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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至2010年:去故乡,经由语言(54则)_马国兴的流年册_天涯博客
本博为马国兴自选文字,编年排列,其中“流年册2000”含2000年之前的习作。非允勿转,谢谢!电子邮箱:地址:郑州市伊河路12号《小小说选刊》邮政编码:450007电话: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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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篇名/写作时间    引
言   “小孩儿家哪有腰?”   “新安茅厕三天香”   “老实人长远”   “脱裤放屁——多此一举”   “男不在分家,女不在陪送”   “你把卖盐的都打死了?”   “杀鸡杀屁股,一人一杀法”   “屙不出来还嫌茅道(有毛)病”   “婆婆瞧,孩儿掉”   “价钱说好,秤上给够”   “国家没咱衣饭”   “是‘百天照’,你怎么写成‘百日照’了!”   “台湾解放了没?”   “好记性不如赖笔头”   “扫地扫旮旯儿,洗脸洗鼻洼儿”   “糊窗不亮,擦屁股打光”   “你的尾巴咋恁长?”   “不懂机器胡膏油,机器翻了砸你头”   “迷信迷信,你‘迷’它就‘信’,不‘迷’它就不‘信’”   “人上十口,一天一斗”   “冷冷,冷冷,小狗等等”   “活儿,活儿,都是活的!”   “冬至不吃扁(食),不冻耳朵就冻脸”   “老牛上套屎尿多”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如果不还,全家死完!”   “一毛贴”   “反贴门神——不照脸儿”   “你去孟(梦)县了吧?”   “你把某某的剩饭吃了!”   “门旮旯儿棍”   “俩手抬一嘴”   “支门事”   “多一个蛤蟆多四两气”   “月经带上翻跟头——正红”   “小子无能,改名换姓”   “饥不洗澡,饱不剃头”   “小窟窿掏出个大螃蟹”   “风是雨头,屁是屎头”   “不怕起点迟,只要起点高”   “围腰(喂呦)?还大布衫儿呢!”   “一天一水,赛似牛腿”   “有苗不愁长”   “灰喜鹊,叫喳喳,娶了媳妇忘了妈”   “一黄二黄,饿脸干黄”   “人都是瞎活的”   “有烂砖没烂墙”   “干啥事操啥心”   “好话不说二遍”   “高高山上纸灯笼,外头光亮里头空”   “砖头是小儿,瓦块是妞儿”   “人生人,吓死人”   “三冬三夏,才叫娃娃”   “人心要实,火心要虚”   “活着给点吃,死了不‘告七’”       引
言     一个人离开了故乡,便从此走在了回家的途中。我们一生都是在不断奔行,远离故乡,远离父母,远离朋友和兄弟,远离那些我们熟悉的旧时光,走到最后,我们才发现,终点其实就是起点。  现实中我的故乡,在豫西北的博爱县。观其名,可知其历史之短(设置于1927年),甚至没有我爷爷年长。博爱县背靠太行山,被源于山西的沁河与丹河所绕,古为怀庆府属地。怀庆府地界,曾有“怀梆”流行,还有“四大怀药(怀山药、怀地黄、怀牛膝、怀菊花)”济民,更有一些特有的言语代代相传,我采撷了一些言语,融入童年的经历和感受,是为《去故乡,经由语言》。  《去故乡,经由语言》系列的写作,试图铺排一条道路,通往我的心灵故乡。心灵故乡是超越于现实故乡的存在,我相信,一定意义上,这些言语也凝聚了一代人的共同记忆和感怀。文字真是奇妙,让我们能够在现实生活之外,构筑属于自己的精神生活,而且可以和别人分享。这是我的心灵世界,或许,也是你的。如果在阅读的某时某段,你忽的怦然心动,我可以肯定地说,你在文字里读的不仅仅是我,也是你自己。    “小孩儿家哪有腰?”    故乡的学校,每年有四个假期,寒暑假之外,还有麦假和秋假,为的就是在收获的季节,让学生帮家里人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当然,那时学校的老师都是农民,都是家里的壮劳力,假期也是照顾到这一点才设的。  收秋还好说,割麦是最难受的,头上骄阳流火,脚下地气蒸人,无数次弯腰低头,让人腰酸背疼头晕目眩。童年的我,每到这时,总是磨磨蹭蹭地,心不在焉,有一次甚至割破了左手的食指,被爸爸带去医院缝了一针,得以片刻的休息。更多的时候,我扔了镰刀,挺直腰,又揉又捶,见家人过来,故意大声喊:“哎呦,腰疼!”大人总是笑笑,并不顺着我的心思,反而说:“小孩儿家哪有腰?”我就不明白了,小孩儿家怎么就没有腰,难道大人的腰是在成人时谁给安上的?  有一个小孩儿,将镰刀别在自己的腰间,对大人说:“我的镰刀没影了!”大人说:“那不是在你的腰上嘛!”他问:“小孩儿家不是没有腰吗?”“不好好学习,将来得成天这么干!”  多年以后,我拥有了一副腰板,在另一方田园挥镰收割。每到麦收季节,左手食指那早已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新安茅厕三天香”    “安”就是“建造”之意。这是农民的智慧,总结的自然不止五谷轮回之所,也有对世事的洞察。他们被谎言一次次地蒙蔽,练就了怀疑的目光——这事儿莫非又是“新安茅厕三天香”,瞧瞧再说吧。  故乡的夏天,屋里难免窜进几只苍蝇。童年的我,总是拿着蝇拍与其战斗,嘴里还嘟囔:“讨厌的苍蝇!”爷爷在一旁听见了,纠正道:“哪里是‘苍蝇’,是‘蝇’!”我一下子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区别吗?爷爷说,茅厕里的是“苍蝇”,屋里的是“蝇”!听了爷爷的解释,我真想笑,却终于没有出声。现实中的茅厕,不出三日,已然恶臭,已然苍蝇乱飞了。茅厕中的苍蝇,自然不懂人类对自己的定位,自是不会只在一个地方呆。仅仅因为同一个事物的不同的处境,而将其做多样化的命名,这大概是另一种生活的智慧了。    “老实人长远”    旧式婚姻,更多的是双方父母选择的结果。男方看似更为主动,其实不然。女方父母总是动用一切社会关系,调查男方的方方面面——家境如何?弟兄几个?有没有狐臭?这当然可以理解,自己的心头肉啊,下半辈子得托付给可靠的人。选择标准有很多,关键得老实,“老实人长远”。我小时侯非常留心家人的选择,揣摩姑母和姐姐的对象,心里想着,自己可得按着“老实”的模子长下去,不然大了找媳妇都难!  世事难料。不知从何时起,“老实”成了贬义词,你要说谁老实,他一定给你急,跟你骂他似的。故乡的人再找对象,男方得精明能干了。我终于长成老实的模样,不想却落伍了,还好,我及时将自己推销了出去,要不找谁说理去?  我现在就职于杂志社,对杂志与广告的关系也有类似的感受。计划经济下,有政府托着,杂志社对广告并不用心;如今,杂志办的好,有影响力,只要愿意经营,自会有客户投放广告,文学杂志也不例外。刚刚看到有读者称赞一本杂志,说是选择它,很大原因是没有一则广告——我仿佛看到,一个“老实”人的脸上,留下了五指血印……    “脱裤放屁——多此一举”    这话有点糙,听着却生动,还解气。当然,用其他语汇也可以表达同样的意思,比如“六指挠痒——多一道儿”,比如“画蛇添足”,比如“过犹不及”,比如“物极必反”……真真是蔚为大观,各种身份的人,抑或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场所,尽可以挑选符合的来说。  