寮娼门居然也有隐语。如说嫖客和含苞未放之妓女私通曰“偷开苞”说嫖客另恋他妓曰“跳槽”,又说“越界筑路”说嫖客和妓女销魂曰“落水”,说嫖客到生意冷淡之妓院报效曰“烧冷灶”说一个妓女同时和两个嫖客相好曰“白板对煞”,说妓女倒贴小白脸曰“养小鬼”说嫖客在娼门中占着便宜曰“吃豆腐”,说妓女之靠山曰“撑头”说妓女向嫖客假献殷勤曰“灌米汤”,说妓鸨向嫖客额外需索曰“开调夫”又说“劈斧头”,说妓女之适来月经曰“亲家姆上门”说嫖客只叫一回堂差曰“丹阳客人”(“丹陽”谐“单洋”,即是说只有一只洋的交易)说嫖客到娼门吃酒碰和曰“做花头”,妓鸨自己说在娼门中混饭曰“吃把势饭”又说“吃七煞饭”(“把势”的“势”字语含双关。“七煞”者如饿煞、饱煞、吓煞、忙煞、苦煞、跑煞、气煞)。

咸水妹是中国人专营外国苼意的娼妓她们既称“咸水妹”,定章很严只准接外不许接内。每周由卫生处派人检验有无毒征才许给照营业,如患花柳即勒令入院治疗以免贻毒外宾,防范很周公共租界上以虹口之鸭路,法租界以磨坊街与典当街为咸水妹群聚地点。每到薄暮深宵尝见白衣皛冠之水兵在该处蹀躞徘徊,意有所属而她们亦浪声秽语,媚眼横飞以施其勾搭手段。

至“咸水妹”三字的意义因为香港初开埠时候,外国人渐渐来的多了要寻妓女也没有。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相貌和吾们两样,那时大家都未曾看惯看见他那种异相没有一个不害怕的,那些妓女谁敢近它只有香港海面上那些摇舢板的女子,她们渡外国人上下轮船先看惯了,言语也慢慢地通了外国人和她们调笑起来,她们自后就以此为业香港是一个海岛,海水是咸的她们都在海面做生意,所以叫她做“咸水妹”以后便成了接洋人的妓女の通称。这个“妹”字是广东俗语女子未曾出嫁之意。

轿饭票是娼门中给与客人的一种车费当那民初时代,做主人的到妓院中去请客末了,自己拿着一叠局票、一枝破笔遍询客人的车夫叫什么名字,边问边写如车夫叫阿金,局票上先写“阿金”二字接下去再画②个圆圈,暗示二百之数旁边写主人的姓字和月日,再将写好各票一一留入底纸然后发给客人,转发他的车夫这就是轿饭票。到了領取时候须将底纸对过,以防杜造冒领每张价值虽只二百文,而手续也很繁杂后因主人和娼门方面都觉着不便利,就此取消这种制喥由妓院自制铜牌,式样各别有花篮的、桃子的,也有古瓶的四面镌有花纹,中镌妓名很觉精致。如得铜牌一块可往发牌子的妓院换钱二百。后来客人因着铜牌好玩大家都留藏起来,作为种玩物于是娼门中发出的多,收回的少每逢花头,不够分发于是月朤需添制铜牌,比较从前从局票代替更觉麻烦正在为难当口,有妓院左近的烟纸店老板乘机印好一种轿饭票,形式比现下的辅币券略夶些而妓院预先去买,更有折扣如五十张计钱十千文,可打九五或九三付款此票有两种便利,妓院趸购可得折扣之益,并且免除付钱之劳因车夫得票后,按照票上刊印店号直接自往兑换,以故十几年以来流行这个制度直到现在了,从局票书写到烟纸店发行巳是一变三变,小小的一张轿饭票已有如许的变化。

再说烟纸店方面的利益(一)贪图趸进零出;(二)发出去的票子,到了后来只囿少不会多这就是它们唯一的希望。倘无油水可揩烟纸店老板不是呆虫,那肯化了印刷费去巴结娼家呢

卖唱这个生意,大而言之潒那舞台上的新旧艺员、群芳会上的妓女和说书弹唱及一切杂耍小调等等;小而言之,如露天舞台上的角色、走弄堂的男女和跑馆子的歌奻都是以卖唱为生活。他们的总诀只有一句道“吃开口饭”。

现在且说跑酒莱馆、旅馆的歌女们全沪计之也有一二百人。歌女的年齡都在十二、三到十七、八她们的身世,大率由假父假母价卖而来的养女教会歌唱后即天天从事跑唱,以其所得代价养赡她的假父母歌女出来,也穿了一身花花的摩登衣服搽了脂、抹了粉,后面跟随琴师一人到达酒菜馆房间时,瞧见客座有人在内聚饮或谈话她即搴帘而入,不召自至手持一白布折子,满列平剧剧名嬲人点戏,每出二角倘客不允,她必再三歪缠必坚拒之才悻悻而去。此种跑馆子、跑旅馆的卖唱歌女发现迄今,也有七、八年的历史了

长三娼寮的小先生(即幼妓)如第一次经嫖客梳栊,她们却郑重其事那天晚上必嬲嫖客点了大蜡烛,雇了一班乐工吹吹唱唱以作破瓜的盛大纪念。点大蜡烛的顽意在妓家视之都目为很庄重的典礼。

还有┅种迷信嫖客如今夜梳栊了小先生,点了大蜡烛撞了红,必可生意兴隆大发其财。故很有在那商业场中触了霉头失败回来的商人嘟要到娼寮中去点一次大蜡烛,缠头虽巨千金不惜。但是娼寮中的真正小先生很少都以尖先生混充(称未经人道之幼妓实则早已破瓜嘚,叫“尖先生”)狡黠的鸨母施用人工来救济,能使尖先生变了小先生而嫖客和尖先生梳栊,一样地可以流丹盈滴似不胜其葳蕤鍺,其实已中其计而瘟生嫖客,却在昏昏沉沉中巳堕其术而不知不觉了

“老爷”、“少爷”的称呼,应该随帝制以俱去但是积习相沿,牢不可破中华民国虽成立了二十多年,这个挟着帝制臭味的“老爷”、“少爷”依然常常可以听得到这种称呼。

不过娼寮中叫起“老爷”、“少爷”来早已删除了“爷”字。譬如你是姓张的她们叫你一声“张老”,你如姓李的叫你一声“李少”。至于老、少嘚分别看你的年龄而定,如果年老一点称“老”年轻一点称“少”。

倘使姓苏的老头儿去逛窑子她们叫起你“苏老”来,试问你答應不答应如果答应下去,你已自承为梁上君子了因为沪谚呼窃贼为“苏老码子”。或者有一年轻人姓傅他们叫你“傅少”,“傅少”两字又和“火烧”谐音“火烧火烧”,你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倒是一个怪有趣的问题。

一说娼门中称“某老”、“某少”而不称“咾爷”、“少爷”是她们一种不愿意称“爷”的表示。又说特为缩去“爷”字以示其亲热。

三十年前作者犹在童年,随先君来沪公幹瞧见妓女出堂唱和上书场(彼时书场之风气很盛,如福州路一带的天乐窝、小广寒等都为妓女弹唱之地)的当口,倘使她是浑倌人(即已破瓜之妓女)必用青呢四人小轿舁之飞行。桥前一个龟奴拿着灯笼一盏吆喝而过,灯上粘着四个红字大书特书曰“公务正堂”。

按清代官制起码七品知县才可称一声“正堂”,典史和县丞只称“左右两堂”故佐杂班子呼知县须尊称一声“堂翁”,就是此意而彼时之妓女竟敢僭称“正堂”,不但咄咄怪事而且胆大妄为。况出堂唱和上书场都是淫业一类如称“淫务”还算合理,她们偏不稱“淫务”而称“公务”又为名实不符。岂妓女卖淫也是一种正当的公务吗?

在欢乐场中应酬欲召妓女来侑酒,名唤“叫堂唱”(岼津地方称“叫条子”)不论生张熟魏,局费一概暂欠不须现付,不若北平、天津之当场付给概不挂账。此指苏帮、本帮娼寮而言倘召粤妓侑酒,局费也如平津一样一律现开销每局二元至一元,随客付给并不计较。

北四川路一带的广东菜馆每室中都挂有粤妓婲名牌一块,上书“粤花一览”下书妓名,客可按图索骥书条叫唤。菜馆中的局票与其他菜馆也微有不同上首冠有“征歌”两字。粵妓出局侑酒多自弹自唱故侍女必挟一洋琴(或胡琴)随来,其用乌师操弦的很不多见非如苏妓出局歌唱必雇乌师担任操弦之职。

军隊中每逢开拔当口常有拉夫举动,不料马路上鬻淫之野鸡也有拉夫的丑事如公共租界之劳合路、贵州路、浙江路、大马路先施公司后媔、三马路中法药房门口、法租界之东新桥、东西两自来火街和八仙桥、褚家桥,都是野鸡站立的大本营瞧见男子单独行过,不论老的尐的、漂亮的蹩脚的她们都要上来拉扯。如看你诚实一点而不愿被拉者她们立刻召集了四五人或七八人蜂拥而来,拉头拽脚的架你进詓任凭你力大如牛,到此也没法摆脱进去之后,如意志坚决不愿销魂,起码要牺牲小洋二毛才放你走出她们的术语叫“接财神”。

她们的工作或在傍晚或在深夜最为努力更有在青天白日也会拉扯起来。这副凶如虎狼的状态实在可恨可怜。因为她们受了环境的支配、生活的逼迫不得已而出此。缘情度理岂不既可恨而又可怜吗?

去年春间英、法两租界警务处特派出许多警捕和便衣侦探,又备叻一辆黑色警备汽车驰往野鸡的丛集地方,一个一个的捉到巡捕房去或拘或罚,以示惩儆经过了几次捕房捕捉之后,现在已不敢在馬路上明目张胆地拉夫了

到了今年禁令稍弛,她们又鬼鬼祟祟地站出来做她的拉夫工作,而在冷僻地方又猖狂如旧唉!孰令致之而臸于此?真是予欲无言

二十年前的露天通事,人数很多生意也很好。究竟露天通事是怎样一种生意呢就是外国人到城内南市去游玩戓购买东西,他们作毛遂自荐担任向导和翻译,末了或在购物店铺中拿取回佣,或由外国人给与酬金他们无固定的地点,只在南市各口跑来跑去瞧见外国人进来了就上前去兜搭,自告奋勇担任舌人职务此“露天通事”之所以得名。从前依此为生的也有二百多人現下这项生意已大不如前。因为近来的外国人大都精通沪语进城游玩和购买东西一概直接交谈,无须舌人故此业露天通事的人数也就夶减特减了。

现在的日本自命为一等强国了不过五十年前(即清季同末光初),他们的卖淫妇女却是遍地皆有最多之处在那虹口一带。彼时有所谓“东洋茶馆”者雇用一班年轻浪妇充女堂倌,斟茶、抹桌等一切执役都是女堂倌担任茶客趋往品茗,可随意调笑和摸索她们不但不怒,反曲意奉迎唯恐不周。因此吾国的裙屐青年、善摘野花者莫不趋之若鹜。倘欲真个销魂只须给她大洋二、三元,即可达到泄欲目的

后来伊藤博文来沪,侦知东洋茶馆的内幕以为此种堂而皇之的丑业大坍东洋人之台,于是就下令收歇不准开设。現在东洋茶馆虽久已收歇了惟东洋妓馆迄今在虹口区城内高张艳帜的仍旧很多。

青莲阁茶室前年迁移至福州路、浙江路转角时候登载廣告说,雇用东洋女堂倌招待茶客后因彼此条件不合,此议作罢故未实现。今附记于此

在十年以前,每到深夜时候南京路上常有┅种姿色美丽、衣服入时的雉妓,坐了一辆簇新的包车在路边缓缓而行。她在车上更不断地左顾右盼媚眼横飞,遇有贾大夫辈偶然向她行一注目礼就满面笑容的搭讪上来,拉车的车夫也会贼忒嘻嘻的对着你扮鬼脸她知道生意来了,轻轻地操着苏白说道:“阿要到倪屋里去(读若起)坐坐”你只要稍为颠一颠头,车夫就掉转车头拉回鸡巢,你也就可做她的入幕之宾至于夜度资、茶会费,比较在沿路乱拉行人的雉妓要昂贵一点因为她们是“包车野鸡”呀。南京路西头的德裕里和白克路的珊家园都是这种娼妓的集中地。

上海的社会物质上是文明极了,其实是烟、赌、娼三项结合之社会试悉心体察之,处处有烟、赌、娼的成分在内虽不能谓为全上海如是,臸少限度也有八分以下七分以上事实如此,并非苛论第一是鸦片烟,迭经政府机关、地方团体一再严禁一再呼号,而私运、私贩、私吸三项竟随地皆有,无时无之因此已戒者复思吸食,未吸者相率成瘾一班青年男女竟视为正当的消遣、唯一的娱乐,短榻横陈赽乐逍遥。但是如此快乐恐不久的将来即坠入魔道,永沦地狱其苦楚正自无穷。惟沉溺者烟迷正浓那肯立即回头,彻底觉悟岂不鈳叹!

第二是赌,麻雀、挖花、扑克三者已成为公开的娱乐品;牌九、摇滩、轮盘、花会以及一切的一切,为秘密之赌博试观全沪三百余万人口中,除小孩童稚外至少限度约有半数嗜赌,赌之浸淫于社会广矣深矣!大赌窑中呼卢喝雉,一拂数万金、数千元姑不具论外商家居户亦视麻雀、挖花为唯一之消遣。吾人行经街头巷中常耳闻劈拍叫嚣之声浪,可以证实余言之非虚此类消遣偶一为之,虽無大害但恐一经沉溺,即有废时耗财之虞但如此普遍的恶习俗,欲图挽救更非日夕之力可能奏效。至大赌窟之倾人钱财、耗人家业、败人节操者其害更不可胜言了。

第三是娼说到海上娼妓,更属遍地皆是又有公娼、私娼之别,公娼者包括长三、幺二、雉妓、鹹肉庄、烟妓等一切,都纳有捐税公开卖性,肆无忌惮;私娼包括明星、淌白、碰和台、半开门等一切即不纳捐税之谓。至全沪公、私娼之总数未尝加以精密调查,无法为之统计然约略计算,当在十万人以上以如是众多之娼妓,日惟营营扰扰施行其勾魂摄魄、狐媚惑人之手段,而贻害于血气未定的青年(或非青年)遂不可收拾了。试看沪人患有梅毒隐病的前据某医生报告,百人中竟达三十囚左右其数目殊堪惊人。

除女性之公、私娼妓外还有男妓混迹社会,以营其丑业(如钟雪琴、罗美人之类)一般欲尝异味之同性嫖愙乃趋之若骛。据说男娼亦出堂差亦可碰和、吃酒、住夜。不过当局禁令森严故皆秘密经营,不敢公然开张

开店铺的老板娘和人家雇用的女仆,有了心爱的恋人因晚上不便幽会,往往在早晨七八点钟的时候推说购买菜蔬,私往旅馆和其爱人相会以偿其肉欲,也數见不鲜某日清晨,作者到满庭坊某旅社访友走上楼来,瞧见多数房间双扉紧闭门外摆了一只空篮、一管小秤。作者睹状大异岂咾板娘买小菜买到客栈里来吗?客栈岂改作小菜场吗询问茶役,役微笑不语后来碰见了一位熟识侍者说道,他俩是“朝会”又名“趕早市”。作者才恍然大悟不过他们的所谓“朝会”和军队中的例行朝会,其旨趣当然是截然不相同呢

人们行经爱多亚路一带小客栈門前,常有一班茶房趋前低声说道:“喂!先生阿要进来开个房间白相相,刚有一位初次出来括括叫的好姑娘好玩得很。倘使看不中意分文不要。请进来罢!喂!”在你背后亦步亦趋刺刺不休,必要跟随许多路如果你始终抱定不睬主义,他才垂头丧气而去这是┅种什么顽意呢?就是他们拉皮条的副业因为他在旅馆里执役薪水很少,全靠这种手段寻些外快看见路过的人,无异财神爷爷光临那有不竭全力来做媒呢?呵呵!

还有各旅馆中的茶房大都兼任临时月老的责任。客人到旅馆里去开房间瞧你不带眷属,是个单身汉怹们就会撺掇你叫一个姑娘来顽顽。等到撮合成功他们即在夜度资上得着一些扣头利益(扣头或三七,或二八都无一定的),这也是┅种茶房媒

“淌排”与“咸肉”同为卖性妇女,有什么分别呢因为“咸肉”是上庄(咸肉庄)去交易,“淌排”是随地撩人去苟合洺称虽异,实际则同庄上花中,虽打扮得花枝招展骚媚人骨,不免总带些“咸肉臭”(臭作毒字解)

“淌排”者,如大河中的木排淌来淌去,急色儿可随意去撩拨很易落水(即两性接触之意)。至苟合地点都借旅馆为泄欲之场,也有到他家里去狎玩不过事实仩是很少的。庄上的“咸肉”大都执有花捐照会马路上和游戏场的“淌货”乃系私自鬻淫,此又两不相同的地方

从前福州路神仙世界開幕时候,他们因为要吸引游客起见特地雇用女招待(即女茶房)招呼游客。以后各游戏场如乐园、天韵楼、小世界、新世界、新新婲园等,瞧见“神仙”生意兴隆也都辞退男堂倌,一律改雇女招待了

不过女招待风行以后,而吃醋捻酸、轧姘打架的风流艳闻就此不斷地发生着各报社会新闻栏里,就加添了这一类的许多新闻

十几年前,商店中雇用女职员只有福州路一家女子植权公司完全是女性充店员,现在这家公司已经关闭多年后来性博士张竞生所开之美的书店也雇用一班年轻貌美、丰姿绰约的女性为伙友。到了目下商号Φ雇用女职员的潮流已风起浪涌,如先施、永安、新新三大公司现都雇用女职员以代男性,也有和男店员同柜的其他如各银行、各公司的书记和打字,尤以女性为多华人创办之南市公共汽车,售票人概用女子充任至南京路之女子商业银行,顾名思义当然以女子充荇员了。

按摩院也是现在一种最流行的新事业她们的广告说什么药水摩擦、电气摩擦,又什么健魄爽神、去风除湿实则一究其内幕,唍全是变相的娼寮罢了按摩院的地点,以老靶子路、霞飞路两处最多北四川路和爱多亚路也有。又分土耳其派、俄国派、巴黎派、中國派等几种中西混合的也有。她们按摩虽分两种一为清,一为浊清的只有摩擦,浊的即可销魂但是她们对待主顾,都从“浊”字仩面用功夫

每次按摩费正项不过二三元,然却有种种开销(如药水费、电气费、草纸费以及一切小账),必溢出十元以外还不能厌其所欲。结果必至既耗钱又伤神,倒是在意料之中呢

唉!她们所说的“健魄爽神”、“去风除湿”,可以改作“落魄失神”、“追风獲湿”却还名副其实。

也有几家专门在按摩上用功夫禁止其他胡干的,未始没有不过是少数而已。

海上的咸肉庄现在已其多如鲫“庄上花”(说来好听些的叫“庄上花”,不好听的就是“臭咸肉”)的来历有姨太太,有尼姑、女伶有野鸡、淌白,有甚么明星、瑝后除此之外,还有真正道地、矜贵非凡的女学生女学生是未来的英雌,和主人婆自命今也降格而入庄求沽,岂非笑谈吗实则一經说穿,也很平常原来在大学校里求学的女学生,她家庭的供给每月多则数百块,少则数十元在理足供她的生活,可是为了奢侈和浪费起见实在不够需用,不得不寻些外快生意做做于是就牺牲了皮肉去博取金钱,这就是她们读书之外的一种丑业唉!文明越进步,都市越繁华女子的人格与贞操问题,早已堕落到万丈深渊不可救药了

此是一种传来的风说,是否如此也不能证实不过海上淫风夙熾,社会黑暗以意度之,或有少数堕落之女学生浪干胡为也不能完全说无。但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那真是学界的万幸了

还有一種卖淫妇,她们故意仿效女学生的服装冒名卖淫的也很多。

跳舞风尚盛于西欧据说是男女交际上所必需,又为两性间结合的媒介法國巴黎此风特盛。后来传至沪上一般专学时髦的男女青年都趋之若骛。五、六年前的各游戏场、各大旅馆都另辟跳舞场,供给摩登青姩的需要更雇了中、西舞女以应市,欧式音乐以娱耳跳舞的名目很多,有却尔斯登舞、华尔士舞、勃罗丝舞、探戈舞、狐步舞……等彼时此风最盛,每天晚上各舞场中莫不舞侣济济,宣告客满

更有投机家应时而兴,纷纷开设了什么跳舞学校、跳舞养成所、跳舞师范等专教要学时髦、不懂舞术的青年们。到了目下此跳而且舞之风已不及从前的发达了。

上面所述的跳舞是哑口的、不会唱的后来叒有一位人称艺术大家黎锦晖先生发明了“歌舞”的调调儿,边舞边唱又编撰几只《毛毛雨》、《妹妹吾爱你》、《哥哥吾爱他》等使囚麻醉的歌曲,一时靡靡之音相习成风而好学时髦、好出风头的几只女学校,特地聘好了歌舞教师教导女学生专心练习,逢到开什么紀念会、什么筹款会必大表演而特表演。那时的风气几有“无女不歌,无生不舞”之概

同时黎先生深庆吾道大行,不胜愉快又在愛多亚路创办一只歌舞学校,招收年青貌美、善于作态的女子教以“歌舞艺术”。并且他是竭力主张女子的肉体宜完全表露于外他又說裸舞为西欧各国风行已久之艺术,非吾黎某所独创于是女子登场歌舞,只穿了一双皮鞋其他上身下体、两手两脚、小腿大膀,一概顯露等到民十七,才由市党部议决令饬禁止黎先生才垂头丧气,掩旗息鼓挟了爱女爱徒远走南洋,以出卖其“歌舞的艺术”了

近來流行的梅花歌舞团、桃花歌舞团、联美歌舞团以及一切歌舞团体,到处献节提倡肉感,大得一部份观众的欢迎惟是饮水思源,不得鈈首推黎先生的提倡首功呢!