故乡的方言是鲜活的。就说对时间的表述,“清起儿”、“晌午”、“微黑儿”、“黑来儿”,是不是要比“早晨”、“中午”、“傍晚”、“晚上”更有生活的气息?“(铅笔上的)橡皮”和“涂帽儿”哪个更形象有趣?还有农民对自己生存状态的刻画,“修理地球”是戏谑,“给土坷垃挡阴凉”是自嘲,相比之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太俗,“用锄头在大地上书写诗行”又太酸了。  19岁那一年,我忽然对故乡的话语有了兴趣,专门买来一个笔记本,捕捉人们口头稍纵即逝的言语,并试图用文字将其固定下来。我发现,文字是如此苍白无力,多少言语无法化为方块字,即使勉为其难地找到一个词汇,原来的灵气却没了。现代汉语是“城市”的语言,它是某种方言之子,实用而简单;它的使命是桥,许多时候却被人当成了剑。    “男不在分家,女不在陪送”    比较全面的表述,是“男不在分家多少,女不在陪送多少”。小时侯,我对婚姻是畏惧的,当然,自己畏惧的是丰厚财礼的习俗。每家娶个媳妇,都是遭灾一场,而且还会累及亲戚。家里孩子多的,甚至会到信用社贷款办事。所谓女方的“陪送”,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而已。过门不久,小夫妻就会提议分家,那又将是一次劫难。这句话有提倡新风之意,惜乎从来就没有成为现实主流。  刚开始时,除了现金,男方家需要准备的,不过是家具。家里必须有多少条“(家具)腿”,风俗早已作了规定,女方家也会有要求。后来,各种家用电器纷纷出来加码,又有“三金一木兰”新风尚兴起——“三金”者,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也,而“木兰”是女式摩托之谓。我说的是故乡,而在其他地方,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再后来,一个个青年走出这个封闭的小圈子,新的意识逐渐生成,旧的风俗才会有所松动。     “你把卖盐的都打死了?”    这是一句戏谑语。在故乡,谁要是炒菜过咸,准会招来这样的揶揄。更直白的说法是:“你们这儿的盐是不是不要钱?”不过,这话只能对饭馆的服务员说,要是老妈的作为,咱还是忍了吧。  家人的口味都重,老妈炒菜盐放的很多——两者谁为因谁为果,已不可考。离开故乡许多年以后,我再回老家,已然难以忍受菜的咸。在2006年夏末,老妈因冠心病(心肌供血不足)入院,最终花数万之资给放了两个支架,并被交待:饮食须低盐低脂。经此一疫,老妈的生活习惯能改变吗?我不乐观。    “杀鸡杀屁股,一人一杀法”    这是“话糙理不糙”的又一个实例,还有更绝的,“蒸馍蘸尿,各有所好”,所表达的,无非求其和而不同的宽容。你可以读出和稀泥的无原则,也可以读出乡人面对纷争时的善意。我们总是难以接受与己相异的存在,或装束或言论或生活方式,有点权力的,必欲除之而后快。于是天下大一统,但一个社会的生命力也几近枯竭。  1980年代,二哥还是一个纯消费者,某日,当他提出要买一条牛仔裤后,被家人训斥:“买那弄啥?厚的跟帆布似的,又不透气又不好洗!”多年以后,我依然难忘二哥那沮丧的样子,专制始于家庭,信然。     “屙不出来还嫌茅道(有)毛病”    如果这句话让你反胃,我只能说声抱歉。民间语言形象生动,在于常取身边事物为喻体来说理,让人印象深刻。今日大多数农村,依然没用上抽水马桶,而从农村出来的后生,应该对此喻体不会陌生。这句话挺揶揄人,说的无非是“不要找任何借口”。前两年坊间流行一本《没有任何借口》,号称是美国西点军校的教科书,若真如此,西点军校也不过尔尔,这道理中国老农也讲得出来。后来知道这书是伪书,呵呵。  一件坏事出来,如果不从自身找原因,你总能找到不止一条客观原因,而且绝对圆满。这是个舒服的枕头,枕其入眠,梦里走了许多路,醒来还在床上。    “婆婆瞧,孩儿掉”    在爱人将生而未生儿子马骁时,家人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那儿将外婆唤作“婆婆”(将普通话语境里的“婆婆”单唤一个“婆”字),说是孩子没见外婆来看望便不肯出来。真神了。怕是孩子的妈不习惯婆家的环境,盼着自己亲妈来,心里提着劲吧?  经由马骁的诞生,我听闻了诸多的谚语与习俗,比如“孩儿笑,头发掉”,说是孩子会笑时,孩子的妈就该掉头发了——两者是并列出现,却是因果关系。家人训导说,有了孩子,晚上就不要做客访友,免得在外面带回来乌七八糟的东西,惹得孩子啼哭不止;如果非要出访,也要在进院前跺跺脚或撒泡尿,将那东西吓走……我可以确定这是迷信之举,不过想想孩子的妈在家带孩子的辛苦,咱还是别出门玩了。    “价钱说好,秤上给够”      这说的是卖菜的事儿和理儿,当然,用在其他生意上也一样,共通的是“诚信”精神。我小的时候,人们卖菜是被逼的,菜园里的果蔬,自给自足之外,还有不少消受不了,只有拉到外村卖掉换钱,还可以贴补家用。那时我也常常跟着大人卖菜,先是爷爷,后来是二哥。卖菜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起早贪黑,风吹日晒,我要喊苦的时候,往往成了大人教育我努力学习的好机会。支撑我参与卖菜的动力,除了卖菜后能在饭馆吃上一份炒面,喝一碗鸡蛋汤,再就是能见识卖菜的事理儿。“价钱说好,秤上给够”给我的震动就挺大,这话从二哥嘴里说出来,朴实又形象,相比之下,“诚信”就太文太概念化了。卖到最后,我为顾客挑剩下的蔬菜发愁,二哥却说:“拣到了(音‘聊’,意‘完’)卖到了,百货对百客,不用急。”呵,后来还真有人看上剩下的呢。  时隔多年,我很怀念卖菜的经历,我知道,自己只是怀念逝去的少年时光。在故乡的二哥最近开了一间杂货店,比较两种生意,他不由得感叹:“每卖一包方便面挣四分钱,看起来利薄,却比卖菜轻巧多了,再说,四五分一斤的菜咱也不是没卖过,还累死累活的。”      “国家没咱衣饭”     小时候我对爷爷是又崇敬又怨恨。崇敬是因为我在一本书里,居然看到了爷爷的名字。说起来,那本“书”不过是一个内部资料,叫《博爱地名考》,提及1950年代,时任村里会计的爷爷,提议将村名由“季村”改为“际村”——原村名因居民全姓季而来,但当时季姓人家已先后迁出,名不符实。我那时对字纸无限敬畏,名字进入书里的人,近乎于神。至于怨恨嘛,常常出现于爷爷历数往事后。爷爷年轻时主动放弃了许多上进的机会,原因是我爸小时候体质弱,“提起来一条,放下去一堆”,他舍不得。而经由他推荐代替自己的人,后来都官居要职,名耀一方。每及至此,爷爷总是轻声叹息,说:“国家没咱衣饭啊。”  经历了一些风雨,我对命运与际遇有了更深的认识,再也不会浅薄看待人生,无论自己还是别人。那句话是爷爷后半生的手杖,我不会去夺走扔掉。爷爷叫马作生,今年83岁,我将他的名字记录到自己的文章中,如上。    “是‘百天照’,你怎么写成‘百日照’了!”    大哥话一出口,我也心头一惊:是啊,“百日”说的可是死人!赶紧改了过来。日,马骁出生一百天时,我们到照相馆为他拍了照片。随后回老家时,便拿给家人看,家人建议写明时间,我不假思索,提笔……犯错。不禁感慨汉语言的诡异,一样的时间长度,却是不同的指向。  “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鲁迅曾在《立论》一文中如是说。说实话,现在写下这句话,我是心惊胆寒。有了孩子后,心中一直是最温暖最柔软的力量占据上风,再听见或看见诸如“断子绝孙”、“把某某扼杀在摇篮里”的语句,我心如刀割。鲁迅文中此言撕破了一团和气的虚伪,但我总疑心写此文时,他还没有孩子,否则他大约是不会下笔的。后来我专门查了查,周海婴生于1929年,而鲁迅写《立论》是在日——“阿唷!哈哈!Hehe!he,hehehehe!”      “台湾解放了没?”    儿时游戏,多数已经淡忘,惟有几种捉弄人的还清晰如昨,无他,只因自己曾深受其害。某日,某小儿闻手中一段草径,作陶醉状,见我近前,说:“闻闻什么味儿。”待我鼻子凑近,他猛地在我鼻下一划拉,一股疼痛感由鼻下传遍全身——上当了!原来是一种唤作“沙拉穰”的径,上面布满细小的刺,经此一划,焉能不痛!  还有一种,某小儿从背后执另一小儿双耳,问:“台湾解放了没?”答:“没有。”此小儿便执其耳左右晃动,口中念念有词:“没解放?赶快解放!哒哒哒哒……”得,头当机关枪使了。另一小儿难受其苦,忙说:“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擂鼓庆祝啊!”此小儿双手握拳,上下起伏,不断砸在另一小儿的头上……  多年以后,台湾依然没有“解放”,每当听到海峡两岸博弈似的动静,我总是想到儿时的这个游戏,百位杂陈。    “好记性不如赖笔头”    爷爷在村里做了一辈子会计,几十年下来,练就一只好毛笔,也养成了一种有条理的生活习惯。家里常联系的电话号码,他用毛笔抄于硬纸板上,置于电话边;每次要去赶集前,他必用笔记下要买的东西,随身带着,以便参照;很长一段时间,他为我们家设立了一个帐本,记录家庭的收支情况……爷爷说:“好记性不如赖笔头。”(有删节)      “扫地扫旮旯儿,洗脸洗鼻洼儿”    话出自老妈之口,说的是行事要认真,追求细节完美。这话不难理解,难的是执行;话里的事也不难做到,难的是一以贯之,并推而广之。如今,每每自己临事,心生敷衍之时,老妈的话总是及时在耳边响起,让我不敢怠慢。  说起来,学生时代我印象深刻的,还不是这句话,而是老妈不断的训斥:“甭操心学习!”“甭”字意近而音远,现实生活中,那个字唤作“宝”——我曾想自造这个字,上“不”下“要”,源于“不用”为“甭”,“不好”为“孬”。这是十足的讽刺打击挖苦嘲弄用反语贬斥,恰似一记记耳光,扇向我的自尊。当时我总是下定决心,其后不久又不了了之。我知道,无论自己后来如何成功,都无法弥补学生时代的失败,而我那时的表现,反过来五指成掌,一次次扇向父母的骄傲与光荣……     “糊窗不亮,擦屁股打光”    “打光”者,“打滑”也。如果这是一条谜语,你猜猜,此物是什么呢?呵呵,是奖状。学生时代,每到过年前的期末,学校总是给优秀的学生奖励,其中少不了精神奖励集大成者——奖状,而得奖状者总是少数,“大多数”里便有此言出此言传,是“精神胜利法”的体现吧。儿时的窗户上还没有玻璃,夏天是窗纱阻蚊,冬天是白纸挡风;而擦屁股的物件,文明点的,也只是草纸而已——奖状的确是糊窗窗不亮,擦屁股又打滑,呵呵,很形象。  印象中,这种论调似乎只是小学时代有市场,进入中学,大多数便“沉默”了。小学生的奇谈怪论甚多,历代又都有改编诗词的习惯,极具想象力,但这些让老师、父母听了,必定严厉喝止。于是,“邪路”遭堵,想象力的正道也拦腰折断,又是庸庸碌碌的一群。    “你的尾巴咋恁长?”    儿时乡村的教室,冬天是没有暖气的,空调更是一个遥远的冷词,取暖的方法,不过是用白纸糊了窗户,再就是关紧门户。我对那时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一个字:冷!但身为学生,总不能一直抄着手,总还得执笔写字的。每到冬天,我的手指都成了胡萝卜,又红又肿又奇痒难耐,简直生不如死,一点也感受不到冬天的诗意,而用热水泡手泡脚,是我每晚必修的功课。如是,便可以想见坐在门口的同学的感受了,每每有人进出没有随手关紧门,总会得到这么一句话:“你的尾巴咋恁长?”  揶揄之意不言自明。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幽默,而民间不乏此类妙语。小儿跌倒,正要撒娇放声,大人并不搀扶,抛下一个定论:“哟,又拾钱了!”不理解的,难免起来辩白,分散了注意力;理解的,往往破涕为笑。孩子期待过年,兴奋于非同平常的好吃好喝好穿戴,还有诱人的压岁钱,而大人们总会变戏法似的,分发的全然不是平时那皱巴巴的纸币,而是一张张崭新的“刮鼻票”——这种称谓生动形象又俏皮,每念及此,我总是感动于儿时那简单的快乐,不能自已。    “迷信迷信,你‘迷’它就‘信’,不‘迷’它就不‘信’”    老爸拆解“迷信”,让当年的我耳目一新。老爸原是一名“赤脚医生”,从昆明军区某医院进修回来后,结合实践,名扬一方。老爸虽非共产党员,但身为医务工作者,也算无神论者,对当时在农村走红的巫婆神汉有自己的见解,拆解“迷信”即其一。“为民除病当为己任,处事求其于心无愧”,老爸的座右铭让我肃然起敬,而老爸也成了自己儿时的偶像。  说起来,家人并非无所畏惧,有时也会有“迷信”之举。中堂供奉先人神位就不说了,有时还憋不住找“仙儿”算命。从我记事起,每到大年三十晚上,爷爷总会带我们哥仨捏“元宝”——将锡纸裁成小四方块,再折成元宝形状,用黄纸一袋袋包好——留待次日清晨烧了,算是给先走为神的家人送钱。每每此时,爷爷总会解释自己的举动,说是他那去世的父亲(我的曾祖父),早年曾给他托梦,嘱咐只有这种元宝在那边才能通用,云云。我内心迷茫,目光转问老爸,却见这个无神论者面无表情,抑或淡然一笑。多年以后,我理解那笑是宽容,更是尊重。    “不懂机器胡膏油,机器翻了砸你头”    “膏”在这里念四声,是动词“抹”之意。这话是训诫小儿不要不懂装懂,而要努力学习,否则将来后悔都来不及。说农民深爱自己所从事的行业,我深表怀疑,从他们教育子女的言语里,我听出了无奈。他们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都想让子女比自己强,走出农村这片天地。自然,那些言语不空不虚,都是乡土味十足,亲切实用,比如,“不好好学习,将来qing给土坷垃挡阴凉了”。来自农村的学生,大都有烈日下劳作的经历,其中滋味自不必言,再听此言,只应暗生上进之心——至于后来的效果,另当别论。  我小的时候,农业机械化已是大势所趋,许多机器已经粗暴地介入人们的生产生活。受其影响,大人们训诫的话也是与时俱进,于是有此言出:“不好好学习,将来qing等着跟拖拉机拾大粪吧!”那时犁地拉车都用牲口,但“跟着牲口拾大粪”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和要饭有得一拼,可将来犁地拉车都用不着牲口了,你这个“拾大粪的”跟着拖拉机,它又不会拉大粪,你还有出路吗?    “人上十口,一天一斗”  