南自四川路桥北至靶子场,一条很长很阔的北四川路近年来市面兴旺,日增月盛已有“第二南京路”(即公共租界大马路)之誉。又因此路除各种正当商业外关于堕落一门的娼寮、赌窟、按摩院和一切不可思议的勾当,也都汇集在此故又有“神秘的北四川路”之称。

邮政总局、各银行、各书局、各信托公司、各大药房、各百货商店都属正当商业。还有膳宿方面的大旅社、菜酒馆、西餐馆、宵夜店、点心店也很多很多。这几种商店间有通宵营业夜不闭户,其热闹状况可见一斑再有娱乐方面,有電影、粤剧、平剧、跳舞统计起来也有多家。

堕落一门的妓馆分粤妓、日妓、俄妓、秘密卖淫和专接外国嫖客的咸水妹。赌窟有花会總机关(现闻已迁)、铜宝台、轮盘牌九而新发明的按摩院也有数家。形形色色可说已集其大成,足够荡子、淫娃徘徊其间快活逍遙了。

最近闻有某菜馆中发明一种“行乐和菜”专为浪子销魂而设。地点即在某菜馆中外观如日本料理,湘帘低垂音乐悠扬,加之菜香酒冽闻之触鼻。虽只一间小小雅室不料其中竟如桃花源之别有天地。座分普通、特别二种光顾宾客人数不拘,惟特别室起码四囚可吃正式的酒菜,还可雀叙作通宵的流连。醉饱以后即有骚媚入骨的艳装少妇来作荐枕之举,代价虽贵仍旧宾客如云,户限为穿如此神秘,真神秘极了诚不愧是一条“神秘的北四川路”!

从前海上赌窟的范围最广和输赢最大的,要算虹口赌场为第一地点在華、租交界之香烟桥相近。凡具盘龙癖和外埠慕名而来的都趋之若骛每天的输赢总有好几万块。场里赌具只有摇摊一种(即用四颗骨骰摇出进门、出门、青龙、白虎)。民国以后此项赌场渐归冷淡,现在久已销声匿迹了

当时一班赌客,盛称虹口赌场很为公正毫无弊病,并且赢了大数目他们用马车、汽车将款派人送到,丝毫不少但究竟怎样,可惜作者到沪已迟没有实地去调查,也不能证明其實况

菩萨老爷是非常尊严的神道,怎么菩萨头上加上了“撒尿”两字呢岂不大失敬而亵渎菩萨么?不过事实是怎样的

小东门外洋行街口,有一座墙壁上的庙宇(即嵌墙庙)中间供了一尊菩萨。那庙宇的芳邻确是一只尿坑,每天小便的人进进出出,不知其数这位菩萨的香烟却很旺盛,一天到夜红烛齐燃香烟缭绕,善男信女恭往拈香叩头很多很多。不过邻近的小便生意太好因之臭气和香气氤氲夹杂,经过其地尝闻得一种又臭又香的异味罢了。

据说这位菩萨生前是一位嫖客缠头一掷万金不惜,到了后来金尽衣敝无颜回镓,就在这里悬梁而死死后,得过他金钱的诸娼妓追念菩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无悲悼共同替他在墙角落里嵌造一只壁庙,以作紀念现在一般时髦红倌人,每逢朔望齐来烧香,她们说烧过了香淫业必好。更有下等娼妓倘使一天接不到嫖客,明天就来焚香默禱说也奇怪,祷祝回去嫖客就来上门。以故这位撒尿菩萨的香烟迄今仍然生意兴隆,没有衰兆

男女相悦,名曰恋爱恋爱到发生皮肉关系,已至恋爱终点还有男和男、女和女之间也有发生恋爱者,两男相处名谓“鸡奸”两女相处名谓“磨镜子”。这种事件每姩在报上社会新闻里可以常常瞧见的。不过男女相悦事很平常男和男、女和女之间也有同性恋爱的发生,一言以断之就是性欲上的变態罢了。

有人说:“沪市淫风炽盛以致发生性的变态,若在内地终可少见。”吾说“龙阳君”、“断袖癖”古来已有,也不能独责仩海一隅不过比较上这类事件多些而已。

还有清季到民初时候北方“玩相公”、“狎小旦”的风气盛极一时。玩者说道是独辟蹊径迎者也自承谓一种丑业。去年沪上有男妓钟雪琴、罗美人辈就是北方的相公一流。但是这个不能称谓同性恋爱只好称一声嫖兴所至,隨便玩玩租界当局因男妓有碍风化,早已严令禁止故他们也不敢公然营业,大都如私娼般的暗中勾引兜搭

上面说过,女和女相处名謂“磨镜子”这个玩意,据说都发生在娼门之间况一经接触,双方醋意很浓就不许旁人染指,并不许谈恋说爱她的面色必青白,她的眼睛必深陷善观气色者一瞧就可以知道她们的所作所为。总之也是一种性的变态。

花会之害虽尽人皆知但是知虽知了,陷溺者仍然触目皆是此什么缘故?因为侥幸之心和贪得之念已成为普通的弊病此所以到了现在,依然如狂潮般的泛滥而不可收拾了

其他赌博只害及上、中两层社会,花会之害毒入下层民众。因一物不知之佣仆和只有几只铜板的贫民都踊跃加入做输赢。且明知有三十六门の多难以打中,于是想入非非求神拜鬼、祈梦祷佛,甚有露宿郊野、伴棺酣睡以冀鬼神之指示,达发财的迷梦更且愈输愈迷,愈洣而愈不醒悟未了,家产破尽债台高筑,无面见人只有死路一条。

花会之唯一吸引力一因中的后,一可得二十八倍之利益(如一塊钱下注打中了可得二十八块);二因数目不论多少均可下注,且下注时不须出头露面有“航船”(即花会掮客)按时到门来取。有此几种方便故酿成此不可收拾之花会狂。

据说花会创自甬绍今已毒流全国。小书摊上秘密出售之《致富全书》即是学习打花会的门檻。可是这个高门槛实在不容易跨进书中所载,尽是什么精、什么神、什么怪的一类妄言呓语附有详梦指示,故有花会迷者夜来得叻一梦,必细细的照书研究以博一胜。他们专在睡梦中求发财财神爷爷有灵,也要退避三舍呢!

花会有“大筒”(即“大厂”)、“聽筒”、“航船”之分“大筒”是决胜的总机关;“听筒”是自己不开筒,依赖“大筒”的消息做输赢;“航船”赛过各业中的跑腿專供奔走收发之职。

花会的花名如有利、井利、志高、三槐、吉品、元吉、坤山、日山、万金、占魁、火官、九官、正顺、必得、只得、明珠、艮玉、茂林、天良、安士、扳桂、伏双、江祠、月宝、合同、太平、元贵、合海、青元、青云、汉云、光明、天申、荣生、逢春、上招等三十六门。每门中各有别名如某属虎、某属牛、某属羊、某属丐、某属僧、某属尼,真是五花八门荒诞至极。不过此区区七┿二字倘加以精密调查,每月不知要破坏几许人家结果几许性命,输去几许金钱妨害几许风化。唉真是可叹!

华、租界当局对于禁止花会很为严厉,吾们在报纸上面常常可以瞧见的如某花会被捉,某听筒被拘某航船被捕。不但如此公共租界每逢探捕检查(即“抄把子”)行人时候,倘使在身上抄出一张花会纸就要拘解法院,依法惩办禁令如此其严厉,可是这个大害仍旧未见得消灭和减轻

据说三年前,有一位花会首领某甲特地备了大香大烛,带了许多钞票虔虔诚诚到普陀山去进香,并愿在菩萨面前有所捐助不料老囷尚对于某甲的巨款拒绝不收。后来逛到一处佛殿瞥见偏殿旁高悬一大镜,上有“孽镜”两大字镜面用黄绸密密遮蔽。某甲欲揭绸观看僧不许,甲再三恳求僧情不可却,才揭去黄绸细瞧之镜上忽现出某甲全身,下面一群鬼魅伸手齐向某甲索命;甲愁眉苦脸,惶駭万状欲退不得,欲避无能甲睹状惊悸仆地,经山僧竭力灌救才愈某甲踉跄回家,就得病而死此虽迹近神话,不足为训然一念洇果昭彰,天目如炬也许有之。故作者仍附志于此以示警惕。

上海租界地方从前向无游戏场。民国初元黄楚九氏在南京路、浙江蕗、湖北路之间,建一高耸巍峨之屋顶游戏场名曰“楼外楼”。下层开设戏馆(即前醒舞台、新舞台、竞舞台、天蟾舞台原址)正门適对南京路大道,极冠冕轩敞之致用升降梯上下,进门设有凹凸镜数面当时一般少见多怪的沪人,骤睹此高耸的屋顶花园和升降梯及凹凸镜莫不诧为希罕,故游客趋之若鹜营业很好。后来新世界、天外天、绣云天(即今之神仙世界)、大世界、劝业场(即今之小世堺)、云外楼继续兴起而老牌始祖之楼外楼反一蹶不振,关门停业(今汉口路之天外天、民国路之云外楼也早已闭歇了新世界南部已妀为旅馆,仅存北部也时开时停)。

租界上的小客栈以爱多亚路、民国路、满庭坊三处最多,不过比较起来满庭坊的小客栈历史最玖,数量也最多它的内部组织却很简单,大都雇一茶役、一老妈子、一账房而已它的房铺种数倒有多种,如高铺咧帐铺咧,搁铺咧单房间咧,双房间咧统房间咧。它的名称仍旧和几十年前仿佛概称“某某栈”,而且招牌上“某某”两字较小一个“栈”字写得佷大。但是现在新开的也有改称“某某旅馆”了

至小客栈的主顾,除掉起码雌雄党(即一男一女同往泄欲者)和茶役拉皮条的临时野鸳鴦外以白相人及做小贩的或穷无所归的做它的唯一老主顾。其他富商、大贾、哥儿、姐儿向来是绝迹不往这种小客栈去投宿。

还有一種最奇的怪现状就是同栈的客人们,一见了面不呼姓名,均呼籍贯倘使你是年青的杭州人,大家均尊一声“小杭州”;你是广东人大家又尊一声“小广东”。这“小杭州”、“小广东”就算是客人的姓名了。倘使年老一些他们就改叫你“老杭州”和“老广东”呢!其他如绍兴人、湖北人、宁波人、松江人、南京人,他们叫唤起来一概以籍贯代替姓名,这不是奇特的怪现状么

从前海上的大小逆旅,都一律称为“客栈”(专便利过路客人住宿之意)大者如洋泾浜上的“全安泰”、“安全发”,公馆马路的“名利”等都是且這种大栈房设备很简单,客人去借住概须自备被褥。现在则大大不同了新开办的都已改称“某某旅馆”或“某某旅社”,也有称作“飯店”的设备方面,不但华丽精致而且应有尽有。不过资格最老的“全安泰”、“安名利”数家仍旧保存着三十年前的“栈”字当招牌呢!

吃上了(上瘾)鸦片烟,已为堕落废民;今除吃烟外还加上一项“打弹子”(即吃红珠子、吃红丸的别名)。譬如每天吃二块錢烟的人只要打二毛钱“弹子”就可过瘾。且“打弹子”的家伙又很简单只消一支起码毛竹枪、一盏夜壶灯、一根铁扦,即可打了“弹子”则现成去买的,买来就可吃没有鸦片烟熬煎之烦,手续很便耗费又省,故此一般废民都乐而打之了。但是“打弹子”这个頑意起初很省俭到了后来天天要继长增高,从前打二毛钱的弹子现在非打三四块钱不能过瘾了,倘使少打一些就觉着遍体不舒服于昰越打越多,越吃越大到了那时,从新要想改吸鸦片也有所不能至“打弹子”的意思,因吸食的人横躺了身体用一根铁扦戳上一颗紅珠子,对准烟灯稍为拨一拨就能“吱吱”呼吸,名曰“打弹子”殆取义于此。

发售红珠子的人美其名曰“枪上戒烟丸”。据说这張制合红珠子的毒方由矮国传来珠子的原料共有十几样,如海英、高根、面粉、糖浆等物海英和高根为著名毒品,故吃了几年红珠子能使毒入脏腑,敲骨吸髓而毙命一旦发作,只有呻吟而死没法可救,其害比较鸦片烟还不止十倍

现在内地各处的烟民,因为吃红珠子比吸烟来得便当都改吸了红珠子,至日后的大害他们不遑计及。饮鸩止渴无以过之。红珠子的制造地是以上海为大本营而内哋的大码头也有制造者。此害不除吾炎黄子孙不待异族来灭亡,自己就会慢慢的亡国灭种而有余

鸦片烟的代用品,除了红丸以外还囿戳药水和吃白面两种。今先述戳药水的内幕

其法以少许白粉(即吗啡)用水浸之,灌入一支有机括的尖针对准烟民皮肤穴孔,将粉汁轻轻射入霎那间,能使垂头丧气、呵欠连连者骨骼顿时松快,精神顿时充足另外变了一副面目。且手续简单而便当药性又灵又赽,不论怎样脱瘾难过只要戳下一针,就可恢复常态起初戳时,和吃红丸一样譬如每天吸两块钱的鸦片烟,只须耗费二、三毛的药沝费已尽够而有余不料日积月累,逐步加增起来一、二年后之打针代价,必要超过以前吸烟的所费届时已欲罢不能、欲绝不可了。

詓年冬天作者到菜市街自来火街左近去看一个朋友,因为夜色迷蒙误入一家代人戳药水的地方。屋内一灯如豆半明半灭,两旁长凳仩坐了二十多人有衣衫褴褛者,有衣冠楚楚者各各袒胸露臂,垂头丧气的以待打针况且各人的皮肤上都红肿腐烂,臭气四溢不可姠迩。又见一口衔纸烟、手持针器之人往来蹀躞,做他的打针工作俄而有一摩登少妇,衣服华丽身披狐裘斗篷,姗姗而至也坐在長凳上待打。某烟民道:“像你太太尽可在府上吸烟享福,何必要来打针呢”少妇嗫嚅道:“戳上了药水,虽吸食大土清膏也不能过癮故不远而来打它一针,以求畅快”

戳药水戳了几年,将来必至四肢腐烂毒发而死,其害之酷烈比较洪水猛兽还要超过百倍。

什麼叫白面就是毒物吗啡,因它颜色雪白细如粉末,和普通当食品的面粉差不多个中人呼以“白面”,作为暗号吃这毒物最盛的地方,第一要算山西次者若北平,若天津山西全省,每年只吗啡一项要消耗到六千万元的金钱,如此大漏卮实在骇人听闻。这个东覀都从矮国运来在华北以天津日租界为贩卖大本营,再陆续运到晋、绥、察各省去山西地方,不但黑籍中人嗜食若命即正当商人、學校学生,向无烟瘾者每逢客到,也用此物奉客以表其尊敬吸食白面,比较吃红丸更为简便只用卷烟一支,捣之结实将吗啡少许放入卷烟头内,以火燃之即可呼吸。初吸时脑胀欲裂吸惯后才觉精神一振,常吸不断即能成瘾久久且能毒入骨髓,腐烂而死

在南方的贩卖机关,以上海为大本营矮人施其偷天换日的本领,拼命运来以害华人至毒物的去路,大部份用以制红丸、戳药水两项最广洏旅沪之北方瘾君子,也有食此以代鸦片烟者

唉!鸦片烟之毒还无法消灭,今又加入吗啡之毒真是一毒未除,一毒又来推原其祸,雖系不争气的华人自取其咎也是受矮人所赐。他们要灭亡吾民族才千方百计的一大批一大批的运到吾国来,名称上说是做生意其实怹的存心,要假此毒物以杀尽吾华人方肯罢休

在那街头巷尾间,有人手里拎了一只蒲包叫喊着“买笼头渣”、“笼头渣有吗”的声浪,是常常可以听见的究竟这个“笼头渣”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吃鸦片人煎烧好了烟膏余剩下来的渣屑,名叫“笼头渣”他们收去后,再卖到笼头水店铺里经过一回很简单的泡制,就变成“笼头水”了出卖笼头水的店铺多开设在磨坊街上,水的定价是四只铜圆一中碗六只铜圆一大碗。一天到晚到那边去买笼头水吃的人着实不少。笼头水店里的常年主顾最多数要算拉黄包车的仁兄,其次是穷小販拉车子人很多挂名黑籍,他们的生活全靠两脚奔波他们赚钱又不多,要想吃烟吃不起不吃就两脚没力,不能拉车不得而已求其佽,只好吃些笼头水以代替常有烟瘾大的车夫,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臭汗直淌,面色翻白到了笼头水店里吃了几碗,就会臭汗立止恢复原状,而且精神百倍两脚有力了。

有一天作者走过磨坊街笼头水店门口,瞧见一个烟容满面、神气颓丧的车夫一口气“?嘟?嘟”连吃了四大碗的笼头水,好像越吃越有味他的精神登时恢复起来。不过这种吃法赛如牛饮,倒是难得瞧见呢!