  近年来,我流连于童年与故乡,间或写些文字,记述自己的经历与感受。然而累月经年,有些事儿有些言语已经模糊,我不得不求证于爷爷和父母。“横平竖直,点点如桃,辟撇如刀。那写捺呢?”当年教我们写毛笔字,爷爷曾有口诀辅之,多年以后,自己的回忆却出现了瓶颈,只有问当事人了。爷爷说,撇捺虽方向不一,但书写的道理却是相通的。如此说来,写捺亦如刀了。“人上几口,一天一斗?”写作《食春记》时,忽然记起这句俗语,用在文章里或可添些形象和味道,但到底是几口人呢,我问正在劳作的妈妈。“十口!”得了答案,我转身提笔记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信然。  “人上十口,一天一斗”,说的是大户人家人多,消费的粮食也多。“斗”是古代一种容量计量单位,就粮食而言,一斗相当于现在的十余斤。当然,在这里,“十口”、“一斗”都是约数。《食春记》写出来后,我拿给别人看,并得意地指出这句俗语的来历。有位老兄听了我的解释,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还以为是说人多了每天要打一架呢——我不禁晕倒!你也认真看看这句俗语的上下文啊!“说起来,春天倒是个青黄不接的时节,是乡下人最难熬的一段日子。‘人上十口,一天一斗’,粮仓在迅速地减空,而新粮仍是田里青青的麦苗,是过于遥远的希望。如果前一个年景不好,粮食非得精打细算不可,由不得你海吃山喝的。”    “冷冷,冷冷,小狗等等”    中午吃的是饺子。服务员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汤,我用筷子搅了几下,忽然搅出了妈妈的那句话:“冷冷,冷冷,小狗等等。”那是妈妈在安慰儿时的我,不要着急不必哭闹,热汤(开水)马上就会冷却,马上就可以饮食了。伴着这句话,妈妈或是扬汤止沸,或是用两个杯子倒腾开水,而我这条小狗,静静的在一旁,望眼欲穿地等候。  “狗”在这里,不是现实生活中人类忠诚的伙伴,也不是富含贬义的喻体,而只是一个俏皮的指称,一种怜爱的具象。类似的用法,还有“狗窝里搁不住剩馍”,是大人教训孩子要节俭,吃穿用度要有计划有余量。  看我以言语为支点,在撬开记忆的闸门,不少朋友献出自己的珍藏。我写这些,必求心中有根、口里有话,决不强求,你的挚爱未必是我的心动,所以我的建议是,大家都来写写。且录一条,知名不具,深表感谢。“给你提供:‘狗大自咬,女大自巧。’来自我妈。我小时侯她从不让我做家务,邻居说她娇惯我,看闺女长大了咋办?她就这样回答别人。还有一句:‘三声叫不来狗,屎就自己吃了。’也是我妈说我呢,意思说我脾气急,本来是叫狗过来吃屎呢,叫了三声狗还不来,自己就把屎给吃了”——不同的母亲,一样的深情,一样拿“狗”来戏谑做比,让人莞尔一笑之余,不胜唏嘘。    “活儿,活儿,都是活的!”    我深信,看似轻巧的一句话,其间一定凝结了数代人的经验与教训。它平时不张不显,隐于脑海,指导着人们为人处世。它要被人们说出来,肯定是教育晚辈的场合,那时,一个年轻人初涉复杂的人世,正一筹莫展。“活儿,活儿,都是活的!”是说应势而变,不可死板;“要想公道,打打颠倒”,讲求换位思考,处事方有分寸;“没事儿不惹事儿,有事儿不怕事儿”,此言一出,八成是“有事儿”临头,惟需稳住阵脚,不推不逃,直面正视,勇于担当……你也看出来了,它们的共同点是,给你另一个思路,而顺之前行,往往是宽广的天地。  可惜的是,当年的自己未必理解这些话,即便理解也未必依之行事。就像儿时非要往水坑里跳,全然不顾大人善意的说教,总是在走了许多弯路,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领悟到这些话的真谛。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时隔多年,我早已淡忘一桩又一桩的事儿,只留下这些话在耳畔,不时提醒,受益匪浅。     “冬至不吃扁(食),不冻耳朵就冻脸”    在故乡,饺子是唤作“扁食”的,这句话里简化为“扁”,大约只是为了押韵。冬至吃饺子是风俗,至于不吃饺子会冻耳朵冻脸之说,并无科学依据,只是一句调侃罢了。那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钱,平时吃肉是一件奢侈的愿望,但到了年节,总还是要割点肉改善生活的,冬至嘛,饺子馅便是白萝卜掺肉了。一定意义上说,吃饺子就是吃肉。“今天吃扁食没有?‘冬至不吃扁,不冻耳朵就冻脸’啊!”这话是提醒对方,过节了,别再抠门了。  大人们还将饺子戏称为“鱼”,诱发孩子的食欲。这命名和“扁食”一样,取其形象,更取其稀有,其背景是物质匮乏的时代。如今我对饺子的感觉是反胃,缘于小时候贪玩,刚吃饱就出去疯跑,受了凉。所幸饺子不再金贵,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否则我岂不后悔?  离开故乡很久以后,我才感觉到“扁食盒”的妙处。“扁食盒”是故乡人做饺子皮的工具,截取杯口粗的竹子一段,打磨而就。做饺子皮时,先用擀面杖将面团摊薄成皮,再取“扁食盒”一次次在“大圆”上按取“小圆”,“小圆”之间会有边角余料,团之摊薄,又得继续——儿时的我视之为好玩的游戏,争着抢着要参与。故乡也有竹子,不过都比较细,“扁食盒”应该产于南方,流通至此,在集市上随处可见。后来,随爱人到其家乡(河南社旗),我见识了另一种做饺子皮的方法:将面团揉搓成条,再撅成数小块,一一擀之而就。我提及“扁食盒”,他们却闻所未闻,自己随后便托家人买了两个,转给岳父岳母。你看,我也担当了一回文化交流的使者呢。    “老牛上套屎尿多”    “老牛上套屎尿多”,现实生活中的老牛,大约的确如此,这源于人们日积月累的观察,由无意识地感觉到有意识的认知。读书须读出字里行间的真意,听话须听出言语之外的实情。这句话说出来,一定和老牛无关,人和人说的事儿,必定是人的事儿,“屎尿”也是虚晃一枪,其落脚点还是那个“多”字。集体生产的时代盛产“老牛”,或许缘于体制之病,根本原因,还是人有好逸恶劳趋利避害的本性,以致临阵消极以对。那些对此不满的人,心理失衡之余,或许也有向往之念,只是看不上“屎尿”的花招,惟剩抱怨,以彰显自己的积极。  如今时代大变,农民们起早贪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辛勤劳作,或者离开土地,到异乡另一方田园奔波,“老牛”早已不见踪影。再说“老牛上套屎尿多”,不过是家人之间的戏谑,多用在大人看穿晚辈的把戏之时,和“小孩儿家哪有腰”相类。“偷懒文化”无疑是丰富的,我一时想起来的,还有句“大懒使小懒,小懒不动弹”,你记得的有哪些?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如果不还,全家死完!”    这话一般写在书的扉页,而儿时所谓的“书”,大多连环画而已。那时精神食粮和物质食粮一样的贫瘠,每个人都不可能有太多书,“图书馆”在生活中还是一个冷词,互通有无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其言恶毒至极,恐怕是经多了有去无回,遂有此策。举凡书友,都会有些长腿的书去而不返,空留挂念,应该理解其言其情。  那时我借来的书上,更常见的是前半句,似乎写上这句话也成了一种时髦。虽然感觉怪怪的,却还是忍不住借之读之还之。谁让咱没那么多书呢?和此言相类的,还有:“扇子有风,拿在手中,朋友来借,不中不中!”你一定看出来了,这是写在纸扇上的,而言语间可见拥有者的得意——这就更显矫揉造作了,又不是书,不借也罢!    “一毛贴”    说的是一种单价一毛的创可贴。创可贴是一个新生事物,不过它的功用如今是尽人皆知,包括位居偏远的乡亲。见到谁身上受了创伤,总会有人出主意:“赶快去买个‘一毛贴’给贴上!”我小时候可没见过这玩意儿,那时只是酒精消炎粉纱布胶布前赴后继地呵护伤口,来不及的,先掏了家伙,尿到伤口上,甚至还有人顺手抓把土,揉到伤口上,以消炎止血——这自然不科学,但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很长一段时间,创可贴只是“邦迪”一个牌子,在人们心里,二者可以互为指称。今非昔比,现在要是去买创可贴,非得做个选择不可。对于乡里乡亲来说,价钱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选择。最新的售价,“邦迪”创可贴是两毛五一片,而故乡的“一毛贴”,自非此牌,大约是国人的“创新”。每次回去,我总有“新发现”,要么是“中国蒙牛”牌纯牛奶入户,要么是盗版书横行乡里,故乡,已然成为假冒伪劣商品的倾销地,“劣币驱逐良币”终成现实……    “反贴门神——不照脸儿”  
  门神的正确贴法,是两扇大门上左右各一,以脸相对,表示合力同心守护家园的意思。“反贴门神”就是左右对调,两个门神以背相对,“不照脸儿”——多像两个人生气的样子,可门神意见相左不合作不合拍,那可坏了大事儿。  在故乡的语境里,“照脸儿”是“负责”之意,“这事儿你来照脸儿”,即是你来管理此事。反过来说,“不照脸儿”就复杂了,其中有“不露面”、“没人负责”的意思,但我们那儿用指的更多的,是“(言行)有悖常理”、“傻瓜”。民间有歇后语“反贴门神——不照脸儿”,有时评价某人某事,委婉点说就是:“他这个人啊,‘反贴门神’。”  小的时候,每到年根儿,都是大哥带着我贴春联和门神。春联的贴法是,上联在右下联在左,自然,爷爷书写的横批也是从右至左的。贴门神时,大哥总是先关了门户,刷上浆糊,再左右相对贴上门神,然后对我说:“‘反贴门神——不照脸儿’,门神可不能贴反了,起不到作用,还让人笑话。”可如今,春联大都是印刷品,横批由左向右排印,相应的,大家也都是“左上右下”了;至于门神,在城里,谁家还有两扇门呢,秦琼、尉迟敬德早已“下岗”……    “你把某某的剩饭吃了!”    别人吃剩下的饭,自然不是什么好饭,在这里,“剩饭”不是饭,而是一种习惯,坏习惯。以前的家庭,兄弟姐妹很多,学习上各有长短,大人们难免相互比较,夸优斥劣。我们总会有榜样在侧,好的坏的一应俱全,任由大人们随口道出,给孩子以镜鉴。“我看你是把某某的剩饭吃了!”言语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一个人总会长大,总会明白生存的艰难和身上的责任,只是那时,学生时代的作为,好坏既定,自己也早已成了别人口中的参照物,或引以为戒或高山仰止。    “你去孟(梦)县了吧?”    人有一时迷,难免思维短路,形同梦游,于是便有戏言出:“你去孟(梦)县了吧?”故乡在博爱县,邻县就是孟县(现名孟州市),同属焦作市所辖,此言在故乡流传,一语二意,更显俏皮。我现在怀疑,当初升格更名时,之所以弃“孟县市”而选“孟州市”,大概也有不宜言传的忌讳吧。  奉送一个故乡的笑话。焦作市现在下辖六个县市,即沁阳市、孟州市、博爱县、修武县、温县和武陟县。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标志性雕塑,焦作市是“腾飞”,一名少女张开双臂,脚踏腾空而起的骏马;武陟县是“劲牛”,那牛低头亮角,生动有力;温县是太极拳故里,县城便树立着四根大柱合顶太极球的雕塑——面对这几个雕塑,有人如此评点:“焦作马,武陟牛,温县四大班子顶个球。”    “门旮旯儿棍”    门旮旯儿的棍,大约是指顶门棍,白天没事儿在门后呆着,晚上人们上了门闩,再拿它顶住门,是为双保险。门旮旯儿的棍,似乎很有用,但在我们那儿,它却饱含贬义,如果你说谁是“门旮旯儿棍”,他保险跟你急。这自然有一定的文化背景,故乡的语境里,“门旮旯儿棍”对应的是门外的栋梁之材,前者在家里还有点用,出门却近乎废物。如今,城市里防盗门已取代木门,门闩早已不见,顶门棍更像史前文物,即便在乡村,门旮旯儿棍也没有了市场,更让人嚼出“门旮旯儿棍”的真意。  话说回来,生活中一个喻体消失了,空留一个语词在那儿,还真难让人理解——要不要建立一个语词实物博物馆?    “俩手抬一嘴”    故乡人说的是“俩胳膊抬一嘴”,我在此稍稍改了。这描述的是一种赴宴者的状态:空手前往,就等着吃了——形象十足之余,有委婉的批评在里面。小时候,我是各种筵席的积极参与者,无他,只为享用平时并不多见的美食。后来才知道,别人的饭可不是好吃的,哪里是“俩手抬一嘴”就行的,还需“人情”开道。  郑磊以经济学思维观察“人情账”,认为这是一种民间互助融资模式,属于一种自发的民间金融活动。“农户要想找钱,要不从亲朋处借款,要不借高利贷,前者容易造成贷款方的经济压力,后者借款方带来较大的经济负担,而‘人情账’就克服了这两方面的问题,赞助的人多,因此分摊的负担并不重,还可以分期偿还,不用支付利息。更有一个好处,拉近了人际关系,人们因为互相需要帮助,加深了感情”——我深以为然。  “‘人情账’的存在需要一定的环境条件。首先,有一个交际圈,这个圈中的人互相有了解,而且流动性较低;其次,礼尚往来,如无特殊情况,有请必到。再次,对等原则,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邀请人,被邀请人则等量地回报别人的赞助。这样,游戏才能持续进行下去”——由是观之,“俩手抬一嘴”者,显然破坏了游戏规则,自然会受到大家的冷嘲热讽。    “支门事”    “支”即“支应”,取其本意,而非“敷衍”;“门事”或作“门势”,指的是迎来送往的琐事;“支门事”意味着责任的承担与情谊的延续。平时,乡里乡亲有了红白喜事,自己便需要“出手”了。每家办事,必请信得过的人记账,而那个账本的内容,是自家门事大小的体现,也成为日后对应支出的参照。“支门事”在过年的几天成为主旋律。小时候,每逢过年,走亲戚便成了我的任务,要从大年初一跑到大年初七初八。相应的,妈妈在家待客,也要忙活到那个时候,做饭洗刷之外,还要给来访者的小孩“压岁”。过年,绝对是民间的一次大流转:人的流转,财物的流转,情谊的流转。  相对于外地,故乡过年走亲戚的礼物较轻,我小时不过是糖果罐头之类,与此相对应,压岁钱也只有三两块钱。后来不知从哪年开始,家乡的人流行送方便面了,身边厂子生产的“豫竹”牌方便面,十来包一箱的那种。问及原因,他们都说这东西至少“能放(很长时间)”。这个新民俗(风尚)让我哭笑不得,大概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此时,压岁钱也是水涨船高,得十块八块的样子。由于许多亲戚家老人辞世,加上我们弟兄几个成家另过,“大家”的过年出访的目标大大减少,而妈妈的接待任务,还是那么多,那么累。  “这就相当于咱们花钱把东西买下来了”,付了压岁钱,送走客人,妈妈将礼物提到内屋,如是感叹。    “多一个蛤蟆多四两气”    刚刚下过雨,泥泞的土坡上,大人在前面弓身低头,拉着一架子车玉茭(玉米),我们弟兄几个在后面使劲推,可车轮就是光打滑,不往前走。这时来了一位村里人,见此情形,忙放下手里的农具,撂下一句“多一个蛤蟆多四两气”,搭手推车,而车子也终于前行。到了平整的路段,家人停下车,回头,并不言谢,只是询问村人刚做了什么活儿,再抱怨两句鬼天气……  “多一个蛤蟆多四两气”,现实中的蛤蟆,一只大约也就四两重,这里不过是自谦之比,此言一出,民风之纯朴尽显。每每听到这句话,我总是联想到童年看过的《拔萝卜》,小兔小猴小熊小猪齐心协力,萝卜依然将出而未出,最后,还是大家起初瞧不起的小蜗牛助力,萝卜终于拔出来了……    “月经带上翻跟头——正红”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一个同学说的,言语间半是挖苦,半是失衡,用来评价某位深受老师偏爱的同学:“人家啊,是月经带上翻跟头——正红着呢。”如今,即便是偏僻农村的女性,也用上卫生巾了,而在不久的过去,月经带还是包括城市在内女性的贴身之物。月经带由橡胶或棉布制成条状,两端均有细长带子,可系在腰间;月经来临,戴上月经带,其间垫上卫生纸;卫生纸可以更换,而月经带却能重复使用。  我们这时似乎才真正进入了隐秘的民间。