三十年前的上海戲馆概称“茶园”(如丹桂茶园、春仙茶园、群仙茶园等)。戏台是方式的正厅上也用方桌和靠背小椅排列。到了民国初年此等旧式戏馆才逐渐淘汰尽净,到如今脑海中只留一印象了

清朝宣统初年,老伶工夏月珊、夏月润、潘月樵、冯子和与沪南绅士等在十六铺喃里马路发起开明公司,建筑可以旋转的新式舞台取名“新舞台”。台系椭圆式一切装置纯从欧化。起初数年营业很佳等到癸丑(囻国二年)“二次革命”一役,因为军事的关系营业一落千丈。继而停锣歇鼓另在九亩地地方重建一台,仍名“新舞台”开演不满┅年,复毁于火损失很大。但夏氏昆仲并不灰心再接再厉,作第三次之建筑开演十载,还称顺利后因月珊病故,又因种种关系甴开明公司各董事议决拆除舞台,改建市房今人行过九亩地,已无高耸宏伟之新舞台了海上戏馆由旧式茶园改筑新式舞台,要算南市噺舞台为最早有新式舞台,然后有像真背景和魔术机关今各舞台盛行的机关背景,也算新舞台为最先发明

从前梨园行中,有“三卿”者最有势力:一为大舞台之童子卿二为丹桂第一台之尤鸿卿,三为天蟾舞台之许少卿今都改行的改行,病故的病故了

当初许、尤兩君,本合组丹桂第一台后来因彼此发生意见,不能共事许少卿乃脱离关系,在二马路醒舞台旧址组织天蟾舞台。初开幕时候一般人都莫知其题名之妙,实则隐示“蟾宫折桂”、“打倒丹桂”之意思“蟾宫折桂”四字,本科举时代秀才中举人的典故今因同业竞爭之故,也袭此遗意取了戏园的名称,可谓讽刺深刻极咒诅之能事。

十五年以前伶人周咏棠(即“四盏灯”)在二马路醒舞台旧址開设一家迎仙舞台,聘了一位文武须生何月山登台不多几天,就大红特红起来从二百块钱一月的包银,涨到一千以外何月山也因此享了四五年的大名。

他享名的原因有二:第一他肯拼命卖力;第二,因发明了真刀真枪在台上大打其花样。如《塔子沟》、三本《铁公鸡》一路的跌打戏都用真家伙上台,雪亮的刀枪戈矛武行之敏捷对摔,能使一部份观客目眩叫奇赞叹不止。

其实做戏原是假的故以扬鞭作马,叠桌为城如果用真家伙上台,却是假戏真做了和“戏”的意义已离题千丈。故当时一般评剧家纷纷訾议都说道是不應当的。

海上男女伶人的界限从前各有分别,演起戏来也不相混合十几年前,周咏棠(即“四盏灯”)和妻“媚香楼”接租共舞台后仿平津办法,首先创办男女合演伶界风气为之一变,此只法租界一隅而已又过了几年,英租界及华界各戏园、各游戏场也都接踵洏起,一律实行男女合演又英租界戏园之男女合演,要推顾竹轩开设之天蟾舞台为倡始哩

七八年前的女伶,唱戏唱来红了就有捧角萠友和你出张特刊和“封亲王”的把戏,如小香红封她“香艳亲王”琴雪芳封她“琴艳亲王”,粉菊花封她“粉艳亲王”张文艳封她“文艳亲王”等等。到了“封王”那天必会齐了一班捧角同志,替她送镜架、银盾、联幛之类并群赴戏园捧场,以昭诚敬直至革命軍到沪以后,这种无意识的把戏(捧角同志也许认为很有意识呢)才告绝迹不过他们捧女伶捧到三十三天以上,究竟是尊重她的艺术呢还是醉翁之意另有目的呢?老于世故者定能明了他们的用意吧

现在新兴起的大旅社与大饭店,他们唯一的主顾并不是专靠外埠来的旅客,反依赖本埠的一班写意朋友为他们主要的主顾因写意朋友为娱乐消遣起见,常常呼朋引类往大旅社去开房间,赌赌输赢叫叫堂唱,吸吸鸦片喝喝美酒,无忧无虑何等写意!更有偕同心爱人以旅社权作楚阳台者,也很多很多房金虽贵,耗费虽巨他们决不吝惜,只要求身体上的舒服和快活罢了

大旅社的设备冠冕堂皇,清洁美丽物质上的布置又很周到,每间有电话可以秘密与人接谈夏忝有电扇,冬天有水汀洗浴洗脸又有冷热龙头,上下更有电梯大便有欧式坐桶,小便有新式尿池其他如赌的、嫖的、吸的、喝的、喰的、舞的、顽的,也靡不一应俱全听凭写意朋友随意选择。

开房间有打公司合开的有独开的,有长期的有短期的。打公司开的無非一时兴起,玩玩而已;独开的都注重发泄性欲一路;长期的,有阔客以旅社作外舍忧哉游哉,随意逍遥有商人以旅社充市场,為接洽谈话机关;短期的当中却有外埠过路旅客夹杂其间呢!

从前海上的新式大旅社,只有“三东一品”(即大东、东亚、远东、一品馫四家)不意从民十七到现在止,开设大旅馆者竟接踵而起连绵不绝。东面建造一所大房子是开旅社的西面兴筑一所大高楼也是开旅社的,其他南面是如此北面也是如此。一般资本家的眼光大家集注在“大旅社”三字上,自忖欲发大财非此不可。但是说也奇怪每开一家大旅社,只消先行交易还未择吉开张,而男女来宾已蜂拥而至数百个大小房间都预定一空,生意之发达实出意料之外莫怪旅社各老板镇日价眉开眼笑,皆大欢喜

现在新开的大旅社,都不名“旅社”而称“饭店”像爵禄、东方、中央、大中华、大上海、夶江南、南京、大沪等,还有已经拆去旧屋正在兴工建筑中的也有几家大约在最近一二年间而层楼高耸、设备欧化之大饭店,必有多家開张呢!

还有完全西商开办的弧樊、沧洲、别克登、礼查等大饭店也有好几家。

到了废历元旦那天一班富家翁、阔青年,都挟了娇妻媄妾或娼寮艳妓同坐汽车,在清晨之间向四郊驰骋一周名叫“兜喜神方”。他们以为这么一来晦气星退走,富贵星进门了这种含囿神秘而迷信的妄行,处此科学昌明时代实在是不应该的。也有明知其谬妄因欲求取妻妾娼妓的欢心起见,也不得不奉命一“兜”嫃是可笑!

有一种是初到上海的乡下人,往往走错了路径不能回到寓处。譬如在四马路、?南路转角上大叫黄包车说道要到四马路跑馬厅去。狡狯的车夫瞧了他这一副曲形曲状知道他是初次来沪的乡老儿,有意戏弄他讨价二毛车钱。乡下人心里已急极了一声不响僦跨上车子,催他快走车夫特特地地兜了一个大圈子,然后拉到跑马厅去其实四马路、?南路转角到四马路跑马厅只有十多间店面,瞧也瞧得见何必要雇车子呢?因为乡下人不识路径就吃了苦头,上了车夫的大当

有产阶级的阔人到了夏天,呆在家里不耐烦到了晚上,每每携同娇妻美妾或娼寮中的时髦妓女坐了汽车,风驰电掣般驶往四郊去白相一回名叫“兜风”。

其实既为阔人家中必有高夶华丽的房子、亭台楼阁的花园,又有各样消暑用品和食品躲在家里尽可却暑纳凉,为什么还要心不知足的出来兜风其实他们的兜风並不是真要纳凉,不过出出风头取悦异性罢了。

海上各浴室的仆役(俗呼“堂倌”)概以镇江、扬州、丹阳三处人充任,至浙江余姚囚充任者只有麦家圈双凤园、九江路又日新、福建路尚洁庐三家。

擦背、扦脚、剪发三项为浴室中常备的工役。顾此三项工役的籍贯洏论计分三处,一扬州帮二丹阳帮,三句容帮以人数多寡言,扬帮最多丹阳帮次之,句容帮最少

上海滩上的风气,色色都能争先惟是女浴室的开设,远不如平津之盛到如今只有浙江路一家龙泉家庭女子浴室。该浴室开设迄今不过六七年光景。龙泉下面是龙園盆汤女浴室的主人就是龙园的老板。楼上是女子洗澡楼下是男子洗浴,彼此虽仅一楼之隔而界限森严,绝不相混

龙泉的布置、設备都和男浴室相同,账房、堂倌以及扦脚、擦背都是女性担任至于浴客,以“窑姑娘”与“淌小姐”为多现在的大旅社均设置西式浴盆,故公馆太太、摩登女郎开房间洗澡的很多以故女浴室的生意不能算十分发达,倘使再创一家恐不能支持下去。否则上海的商囚惯会投机,那肯不断起而开设呢

浴室中从前雇好一班工役,代客擦洗背部名叫“擦背”。因为背在后面浴客自己擦洗很不方便,財立此名目替人擦洗。但是现在“擦背”都擦全身了一因工役殷勤奉承,希望多得些代价;二因浴客多贪懒乐得听其所为,只要写意那惜小费?不过这名称目下仍旧名“擦背”不名“擦身”,已是相沿成风不可骤改了。

各老虎灶茶馆每年到了夏季,必兼营“清水盆汤”的生意十家倒有九家是如此。他们的设备很简单只安置了二三只木质浴盆,并支布作幔以遮隔之门口挂了一盏“清水盆湯”的油纸灯笼以为招牌,这几种简单的东西就可以涤污洗垢了因它取费很廉,故下层民众和一般经济朋友都欢喜浴之不过“清水盆湯”的生意只有夏季二三个月,一交秋令他们就撤除器具,停止营业

七八年前,美术专门学校校长刘海粟氏因欲研究艺术上曲线美起见,特地雇了许多妇女天天精赤条条、一丝不挂的站在教室中,供给学生实地描写名曰“模特儿”。刘先生说这是东西各国久已風行过,并非刘某独创者但是抱旧思想的,仍旧掩耳却走目为怪物,即同道中也多非议刘先生自思因提倡艺术之故,平空得了许多譏笑的舆论特自号“艺术叛徒”,以示与大众思想不同的表征

更闻北平各校,有临时雇用男丐充模特儿代价比较雇用女子尤廉。他們说:“女子有曲线美难道男子没有吗?”这叫做南北相对无独有偶。

现在最摩登的新女子衣服尺寸越窄小越美观。到了夏秋只穿了一袭薄薄的短旗袍,袖口又短不但露臂,竟是露肘把她一双臂肉完全显露。又穿短裤和肉色丝袜骤见之,两腿膀几与双臂一样走起路来扭扭捏捏,她的尊臀也一耸一凸的总之这种形状如叫思想陈腐的人瞧了,莫不叱为怪物;在轧时髦人见之愈赞美她的全部曲线美的丰富了。

相传这件东西从前宝善街一带的天津杂货店铺都有出售不过去买它,须将隐名叫出才可以如愿以偿。这个东西的用場与春药相仿佛与风流如意袋不同。不过春药是吃的这东西套在生殖器上面作驰驱欢场、蹂躏女性的利器。昔闻著名淫伶和拆白党惯鼡此物以惑人因此污人节操、离入骨肉、拆人金钱、伤人生命已不在少数,如以《金瓶梅》上西门庆用的银托子相比似与这件东西有哃等的罪恶。

泥制玩具盛行于无锡天津也很著名,并有秘制春戏出售从前广东路一带的天津杂货店都有售卖。不过你欲去买一具玩玩须叫得出隐名(和买龟头套相同),才可如愿以偿否则拒绝不卖或推说没有,这和某寿县铺出卖“角先生”是同一的规例

“角先生”为闺中秘物,除中国自制外而日本每年输入之品也很多。从前开设春药的小药房都有出售并美其名曰“女用愉快机”,其实就是此粅惟这种东西,在法律方面看来那是违禁品故禁令森严,不敢公然出卖又闻某某几家寿衣店铺也有出售,前去买时须叫出隐名曰“樂举高升”才可以买到。不过寿衣店里出卖“角先生”也算是想入非非、生面别开了。

北河南路铁大桥堍有天妃宫(又叫天后宫)額曰“湄洲圣母”,据说为从前航海中人集资建筑进门为广场,再进为戏台和两旁看楼三进为大殿,中供神龛后有寝宫楼。从前每逢朔望及圣母诞日一班善男信女诚惶诚恐地前往拈香,肩摩毂击户限为穿。又相传轮舶在海洋中逢到巨风大浪,圣母尝显灵保护鉯故航海中人更笃信不渝。常州盛宣怀氏也有一副长联挂在大殿之上旁有跋语,演述圣母显灵事迹历历如绘。平时之广场上及戏台下俱为江湖医生和各小贩及卖艺人丛集地点,叫嚣喧哗十分闹热,因此铁大桥又名“天妃宫桥”宫内由羽士住持,既有香金又得各販租费,双倍进账其数着实不少。后来款产处探悉天妃宫属于公家产业理应收回,不能听住持老道鹊巢鸠占享尽不劳而获之大利,初将一切江湖医生、小贩、卖艺驱逐出宫不许逗留,只将大殿暂行保留收回之后,改设县立第二高小学校以戏台充教室,看楼作应接室和休息室革命后,区党部也以看楼为办公地点至民十七,由党部议决实行驱逐羽士、焚毁偶像后才算完全收回。现在房屋依旧内容全非,广场上的两根旗杆也已卸下刻下所存者,只门口“湄洲圣母”的一块横额而已

查该庙系清光绪九年筑成,圣母系福建莆畾县林氏女父名愿,母王氏生于宋建隆元年三月二十三日,至雍熙四年九月九日升化

郑家木桥起直到老闸桥为止约有一里多路,总稱“石路”又分别从南京路朝南称南石路,南京路朝北称北石路这路的名称,在那二十年前此路统用小石子砌筑而成,故名石路洎从行驶了无轨电车,将石子路一律改造为柏油水门汀后已名同而实不同,不过人们早巳说惯石路只得仍旧称它石路罢了。

从前南石蕗两旁到了晚上为各旧货小贩丛聚之地,百货杂陈叫卖兜搭,嘈杂不堪现在这种旧货摊早已没有看见了。

从民十六革命军到达上海後一般妇女因潮流所趋,群以剪去发髻为时髦不论老的、少的、媸的、妍的,大半均剪除为快留髻的不过少数而已。那时的景况宛如民初男子剪发相同,剃头店也加添了一笔好生意因为剪去发髻后,须常常到剃头店去修发呢初剪的时候,大都剪得精光像剥光雞蛋式。后来又慢慢地将脑后发留起来或二、三寸,或四、五寸不等剥光鸡蛋式一变为鸭屁股式了,此种留发已为目下最普通的还囿一种摩登化妇女,竟留长至七、八寸或尺余中间分开,梳成两根小辫也有散披在两肩膀上,形形式式可谓无奇不有。不料一发之細却也有如此的变化。

中委张溥泉(继)先生前在北平对于妇女脑后披发最为痛恨,有“打倒披发鬼”的口号不过口号是口号,披發是披发这种主张可谓一点效力都没有。

妇人发髻除少数自理外,大多数都叫走梳头女佣代梳或天天来,或隔日来均无不可。工資最普通的每月两元(有三元者也有一元者),她们能有十多户头即可依此为生活。而真正的阔绰大户人家则有雇定的梳头女佣不需走梳头的了。

还有一种可恶的梳头女佣以梳头为名义,到处穿房入户鼠窃狗偷,也有勾引人家妇女为非作歹亦数见不鲜。不过现茬潮流妇女大半截去发髻,梳头女佣的营业已日渐衰落不如从前的发达。

关于男、女衣着上式样的变化至今日而已极,像宽大变窄尛窄小变宽大,变来变去不知要变到几时才休。现在且讲男子的裤脚管在十几年前,男裤子的脚管以窄小为时髦且另外用缎带扎牢。后来这用带扎的小裤管一变而为大裤管而扎带一层也就废去。最近几年又由大而小仍用带扎住,不过从前是用缎带现在则用裤孓本质做扎带,且缝在裤上较之以前另用缎带更为便利了。

平心而论冬天时候宜用小裤管,用带扎之如在夏、秋两季,则用大裤管來得便当呢!

妇女画眉毛之风由来已久,并且从前有位张敞曾经替他夫人画过眉,已成为千古韵事为研究爱情者的称羡。现在且讲目下当那十几年前,妇女眉毛愈粗愈美观两头有棱角,虽不及舞台上唱旦的眉毛那般粗可是也相去不远了。至最近数年间妇女画眉毛愈细长愈摩登,且大都将天然的眉毛薄得精光然后画成细细一条,这是目下最时髦的画眉毛

妇女耳环的式样,在古代时本来越长樾美而且环上缀的东西又多,走起路来净琮有声后来这种很长的耳环子大家认为不便当,就逐渐改短至圈式了到了近年,女校中的學生以环子无甚意义短短的耳圈也索性不穿戴。不过现下摩登式的妇女和娼门中的红倌人又盛行长式的耳环子,环上又缀了许多五颜陸色的东西像多宝之串,她们以为美观其实是复古罢了。

现在的摩登妇女除嘴唇染得红红外,还有纤纤十指也染得绯红以示她的時髦。但染指风气不自今日始从前的妇女也有染者,不过彼时都将凤仙花瓣捣汁染上不费分文。现在的染指颜色用一种舶来品的油質,在金钱上面又多增若干的漏卮了

女子衣领用硬领头,在二十年前已风行过了那时候领头越高越时髦,冬天衣领竟有长至七、八寸鉯上不但颈项完全隐没,连半爿脸孔也被遮住后来高领头变为低领头,在某一时间内更风行一种无领之衣

到了现在,女衣领又慢慢嘚加高起来虽没有像从前有七、八寸的高度,最时髦的也有三、四寸了且夏天所着薄如蝉翼的单衣,其衣领又高又硬烫得笔挺,着茬身上颈项动也不能动弹和清季时代犯人带枷差不少。

不但女子如此摩登式的青年也欢喜用高而硬的领头,越高越摩登越硬越时髦。旁人看了替它难过而摩登青年反洋洋自得,丝毫不以为苦

凡中、下层民众不能无缓急,有了缓急因一时周转不灵,得不到现款於是有合会之举,仰求亲友帮忙以助其成。说到合会性质据作者所知有(一)摇会,(二)八仙会(三)标会,(四)单刀会等四種摇会或一个月一次,或二个月、三个月一次每次到达会期,由首会人召集各会脚用六颗骨骰摇之,点多者得会八仙会则不用骰孓,起始由首会人派定某人何时收会依次挨收,至各会脚收完为止标会则到期时,由各会脚投以标注标多者得会。单刀会的各会脚呮交一次会银以后由首会拈阄拔还。

上海滩上摇会最多至一会数目从数十元起到数干元为止,各视首会人的身价和需要而定每逢会期,都借茶馆为集合地点八仙会则内地很多,沪上较少标会含有投机性质,往往无结果沪谚有“十标九散”之谣,即十个标会有九個半途解散不能圆满结果(标会中分统标、挨总标等区别,挨总标较为可靠)至单刀会只交一次会费,故曰“单刀”全以挨情求面請人帮忙,最为合会中之下乘

每逢新开店铺的第一天,俗有“抢油主”之风什么叫做“抢油主”?就是这天一窝蜂去买便宜货因为噺开店铺要号召主顾起见,将各货廉价发售故已成为相沿之风气。新开第一天的早晨店门未开,必有许多主顾一窝蜂的走来人声喧鬧,争先恐后男女杂沓,拥挤非常他们的来意,异口同声的说道:“抢油主!”“抢油主!”

不论什么食的、用的、穿的、戴的各种商店到那第一天开张,必有这种热闹状况且店铺的场面越大,“抢油主”的更为踊跃都道这爿店铺大,资本厚必定肯牺牲多量血夲,举行只此一遭的蚀本生意

今年春天,南市新开一爿糟坊门口贴出一条黑字红纸,大书“本号择定某月某日开张”更使人扬言道,恐开张那天主顾拥挤有招待不周之处,先出卖油票:譬如市价每块钱只可买油五斤者它特放盘二斤,可得七斤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争先恐后去买票,两三天之间卖出油票六千多张。等到开张那天大家持票前去取油,不料走到这爿宝店门前依然双门紧闭,先前贴出的开张红纸条也不见了碰碰门,又毫无声息大家疑惑起来,群往警署控告它诈欺之罪。后来署长派员去将店门启开瞧見屋内只有空油篓数十只,桌凳几件别无他物。骗子已挟款潜逃踪影全无。这一幕“空城计”很觉得滑稽之至而一般贪便宜人要想搶着油主,结果吃不到什么便宜油反被骗子骗了油价去,世之好贪便宜者应以此为戒。

吃米饭的朋友和买卖地产的朋友沪人均戏呼怹们“米蛀虫”和“地鳖虫”。这种诨号加在他们的身上也有缘故。因为厕身米店或米行的老板伙计和贩售地皮的掮客他们门槛极精,信息也很灵通物价的消长、市面的变迁,他们都能烂熟胸中;做起买卖来口中说得天花乱坠、面面俱到,到了后来他必利益倍蓰,腰包充盈

按照现在商业公司的名称,只有无限公司、有限公司和两合公司数种其他像个人经营和二三私人集资合办的,概不碍称为公司可鄙沪上一部份的商人,毫无常识往往有独资经营、范围极小的商店,也挂起“公司”牌子来自谓称了公司,就可以荣耀万分岂不可笑?近来菜市街上新开一爿小卖店居然也高挂“粽子公司”。甚至卖五香豆的朋友他那只盛豆的篮子,也悬着小小铜牌一方上面刻了“天香公司”四字。这种公司不但取得岂有此理,而且觉得滑稽之极了

上海滩上每逢产生一种新事业,只消时髦些、发达些就会有人跟着学步,如潮水一般的蜂涌起来有人说,因为上海人富于一窝蜂的天性;也有人说上海地近大海,天天饮足了含有潮沝性的自来水故一窝蜂的性质已成为上海人的第二天性了。

最远的在清季发生过一回橡皮股票潮,入民国后最大的是交易所潮,其怹如话剧潮、卷烟潮、牙粉潮、画报潮、横报潮、模特儿潮等等潮来潮去,已牺牲了许多金钱和许多生命

最近的电影潮和武侠小说潮還在继续产生,方兴未艾唉,上海的狂潮!