有一首歪诗非常有名非常形象,是“厕所文化”的经典代表,但我从来见不到有人对它记录或分析,是不屑?小时候暗自揣摩,这诗和人们说的“要做人上人”有什么关联?关于男女的性征,大人们一般不会向孩子们解释,大都靠他们自己去猜测去摸索。我还比较幸运,生于行医之家,虽然大人们也没有主动说明,但有了疑惑,我可以翻翻那些医书,弄个一知半解。  为了忘却的纪念,我在这里列两个童年听来的谜语,均打一物,这世界一半人身上都有。“像老鼠,没尾巴,像萝卜,缨朝下”;“墙上钉个橛儿,橛儿挂个篮儿,篮儿里头装俩干核桃儿”。    “小子无能,改名换姓”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约了男女几个学友来家里,家人热情地招待,给足了我面子。学友们说是为我过生日,其实不过为在“广阔天地”玩儿。事后,姐姐描述老爸下班回来听说我“带女朋友来家里”,“脸一寒”,也让我心一寒。我知道,他是怕我荒废学业。虽说家人以偏概全,但我还是向他们解释了半天,并且在回到学校后,良心难安,提笔给老爸写了第一封信,洋洋洒洒两千言,表白心迹。  其实我心里也是有鬼。那几个学友里边,有一个并非同校同学的女“文友”,正被我暗恋着。每年漫长的寒暑假期,我总是百无聊赖,瞅机会就要去学校所在地的县城,说是见同学,其实不过是会“文友”。怕是我言语间走漏了心声,惹得家人猜疑,问东问西的。当他们得知人家是老小,姐妹四个没有兄弟,慌得不得了,不断地训导我——人家家长是不是想让她将来在家,招个上门女婿养老啊?“小子无能,改名换姓”,咱又不是没有办法了,可不能走这条路,云云。我们那儿男的“倒插门”,的确是要“改名换(女家)姓”的,而这是生身父母的耻辱,非不得已而为之。我心里暗笑,这纯属自作多情么,却不由得思量,我与她交往,最终的走向会是什么?想得我头疼,还是一片模糊。  几年后,我与她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安静地分开。曾经相互取暖,曾经携手并进,经由她,让我认识自己,明晰爱人的模样,如此,没有遗憾,惟有深深的感谢。    “饥不洗澡,饱不剃头”     “有钱没钱,剃头过年。”剃头之外,自然还有洗澡——在农村,每逢年终岁尾,理发、洗澡就成了仪式性极强的事儿。过年嘛,一切都应是干净新鲜的,至少也该对得起那身新衣裳啊。理发还好说,村里的剃头师傅就可以对付,洗澡就得到城里浴池解决了——寒冬腊月比不得酷暑三伏,在家冲凉就免了吧。  村子在博爱,不过距离沁阳城更近,趟过丹河与沁河就到了,所以那儿往往成为家乡人的目的地。沁阳城农历逢五有庙会,尤以腊月二十五最为热闹,人们要赶在新年之前置办年货,当然,还有洗澡。小的时候,我都是跟着爷爷去沁阳县城,洗澡,采购生活必需品。洗澡之前,爷爷总会问我“饥不饥”,而我总会回答“有点饥”,于是我们走到小吃摊前,要一碗汤圆或者肉丸来吃。一边吃,爷爷一边说,“饥不洗澡,饱不剃头”,肚饥去洗澡,会晕的。我边吃边点头,心想,这话说的真好,给自己提供了个难得的品尝“美食”的机会,我要是知道是谁创造的,非请他吃一碗汤圆或者肉丸不可!嘻嘻嘻嘻……     “小窟窿掏出个大螃蟹”     出村向北,走上几百米,可见一条河,唤作“南横河”,将村里的田地一分为二。河水源自村西的翻花泉,四季不枯,经年不竭。我小的时候,村里的大人在河里淘菜洗衣,小孩子们嘛,则是跳入水中,捞鱼摸虾——自然,还有掏螃蟹。螃蟹并不全是呆在洞里,有时搬开一块石头,就会见几只螃蟹举着那双大钳子,慌忙横行逃避,你只管捉就是了。更多的时候,折腾半天也一无所获,那就要耐心寻找螃蟹的老巢了。这是个动静结合的活儿,瞅见哪儿冒泡泡,要快速下手,或有所得。  最让人高兴的,是“小窟窿掏出个大螃蟹”,不过也有风险,你的手免不了被身在暗处大螃蟹给夹两下——脱离这个语境,谁要说“小窟窿掏出个大螃蟹”,也要具体分析,那不仅仅说的是意外之喜,比如“我想要一朵鲜花,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更有可能是想不到的烦恼,比如忙中添乱、欲速不达、雪上加霜、祸不单行……那样的“小窟窿”,还是不碰为妙啊。     “风是雨头,屁是屎头”     “立冬”一到,气温骤降,让人不禁再次赞叹先人的智慧。很显然,二十四节气是广泛意义上的中原人由长年观察提炼而就,对南方可能并不完全适用,而在华北,历经千年,依然有很现实的指导作用。“惊蛰”、“清明”、“芒种”、“霜降”、“大雪”……这些日子不仅仅提醒着人们增减衣物,也引导着人们播种收获。节气之外,许多农谚也颇为精辟,比如“早雾晴,晚雾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之类,当然,还有“风是雨头,屁是屎头”。“风是雨头,屁是屎头”,说的是刮风往往是下雨的前兆,而放屁则是腹中有屎的释放——你还别嫌恶心,这话说的还真是八九不离十。  高中时,我狂热地爱上了写作,无病呻吟了一圈,自我感觉良好,放假回家,却被家人邻居的俏皮话给打得落花流水。我便买来一本“工作日记”,专门收集这些言语。“蒸馍蘸尿,各有所好”、“风是雨头,屁是屎头”、“时代在进步,男人干家务”、“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叫吓人(下人)”……这些言语一出,只有初中学历的二哥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立马高大起来。多年以后,我经眼了许多谚语书,也搜索了网络上的谚语,只见端庄的谚语和四平八稳的民间,无疑那是经过筛选和过滤了,而每每翻阅我的“工作日记”,鲜活的市声便扑面而来……     “不怕起点迟,只要起点高”     说到学生时代的学习,我总是轻松不起来,由于耽于文学,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最终高考落榜。这怨不得文学,正如当年一位同学所言,许多学生钟情文学,不过是逃避学习,为学习成绩不理想找了一个借口——这似乎就是我的写照。继两位哥哥之后,我的高考失利,彻底打击了家人的光荣与梦想,“你们弟兄仨打了咱爸的脸!”二嫂评论道。  我不愿接受家人安排的复读之路,选择了到省城的学校参加自学考试。临行前,家人七嘴八舌,给我以精神洗礼。“不怕起点迟,只要起点高”,这话是老爸勉励我的,听上去安慰的成分多一点,其中也不乏责难;“生活上向最低水平看齐,学习上向最高水平看齐”,这是大哥说的,不必解释什么了……带着家人的期待,我挥别故里,挥别沉重的中学时光,独自上路。     “围腰(喂呦)?还大布衫儿呢!”     我们那儿所说的“围腰”即围裙,因做饭时围在腰间而得名,挺形象的;“大布衫儿”指的是成人的外套,所含甚广,不一一列举了。说到衣物,有一件趣事值得一记。1960年代初,姑母小的时候,家人赶集给她买了一件“兜兜”(罩衣)。那之前家人从没有见过这玩意儿,也不知道它的正确穿法,回家按成人穿衣的方法给姑母套上,却发现口袋跑到背后去了,便嘴里嘀咕着,怕是做衣服的给弄反了吧,随后动手将那个口袋移到“前面”扣子一侧,才算安心。  “围腰(喂呦)?还大布衫儿呢!”这句话往往是某人对某事发出惊叹之后,别人对其的打趣用语,本身没有什么意义。这句话或者说这种句式应用极广,恰如黄集伟先生所言:“在我向来的评价里,这种富于延展性、适用范围极为宽广的句子,一定是好句子。”举个我按这种句式推演出来的一句话吧。我现在的单位有两位美术编辑,一位叫陈思,一位叫胡红影;某日,我正在想事儿,一位同事忽然问我:“在沉思啥呢?”我愣过神儿,如此对答:“陈思(沉思)?还胡红影呢!”  