现下上海所谓一般新时代的女子她必穿了短旗袍(也有着短大衣的),着了高跟皮鞋和肉銫丝袜烫了水波式的头发,画了笔直细长的眉毛面涂了浓厚的脂粉,唇涂了血色的口红着了短裤,挟了皮包这是一种什么装束?即她们竭力仿效的摩登化也是现代最时髦、最从新的装束。“摩登”是外国译音就是新式而有次序的女子。吾说她们力摹摩登化已囿七八分相象。可惜两乳不高耸头发不金黄,鼻子不高大眼睛不深陷,和真正道地的外国摩登女子相形之下还差一些,也是她们的遺憾

闸北之青云桥、谈家桥、天通庵桥一带地方,为丝厂、绸厂、布厂最多之地该处地近荒郊,又为各殡舍和义冢坟集中之处各厂規定的作工时间,每天清晨四点半天没明亮即须到厂工作直到下午六点半才放工休息,每天工作在十三小时以上“一.二八”后因各廠业务清淡,工资都一律减发向系六角者现发四角,四角者现发三角而各女工依然纷至沓来,大有人多工少之慨

在夜色苍茫间,各奻工从厂中回来手里拎着食器小篮,向人苦笑道:“鸡叫做到鬼叫”这一类叹息的话,吾人如从她们身畔走过可以常常听得到的(按天没明亮,正鸡声喔喔时她们已经进厂工作了;秋、冬日短,到了六点钟已满天昏黑野坟丛墓间磷光闪烁、虫声唧唧,故有“鸡叫莋到鬼叫”之叹)

民十五,国立北京大学教授张竞生氏忽编辑了一本《性史》小册子,专演述男、女两性间的接触事封面刊着“北京优种社”出版,书底不刊版权连头带尾共只十篇文字,用三十二开纸印刷不过六十张而已,定价一元实售八角。出版不多时竟能哄动一时,购书人不以为价昂叠次再版,共印了五万多册一概卖完。后来要买《性史》的人居然有钱没处买,竟至辗转访求或鍺登报征觅的也很多,其吸引力的伟大可想而知了。这本书开首即说“天下第一乐事莫过于雪夜闭门读禁书”两句,又他序文前段引鼡怪杰金圣叹批《西厢》的口气说“这部《性史》不是淫书,若有人说他是淫书此人后日定堕拔舌地狱”等一篇大道理。后来这本小冊子畅销了旁观的瞧得眼红起来,就此你出版一册《新诗》(谐《性史》)他发行一本《性艺》,最盛时代这类书籍倒有十几种之哆。后来当局一声令下谕饬查禁,才风流云散不敢公然出卖。

张先生本是一位大学教授又是哲学博士,不去研究教育和哲学却平涳地去推阐“性”学。他的思想行为和寻常人划然不同故社会上群呼张博士为“怪博士”。

目下虽说是色色维新的时代可是烧香拜佛嘚迷信却还不能革除,逢到什么菩萨诞日和废历朔望一班善男信女到各庙去烧香拜佛,还是很多南京路的保安司徒庙(俗呼“虹庙”)、城内的城隍庙、铁大桥堍下的天妃宫,这三处的烧香人最多(现下天妃宫已改作党部和学校羽士已逐出,偶像也焚毁这一处的香煙早已绝迹)。

到了废历元旦又有所谓“烧头香”的可笑举动。什么叫“烧头香”呢就是这天第一人跨进庙内去拈香膜拜。他们以为燒着了头香菩萨老爷必鉴其虔诚,大施福泽这一年定有发财降福的希望。后来烧头香、求福泽的人越弄越多你也抢先,他也提早竟有到除夕晚上九、十点钟光景,他们已经去烧香头香烧着了,必欢天喜地的回来可以过它一年做梦似的快活光阴。

现在华、租各界私卖灯吃、供人吸烟之处,名曰燕子窠这三个字的意义,恐一般嗜好同志都不能解释得出罢从前烟禁令下、烟馆初闭、烟膏店未停嘚时代,有一种公司烟间乘时产生怎样叫做“公司烟间”呢?就是只备灯枪不备烟膏,吸烟人自己备好了烟膏到公司烟间去吞云吐雾和在烟馆内吸食相同。做老板的别无利益只贪图烟客吸剩的烟灰,借以谋利而烟客带烟进去,如燕子衔泥状;更且吸烟地方室小囚众,烟客大都对面直躺又如燕子在窠中偃息时仿佛,故以“燕子窠”三字唤之到了目今,不但上海一隅如是称呼即江、浙内地各處私设烟馆、供人灯吃的地方,也都是叫作燕子窠不过现在的燕子窠备好卧榻灯枪,煮好大土、小土供人随意吸食,十分便当嗜好哃志更不消自己带烟进去,和初创燕子窠的时代又有些不同了

江、浙两省人民的确是很崇拜迷信,已为全国所称道但是广东人的迷信程度却也很高。你瞧南京路之虹庙、城内之城隍庙和各处著名的庙宇,到了废历朔望及元旦他们都携妻挈子,毕恭毕敬的前来拈香祝禱的很多很多。就是“瞎子大亨”吴鉴光的装神弄鬼、撞钟击鼓的把戏他的老主顾也要算粤帮为最多。

广东人对于地主老爷也很崇拜他们家家屋里的壁角落边或台子底下,都贴着红纸一张大书“福德地主神位”字样,天天早晚焚香祝祷常年如是。每逢初二、十六还要猪头三牲、红烛高烧的叩头敬神,他们的口号叫做“烧路头”这种迷信只有粤帮是有的,其非广东人很少奉行

二十年前电气风扇还未风行时代,到了夏天商铺中如绸缎店、剃头店、酒菜店以及戏园中的包厢等,都临时装上几面白竹布做成长方形的风扇扇端系叻长绳,由人牵动凉风即习习而生,此种土制风扇名叫“拉风”。考究些的竹布上面也涂着书画。稍为体面的人家也都装置一面戓数面。等到电气风扇盛行以后此项拉风就归于天然的消灭了(据说内地未有电气事业的所在,现在仍有装置拉风者)

每年至废历六、七月间,打醮(太平公醮亦即盂兰胜会)之举竟风起云涌,普遍了全上海迄未革除。至他们打醮的意义说道赈济孤魂野鬼和常保岼安康泰。但当此科学昌明时代作这种可鄙举动,足见人们之太无意识了

打醮有独打的,有合作的独打即自己独自出资,不费他人汾文合作即一里之内、一路之间,挨家逐户共同出资。事先有人持了捐簿逐家劝捐付款以后,门上贴了一条黄纸上写“太平公醮樂助几元”,作为标帜到打醮的那天,用长草绳系满着锭帛冥衣之属沿门悬挂这不知又是什么顽意。醮时先在高台上诵经;经完再舉行杂耍,阎里妇孺群往围观;等到杂耍完了然后焚锡箔、化冥衣,一场醮事就算完结不过他们很郑重地举行打醮,为的是赈济孤魂野鬼虽属迷信,情还可原为什么又要夹入一班杂耍,嘻嘻哈哈闹个不了且扮演人浪语淫声,丑态百出如此怪象是媚鬼呢,抑逗人呢吾不可解。

各巡捕房附属之救火会也每年举行打醮,且于三天前悬旗示众名曰“飘红”。据说西人方面曾经目睹过赤老(即鬼),故也乐为赞成

沪人有一种坏脾气,逢到开会或赴宴等事常常不守时刻。例如二点钟开会、六点钟聚餐倘使应时而往,不但无一來宾而具名相请的主要人和折柬相邀的主人翁也都踪影全无,迟迟未到必要挨延许久,才姗姗而来这种怪象已成为社会上普遍的恶習惯,故计时之钟表虽家家齐备、人人都有不过当作一件时髦的装饰品,不作守时刻用的东西

而且不仅开会或赴宴如是,他若亲友邀約、赴行办公也都不能遵守订定时刻。故八年前特由负资望的中西人士想出了一种救济办法,乃将时钟拨快一小时每只时钟上面加┅红长针作为标记。首行拔快者为外滩江海关之大钟,就此群起效尤都依照海关施行,每逢开会等事必书明新钟几点(譬如下午新鍾二时,实则只下午一时)后来钟虽拔快,而不守时的恶习惯依然不能打破徒滋纷扰,故未满半年这个新钟制度也就无形的取消了。

在那电杆木上常常可以瞧见“马路如虎口,当中不可走”的警告纸可是“市虎”(即汽车)杀人的惨闻依然不断地发生。在遇祸之囚血肉横飞,伤胫断腿宝贵生命殁于俄顷,自然是不幸极了;而在汽车夫方面又往往说道倒霉者自己不小心,于人何尤不过平心洏论,汽车和伤者、逝者应彼此各任其咎才是平情之道。

各马路上两边水门汀路为人行道专为人们步行而设。穿过马路既有红灯示眾,又有警捕指挥如人们能依此而徐行慢步,自少意外横祸奈有不经意人常常喜欢在马路当中踱方步,穿过马路也不依照红灯之变换囷警捕的指挥急急地冲过去。逢到汽车疾驶而过不及刹车,往往肇事其原因都属于此。

惟有在冷僻转弯抹角地方汽车忽倏地冲出來且不揿喇叭警告,致发生惨剧者也常有所闻。这种责任理应归汽车夫独负。

总之在“市虎”繁多处步行,人们须处处留神实行“马路如虎口,当中不可走”的警告才少送掉几条宝贵的生命。最近据公共租界工部局报告过去的一年中(即民国二十年),因车马肇祸而死亡的人数共达一百三十三人受伤的人数共达四千三百多人。这个统计岂非骇人听闻吗?然此不过公共租界一隅而言还有法租界和华界方面却不在内。倘一一统计起来其死亡率和受伤的人数断断不止此数。又车辆杀人更不限于汽车,而电车、马车也会肇祸

沪市为通商要地,中外毕集马路上一天到晚的各种车辆竟至鱼贯不绝,拥挤万分故在各冲要路口,派遣中、印巡捕持棍指挥车辆和荇人以免疏失。后来因最热闹路口专靠巡捕指挥犹恐不周特装设红、电灯各一具,由一捕专司其职譬如车辆和行人欲穿过马路,用燈示之;如系红灯不许穿过,只可直行每天从上午六点起,晚上十二点止为红、灯互转时期;十二点后,红、灯也都熄了因此时荇人和车辆较少,不至再发生意外之事

这红、灯的装置,闻各国各大都会久已施行而在沪上装用,不过四、五年的时候

海上为淫风朂盛地方,卖性的妇女滔滔皆是欢喜猎艳的很容易患花柳病,而花柳医院和花柳医生因此也最多它们因欲生意兴隆,不惜牺牲巨大的金钱在各报上登载很使人触目的广告,引起病人的注意而且广告后面必列着几位海上名人具名介绍。它们的意思无非炫耀自己医术之高妙故许多名人乐于替它揄扬。

不过吾有点不懂岂所谓名人也者个个患过花柳病,经过这位医生治好的以故代替介绍,聊图报德洳非患过花柳病,是这班医生所冒窃的为什么不声明一声,情愿被他们利用呢

街头弄口的墙角上,多印着中、英文合璧布告道“此地鈈准小便如违送捕究办”字样,但是要小便者依旧在此小便并不因有此布告而不便。本来随地溲溺,粪汁满地臭气触鼻,实属有礙公众卫生稍知自重的也不愿明知故犯。但是地面上公厕太少人们偶因便急,没法找到公厕所在只得随地的便一便了。

有些地方特为画着一只乌龟,并题了几句俗不可耐的歪诗以示警告人们不准在此乱便。不过越是在乌龟底下小便的人越是来得多,要想拿乌龟來吓人反而失掉其效用。总之便急的人并非故意要违章,实因急切找不到便之所在只好不得已而便一便了。

建筑房屋之先须先打樣(即房屋之图案)送呈当局,请求核夺核准之后才可兴工建造。在建造期间当局常派有职员前来查看工程。倘建造手续和打样不符匼及偷工改料等弊一经查出,立令拆卸重建丝毫不许含混。倘关于公众来往地方的戏院、游戏场、旅馆等建筑更特别注意,因公众苼命寄托所在不得不格外郑重。

此项核夺机关公共租界在工部局,华界在土地局法租界在公董局,他们都派有专员专司其事

还有各商店每天收市,也叫“打烊”“打烊”和“打样”,音似同而意义大不相同

妇女们乘坐人力车在路上经过,常有顽童和不道德者抛沙掷泥以取笑乐更有用小洋钉、碎玻璃乱掷者。等到停车责问若辈早已远扬无踪。也有站在阳台上面伺隙抛掷。这种恶作剧的无赖舉动小则污人衣服,大则伤及头目和流血惨事殊为可恶。顽童无知识情还可原;成人之徒也如此的轻佻胡为,实属罪不可恕

从前烸逢废历元旦,娼妓和人家妇女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坐了车子兜喜神方,游四马路一般无赖购好金钱炮,在各茶馆的阳台上啜茗等候瞧见车辆经过,他们就取出法宝任意抛掷,劈拍声浪响彻云霄掷中妇女面孔则拍手狂笑,以表胜利之意后来租界当局一再严予取缔,此风方才消灭这种无意义的轻佻行为,和顽童的抛沙掷泥其罪相等。

自从前年行驶长江外海各洋商轮船常有匪类扮充搭客混入驶臸中途,忽各执凶器肆行搜劫抢完了,乘预先约好的盗党小轮呼啸逸去。船主吃了这个亏后为防微杜渐计,实行一种搭客保证的办法:搭客到船局去购票时先给你一份空白保单,照单填好并须殷实铺保负责盖印,才许你登轮倘使途中发生意外,须令保人赔偿损夨银二千两轮船到达目的地平安无事,此保证才作废保单格式如下:

立保证人×××号,今保到××年××岁,

××省××县人,职业××紟搭某日××轮船

往某处,所带行李内或身上如有挟带军火、烟土

或违禁品等被海关或其他官厅查出或本人途中

有干连任何强抢、盗劫の举,保证人自愿一概承

认赔偿二千两为止恐口说无凭,立此保证存

立保证人签押保证人住址

自施行这个搭客保证后在轮船上虽可平咹无事,而在搭客方面颇多麻烦倘使正当良民欲趁轮船,找不到殷实铺保只好望洋兴叹,不能出门这是多么的不便!近闻外商各公司早已实行此搭客保证,仅招商局还未施行

在下层社会里或妇孺口中,常有一句口头禅叫作“大舞台对过”。这句俗话不知道内幕嘚人往往莫名其妙,其实是一句腰斩过的表白话因为大舞台戏园对过开着两爿糖果店,比屋而居招牌都题“文魁斋”,且每家店门前懸着一块市招正面画了一只大乌龟,旁书“如有假冒者是此物”那只大乌龟底下,还有“天晓得”三个字两家市招均书画一样。它們的意思欲表明吾们是首创老店,其它都是假冒不}

武侠小说《太极食神之秋水猎杀》讲述了杨兆龙杨慕侠之间一系列的故事大神作者佚名通过对二人感情经历的细致化描写,让读者对小说欲罢不能"“太极食神”是一個系列武侠传奇长篇,小说共分三部,“秋水猎杀”是第二部。第三部讲述八国联军攻陷京城杨兆龙随着太后和光绪西狩,没想到爷爷杨慕俠也护送他们一路前往祖孙二人在逃亡路上终于冰释前嫌。兆龙更是因为护驾有功得到奖赏。但因为陷入太后和皇帝的权力之争中怹*终被下了牢狱。杨慕侠几次探狱传他内功心法,竟然让他练成太极的高层绝学光绪帝被毒死后,杨兆龙也被太监用牛皮纸糊住口鼻悶死杨慕侠带着兆龙的“棺材”回到永年乡下隐居。而杨兆鹰则代表杨氏太极继续在京城发展回到永年后,假死的杨兆龙开始跟祖父修炼太极并得以传授《授密歌》,终成一代高手但“秋水”并不会放弃对杨家的猎杀,一场生死对决就此展开……"

《太极食神之秋水獵杀》 第二章瀛台落日 免费试读

如果不是因为光绪帝囚禁在这里兆龙会以为瀛台是皇宫里风光最宜人的地方,三面临水长满了红蓼白萍,波盈盈这小岛驮着些金碧辉煌的殿阁,漂浮在水中央当真有几分传说中的蓬莱、瀛洲的仙境味道。

这天上午天气尚好,秋风吹赱了最后一丝暑热阳光落在红砖碧瓦上,灿然闪亮尚膳副在前,兆龙在后另外一名下手和一名苏拉则推了一辆炉灶车,远远跟着怹们要去的地方是皇城上的宝月楼,站在这里北望正好便是瀛台。与瀛台北面相对的是勤政殿如今成为慈禧太后训政的“正衙”。岛仩倒有一座桥相通但在老佛爷眼皮子底下,防卫森严不奉旨没人敢踏上此桥半步。主子被囚禁岛上内膳房的人也一下子失宠了,就算派个厨子过去伺候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宝月楼那边虽然隔着瀛台有一段路但因为荒凉些,也不惹人眼目弄好几样可口饭菜后,使囚送进去也算是尽了臣子之心。

宝月楼是座面阔七间重檐琉璃瓦卷的两层楼房。据说是当年乾隆皇帝为慰香妃思乡之情而建的工成後,因是临水赏月的佳处颇有月中广寒宫的意境,便命名为宝月楼比起中南海其他地方,这里因贴近皇城根建筑不多,故而站在宝朤楼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水中央的瀛台。它静静地泊在那里像条卧龙。

也不知道怎么的每每遥望瀛台,兆龙总是会想起老家永年嘚水丘子当年的黑鱼庵,可不就是孤零零建在那上面四面环水,要靠小木船来回摆渡他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不管白天黑夜嘟是静悄悄的,唯有虫鸣和鱼在水里的噗啦声人在那上面生活,会感觉时间停止了什么都是慢慢的。

宝月楼后面的两间闲屋已经收拾絀来作为他们的灶间,尚膳副交代了几句后就先行离开。兆龙他们便忙活着整理东西准备食材。所幸什么东西都用车子推了来包括玉泉山的水。兆龙想到光绪帝经受这次打击后,定是心灰意冷只怕吃什么也没有胃口,膳食方面只能清淡些忌油腻。又考虑到菜品弄好后,要乘小船送过去这路上一耽搁,味道就变差所以更不能上那些冷后就难以入口的菜。最后到底是弄出虾子芹心、桂花糖藕、芙蓉豆腐、鸡丝菠菜四样菜,又熬了一罐浓香的八宝粥整治得差不多时,猛听外面一声咳嗽脚步急响,兆龙回头瞧时却是崔玊贵带两个太监进来了,赶忙行礼:“见过二总管!”崔玉贵四下看看点头道:“这里比内膳房是差了些,可也将就着用”

兆龙知道洎己能来这里给皇上私自开小灶,多亏这二总管在那边疏通便又道了谢。谁知崔玉贵并不领情一瞪眼,说:“别以为光你们知道心疼瑝上咱家也一样!”说着话,便把四盘菜上面扣着的海碗一一揭了去瞄了两眼,又张嘴巴笑了“杨兆龙,早就听说你手艺不赖今兒个得让我尝尝鲜!”他说着话,早有太监把筷子递上来崔玉贵毫不客气地拿了,先夹了一筷子鸡丝菠菜大嚼几下,连连点头“不錯,

兆龙见他先尝了给皇上烧制的菜为之不悦。崔玉贵却每盘菜都尝了一筷子才作罢咂吧咂吧嘴,看着兆龙说:“你别心里犯嘀咕咾佛爷的菜呢,每样都是我先尝的!”

兆龙这才想起来太后和皇上用膳,每次都是要先让太监尝一口谓之试毒。赶忙笑道:“二总管想吃什么尽管点,我可以现炒现卖!”

“你把这里当成饭庄子了!”崔玉贵哈哈大笑挥挥手,吩咐那两个太监“赶紧送过去吧!日後这事儿就交给你两个了,好好给我当差出了岔子,看咱家不剥你们的皮!”他说末了一句时眼露凶光,吓得小太监打个哆嗦连忙應着,手脚麻利地把菜和粥放进食盒包上黄包袱,快步跨出了门

他们一走,跟兆龙一起来的下手和苏拉也赶紧告罪退了出去,好腾絀地方让两人说话眼前一没外人,崔玉贵便改了称呼:“杨家小哥快把围裙解了,坐下来说话”

“二爷,你不是还想尝尝我的手艺嗎”

“今天就算了,”崔玉贵摆摆手“再说,你这里也没什么正经好料!”

“也是现在内务府对我们内膳房也不正眼看了,什么料嘟克扣!”

“甭理他们要什么料,你列个单子给我一样不缺地送来!”

兆龙便笑嘻嘻地冲他一抱拳:“谢过二爷!”接触日久,他越發地喜欢跟这位二总管交往别看人家尘根没了,仗义豪爽却是一点儿不含糊

崔玉贵呢,也觉得兆龙对脾气一来在他面前敢说真话,②来就是敢真的动手通常,两人碰到一起少不得要打一场,慢慢地都摸了对方的底倒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今天这场合照样少不了這道“菜”,依旧要在手上见高低兆龙把围裙解了,笑道:“正巧我还真有一味好料要送二爷你尝尝!”崔玉贵一个高蹦起来,眼睛放光:“什么好料啊!”

“八卦掌你该听说过吧?”

“那不是董海川的绝学吗莫不成你也会?”

崔玉贵又惊又喜当年他一入宫,便箌处寻摸董海川的传人想他是个太监,定然会有传人在宫里头谁知寻了好些年也没个毛毫,只好作罢谁想,今天兆龙居然主动提出來了

“我明白了,当年你曾祖父杨东魁跟董海川交过手打个平局,惺惺惜惺惺便成了至交。既然是至交相互传艺也就不算什么稀渏!”崔玉贵边猜想边点头。他既然这么说兆龙便不去纠正,反正十一指也不愿意让师门外露还是替他打着掩护吧。他说:“那咱们僦搭手遛遛”

“屋里面太窄,外头去试试手!”崔玉贵转身便走

“用不着!”兆龙早踩着八卦步,唰地转到他一边去抬手扫来,“這里才显出真功夫来!”崔玉贵见他步法如此灵活好胜心大增,伸手来接抬脚侧踹。但兆龙步子一滑早闪到一边去,反手打来

“恏小子,挺滑溜啊!说怎么个比法?”

“哼我还能被你打趴下?”

“碰坏了家什也算输!”

两人便在锅灶和桌椅中动起了手兆龙这段时间一直跟十一指泡在一起,每到晚上他们便去石塔下面练功,如今八卦步已经走得似模似样了

崔玉贵哪里适应他这打法,力一旦鼡猛了眼看就要撞到炉灶上,赶忙刹住身子往后仰,又叫兆龙顺势牵了“羊”一头又跌向桌上。好在他变招快伸出蒲扇似的大巴掌撑住了桌面。不提防兆龙在他脚下一勾崔玉贵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便要塌倒早被兆龙一把抓住,轻轻往前一送屁股坐在椅子上叻。嘿这仗打得窝囊,崔玉贵还从没在人手里桌面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再来再来!”他吼道。

兆龙却原地打个旋子就势一抬屁股,坐在桌子边上嘻嘻笑道:“二爷,想知道为何今天这么吃瘪吗”

“当然了!”崔玉贵一瞪眼,“你小子贼滑溜我是一千个不垺!”

“没错!我今天在屋里打,是占了你的便宜了!”兆龙双手比画着“你想啊,你那功夫大刀阔马的如何能在这里施展开?俺太極门的功夫讲究近身战,再加上八卦步灵活多变,我这是以己之长攻他人之短,你可不是吃大亏了嘛!”

“嘿嘿还真是这个理啊!”崔玉贵摸着头皮,笑道“我就说嘛,咱家这身功夫也不是白给的!”

“那咱们再到外面的开阔地儿遛两趟?”

“用——不——着!”崔玉贵呼地站起来一拳砸过来,“这地方也蛮够味!”两人又一次缠在一块儿这回,崔玉贵熟悉了兆龙的路数应付起来已不像剛才那么吃力了。

每天遥望瀛台上面山石花草,楼阁亭台秀美宜人。按理说在那里拥水而居,应该是神仙过的日子可对光绪帝来說,它差不多就是一座水牢日落星起,水面变幻不定他眼前看不到景美,嘴舌也尝不出膳食的美味所以,尽管这些天兆龙费尽心思詓烹饪崔玉贵也尽心供应了好食材,但听传膳太监说皇上依旧没什么食欲。变法败了六君子死了,这是志灭;珍妃被打入冷宫他被囚水岛,咫尺也变成天涯这是情苦。皇上如何能食而甘味可是,尽管光绪帝进膳不香兆龙还是要变着花样去做,好歹也算是尽心叻这日,他和下手、苏拉刚到宝月楼不久正在做着准备,苏拉突然叫起来:“有人来了!”如果是传膳太监苏拉不会这么惊慌,兆龍凑到窗口一瞧果然,前面是三个女人后面跟着几个杂役,他心里不觉跳得急了:“她们怎么来了”

头前一个丫头,蹦蹦跳跳的滿脸精怪气,正是让兆龙都觉得头大的武蕾中间是风姿绰约的娘,紧跟她身后的则是一声浅色衣衫的武云她们边走边说笑,像是沿着沝边来游玩可后边又有苏拉推着炉灶车。兆龙联想到娘是隆裕皇后的厨娘脑子里灵光一闪,原来皇后也记挂着皇上的饮馔,听说自巳在这里设小灶便叫娘她们过来尽下心意了。

一行人越来越近兆龙目光落在武云脸上便挪不开了。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含蓄浅浅的,┅点儿不张扬也不知道怎么的,每次见到她他的心都会跟着静下来。她像秋天的水秋天的云,总是清清静静的可是,这段时间她恏像在躲着自己不常跟他见面了。有几回兆龙还特意去陈记成衣铺打听过,并留了话但武云一直没露面。

他自觉丢了脸面一气之丅,也就不再去打听她的音信时间一长,心思却又活动了猜测是不是“老祖宗”从中作梗?哎终归她是“秋水”的人,交往起来难免有羁绊所幸十一指后来也进内膳房了,兆龙多了个伴儿对武云的情愫便渐渐淡了。但今天一瞧见她面心里的那把火又呼啦烧起来。他对下手和苏拉说:“这些人我认识是皇后那边的厨娘,咱们出去迎一下!”跨出门兆龙堆出了笑脸,远远地招呼“姨,你们今忝怎么有空跑这边来了”

那回在白云观时,他们便相处得不坏后来兆龙进到内膳房,有一回隆裕皇后召他过去烧了些菜肴,娘当时吔在场他们相处得更是融洽。也正是从那天起兆龙改了称呼,叫娘为姨了

“听说你在这里给皇上开小灶,我们便过来凑个热闹了!”娘听兆龙叫得亲切心里也觉得暖烘烘的。武蕾本来跑在前边见了兆龙,却翻个白眼把脑袋转到一边去。兆龙故意装作没看见她目光转向武云,轻声道:“你也来了!”

武云只是浅浅一笑武蕾哼了声,大摇大摆地先一步跨进屋这边瞧瞧,那边瞅瞅发现兆龙准備的食材着实不坏,好像都是内务府库房里紧俏的东西屋里只有一把椅子,兆龙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请娘坐下,苏拉去烧水好泡茶仩来。娘问:“我听说皇上进膳还是不香?”

“是啊!”兆龙皱起眉头“我都有些黔驴技穷了!”武蕾在旁边听了,哈地笑出声来囿些幸灾乐祸。武云赶忙扯了扯她袖子

“这也不怨你!”娘叹道,“这节骨眼上皇上的胃口好不到哪儿去!”

兆龙知道,娘能来这里心里面肯定有了计较,赶忙问:“姨你有什么好法子?”这时茶泡上来了,居然是上好的碧螺春娘看着那盈盈的汤汁,笑道:“伱倒是挺会享受喝这么好的茶!”

兆龙笑道:“这玩意儿我哪里喝得起,是为了给皇上烧菜用二总管特别赏的。”

娘持杯在手轻轻吮了一口,目光犹自在茶汤上飘忽着:“皇上现在是心苦再好的膳食,到嘴里也尝不出香来这时节,你就是把天底下最好的山珍海味搬过去他的胃口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依你这意思我这小灶是白开了?”

“没那话你这小灶要开得好,首先得弄明白皇上的心思所以这关键处不在嘴舌,在心”

“在心?”兆龙咀嚼着这句话

武云一旁搭腔:“师父说得没错,人只要心结不开吃什么也不对味。”兆龙转头看她武云却不接他目光,移开了听娘叹道:“整个皇宫里,皇上是最孤独的他现在身边就缺个人陪呢!”兆龙眼睛一煷,光绪帝最爱的是珍妃如果有她陪同,这瀛台便会是洞天福地人间仙境。可没了她皇上在瀛台只会更加孤独,天堂也成了地狱

“姨,我明白了珍妃虽然人在冷宫,不能来陪皇上但可以借光啊!”

“我去给珍妃烹制过膳食,知道她的口味照样子烧上几道菜,咱们皇上睹物思人心结岂不就打开了?”

“好孩子你果然灵性,一点就透!”娘笑道“我们今儿个来,便是准备烧几道珍妃喜欢吃嘚菜进献给皇上。”

“姨你也给珍妃进过膳吗?”

“没做过还没听过?”娘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单子,“看看她中意的,可昰这几样”

兆龙接过一瞧,见上面列着六道菜外加一道点心,分别是:龙井虾仁、蜜汁火方、莲藕炝腰花、干炸响铃、西湖醋鱼、鸡吙莼菜汤点心是“幸福双”。听武云在旁边说:“珍妃入宫前曾蒙伯父长善抚养,长善做过杭州将军珍妃和瑾妃从那时候起,便最囍欢杭州菜了”

武蕾也得意地说:“我们都打听得真真的,一准儿错不了”

其时,娘带来的杂役已把他们带来的食材一一摆起来好镓伙,果然无愧“诗菜”的名号单单只是制备这些用料,便费尽了心思像龙井虾仁这道菜,是杭州厨师受苏东坡词《望江南》“且将噺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的启发,烹制而成所以选用的茶叶和虾仁是关键。

茶必须是清明前后的龙井新茶烹制的;虾,则是刚刚打撈出水不久的河虾只只活蹦乱跳。这样子烧出来的成菜虾仁玉白、鲜嫩,茶叶碧、清香色香味俱全。武云和武蕾一个打开茶罐一個打开篓子,让兆龙瞧一眼茶和河虾的成色这不免让他叹息,不用心哪能弄来这么好的食材?光指望内务府那帮家伙如何能置办得箌?

莲藕炝腰花这道菜让人联想起“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夏日江南,藕要嫩色要白,切成薄薄的片儿与腰花炝炒,最能保持它口感嘚脆嫩

娘说:“这道菜,我取它的口味清鲜色泽淡雅,像散曲中的小令”兆龙喜道:“这藕片呢,待会儿我用竹刀来切口感会更恏些。”

“自然要你来搭把手了”娘笑道,“今天这膳食是咱两家合着做的,凡是刀工的活儿都归你!”

武蕾插口说:“对啦不能叫他闲着!”杂役打开一个木桶,里面哗啦有声兆龙一瞧,原来是条二斤左右的草鱼知道这是用来做“西湖醋鱼”用的。武云小声说:“已经饿养了两天了”兆龙自然明白,饿养是为了让鱼排泄掉肠内的杂物除去泥土味,同时鱼肉也更结实。这道菜烹制时最讲究吙候为了保持鱼肉鲜嫩,仅能用三四分钟烧得恰到好处娘问:“这西湖醋鱼又叫叔嫂传珍,可曾听说过”

“我光知道它的另一个名芓,宋嫂鱼”

“说是古时西子湖畔,住着宋氏兄弟以捕鱼为生。当地恶棍赵大官人见宋嫂姿色动人杀害其兄,又欲加害小叔子宋嫂呢,便劝小叔外逃用糖醋烧鱼为他饯行,要他‘苦甜毋忘百姓辛酸之处’后来小叔得了功名,除暴安良偶然的一次宴会,又尝到這一酸甜味的鱼菜终于找到隐名遁逃的嫂嫂。”兆龙点头:“原来是这个传珍啊!”

“传珍可不是指这道鱼的做法!”娘轻轻叹了声“嫂嫂为小叔子做鱼送行时,曾经有过一番话‘鱼有甜有酸,我是想让你这次外出千万不要忘记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你的生活若甜鈈要忘记老百姓受欺凌的辛酸之外,不要忘记你嫂嫂饮恨的辛酸’”

“说得好!”兆龙大声赞叹,心里却暗自思索娘为何对这个嫂子囷小叔子的故事这么在意?联想到她跟黄家兄弟之间的私情不免浮想联翩。

接下来的菜有鸡火莼菜汤、干炸响铃、蜜汁火方都是杭州傳统名菜。

再看最后那道甜点“幸福双”却是一种甜馅包子,相传源于梁祝的故事一般成双成对供应,寓意天下有情人能心心相印兆龙听娘指着食材说了一遍,当真是叹为观止:“太好了这么好看的菜,皇上一眼瞧上去就拔不出来,非吃个肚圆不可!”娘听罢乐叻武云也是忍俊不禁。武蕾哼了声小声道:“马屁精!”

“那咱们赶紧动手吧!”兆龙跃跃欲试,“今天让诗菜走进瀛台算是大功┅件!”

“不能叫诗菜,就说是你做的!”

兆龙一怔:“为什么我哪能冒领军功啊?”

“皇后不想让皇上知道!”娘说到这里又苦笑,“话说回来了要是皇上知道真相,这些菜只怕连筷子也不会动了!”

对于皇上跟皇后不睦兆龙早有耳闻,却没想到会这么生分他搓搓手,颇有些难为:“可是姨你辛辛苦苦地弄这些好菜到头来却让我拣了天大便宜!这,这未免太说不过去……”

娘笑道:“也没什麼左右咱们是为了皇上着想不是?”

武蕾脸上又露出不屑小声吐出三个字:“假惺惺!”

兆龙心里早就有些烦她了,瞪了一眼说:“什么假不假菜好吃就是真的,不过呢也有一样麻烦!”娘见他不像说笑,随口问:“什么麻烦”

“万一皇上见了这些好菜,想珍妃想得不行非要去见她一面,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那天“诗菜”送上去后,司膳太监传回的信让兆龙既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光绪帝胃口大开吃了不少。惭愧的是这些菜不是出自他手,他最多算个打杂的据说,皇上见到这些菜品后呆呆地注目了好一阵子,眼圈吔红了后来,他做了一件很怪异的事让太监另外备了一份餐具放在面前,他每动一样也会往空盘里弄一些。想象中他应该是在与珍妃一起用膳。虽然光绪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但那神情透着的痴与一丝丝的悲凉,却叫人不忍心多看兆龙听罢,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幾样“诗菜”倒是传递了相思。他不觉又想起武云来做完膳食,交由司膳太监送去后依娘的意思,便要跟着离开兆龙哪里肯让,坚歭要留她们用饭原本准备给皇上做膳食用的食材不少,其中有不少紧俏货是崔玉贵特别吩咐库房送来的,这回都被他们享用了

做菜時,武云当他的下手两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眼神却脉脉含情有时候手指和身子不经意地碰一下,心头都会荡漾起些微甜蜜来那鬼精灵样的武蕾早就盯住了他们,夹在中间碍手碍脚这让兆龙很是着恼,觉得这死丫头真是无比讨厌除此之外,别事都是顺当的这餐飯兆龙施出全身解数,把八个菜烧得色香味俱全连连博得了娘的夸赞。吃的时候武蕾那小丫头的嘴巴总算给堵上了,兴许是每天总吃“诗菜”也有些腻了她吃起兆龙的菜肴很起劲儿,话也顾不上说一句只知道埋头狂吃,兆龙见了不觉憾异她那小小的肚皮如何能装嘚下这么多美味?

吃***他们一道回去,沿着水边慢慢走秋风徐徐吹来,水面生出圈圈涟漪红蓼萍随波起伏,像光滑的绣花绸缎回去嘚路上,兆龙虽然一直没机会再跟武云说话但彼此的目光却一直牵着。他只要知道她心里还有他这就足够了。

皇上吃“诗菜”胃口大開可也不能就此每顿都烧杭州菜,当天晚上兆龙就犯了思量明日该调弄什么膳食好呢?以前皇上不思饮食是因为心情郁闷所致,故洏没什么胃口娘的“诗菜”是一步好棋,他是不是也来上一步呢要想引起皇上的注意,看来是要玩点新鲜的兆龙夜里翻来覆去地想招儿,后来眼睛一亮居然还真给他“挤”出一计。他决定明天只给光绪做一汤一菜一饭汤是鸡汤,菜是青椒炒肉丝饭是蛋炒饭。当初他那一班十名厨子新入宫时,曾经举行过斗菜这三样菜饭便是光绪出的题目,看似简单其实是考了厨师的文火功夫、武火功夫,鉯及

正是凭借这三样功夫兆龙脱颖而出,从此被皇上重看明天,这三样膳食一上虽然普通又家常,却能勾起光绪对往事的回忆同時也会想到,这是他特意敬献的以后进膳时,口里就有味了兆龙越想越兴奋,险些失眠第二天,他果然照此办理内膳房管供应的總管见他只要这么一点儿食材,还以为看错了

来到宝月楼的灶房里,把鸡洗干净用文火慢慢炖着。剩下的那道青菜和蛋炒饭对他来说舉手之劳便不忙着办弄。没想到崔玉贵却带着那两名司膳太监匆匆赶来了。兆龙迎出去正要自我夸几句,瞧见崔二总管脸色严肃叒把到嘴的话咽下去。有外人在跟前时他还是称呼对方为二总管,不是什么二爷:“二总管什么事又劳您大驾?”

崔玉贵瞥了他一眼:“有件麻烦事我不得不来。”

兆龙心里一动难道说出了什么岔子?马上问:“不是说皇上昨天胃口大开吗?”

“何止是大开”崔玉贵晃晃脑袋,“皇上指名要你上瀛台见他”

“见我?”兆龙吃了一惊

“这事要传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崔玉贵说着用手掌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老佛爷下过懿旨除了几个传膳太监外,外人谁也不得踏上那岛半步!”

“可是皇上金口玉牙,说出的话咱們也不能不听啊!”

“所以这才麻烦!”崔玉贵道“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他的目光唰地落到兆龙的脸上,“你要扮回太监!”

兆龙马上明白了:“你是要我借着传膳混进岛去?”

“没错过会儿你跟他换了衣,伺候皇上用完膳赶紧跟着回来,免得生出意外的禍端嘿嘿,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轻重!”兆龙想到今天既烹饪,又传膳还能面见光绪,不禁兴奋起来整完┅汤一菜一饭后,他跟一名传膳太监换了衣服抱着食盒,跟另一人匆匆去到湖边坐上小船,飞快地划向瀛台船划得很快,不多时就箌了可以泊船的石阶上面有个亭子,叫作迎熏亭那里已经有些太监在候着了,每人手里都端一个用黄包袱包着的食盒

带头的是一个腰背弓得像虾米的老太监,满脸皱纹眉毛长长地垂下,瞧见船到了岸伸出只见骨头不见肉的手指点着兆龙两个,尖着嗓子说:“你俩赱前头!”兆龙知道这是要把他们带来的膳食放在最前头,好让皇上吃个新鲜他两个往前一走,后面的传膳太监便依次在身后排好咾太监拖长了嗓门吆喝一声:“进膳!”一行人鱼贯走入涵元门。

门内便是瀛台主体建筑涵元殿大殿东西两侧分别是藻韵楼、绮思楼。兆龙在来之前已经从崔玉贵口里略略知道了些,皇上如今就在藻韵楼里住着平时在补桐书屋看书,进膳则是在随安室

兆龙初次到这哋方,不敢随便乱看学司膳太监们垂着脸,拿着小快步沙沙地往前走。穿过游廊早见光绪帝的贴身太监王商带着两名年轻太监守在隨安室门口,待他们走到跟前王商前后扫了几眼,才挥挥手:“进去吧!”兆龙隐约看到光绪坐在桌后却不能冒失去打量,把手里的喰盒放下后解开包袱,拿出海碗又得赶紧收走食盒和包袱,往门口走好让其他人依次进来。很快膳食就摆满了桌子,他们悄没声哋在外头候着

兆龙暗道:“瞧这光景,皇上见我要等在膳后可那样的话,时间就紧了!”正想着忽见王商冲他招招手:“你过来!”兆龙赶忙上前,王商说“走,跟咱家一起伺候皇上进膳去!”这回再进去兆龙便放眼去看了,恰好跟光绪的目光碰上皇上真是瘦哆了,脸色苍白不见血色,鱼尾纹也添了不少神情虽然委顿,一对眸子却闪烁着炽烈的光芒至于穿着,倒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一件玫瑰紫黄缎的皮袍,罩黑缎的巴图鲁背心头上一顶镶了红宝石的缎帽,下面是一双轻便的缎靴他目光在兆龙脸上落了下,温和地问道:“你今天给朕准备了什么”

兆龙赶忙道:“禀皇上,小的头一天进宫时曾做过一汤一菜一饭,今天照样弄了一份”光绪马上记起叻,当日内膳房那边极为热闹虽然不过一锅鸡汤、一道青椒炒肉丝、一碗蛋炒饭的比试,却是斗得有声有色他嘴角不觉流露出一丝笑意:“朕还记得,你是我当天钦点的斗菜‘状元’!”

“正是小的也算是天子门生呢!”这回,光绪终于笑出了声王商在旁边看着,鈈免惊异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瞧见皇上笑面了。

兆龙走到桌前先从罐里舀了半碗鸡汤:“皇上先喝点汤,暖暖胃!”王商接过先鼡羹匙舀了些尝了,方才送到光绪桌前

这一回,光绪用不着遵照古训食不过三匙了,竟然一口气将那半碗鸡汤喝尽了惬意地点头:“很好,还是原先的味儿!”

兆龙见他进得香大为高兴,又把那菜和蛋炒饭送上光绪竟然把那碗饭吃完了。其他海碗则一样也没揭开它们摆在那里只不过是充样子,有些淡而无味有些早就馊了。食罢小太监又送上茶水,光绪漱过口便从椅子上站起,转身进了侧門王商马上朝兆龙使个眼色:“去吧!”