  “一天一水,赛似牛腿”     “一天一水,赛似牛腿”,说的是如果每天浇一次水,黄瓜就会长的很快,赛似牛腿。果蔬种的多了,长的快了,留作自用之外,当然要想办法卖出去。现在家乡有不少蔬菜批发市场,而且赶在下菜旺季,还有不少菜贩子来村头收购,卖菜相对来说轻松一些,自然,价钱也比不得零售的。我小的时候,家人卖菜是很辛苦的,起早贪黑,或骑自行车或驾骡车去游村零卖。北邦的村子厂多人多,没什么地,米面果蔬都要钱买,那是我们的目的地。那时由于大哥是县里卫校的住校生,二哥远去新疆当了兵,每到星期六,爷爷总是带我去卖菜。天不明就被家人从床上拽起来,又扔到架子车上,和黄瓜西红柿一起上路。清冷的晨风和着爷爷“得儿——驾!”的喊声,给少年的我最深刻的记忆。    我在高考落榜后,选择了到郑州的自费自考大学读书。大一的暑假有三个月,在家的时间多了,就更深入的感受到生活的艰辛。我常和已复员的二哥一起去卖菜,主要是黄瓜,偏偏赶在下菜旺季,价贱,五分一斤。不卖又不成,夏天的黄瓜,“一天一水,赛似牛腿”,自个儿是吃不消的。二哥对我说,再开学我要交学费一千五百元,如果要卖五分一斤的黄瓜,需要三万斤!那么多黄瓜,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有苗不愁长”     转眼间,我和爱人小牛结婚已经十年,儿子马骁也已经是个小学生了。刚结婚那两年,我们并不急着要孩子,而双方的母亲却十分关心此事,不时或直白或含蓄地敲打我们。岳母见我们迟迟没有动静,向小牛道出自己的猜测:不会是新婚不久就挪动婚床的缘故吧——我们的婚礼是在故乡举办的,后来家人租车将家具运到了郑州。老妈不会曲里拐弯,告诫我们:有了孩子就要,千万不能打掉,趁着老胳膊老腿还能动弹,可以给我们照看孩子,不会耽误我们工作的。“有苗不愁长”,老妈说。  日,租住地大铺村所在的派出所来查“三证”(暂住证、就业证和流动人口计划生育证),由于我们没有,每人被罚款120元,并被训诫:“赶紧补办相关证件,否则下次罚款更多!”回老家办理这些证件时,家人说,干脆把准生证也办了吧。准生证上的有效时间是2000年,很不好意思,我们一直“计划”着,让家人先后改签了两次。马骁出生后,岳母和老妈轮流照看,真是为我们承担了太多。如今,两位老人都已高血压在身,尤其是老妈,几年前因心肌供血不足做了内科手术(在动脉血管放了两个支架),爬楼都费劲儿,更别提照看孩子了。这个时候,回头再品“有苗不愁长”,不禁让人百味杂陈。     “灰喜鹊,叫喳喳,娶了媳妇忘了妈”    类似的语句,还有“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都是把喜鹊拉来说理,其实不关喜鹊什么事儿,纯粹为了押韵,好说好记而已。这话说的是一个男人娶了新娘忘了“旧娘”,不再孝敬父母,言外之意不是赞赏而是训诫。传统的认识是,养儿就是为了防老的,有子而不孝,无疑是人生的不幸。创作者大概是亲历或亲见此情此景,言语间满是辛酸。说起来这属于童谣的范畴,小孩子玩闹间就记住了,有打预防针的意思。看来,一切都要从娃娃抓起啊。  民间有说法,有些儿子本来挺孝顺,都是媳妇吹风洗脑,才忘了本源。这就涉及到剪不断理还乱的婆媳关系了。婆媳之间或有矛盾,跳出婆媳关系来看,无疑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矛盾。两个原来生活在不同环境里的人,为人处世难免不一致,一方心态不平,便生间隙,一来二去,就难辨难理了。若解此局,惟双方弓身自省换位思考才好——我清楚,这很难做到。    “一黄二黄,饿脸干黄”     在《“饥不洗澡,饱不剃头”》里,我记述了小时候和爷爷去洗澡的经历,并转引了爷爷的见解:“肚饥去洗澡,会晕的。”网友“白沙淡菊”读后,提出疑问:“饥不洗澡”可以理解,“饱不剃头”何解?当时我也不清楚,只好存疑了。过年回家,问了爷爷,原来是吃得太饱去洗头剃头,弯腰低头很难受,那时洗头可不像现在可以仰躺,故言“饱不剃头”。哦,我又长知识了。想想自己原来只是满足于前者的符合语境,对后者不求甚解,脸不禁发烧。  爷爷还为我提供了一句话:“一黄二黄,饿脸干黄。”这说的是在不远的过去,青黄不接的春天,是乡下人最难熬的一段日子,粮仓在迅速地减空,去地里转上一圈,麦子青里透黄,隔两天再去,麦子黄中带青,其生长速度远远赶不上人们的胃口,乡下人又愁又饿,脸色干黄。爷爷说,当时地主家余粮多,可以放账,但是借来一斗,粮食下来得还回五斗。一些人家不愿去借,等不得麦子全熟,就收割脱粒,炒熟后上磨——由于水分太大,出来的面凝结成团,被乡下人称作“黏馔”(音译)——便迫不及待地吃进肚里。这东西不易消化,不少人因为吃多了而送了性命。如此说来,那时饥而洗澡是常态,饱而剃头倒是一种奢侈了。     “人都是瞎活的”     家乡流传着许多有关生死的语言。“今天脱了鞋,明天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穿上”——这话无需解释,言语间有些谐趣,也有些预支的感伤;“男怕穿靴,女怕戴帽”——这说的是老年人患水肿,如果男的从脚肿起,女的从头面肿起,是不祥之兆,意味着难以医治,家人应该准备后事了;“人都是瞎活的”——这是安慰之语,说给失去亲人的生者,试图减轻对方的悲痛……  我上小学时,奶奶得了冠心病。病情发作时,打针吃药似乎也缓解不了病痛,她总是“哎呦~哎呦~”地呻吟,限于医疗技术,身为乡村医生的爸爸几近束手无策,我们听着奶奶的呻吟,心里犯酸。那时我放学回家,总是先站在墙角,听听动静,确认奶奶的状态后,方才小心进屋。日,奶奶去世,终年60岁。这是我第一次感触到生离死别,时年11岁。说实在话,当时我惶惑不安更甚于失去奶奶的痛苦——多少年来,爸爸一直都是我心理的屏障,他隔断了我们与病魔苦痛,可如今,死神居然越过他,将亲爱的奶奶从我们身边夺走了,末日似乎随时就会来临,有爸爸在,凶险依然难以逃避。我是后来才逐渐懂得的,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就像爸爸,也有力不能及的领域。  一直以来,在我的概念里,疾病与死亡都是和老人联系在一起的,像是去领取什么东西,人人都有一份,以年龄为序排队,依次获得。日,姐姐马新鲜因脑溢血病逝,年仅42岁。这打乱了我先前的认识,也让我的第二个心理屏障瞬间倒塌——原来疾病与死亡随时可能越过前面的人群,降临到我的身边啊。前两天,从弛安那儿得知,郑州三联书店的老朋友訾向彤走了,我颇为诧异,他才不过38岁啊——原来是肝癌带走了他年轻的生命。“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弛安说,前一段还和俊鹏提起,很久没见訾向彤了,回头找时间聚聚呢。梁文道在悼念罗志华的文章中说:“过了两天,和朋友谈起你的事,我认真地对他说:‘无事常相见’。原来我们这么快就走到这个年纪了。” 是啊,原来我们这么快就走到这个年纪了……     “有烂砖没烂墙”     盖房子是件大事,大在花费。不过,没有见谁家先备齐一笔钱,专门用来建造房子的,都是略有积蓄就上马,边盖边筹。去哪筹钱?信用社是不会贷款给你的,盖房子并非人家要求的生产活动。这时就要发挥人情的作用了,先向亲戚朋友借,回头慢慢还。爸爸说,盖“1980”那座房子时,家里只有一百多元钱,是亲戚朋友帮忙才建起来的——最终花费一千余元。当时听了,我颇为意外,待到后来,看到“中国老太太和美国老太太”的故事,自己便不以为然,编者大约并不了解民情,殊不知,民间早已是超前消费,只不过借还对象不是银行罢了。  爸爸在36岁盖的那座房子,之所以被我换作“1980”,缘于他在水泥门槛上刻着的这几个数字。“1980”全部用了青砖,这是爸爸一直以来的骄傲,因为在此之前,村里盖房子,都是用青砖垒好边角搭好框架,在其中填充土砖的。爸爸说,没用红砖,是因为那时根本就不让烧制,毛主席曾有最高指示,“备战备荒为人民”,而红砖房子不利于战备。我很疑惑,中南海的围墙都是红色的,岂不更显眼?  “1980”建造时,我还小,没出过力,十余年之后,家里再次盖房了,我是积极参与,即便大腿被划伤,也是乐此不疲。其中之乐,多在能借机观察社会体悟事理。砌砖铺瓦的匠人,都是本村的能手,活儿漂亮,话也启发人。早饭用过后,他们并不急于攀上脚手架干活儿,而是慢悠悠地喝茶聊天。见我着急上火,他们笑着解释,早上是各家人上茅厕的热点儿,为避免街坊邻居尴尬,砌砖铺瓦,越到高处越晚开工。原来不是偷懒啊,想得还挺周到的。铺瓦时,几个匠人划了区域,各自为战。有人手把快,铺完后,顺着梯子先下来了。我建议他帮帮别人,好及早完工,却得到回应:“不能隔蒸笼拿馍啊。”看来,这又是行内规矩了。“有烂砖没烂墙”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听到的,是的,砖无论完整还是残缺,都一样能变成好墙的一部分,就看师傅的手艺了。