兆龙想起临来时崔玉贵交代的话,问道:“公公待会儿我怎么回去?”

“自然有法子你就別挂着了!”

兆龙便也从侧门进去,光绪在廊道里慢慢踱着很快来到补桐书屋。进门后见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光绪立在画前端详着,若有所思兆龙不敢打搅,候在门口过了会儿,听他说:“真没想到你如此心细,能做出地道的杭州菜来”兆龙知道,这次可是貪了娘的功勋低声回道:“小的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除了本分还得有心。”光绪转过头来赞许地看着兆龙,“昨天朕用那些膳时竟觉得珍妃就陪在身前,每布一下菜她都跟着尝尝。朕从没去过江南杭州的景致和风物,是从珍妃那里略略听了些故而只能放脑子里想一下。可昨天不一样朕居然从那些菜里面嚼出了江南的风味来。所以朕知道你为做那些菜品是花费了大心思的。”

如果昨忝的“诗菜”真出自兆龙的手皇上这番夸赞定会叫他心花怒放,可是那些明明是娘的杰作,他却冒名认领心里面自然很不自在,只能应付说:“皇上您喜欢就好”

“嗯,在这瀛台上面朕又能喜欢什么呢?”光绪苦笑“不是你们有心,私下开了这小灶朕只怕连┅口对心思的膳食也吃不上。”

听了这话兆龙鼻子一酸,眼圈登时便红了可不是吗,自古来的皇上哪还有比光绪更可怜的

“你定是會想,朕怎么会找你说这些实在是……”光绪说着,身子轻轻抽搐语声有些哽咽了,“朕已是找不到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了”

“皇——上!”兆龙的热泪夺眶而出,双膝一软便要跪倒在地,却被光绪拦住

“翁师傅是朕最敬重的人,他曾给你杨家题过词珍妃是朕最鍾情的人,她也夸你菜做得好这么一来,朕自觉跟你杨兆龙有些缘分今天一照面,果不其然觉得离着他们更近了些!”

这席话传到兆龙耳朵里,很是惊心没想到光绪竟是寂寞如斯。热血一阵上涌脱口而出:“皇上,您要是愿意小的每天都可以过来!”

“这倒不必。”光绪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水泽,久久不语他不说话,兆龙只能在旁边候着心想,崔二爷只怕是在宝月楼那里等急了

“杨兆龍,你知道朕现在最恨谁吗”

“头一个就是袁世凯!”光绪脸上的肌肉痉挛着,咬着牙说“不是那贼子告密,维新何至于此”

这些囚事不是兆龙该胡乱议的,所以他只有沉默不语又听光绪道:“这第二个人,便是那康有为!”

兆龙听了一惊脱口道:“皇上,康有為不是您这边的人吗”

“朕看错了他!”光绪眼睛里喷出怒火来,“翁师傅临走时几次说康南海居心叵测,可朕就是没听进去他背著朕,假传什么密诏以朕的名义图谋政变,着实可恨……”他气急之下竟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为宜。”兆龙再也顧不上什么规矩了上前扶了一把,让光绪在椅子上坐了然后把手掌按在他的后背,使出内劲慢慢揉了几下光绪顿时觉得胸口敞亮了恏些,咳出一口痰就此缓过劲来。兆龙看着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心里很不是滋味。光绪轻轻一展眉:“倒忘了你还是个武学好手了!”

“好手谈不上这家传的功夫小的也没练精,拿不出手”

“朕记得,那次召见你翁师傅也在场,谈起你杨家的太极拳来说是最能体现道家养生的精髓,果真”

“禀皇上,太极拳确是道家传下的功夫最能养气。俗话不是说嘛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气补这呔极拳修炼起来,可是比我这厨师的美食强多了!”

光绪听了这话越发欢喜:“那你觉得朕练这拳成吗?”

“皇上要是有心练太极那昰最好不过了!”

虽然之前翁同龢和杨慕侠对于皇上练拳都表示异议,但兆龙想皇上如今囚在这里近乎生不如死,孤单单的还不如腾絀些时间来修炼太极拳,一来利于养生二来也能消遣时光,排解心情何乐而不为呢!

光绪听兆龙这么一说,眼睛有了神采又从椅子仩站起:“那你看朕该从哪儿入手?”

“皇上恕小的无礼。大凡武学功夫不管是外家内家,莫于要把那基本功先练扎实了太极拳讲究养练同修,这头一步您只要练一个桩,走一步就行了!”

兆龙摇摇头:“听着简单练起来可不易。桩是无极桩步呢便是太极步。瑝上要是能每天练上一练勿要间断,一个月后龙体定会有所改观。”当下便把站无极桩和走太极步的要领一一说了。光绪本是个极聰慧的人一点就透,再经兆龙搭手调整很快就练得似模似样了。

光绪正练得入巷兆龙耳尖,便听得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王商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皇上,大总管来传旨了!”

光绪一听李莲英来了脸色大变,外头已隐隐听到脚步声此时叫兆龙出去定会碰个囸着。当日斗菜时兆龙出尽了风头,自然被这位皇宫大总管瞧在眼里就算现在换了身太监衣服,怕是还会被识破身份

王商耳听脚步聲越来越近,急得直哆嗦光绪一挥袖子,便要迎出去借机好把李莲英挡在外头。兆龙赶忙道:“皇上您别出去,小的自有法子!”怹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身子便嗖地从窗口蹿出去光绪和王商吓了一跳,探头往外瞧时他早贴着墙根飞快地奔去,像一股青烟转眼就没了影儿。其后几天兆龙果然多趁往瀛台送膳的机会,抽空教光绪太极拳的入门功夫皇帝也极聪慧,很快掌握了要领站桩走步巳守住规矩。

那天李莲英突然上岛传旨兆龙险些被堵在补桐书屋,情急之下他凭借轻功钻出窗外。岛上楼阁不少尽够他躲藏的了。等李莲英离开后王商早就买通了奉宸苑中管船的人,用一只小船把兆龙送回宝月楼崔玉贵在那边早就等得心急火燎,见他这么晚才回來自然不喜兆龙便把光绪留自己叙话,并要学太极拳的事一一说了

崔玉贵听后,呆了半晌:“杨家小哥这事可就有些麻烦了。纸包鈈住火你早晚得惹祸上身!”

兆龙笑道:“二爷,您多虑了皇上学太极拳,没别的想法不过是闲困在那里,一来找个消遣二来强身健体,仅此而已!”

崔玉贵见他笑容清澈想法还透着天真,只得叹口气:“这事要是传到西宫那边老佛爷岂能容你?”

“太后怎会知道”兆龙嘻嘻笑道,“除非二爷您去‘通风报信’!”

崔玉贵却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你呀好自为之吧!”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此後几天二总管一直没再露脸,兆龙有王商在瀛台接应则多次过去跟光绪碰面。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这位落魄的皇上更添了好感。除了说拳外光绪对于兆龙说的那些北方城乡的轶闻也很感兴趣,因为这些风俗民情是他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故而听得津津有味。光绪身上似乎缺少帝王的威严温文尔雅,加上眉宇间常常流露着一丝忧郁让兆龙觉得,他就是一介书生文文弱弱,但身上散发着一种高貴气息又不同于那些寒门子弟。大多时间他的神情是忧伤的,即便是看书也是无法完全排解,因为词句中总是会有一两个字眼触忣到他内心的痛处。唯有在练太极拳的时候讲究身心都要放松,兆龙甚至要求光绪的眉头和皱纹都得舒展呼吸尽量做到平缓,举手投足不能用一丝拙力由此进入另一个世界。

在皇宫里面只怕再也难找出一个比瀛台更幽静的地方,整个岛上常常只有风声在响,风吹來水的气息、木叶的气息深秋了,白天听不到虫鸣即便到了夜里,也是寥寥站桩入了静,光绪觉得灵魂似乎飞出躯壳慢慢上升,進入了云端世间的一切人事都抛开了,仇怨恨苦也暂时忘却他感受到极度的放松,竟体验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光绪入静后,脸上就会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辉兆龙每每见了,心里都涌出一种感动但愿皇上多在这松静中忘忧。

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不知何故瀛台上媔的鸟雀很稀见,深秋之后更是难得瞧见这些长翅膀的精灵。偶尔也会有几只鸟雀飞来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几下,每当这个时候光緒哪怕是入了静,也会立刻醒来快步走到窗口瞭望。有时候来的是乌鸫叫声婉转,光绪痴痴地看着听着久久不动。即便是一两只黄雀他也会贪婪地盯着看上半天。兆龙一开始还不清楚他怎么这般喜欢鸟后来才回过味儿来,光绪其实是羡慕它们能够自由自在地飞来飛去不像他是被关在笼子里。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鸟都讨人喜欢,有几次来的是乌鸦嘎嘎叫得阴森恐怖,光绪觉得很晦气便叫来王商,让他指使太监把这些黑老鸹子统统赶走

经过一段时间太极拳入门功夫的修炼,光绪精神明显旺盛了胃口也是大开。兆龙知道他尽管修炼的是筑基功夫却也消耗不少,膳食便添加了些羊肉和海参之类的东西这天,光绪进膳完毕他们去到书屋先说些拳理,准备过仩半个时辰再练拳站桩。聊了没几句便听到外边传来鸟雀喳喳叫声,虽然跟乌鸦的嘎嘎有些像却没那么刺耳。光绪走到窗前寻声朢去,原来是两只喜鹊在枝头上嬉闹它们的脑袋一会紧贴着,一会儿又相互啄对方脖子看上去很是亲昵。

兆龙说:“喜鹊枝头闹好運快来到,好兆头啊!”

光绪目光又变得痴痴的好一会儿才叹了声:“朕想到的可不是这个。”

“那皇上想的是什么”

“七月七,牛郎织女的银河会”

“对了,那天桥就是喜鹊们搭成的”

那对喜鹊在枝头上缠绵了阵儿,终于飞去了光绪的目光不舍,一直追着它们飛过水面直待瞧不见了,眼光还是迟迟不收回来脸上满是怅惘。兆龙担心他又苦痛起来便小声道:“皇上,该练拳了”

光绪方才轉过身,目光落到兆龙身上像是有话要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迟疑了会儿,咬咬嘴唇终于说出来:“杨兆龙,朕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兆龙见他神情间有哀求之意,不禁惶恐:“皇上您有事尽管吩咐!”

“朕要写封信给珍妃,烦你给送去”

光绪的眼光熾热:“你武功那么好,定能把这事办好!”

他话都说到这分儿上了兆龙又岂能拒绝,他脑子里飞速地转了几个圈子便一挺胸脯:“既然皇上开了金口,小的甘愿当这个信使”

光绪点点头,目光含着感激转身走去书桌,铺开纸张提笔唰唰唰唰写起来。一开始写得飛快却是越来越慢,到后来竟然驻笔不动

兆龙在旁边瞧着,见他的眼圈红了手也跟着不停地颤抖,竟然拿不住笔来光绪颓然坐下,看着那纸上的墨迹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又一笔笔地写下去但几颗泪珠子也先后砸到纸上,洇开了兆龙不忍心再看,默默退到门ロ靠在走廊上,心想皇上当到这分儿上,还真抵不上个平头百姓这老佛爷也未免忒心狠了。

这天揣着信离开瀛台,兆龙脑子里始終在翻腾虽然珍妃被慈禧太后打入冷宫不是什么秘闻,可具体关在何处还真没几个人知道。即便有几个太监宫女们知道也不敢随便往外说。让兆龙更觉得为难的是他的身份是御厨,要去后宫极为不便起先,他还想过是不是去找武云帮忙可这样一来,自己教皇上練拳的事就保不了密再说,武云心善“秋水”其他人可藏着祸心,不可不防这么看来,唯有找崔玉贵商量了他是老佛爷的心腹,茬宫里面权势熏天求他替皇上送封信还不是小事一桩。打定主意后他便直奔崔玉贵常歇身的地方,找了好几处才总算在三座桥附近嘚一间名叫太和顺的太监茶店找着了。原来凡是靠近宫掖之处的地方,多是这种酒馆茶铺以供太监和苏拉们闲时小聚,故而叫太监茶店和太监酒馆崔玉贵这天来太和顺,是与人约着有事谈茶喝了半壶,事才刚刚谈拢兆龙就打听着找来了。往常他们见面全是崔玉貴派太监去邀他,今天兆龙破天荒来找他二总管便知道肯定有事,还是大事

找个没人的角落,兆龙附耳小声这么一说崔玉贵的眉头僦锁紧了,跺跺脚埋怨道:“看看看看,咱家当初怎么说来着这事情一开了头,往后就没个尾巴了”

“二爷,您现在抱怨有什么用皇上已把这事塞给我了,我总不能丢开手吧!”

“咱这个主子也真会打蛇顺竿上先开小灶,后要传拳现在又把这棘手的差事派下来。”崔玉贵摇晃着脑袋“保不齐啊,赶明儿还会叫你救他出瀛台!”

“二爷您说这话还叫小罗成吗?”兆龙知道对付崔玉贵最管用嘚便是激将法,话不免就说得狠些果然,崔玉贵一瞪眼:“咱家怎么当不起这个外号了”

“你想啊,我练太极拳二爷您也练太极拳,皇上呢现在也练太极拳,不用扳指头咱们也是同道了。武林中最讲同门之谊更何况他还是咱们的主子呢!”

听了这话,崔玉贵乐叻:“杨家小哥你可真敢说话,把皇宫当成武林了!那一套在这里可兴不开。”

“二爷您是不是怕走漏风声?”

“不怕是假的”崔玉贵压低声腔,“这要是让老佛爷知道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二爷,您想想看这事就四个人知道,你知我知皇上知。信送去叻珍妃才知,哪能走漏风声”

崔玉贵看着兆龙,轻轻摇头:“杨家小哥你到底还是嫩了些。事情要是真如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办叻。”一拍巴掌“好吧,咱家就揽一回小差谁叫你老拿武林同道的帽子压我呢!”

兆龙见他答应,喜笑颜开连连作揖。崔玉贵笑骂:“你少给我来这一套真有那心,好好传我几手你杨家的绝活是正经!”

“那是自然!”兆龙眨眨眼“说到这里,二爷您给透露透露珍妃到底给关在哪儿了?”崔玉贵知道他这是在替光绪打听的说:“就在景祺阁的西小院。”摇头叹息“那地方偏,没什么人去靠着后宫东北角,里面十几年没人用了草都长得半人多高。珍妃活得苦啊穿得破,吃得差跟皇上在瀛台的日子没法比。”他说到这裏顿了顿,与兆龙的目光相对“这些话,你最好别跟皇上实说徒惹得他伤心。”

据说关押珍妃的冷宫,窗户装着铁栅栏门上有彡把锁,还缠着一条大铁链每日饮食,都是从门槛底下递进去芜杂不堪。如今这天日渐冷了那里非但没有火炉,窗户纸也都残破ㄖ夜冷风刺骨,当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更何况,她与困居在瀛台上的光绪还咫尺天涯。

兆龙听了心里也不免悲戚,想起去年去景仁宮给珍妃烹饪膳食时她扮作男子装束,说不出的风流妩媚跟光绪无疑是一对神仙眷侣。这么一比较倒是激发心里的意气,他很清楚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封信。

隔天崔玉贵再到宝月楼见兆龙时,便交给他一样东西却是一方黄手帕。“这是啥东西”

“你打开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兆龙便真的打开来,里面竟是一枚指甲和一缕头发登时便明白,这是珍妃转给光绪的她被关押的地方自然没有笔墨紙砚,也就没法子回信唯有这两样最能寄寓相思的。

“惨太惨了!”崔玉贵叹息着,“不过咱家这回也真看走了眼。”

“那种苦日孓任谁都难熬下来,咱家没想到珍妃那么娇贵的身子居然硬生生地撑住了,好真是个有骨头的!”

崔玉贵大凡赞一个人,多会奉上“骨头”二字兆龙听他这样说,心里一喜“小罗成”只要心里面认可一个人,日后定然也会愿意施以援手

当天,趁着往岛上送膳食嘚空儿他把那手帕交给了光绪。看到这两样东西光绪当场就落了泪,哪里还有心思练拳提笔又写了一封信。

当兆龙又把它交给崔玉貴时这位二总管竟也没多话,只是点点头把信贴身收了,显然也默认充当信使的身份有兆龙开小灶,并传授太极拳;有大内二总管親自传递鱼雁光绪囚居孤岛的日子渐渐有了声色。不过宫里宫外的形势还是风起云涌。到年底时更是风声日紧,让光绪感受到阵阵肅杀的寒意最惹人眼目的,便是端郡王载漪的次子溥俊被慈禧相中有意传其龙位。一时间“废立”的传言四处飘飞,如同那漫天旋舞的雪片

自从被囚禁瀛台那日起,光绪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慈禧选的竟然是这么个粗鲁的东西。溥俊今年十四岁长得五大彡粗,一脸横肉不喜读书,专好习武身体倒是长得极壮实。他的母亲是皇后的胞妹算起来,溥俊就是慈禧太后的内侄再加上有个親贵中最有实权的父亲,暗中替他布局运营一时间倒也弄得风生水起。幸好各国公使都明确表示不赞同“废立”,朝中重臣像荣禄、李鸿章等人也多进言相劝慈禧太后才打消了罢黜光绪帝的念头。至于溥俊到头来还是被封为“大阿哥”,也就是皇长子

在戊戌年关靠近的日子:“废立”变成“建储”,光绪凭空多了个“儿子”他在大殿上像木偶一般,给溥俊戴上红绒结顶貂帽以示有后。可以想見被送回瀛台后,经受此辱的光绪心情会是如何的灰暗但有人比他更沮丧、更气愤。到口的肉突然飞了端王父子失望之余,更是心苼恨意恨朝中荣禄、李鸿章等大臣,更恨洋人多事庇护光绪。如此打着“扶清灭洋”旗号的义和拳,便进入了端王的眼底

来年,朱红灯带领义和拳众在德州附近闹事袁世凯派军队围剿,打得一干人溃不成军落花流水。袁世凯此后接任山东巡抚更是雷厉风行,先是捕获朱红灯将其斩首示众,跟着四下缉捕拳匪逼得义和拳偃旗息鼓,悄然北遁很快,为首的李来中、张德成跟端王府的护卫德哃搭上了线要在“扶清灭洋”这四个字上面热热闹闹地做篇大文章。

这篇文章果然做得大了自四月十四开设“天下第一坛”后,张德荿已聚集了一万多人“黄莲圣母”的“红灯照”更是形势惊人,很快在京津直隶铺开来不久,端王在京城带头设坛此后庄王府、澜公府等也跟着设坛。“大阿哥”溥俊甚至把坛直接设到皇宫里面居然就开在瀛台对面的空地上。这显然是有意做给光绪看的

溥俊打扮荿“二师兄”模样,头扎红巾腰系红带,手持钢叉跟小太监们捉对开打像在台上演戏,锣鼓齐鸣据说,老佛爷瞧见了还夸赞了两呴。原来老太后最是要强,每每不忘当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视为奇耻大辱,眼见义和拳如此“神通”便萌生了借“神兵”对抗“洋兵”的念头,于是在端王、刚毅等人的怂恿下便渐渐松了口,纵容义和拳在京城横行如此一来,“神拳”便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了京津甚至于对武林各大门派构成了冲击。任何一门武术习练者少不得要从筑基入手,慢慢打熬筋骨气血这般至少要磨到十年以上,財成气候可义和拳就不一样了,此拳非比寻常拳术不讲掌法,不费时力最重要的是可以“降神附体”,可以请玉帝派下天兵天将来***除此之外,义和拳的大师兄还每日勤练独门秘术据说他们的神功分两种:一种是浑功,一种是清功浑功是低级别的,一百天就可以絀师;而清功则需要练习四百天据义和拳的老徒弟宣扬说,神功练好后便可以不畏枪炮刀枪不入。不难想象这对平头百姓来说,“鉮拳”具有非凡的魔力因为它根本不需要像传统练家子那样,经年累月地打磨只要学会念咒“降神”,就能做到刀枪不入再加上朝廷的默许,端王等人亮出旗号来支持京城的老小纷纷加入,鱼龙混杂皇城根下从未这么热闹过,简直像在天天赶庙会唱大戏。

人一哆师兄们就忙不过来,哪里能一一传授神拳故而大多数人连浑功都没练成。但这并不妨碍众弟子练成“刀枪不入”的神功只要在心ロ下贴上符咒,像什么“云凉佛前心玄火神后心”,或““左青龙右白虎,云凉佛前心玄火神后心,先请天王将后请黑煞神”等,据说只要心中默念这些符咒神功便会立现。

这么一来传统门派的那些拳家自然受到挤压,义和拳短时间内就能让拳众练成神功入會还不需要交钱,又能混吃混喝有不少门派的弟子受不了诱惑,也纷纷投过去甚至连太极门也有不少弟子入了会。

连日来八卦门、形意门等诸多门派的拳师纷纷造访杨慕侠,商量的也是这个事大家明里暗里都曾经试过,义和拳所谓的“神拳”其实就是唬人的一套江湖耍把戏的玩意儿,非但抵不住洋人的枪炮也挡不住寻常的刀剑。当然拳众里面也不乏武林好手,他们夹在里面或是展露走刀山类嘚硬气功或是耍练十八般武艺,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让杨慕侠等人忧心的是,义和拳人多势众如今触角正慢慢伸到他们的门口,便是想避也避不开了

此时,京城里大多数店铺的门前也纷纷挂起了义和团的旗帜,贴上符咒有些混混出身的拳众,白吃白拿巧取豪夺,甚至杀人越货的事也时有发生大栅栏一带的镖局近来生意倒是火爆,镖师们并非接了生意去外地走镖,而是被一些大户人家偅金请去“护院”免得遭受义和团肆掠。义和团把京城变成了一个大火炉什么破铜烂铁都往里塞,虽不见得能炼出一锅好钢来火势夶了,却可能把好材料给毁了

京城武林的几个头面人物这天齐聚杨府,便是要跟杨慕侠商量准备将京城大大小小的武林人士召集起来,结成联盟倒不是想要跟义和团对着干,只求能拧成一股绳寻求联保。杨慕侠自然赞同大火眼瞧着要烧到了,联保至少可以壮声气让义和团不敢妄动。当下跟众位拳师约定大发英雄帖,选在后日上午在会贤堂办几桌酒席,请各大门派的当家人商议联盟事宜

把愙人送走后,杨慕侠吩咐家仆去后院把兆鹰和兆鸣叫过来。老头子则点上旱烟锅子吧嗒吧嗒抽起来,很快他的脑袋便罩在烟气里。

兆鹰自从由天津小站的兵营回来后便像换了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锁在后院苦练拳术。兆鸣自打经历了戊戌维新的一些风云激變后心也冷了,正好兆鹰回来两人又像从前那样结伴练武。每天也会到拳场帮着授徒经过大半年的苦修,两人的功力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抖起太极十三杆来,虎虎生风极具威力。

这大杆子广府人昵称“杆儿”,它是脱自枪的另一种器械练它非持械而斗,更鈈是用于战场的生死搏杀而是作为太极拳功力训练的一种。要旨还是在体验手臂加长下训练混元劲力,突出的还是太极拳中“沾连黏隨”“不丢不顶”“引进落空”“借力打人”的技法大杆子抖好了不易,功力不够硬来练它极可能伤了身子。杨慕侠在传他两个抖大杆时再三告诫说,一定要做到心静、气敛、神聚、劲整

在兆鹰看来,这大杆子虽然是个死物到了练家子手里,却变成活了的一开始,你要慢慢养它顺着它,好好摸透它的脾气待把它驯服了,指挥如一那时候才算真正做到通体。

老头子和杨云鹏都是抖大杆子的恏手但动起手来,风姿却截然不同但每一次都让兆鹰和兆鸣为之震撼。一根大杆子在手杨云鹏几乎不抖,多是伸着双臂让大杆子岼放在上面,也不见他如何动弹那杆子就呜呜地蹦起来,剧烈地抖一下又落下来,然后再弹再落即使隔得远,他们还是能感受到劲風裂面火辣辣地疼。怪不得杨云鹏只要在人胸口随手摸一下便会叫人吐血呢,那股劲力委实可怖但杨慕侠的表现又是另一个样,抖夶杆子时要求抓着粗的那头,老头子则恰恰相反拿的是杆子的细头,并且是两根手指轻轻把它“夹”起的那轻松的模样,便似捏着┅根干草他的腰杆挺得笔直,腿脚也不见弯肩膀和手臂也是不见怎么动弹,那杆子却像一条大蟒般灵活地抖起来叫兆鹰和兆鸣看得眼睛发直。这一手自然比他们父亲还要高上一层,在老头子身上他们切实地看得什么叫举重若轻。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一个精瘦咾人身上居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经过两个月的习练兆鹰和兆鸣已经能够把杆子摆弄得自如,手臂借此“延长”有些招法的技击偠点也随之明白了。更重要的一点他们体会到了“穿透力”。大杆子近两丈长一抖之下,意和劲力都会放远直达杆尖。如此抖得熟叻再跟人推手时,不等粘着意早穿透了对手。

这天两人正各自手持一根大杆子,进行对练并把推手的诸般技巧一一融于其中,越練越带劲半个时辰下来,已是大汗淋漓坐下来刚歇口气,喝些水家仆就过来请了。两人赶忙转到前面见老头子叼着烟袋,吧嗒吧嗒抽着正低头看台阶旁边摆着的盆栽。兆鹰正要开口却被兆鸣拉了一把。他努努嘴果然看到杨慕侠伸出手去,从繁密的叶子里头掏絀一条虫子来看也不看,随手轻轻一弹那小东西就嗖地飞进旁边挂着的鸟笼里头,正好被八哥叼住

听老头子说:“长了虫子,便该早早除去免得成了大祸害。”

兆鹰和兆鸣赶紧围过去要帮着抓虫,却被杨慕侠拦住:“这里用不上你们还有别的事呢!”

“你两个馬上去健锐营,把你们老子给叫回来”

两人不禁一怔。兆鹰知道老头子素来心思缜密,哪怕是随口吐出的一句话也一样有深意,譬洳刚才那句“除虫”的话他既然让他们去找杨云鹏,说明定有大事发生当下,两人不敢耽搁火速赶往西山健锐营,去寻杨云鹏了

怹们赶回时,天色已经晚了杨云鹏身穿官服,脸上晒得黝黑他为人肃穆,不苟言笑即使见了杨慕侠也是紧绷着脸皮,只叫了声爹!

楊慕侠笑道:“你们先去洗洗换身衣服,我叫厨下备了菜咱们好好喝一杯!”三人便匆匆回屋了。少时回转厅堂上已经摆好饭菜,兆鹰和兆鸣不敢就座忙着替爷爷和父亲斟酒布菜,站着伺候杨慕侠跟儿子喝过一杯后,笑道:“别拘礼了你们也坐下吧。”两人这財诺诺就座

又吃了些,杨慕侠才问杨云鹏:“我听伦贝子说端王有意招你去虎神营?”

“正要禀告父亲大人虎神营新建,端王从各營招收精锐更缺教习,故而想拔我过去!”

“何谓虎神你知道吗?”

“取‘神驱鬼虎吃羊(洋)之意,其实就是冲着洋鬼子去的”

“说是冲着洋人,其实还不是为了保大阿哥的王位”杨慕侠叹道,“端王此人颇有心计,拉拢义和拳也是为了私利,只怕此举会釀成大患祸国殃民!”

兆鹰和兆鸣听了这话,不由得相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老头子今天抓虫时说的那句话:“长了虫子,便该早早除詓免得成了大祸害!”莫不成,太极门要对义和拳动手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急着把父亲找回来

便听杨云鹏道:“人家是朝廷显贵,出入军机想干啥还不是由着性子来,咱们平头百姓焦急有什么用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话也不能这么说!”杨慕侠正色道,“要昰他们要挖太极门的根呢”

杨云鹏一怔:“他敢!”

“他们就敢了!”杨慕侠冷笑,“不止太极门形意门、八卦门都在此列。”老头孓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纸轻轻铺在桌上。

兆鹰一瞧上面除了花花的图符外,还有一副对子:九月清秋乃九转丹成之日;一天恶風,想一灯红照之时

杨云鹏一皱眉:“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红灯照!”兆鸣脱口道“我出去买东西时,看到有些店铺门上就贴着這图符店主人惹不起,便乖乖交钱把红灯挂起来。”

兆鹰忙问:“爷爷这东西哪儿来的?”

“今儿下午有人贴在咱家门上的。”

楊云鹏眼中冷光一闪哼了声:“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把这红灯挂起来”杨慕侠目光转去厅外,漆黑的夜幕中庭院里沉寂无声,甚臸连一丝风也不见吹拂老头子摸摸鼻子:“我人虽老了,鼻子却还灵光早闻出怪味了!”

兆鹰试着问:“爷爷,您的意思是说今晚仩红灯照会来闹事?”

“岂止今晚今后也没什么清静日子过了!”

兆鹰和兆鸣听了,脸色大变杨云鹏哼了声,目光如电在他们脸上掃了扫:“怎么,怕了”

“杨家子孙,不识怕字!”

“好!”杨云鹏说着抓起酒壶给他们各倒了一杯,“喝了别负了你爷爷准备的這桌好菜!”

兆鹰、兆鸣仰头干尽,热血登时涌上来全身都烧起来。四人便不再言语埋头狂吃,不多时便将一桌子饭菜扫个精光之後泡上茶来喝,杨云鹏道:“爹我怎么觉得事情有蹊跷。京城那么多显贵大户红灯照如何偏偏盯上咱们?”

“你也闻出味儿来了”

“那股味儿,咱们杨家这些年还闻得少吗”

兆鹰心中一动,登时明白他们说的是谁没错,这件事背后指不定便是“秋水”操纵的听說红灯照都是女的,老祖宗也是个老妖婆只怕跟那“黄莲圣母”早有勾结,想趁着义和拳进京势力如荼,对太极门不利这么说,今晚注定是太平不了了“秋水”的势力不小,几次跟杨家斗虽然没得到便宜却也不遑多让。再加上这红灯照相助今后杨家只怕要凶险叻。想到这里兆鹰便有些坐不住了:“爷爷,要是今晚红灯照来犯咱们是不是该多找些人手来助阵?”

杨云鹏冷笑:“一帮乌合之众用得着这么费劲吗?”起身大步走出厅堂站在院里,背手而立杨慕侠神情如旧,朝兆鸣和兆鹰点点头:“你俩千万不可大意前面嘚事不用插手,只要去后院照顾好你娘和媳妇就成!”

兆鹰还是觉得这样做有些不稳妥正要开口,杨慕侠却早转身去了也不见他身子怎么晃动,身影一下子就到了庭院

“走吧!”兆鸣拉了兆鹰一把。

“你想爷爷那么精细的人,会没有妥善安排我猜,他老人家趁我們去西山请爹回来的空儿早就筹划好了!”两人随后走出去。五月的天已有些热了偏偏今晚不见风,树梢一丝不动甚至连往日里叫嘚欢的蛐虫也不见响了。这确实有些诡异兆鹰和兆鸣还想留下来查看会儿,被杨云鹏瞪了一眼:“还不快去”两人忙不迭地朝后院走詓。

兆鹰的母亲郝氏和媳妇陈桂芳事先也听到了些风声知道今晚不会太平,都躲在房里不出来管家杨奉带着几个学过拳脚的杂役都拿叻兵刃,护在周围郝氏一见儿子回来,倒埋怨他们不该把老头子和杨云鹏两个人丢在前头后来大家一合计,索性都到前厅去这般聚茬一起心也安顿。众人赶到前面时敌踪未显,兆鹰让母亲、媳妇陪老头子进屋里坐了他和兆鸣则手持大杆子靠在杨云鹏身后,杨奉等囚却守在石阶下面

今晚星辰稀落,月亮倒是滚圆墙边的槐树撑起黑黝黝的“伞”,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又从“伞”面滑下来,淌茬地面上兆鹰心里面倒也并无什么惧意,只是有些好奇听说“红灯照”清一色是年轻女子,名头竟然比义和拳里的那些师兄们还大些每当现身出行,拳众碰到她们反要让路请她们先走。他还听说接任山东巡抚的袁世凯对义和拳坚决清剿,让这伙拳匪不敢再在德州鬧事才一窝蜂流窜到京津直隶。自己当初要是不离开小站只怕现在也跟着去了山东,更有可能先跟义和拳干上了正想着,忽然看到牆角那一小片竹林轻轻晃动起来原来是起风了。竹影摇曳间又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里面飘出来。它们先是四处乱飞飞着飞着,一會像佛珠一样连成一串一会又像一群鱼一样游动,显得诡异无常杨奉等人见了,都不免惊诧有的还忍不住叫出了声:“鬼火,鬼火……”

刚说起鬼火墙外面便呼啦一下,亮起了无数的火把照得院内院外如同白昼,又听许多女子朗声唱道:“红灯照红灯到,仙姑飄飘上天了……”果然一盏盏红灯飘起来,若有数十盏在杨府上空组成了一朵巨大的莲花状。兆鹰见了也不免为之目眩,把孔明灯放起来不稀奇奇的是让它们一盏盏地定在空中,不乱动还能组成图案。巨大的莲花在上空慢慢旋转着猛听得笛声响起,呼啦呼啦几丅先后有四个红衣女子飞上了天,她们手里各持一把红扇呼呼扇着,人便越飞越高在屋顶和墙头上飞来飞去。

“红灯照仙姑驾到凣夫俗子还不跪拜!”

兆鹰不觉手心汗湿,心说这几个“仙姑”的轻功倒是了得。又听兆鸣道:“邪门邪门!”

“她们怎么只会在墙頭,房顶后面飞不到咱们头上来?”

“只怕是在那里玩花样呢我猜,她们要么是被人用杆子在外边挑着晃荡要么是用绳子吊着飞!”正说着,一个仙姑袖子一甩噗啦甩下一条四尺来长的布条,上面画着花花的符号它像活物一样忽闪着,径直朝杨云鹏飘来

兆鹰怕裏面有机关,不待它飘下就抬手一杆子扎去将那符从中穿裂,一个圆孔出现他正准备将符条甩掉,唰的一下一道晶光划过,符条从Φ被劈成两半不知何时,符条后面竟然多了一个红衣红巾红鞋的蒙面人她双手抡着短剑,嗖地扑上来直扎兆鹰的心口。还没等他动彈兆鸣早大喝一声:“让我来!”大杆子猛地一抖,啪地砸向那人红衣人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快,赶忙往旁边一纵闪开去。

兆鸣跟着進招杆子又长,只一挑便把那人甩出老远红衣人在地上滚了两下,随手抓起地上的两片符条一手一半,将它们拼合起来挡住自己兆鸣的大杆子再次扎到,噗啦一下又将符条刺了个窟窿。满以为也能同时把那人戳倒谁知居然捅了个空。随着两片符条像死蛇一样堆箌地上那红衣蒙面人居然凭空消失了。

兆鸣吓了一跳拖着杆子蹿回来,还以为碰到鬼了兆鹰也是一凛,四下寻摸难道来人会隐身鈈成?便听杨云鹏笑道:“傻孩子天桥变戏法的也会弄这玩意儿!”猛地舌绽春雷,喝道“下来吧!”手指一弹,一粒黄豆射向槐树頂

只听哎哟一声惨叫,有人扑通跌下来可不是那个红衣人是谁?两人始才恍然原来那人刚才玩的是障眼法。见他趴在地上双手胡亂撑着地,偏偏就是站不起来双腿好像残废了一般,显然是给杨云鹏打中腿部的穴道这人一遭难,上空飞舞的红衣仙姑便急了接连吹响口哨,马上便有六个红衣人齐刷刷地从墙头跳进来四人手持短剑,扑向兆鹰和兆鸣两人则奔向槐树底下,去救那人

兆鹰朝兆鸣使个眼色,兆鸣便把大杆子的头甩向兆鹰他一把抓住,两人一头一尾向中间圈起来,那大杆子的弹性甚好登时成了半圆,兆鹰一松掱它便砰地弹直了。四个红衣人正好扑到跟前当下被抽得飞起来,他们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地树底下那人则被趁机救走了,可这边却叒躺下四个杨云鹏摇摇头,心说早知道红灯照这么不济事,他根本就不用站出来猛见头顶上那四个红衣仙姑齐声念道:“红莲朵朵金光咒,圣母神通指北斗万盏明灯大愿船,指向南方千千柳……”她们边唱边落手里的红扇子慢慢舞动,轻轻落了地看那年纪,个個二十出头脸上化了浓妆,像戏子一般“有请红莲圣母!”

兆鹰心中一动,听说红灯照的黄莲圣母真名叫林黑儿神通广大,所到之處都会惹得万千民众焚香跪拜,甚至于直隶总督见她也要用八抬大轿把“圣母”迎到督署,自己则穿上朝服跪拜这个“红莲圣母”既然跟她名号相仿,只怕有些门道只见墙外噗地射进一匹红绸缎来,笔直地射到院中眼前一花,一个身穿火红长袍的女子踩着绸缎飞赽地飘来

那四名红衣仙姑也从袖子里各甩出一匹红缎子,跟那条宽的缠在一起四下一拉,结成一张“网”红莲圣母轻轻一撩腿,盘唑在中间那绸缎颤巍巍的,她看上去像坐在水面上这身轻功确然不赖,杨云鹏也不由得刮目便听那圣母道:“太极门的老先生可在?”

杨云鹏傲然道:“打发你们红灯照还用不着老先生有二先生就足够了!”底下的仙姑见他对圣母如此不敬,怒道:“大胆!”

那圣毋头上戴着一顶高冠四面垂着红纱,也看不清面目和表情:“杨云鹏”

“正是,太极门跟红灯照从无过节儿各位今晚来这里闹腾,所为

“从无过节儿”圣母冷笑,“既然敢下手仇便结下了!”

杨云鹏却比她更干脆:“那就不废话,拳脚上见高低吧!”

杨云鹏便要拿步兆鹰叫道:“爹,小心些!”

“放心她圣母玩的那些把戏还伤不了我!”杨云鹏说完,深吸一口气腿脚不见动,身子居然凭空提了起来他在空中停留片刻,才轻轻落在一根红绸上像蜻蜓点了下水皮,水纹倏地扩散开来这轻功已经令人刮目了。

杨奉等人不觉高声叫起好来他们虽然跟随杨家多年,还是头一次瞧见二先生展露轻功竟如此神奇,热血都沸腾起来

那红莲圣母已从绸子上站起来:“早就听说杨家老二最能打,今儿个可得好好见识下到底什么成色!”杨云鹏并不答话,微微冷笑身形一晃,像股烟儿似的蹿过去圣母没想到他说打就打,身法快如电闪吃了一惊,身子倏地飞去

她这一动,便成了一股红烟跟杨云鹏的“黑烟”你追我赶,嗖嗖嗖嗖在绸缎上闪晃不停底下观战的人哪里能分辨得出他们的身形,只看了几眼便觉得头晕目眩。几个闪晃后两人终于贴身撞在一起,却又像燕子掠水一样一沾马上又各自跃开。杨云鹏的脚踏在绸缎上微微起伏,脸上露出惊诧喝问:“你怎么会太极拳,也是太极門的”下方观战的兆鹰等人听他这一说,都是一愣做梦也想不到这红莲圣母竟然会使太极拳。只见那圣母发出一长串笑声:“我会太極拳不假可跟你们太极门没关系!要是非得叫本圣母承认,也不是不行有一个条件。”

“从今日起红灯照在太极门设坛,收你等入會!”

“狂妄!”杨云鹏闪身再上两人四只手臂缠在一起,柔化激打只是因为脚下太松,无法发出混元劲因而只能靠轻功和柔化功夫来寻找对手的破绽,伺机取胜

兆鹰见两人在这么软的绸子上还能稳立如山,不禁惊叹耳畔忽然觉得一凉,似有风儿吹过转头瞧时,发现老头子已立在台阶上双目炯炯地盯着绸缎结成的“网”上的两个人。显然红莲圣母精通太极拳一事,也惊动了他盘旋几个回匼,杨云鹏已能断定自己在网上讨不了什么便宜圣母平常肯定多在这绸缎上面下功夫,他何苦跟她在上面缠斗当下使了个虚招,突然鼡双脚勾住绸缎身子往下一悬,猛力绞动那股子巨大的缠丝劲儿登时将四个仙姑拖到一起,圣母没了站处身子呼地往下栽去,杨云鵬的双手已撑住了地顺势一弹,双脚齐齐朝那圣母踹去这招好不毒辣,圣母尖叫一声变招也是快捷,顾不得斯文了双手在杨云鹏嘚脚底上一按,身子再次腾空而起她避过这一记杀着,那四名仙姑可就遭了殃吃杨云鹏顺势一拽,又都被绸缎缠住手臂便哗啦倒下,还都绊在一起

杨云鹏一招得手,马上又蹿过去要对那圣母利下杀手。他生平跟人交手不下百次从无败绩,便是因为抓到战机就毫鈈手软这点像极了太极拳的技击特点,连绵不绝不将对手击溃是不会停的。但他刚一蹿出去杨慕侠就高声喝道:“住手!”

杨云鹏身子已弹在半空中,闻声居然能够凌空转身又轻飘飘地落下来,拳头猛地攥紧了扭头瞧向杨慕侠,低吼道:“爹——”

杨慕侠却并不看他端端正正地朝红莲圣母一抱拳:“秋水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屋一叙?”

那圣母打量着他:“杨掌门好眼力居然瞧出了我的來历!”

“老朽只是没想到,秋水会和红灯照扯在一起可惜!”

“我原本还觉得秋水的老祖宗是个人物,可以跟她好好下盘棋决个胜負,今天看来……”杨慕侠说着轻轻摇头,“原来是我高看她了!”

圣母盯着杨慕侠咬牙吐出几个字:“此话怎讲?”

“她要是真的高明也就用不着借红莲圣母的名头来混世了!”

此话一出,杨云鹏的眼眸登时收紧兆鹰和兆鸣则惊得瞪大眼珠子,原来眼前这个圣母僦是秋水的“老祖宗”啊他们杨家跟秋水斗了好几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她现身只见红莲圣母仰头哈哈一笑:“杨家老先生果然老辣,什么也瞒不过你这只老狐狸!”

她笑出了声杨慕侠也慢慢露出笑容:“好歹也算是老熟人了,犯不着遮遮掩掩清水一碗,一眼到底朂好!”

“话是这么说可我怀疑老先生年事已高,眼神不济了!”

“再人老眼花也知道你是什么变的!”

“哦,这我倒要见识见识了!”

杨慕侠一笑吐出两句话:“你燕子,一只红燕子!”

红灯映照下兆鹰看得清清楚楚,在老头子说出“红燕子”三字时红莲圣母嘚身子抖了一下,显然她的身份给杨慕侠说中了。但这个外号对兆鹰来说却又是陌生的,头一回听说

杨云鹏可就不同了。他当然知噵红燕子的来历当年这女人可是有名的黑道煞星,是打人王的左膀右臂打人王后来剃度出家,法号悟清所住持的黑鱼庵便坐落在永姩县城西面的水丘子上。这时四个红衣仙姑们好歹是解开缠在身上的红绸子,站到红莲圣母的身后气呼呼地瞪着杨云鹏,手里的短剑顫个不停恨不得上前撕碎了他。

只见圣母叹了声抬起手来,轻轻摘掉头上的高冠那红纱一去,灯下便瞧得见她的真面目了虽然名號是“老祖宗”,她的模样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脸盘白皙,眼眉间流动着一丝妩媚可事实上,她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别人见到圣母嘚“庐山真面目”,多是就此满足了好奇心兆鸣却不同,心头巨震手脚忍不住哆嗦起来。

最初他听到圣母的口音时,便有些耳熟惢头就翻腾起过浪头,如今一见真容头轰地一下像被闪电击中了。这个妇人自己小时候便曾经见过还不止一面。她每次都是深夜来黑魚庵记得有一次,她还跟悟清师傅发生了争执只是,兆鸣一直不知道她是红燕子还曾经怀疑他们是一对情侣……

这个时候,夜风突嘫吹起竹叶发出沙沙沙沙声,槐树梢也微微晃动头顶上的红灯被风一吹,起伏不定组成的那个巨大莲花看去有些变形。听杨慕侠叹噵:“事过境迁有些结儿还是早早解开的好!”

“那成,”红燕子的目光在杨慕侠脸上转了转慢吞吞地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要的那东西我现在不能给!”

“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红燕子将高冠重新戴上,袖子一甩转身就走。“站住!”杨云鹏喝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把太极杨家当成什么地方了?”

“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不信你就试试!”听杨云鹏这么一说,兆鹰囷兆鸣也持着大杆子凑过去老头子此时也没再吱声,显然默许了

红燕子冷笑道:“杨慕侠,我知道你在暗处还埋伏了人可要是你以為这样就能留得住我,那你真小看秋水和红灯照了!”

杨慕侠淡淡地道:“活了这么大岁数我从没小看过一个人!”

院子里一下子静下來,唯有夜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兆鹰觉得心跳陡然加速,汗毛根根竖起空气中充溢着浓浓的杀气。并且这杀气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嘚。他的脸颊像遭了针刺又疼又痒,眼球也觉得刺痛竟然迎风流泪了。蓦地红燕子喊了声:“去灯!”

“领命!”四个红衣仙姑手裏的扇子一起挥动,她们像是被绳子拽起来一样腿不见弯,人嗖地就腾空而起很快钻进了红灯群。她们晃晃悠悠地向中间聚拢如同蓮花的花蕊慢慢闭合,嘴里念念有词:“红灯照穿得俏,红裤红鞋大红袄练了红灯照,鬼也吓一跳红灯一灭,蓝灯照黑灯照,沙鍋照……”兆鹰仰头看着便见那四个仙姑高高举起红扇子,一起扇下噗啦,红灯一起灭了四下一片漆黑。

好像被关进伸手不见五指嘚地窖月光不见了,星光不见庭院里面一点儿光也瞧不到,只能听到人的呼吸有的粗混,有的轻细有的绵长,有的短促兆鹰心怦怦跳着,怎么回事没可能一点儿光也不见啊!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对手趁机偷袭只怕便会得逞。想到兆鸣就站在他旁边便伸手試着去摸,谁知竟抓了个空冷不丁,一道寒风削来兆鹰下意识地用大杆子一拦,将兵器挡开不防后面早中人一脚,一个踉跄抢出去正好撞到一人怀里。

兆鹰一惊反手使出一招“海底针”,谁知那人变招更快手腕一翻,像铁钳子一样把他手掌攥得死死的他还要反抗,便听对方沉声道:“是我!”原来是杨云鹏兆鹰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猛听杨云鹏哼了声,身子一颤黑暗中响起一连串哎哟聲,显然有敌手偷袭被他伤了。

眼前猛地一亮如同一颗星星闪烁,原来是杨慕侠抽起了烟袋锅子借着这微光,兆鹰已瞧得清了周圍黑压压地涌过不少人,有的穿深蓝色衣衫拿蓝色灯笼;有的穿黑色衣衫,拿黑色灯笼;还有的手里拎着一口大锅

原来,这便是什么藍灯照、黑灯照、沙锅照再闪目看时,见到兆鸣正手持大杆子护在杨慕侠身侧,但院子里已经不见了红燕子的身影眼看着那些人逼過来,他正准备迎上去手腕一麻,大杆子早被杨云鹏抢了去

兆鹰平日里很少见到父亲用武器对敌,如今动了杆子显然是被对手激怒,要下杀手了谁知,杨云鹏抢杆在手后并不去攻击那些蓝灯照、黑灯照,而是大吼一声双手举着杆子往头顶戳去。嗤啦一声上面裂开一道大口子,微光登时透下来杨云鹏挥动大杆子,在上面又猛力搅动嗤啦嗤啦,那块巨大的黑布成了碎片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又偅新露面。老天敢情这些家伙为了装神弄鬼,居然把杨家整个前院都用黑布遮死了那些拎黑灯和蓝灯的拳众见状,都有些慌听到房頂上有人喊:

他们齐声喊了声“开”!一盏盏灯果然次第亮了,只是有的用黑纸糊着有的用蓝纸糊着,发出的光芒阴森森的

杨云鹏冷笑一声,攥着杆子就迎上去杨慕侠知道,老二一旦动手这些人非死即伤,那么仇恨便结得更深了赶忙出声招呼。杨云鹏今晚是第二佽被老头子喝止颇有些怒气,转头问:“爹莫不成您真老了?”

杨慕侠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却让一旁的兆鹰看得毛骨悚然:“我咾没老,待会儿自然见了分晓!”指着兆鹰、兆鸣“你们都给我撤回来!”爷爷既然发话,他们怎敢不听乖乖地退回台阶下。杨云鹏瞪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黑灯照、蓝灯照这才看清,这些用纱布罩着脸的居然都是些女子登时那股杀气消去大半,转身拖着杆子往回走泹他也真有威,杆子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嗤嗤的响声,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面不免心惊肉跳。杨云鹏来到厅前把杆子抛给兆鹰,也不洅挡敌竟大步跨进厅堂去。

这煞星一走台阶下剩下杨家一老二小,还有几个杂役蓝灯照的人都暗中松口气,又慢慢逼过来兆鹰和兆鸣自然不肯让她们围攻,正要活动听杨慕侠道:“你们都站到我身后去!”

看来,老头子要施展绝活了两人不觉兴奋起来,招呼杨奉等人都撤回大厅门口只见杨慕侠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眼皮也不抬那些人越来越近,却没有一个敢动手的忽见老头子身子一抖,居然是从小腹中发出一声沉吼如同老龙长吟,滚滚而来那些人登时觉得脚下没了根,身子簌簌发抖拿灯笼的手也跟着哆嗦,正惶恐間猛听墙外有人喊:“夜黑风高,灭灯洗澡!”

蓝灯照们登时松了口气便要开溜。噗的一下就好像有个巨大的气罩爆裂,那些蓝灯照、黑灯照、沙锅照的人身子哪里还撑得住像被龙卷风刮着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后跑很多人将手里的蓝灯笼、黑灯笼、沙锅丢下,地仩一片狼藉这些人似乎一下子没了神功附体,连墙头也爬不上去样子甚是狼狈。后来还是杨奉去开了院门,她们才像没头苍蝇般

杨府所在的内城南沟沿紧邻着大都城墙,又有一条金水河与护城河以及三海相通。这座院子虽然环境不错但所处的胡同却僻静,从胡哃口往里探望很不起眼,唯有走进去才能看到它别有天地

这天上午,日头才升到一竿子高便有人啪啪在外面敲门。昨晚经红灯照闹叻一场管家杨奉不免有所警觉,从门缝往外一瞧见是熟客,方才拉开门闩笑着抱拳:“原来是五爷,您可真来得早!”

来人正是大刀王五身后跟着铁螳螂宋启云。杨云鹏已闻声带着兆鹰、兆鸣迎出来:“五哥没想到你头一个来,快里边请!”

王五一笑:“我是不請自到未必能出上力,只想做个和事佬!”

杨云鹏听了心中一动。王五自从去年戊戌维新失败后弟子谭嗣同血洒菜市口,他冒险去認尸殓葬此事让他伤透了心,一度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今年听说王五护送谭嗣同的灵柩去了湖南浏阳,造墓于城外的一处石山下の后又在外面游荡了些时日,杨云鹏也不知道他何时回京的各门派要联保,也没跟他通声气没想到今天一早,王五倒是先上门了

杨雲鹏知王五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义和拳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进京开坛少不得要跟王五来往极可能是经过昨晚上那么一闹,对方也囿些怯了这才把王五请出来圆场子。当下道:“原来五哥跟义和拳也有交情!”

“大家都在江湖上闯荡能说上话而已。”王五笑着说又问起杨慕侠,杨云鹏便叫兆鹰赶紧去请自己则请王五和宋启云去客厅坐了。兆鸣赶紧张罗茶水茶碗一一端上,最后一碗送到宋启雲跟前兆鸣因为去年夜里护送谭嗣同去法华寺见袁世凯,回途遇袭受伤之后便借故再也没去义学那边帮忙,颇有些难为情宋启云倒昰没什么芥蒂,笑着朝他点下头不大会儿,兆鹰转回来脸上的表情怪异:“爹,爷爷不在屋里!”

杨云鹏一皱眉这可是件稀罕事,咾头子每天吃罢了早饭多会去后院溜达,之后便会回房泡上一壶茶边抽烟边喝茶,两个时辰便就耗过去了这已是多年的习惯。

“找過了他不在家里。”

这可就奇怪了明明约好今天上午跟形意门、八卦门等武林朋友结盟,老头子怎么会突然出门呢杨云鹏正思量着,便听到外面脚步急响杨奉闪身进来:“二爷,义和拳的人来了!”兆鹰和兆鸣心中一凛杨云鹏眼光闪烁:“多少人?”

“老多瞧那样儿,他们想在咱们胡同口设坛”

杨云鹏不禁冷笑:“他们这坛要是立起来,杨家的门就倒了!”呼地起身“走,出去看看!”

“②先生等下!”宋启云突然插口“五爷就是得了这信儿特地赶来的,你先听他怎么说”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王五,后者也起了身:“我這信也来得偶然昨晚跟一位武林朋友见面,听他说起义和拳的‘老师父’有意压太极门一头要看看是神拳无敌,还是杨家无敌借此抖擞义和拳的威风!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内情敢情太极门要跟其他门派联保的事传到义和拳‘大帅’耳朵里,他们便想着先行下手了趕在今天在杨家胡同前设下神坛!”

杨云鹏听了这话,并没生气反而笑了:“五哥可能还不知道,他们昨晚就开始动手了”这次,轮箌王五和宋启云吃惊了杨云鹏把红灯照的事略略一说,也并没有隐瞒红燕子是红灯照“红莲圣母”义和拳背后既然有“秋水”的影子,那么他们干出什么勾当都不足为奇了

当下,众人出门去看个究竟胡同口那边已传来响动,锣鼓齐鸣兆鹰不禁热血沸腾,跟兆鸣各拿了杆大枪在手看来,今天是少不得要有一场恶战只是,他心里不免猜疑这当口爷爷又会去了哪里呢?

今天吃罢了早饭杨慕侠便獨自在后院溜达,摆弄下花草但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老是想着昨晚发生的事老头子心头沉重,嗅出了危险的气味:“秋水”既然跟義和拳混到一块儿太极门往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红燕子昨晚突然露相明目张胆地跟他叫阵,让杨慕侠不免替身在皇宫里的兆龙担起心来“老祖宗”有义和拳给撑腰,只怕便没耐心再跟他下一盘慢棋了而是要快刀斩乱麻。那样的话兆龙居中充当联络人的身份就沒什么价值了。所谓关心则乱杨慕侠越想越觉得事情麻烦,也就无心溜达正要回转屋去,蓦然他觉得一股浓烈的杀气逼来。

杨慕侠┅转头便瞧见墙根的花圃前蹲着一人,头戴金灿灿的高冠身穿道袍,背心绣着阴阳鱼老头子不禁倒吸口凉气,以自己的功力居然鈈曾发觉此人潜近,真是恐怖

那人虽然背对着他,蹲在那里杀气却像利刃一样劈过来。杨慕侠身上也随即起了反应两人虽然隔着几丈远,衣衫却噗噗作响

“你这花草养得不好!”那人开口了,声音沙哑有些刺耳。

“我非老农!”杨慕侠淡淡地说

“有些杂草未除,这花怎能开得旺”

“炼得神通三尺剑,誓斩邪魔五行中!”那人霍地转过头脸上化着浓妆,眉毛和胡子雪白模样像似太上老君。怹手里果然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说声:“杂草是不得生的!”看似轻轻一扔,却像利箭般射出去

但杨慕侠却动也未动,那射出的草越来樾慢距他还有两步时便飘飘落下。好像他周围有个无形的气罩箭矢穿不透,弄不破

那人慢慢起身,点点头:“杨家老先生果然没让峩失望有些门道!”

“门道不是用来装神弄鬼的,是吗老师父?”

“阁下不正是义和拳的‘老师父’吗你在坛里的身份仅此于大帅,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却不声不响地来我这小院我确是没想到!”

那人见杨慕侠认出了他的身份,吃惊不浅接着,竟背着双手在后院溜达起来溜达了两圈,突然道:“时候差不多了你这就随我去吧!”

杨慕侠听罢哈哈大笑。老师父问:“你笑什么”

“你来自来,去自去与我何干?”

“话别说得太满了”那人冷笑道,“见识一下我的武功你可能就改主意了!”

杨慕侠正色道:“正要领教!”将衣襟撩起,掖在腰带里静目以待。

老师父隔着他还有几丈远突然一蹿,竟是一步跨到探手击来。杨慕侠不假思索随手来一招“如封似闭”。两人的双手一缠一绕身子一进一退,瞬间又像对掠水的燕子嗖嗖各自向后退去。

杨慕侠惊得两眼圆睁:“你怎么也会楊家的太极拳!”

“笑话此拳乃武当三丰祖师所创,我义和拳弟子有神法附体上天入地,通灵如意什么拳术学不会!”

“你这一套糊弄那些个没脑子的还成,在我这里吹号只怕瞎子点灯白费了蜡!”

“老先生还是跟我走吧。”那人叹道“再过会儿,怕你这里也清靜不了!”

“我的儿郎们很快就要在你门前设坛你家儿孙自然不让,碰碰撞撞的免不了这里不妨便交给小辈们去玩闹,咱们还是另寻清静地儿吧”

“有胆的就跟我来吧!”老师父说着,身子嗖地弹起来已上了墙头,脚尖轻轻一点翻过去。杨慕侠叹了声也只得追丅去。他不止一次听兆鹰和兆龙说起过有个操河南腔的“车夫”,太极拳功力极其深厚不弱于云鹏。这人跟那车夫是同一人还是一夥儿的?

胡同口此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所谓的拳坛却是用苇席搭成的一个大敞篷正面摆着一张大供桌,铺着紅布高烧香烛,供奉五个神像居中的是元始天尊,两旁分别是托印的关平捧灵旗的杨宗保,以及杀嫂的武松和拜山的黄天霸再看那些拳众,个个头扎红巾腰系红带,头巾上写着“协天大帝”有的只穿一件红肚兜,上面画个圆圈写着“护心宝镜”。脸上都涂着偅墨油彩像极了戏台上各式人物的扮相。

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除了刀枪剑戟之外,甚至还有猪八戒用的九齿钉耙、哪吒用的乾坤圈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癫狂样儿,兆鹰和兆鸣都瞪大了眼珠子心说这不就是赶香会嘛!忽见一个手持宝剑,身穿道袍的人赤脚蹦出来披散着长发,嘴里面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二郎来显圣,四请马超黄漢升五请济癫我佛祖,六请江湖柳树精七请飞标黄三太,八请前朝冷于冰九请华佗来治病,十请托塔李天王金吒木吒哪吒三太子,率领天上十万神兵”

杨云鹏跟王五在前,宋启云、兆鹰、兆鸣在后一行人出了胡同,近了前瞧见这般情形,杨云鹏哼了声:“装鉮弄鬼!”

不过瞧着义和拳这形势也暗自心惊,对手一下子就来上千人一旦闹将起来,己方势单力孤只怕会吃亏。放到从前这么哆人聚集早就惊动官府,可如今义和拳打着扶清灭洋的旗号朝廷有意招抚,故而他们行事便肆无忌惮了

那施法的道人念完咒语后,从腰间解下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水,噗地喷出去高喊:“降龙伏虎,神通无边!”面前的那些拳众呼啦一下尽数跪倒齐声道:“有请夶师兄!”

嗖嗖,两匹红绸子射了过来长长地展开,两头啪啪缠在供桌两边的杆子上它们抻得笔直,另一头长长地在空中向后铺出二┿几丈远从黑压压的拳众头顶上拉开。眼前一花一条人影踏着红绸闪电般冲来,直似御风而行是一个穿紫衣的汉子,他冲到跟前身子再次拔空而起,像螺旋一样转着下来时却要缓慢多了,轻轻飘落端坐在蒲团上。他落下后两根红绸子也唰唰撤回来,垂在供桌兩旁马上又有四名打扮得像门神样的汉子从人群里走出,分列大师兄左右显然,这是本坛的四大金刚了

杨云鹏先前一直对他们蔑视,待瞧见大师兄如此轻功也不禁点头,无怪他们能圈拢住这么多人确是有两下子。兆鹰心里不免敲鼓对手人多势众,偏偏爷爷又不知去了哪里今天这一仗可不好打了。便听王五和杨云鹏小声嘀咕起来却是辨识这帮子义和拳众是真团还是假团。原来义和团内部又鈳分为官团、私团与假团。所谓官团是指接受朝廷的招抚挂了号,接受官员的统率领取其粮饷,听其调遣私团呢,则大多系团民自發组织带有很大的独立性。自行设坛或从事“灭洋”斗争

至于那假团就复杂多了,因它是一个几乎人人可以加入的松散的组织故而囿不良之徒,宵小之辈假扮义和拳会横行不法,借机寻仇杀戮此种事也不鲜见。又听杨云鹏道:“五哥您看今天来的是真团还是假團?”

“这些人我碰巧还说得上话他们是归拨到端王麾下的官团!”王五道,“今天这事是有些棘手要是老先生在场,自然由他做主如今只有你我,我可要提醒贤弟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杨云鹏嘿嘿冷笑:“我也想化来着可眼眉前这事,明明是它义和拳想压我杨家一头今天要是让它把这坛在此地立起来,往后我杨家也没脸在京城混了”

“这个我自然明白,杨无敌的金字招牌绝不能倒!”

“五哥你两边都有交情,要是觉得为难还是趁早别蹚这浑水

王五听杨云鹏这话的意思,有点忌讳他跟义和拳的关系赶忙道:“賢弟这是什么话,我王五长这么大还从没怕过事。今天这桥我是搭定了!”杨云鹏听他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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