这话让我浮想联翩,回味良久……    “干啥事操啥心”    “留心的话,没什么事是小事。”电影《色,戒》里,易先生和王佳芝在酒店太极推手般调情,语气淡然,言辞却惊心动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句台词。看一个人为人处事,都有态度和能力两种标准来衡量,而态度更为重要,是先决条件,不上心,纵有能力也是白搭。  故乡有一句类似的俗语,“干啥事操啥心”,包含着二维的意思,是事前的要求,也是事后的解释。举个例子吧。一直以来,我对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心存感激,因为对自己来说,这本书在人生指导上的意义要远远大于文学文本上的意义,“平凡而不平庸,高尚而不高傲”,主人公的精神烛照着我一路前行。由此,我关注着与路遥有关的一切。我不仅购阅他写的书,即使各种版本互有重复也在所不惜,而且还疯狂地搜罗着写他的书,《星的陨落》、《路遥在最后的日子》、《魂断人生——路遥论》……别人惊叹不已,问:我怎么在市面上从没见过这些书?我笑笑,想说“干啥事操啥心”,最终却换了个颇有禅意的回答:心里有,眼里就有,心里没有,眼里就没有。  真是这样的,我们的眼睛耳朵乃至心灵,似乎都有一个“开关”,在未开启之前,我们熟视无睹充耳不闻麻木不仁,而开启之后,生活顿然丰富多彩起来:没有孩子时,你几乎看不到孩子,等到有了孩子,你发现满大街都是孩子,书店里尽是育儿的书,而过来人关于孩子的营养和培育的议论,也不再是无聊的闲话,反而成了难得的忠告……    “好话不说二遍”    人总有走神儿的时候,在别人正和你说话时也不可避免,愣过神儿来,你会下意识地追问:“啥呀?”这显然对人不尊重了。在故乡,每每这个时侯,对方总会佯作恼怒,抛出一句:“好话不说二遍。”还有一句揶揄之语更绝,只怕你受不了:“啥牙(呀)?大牙!”得,你得半天“找牙”去,向人家表示歉意。看来,简简单单的说话,也有许多道道呢,规矩不可逾越啊。  说话时还有一种情况,让人恼怒,那就是对方学你说话。这一般出现在孩童之间——成人之间,尤其是成年男女之间互相学话,近乎调情,不在此列——你说句什么话,对方就跟句什么话,像粘在脚底的口香糖,像光照下的影子,怎么甩也甩不掉,情急之下,你挥出尚方宝剑:“学人话,长不大!”这话有时候管用,有符咒的力量,还真能斩了乱麻,小屁孩谁不盼望着快快长大呢?更多的时候,对方毫不理睬,照样学你这句话,弄得你没脾气。你愤怒,他也愤怒;你沉默,他也沉默;你转身离开,他也跟在你后面——你还别气别急,说不定,转脸你就是别人脚下的口香糖、身后的影子了……    “高高山上纸灯笼,外头光亮里头空”  
  爷爷在大队做了三十多年的会计,自始至终清正廉洁。然而在许多人看来,会计这个职位很“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有的人在暗地里泛酸,有的人则旁敲侧击地问爷爷:“万哥,听说你家存款有好几万?”爷爷知道对方的心思,笑笑:“有,我们家有两万。”那时还没有“万元户”这个名词,而且低调是农民的基本选择,你完全可以想见问话者的吃惊表情。爷爷先后指着天空和大地,继续说:“在太阳底下有‘两万’——我是‘一万’,影子又是‘一万’,不过,太阳下山了就只剩下‘一万’了。”爷爷的别名就叫“万”,以此解题,十足幽默。爷爷接着自嘲:“我们家呀,就是‘高高山上纸灯笼,外头光亮里头空’!”  直接问人家的存款数额,看起来是挺不聪明的,不过我现在想来,那或许也是熟人之间无聊时的逗趣。后来,村里人的问话也有了升级版本:“老马,听说你在郑州存有十来万?”问话者更年轻了,话里的存款数额也随着生活水平的改善,水涨船高起来,存款处也具体为几百里之外的省会。当时的郑州对爷爷来说,还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所在,用他的话说,“连郑州门朝哪儿都不知道的”。十几年过去了,我到郑州求学,毕业后留在这儿工作。某日,爸爸来信,转述爷爷的话,说是先前村里人的戏言应在我身上了。爷爷说了,假如有谁再问他,自己会自豪地说:“我在郑州的确存有东西,但不是钱,而是三孙国兴!人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价值何止十万;有了人就有了一切,挣个十万八万又有何难?”  已经没有人再问他了。其时,他已退休多年,谁家没有个几万的存款呢?其后又数年,我在郑州买了套房子,花了八万元,加上各种税费和装修支出,一共十万左右……    “砖头是小儿,瓦块是妞儿”    故乡的婚俗十分可爱,比如往新被子里塞些砖头瓦块和花生大枣什么的,寓意含蓄,那是盼望着新人“早生贵子”,而“砖头是小儿,瓦块是妞儿”,和“弄璋”、“弄瓦”相比,更有一些乡土气。  我们的新婚之夜,爱人小牛很淘气,从被子里摸出一颗花生,偷偷给消灭了。但是,我们一时并不准备要孩子,相约过两年再说。家人不以为然,每次见面,或者通电话,都是苦口婆心地劝我们放弃“计划”。爸爸说:“你们不要孩儿不要紧,可是耽误我们抱孙儿呀!”又说,“三十没儿心中想,四十没儿满街嚷”,别人是想要却没有办法,你们可倒好,还不赶紧要孩子,趁我们能动弹,能帮你们照看……这话听得多了,每次回家我都“近乡情更怯”,平时也疏于和家人联系。那时,我的《二哥和我》获得了《大河报》“广发杯美好生活征文”二等奖,没有多想,我就兴冲冲地给家人打电话报喜:“妈,给你说一个好消息……”话刚出口,就想着她会误解,不该用那个词,就解释,不要想到小牛怀上了,而是我的文章获了奖——然而,这件事儿在她的心目中,其价值怎么能比得上小牛怀孕呢?  其后某日,岳母帮我们拆洗结婚时的被子,发现了里面有两个棉絮做成的“小人儿”,一男一女,由红色棉线系结。我看到后,便再次体会了家人的良苦用心,那无疑是和往被子里塞大枣花生砖头瓦块一样的道理,胸中便如一块海绵吸饱了水,沉甸甸的……    “人生人,吓死人”    日,农历壬午年正月廿四,星期四,凌晨两点十五分,我的儿子诞生。儿子是在爸爸工作的单位(博爱县磨头卫生院)诞生的,顺生,七斤二两。是日中午,有人给老爸送匾,题词为“从医几十载,医好上万人”。匾上印有“八骏图”,这让老爸甚是得意,因为他的“第八骏”刚刚出世——我们弟兄仨,加上各自的儿子,一共八个。  在过去医疗技术不发达的乡村,生孩子绝对是个风险极高的事儿。故乡有不少玩笑之言,其中有一句是打趣喊肚疼者的:“肚疼?‘肚疼往家跑,不是闺女儿就是小儿’!”眼前明明是个大老爷们儿,非要扯上生孩儿妇女的症状,便有了间离的张力,十足搞笑。话说回来,在农村,妇女付出的更多,操持家里之外,还要忙活地里的活计,即便生产在望,仍然耕作不辍,如果感觉肚疼,再急忙往家里赶,免得有什么意外。那时都是在家里摆阵,请接生婆用土办法接生的,顺产者当然不少,可因此弄得母子难保的也屈指难数。民间于是有感言出,“人生人,吓死人”。 类似的,还有一句歇后语,“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叫下人(吓人)”,用在受惊吓者责怪对方制造恐慌混乱局面之时,例句:“慌啥哩?看看你干的事,‘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叫下人(吓人)’!”  我在即将迎来自己的孩子时,心里是软软地柔柔地,再见到有些词语,就刻骨铭心地痛,比如“断子绝孙”,比如“扼杀在摇篮里”。爱人小牛临产前,某日,薛院长在检查后,对老爸说:“要不就别‘生’了!”这话吓了我一跳,以为胎儿有什么问题了,原来她的意思是建议不要自然分娩。我们经过商议,最终决定还是尽量不挨那一刀。薛院长同意我进入产房,给小牛以精神支持,并体会生孩子的感受。可惜的是,在小牛待产的两个多小时里,我百无聊赖,又困又乏,到底还是钻到另一间屋子里,倒头便睡,等老妈喊我时,儿子已经来到人间了。八年以后,我在张杨的《向日葵》里部分地补了这一课,并在手持DV记录妻子生产过程的男主人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三冬三夏,才叫娃娃”     从医院里出来,小家庭由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一个叫孩子,另两个叫父母。应老妈要求,我带回儿子的胎盘,埋在了院门里——不知有什么意义?想想真是奇妙,生孩子这件事,犹如一条线,将民间的隐形文化串联起来,让我读后感叹不已。说起来,那些民间文化未必是“隐形”的,只不过之前我没有留意罢了。比如我听得的那些民谚,“三冬三夏,才叫娃娃”、“小幺孩儿,精似驴”、“有妞儿(将来)亲戚多”之类,若非养子,恐怕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吧。相比“有苗不愁长”的无为洒脱,“三冬三夏,才叫娃娃”才道出了生活的真实一面,其中甘苦,非“丁克族”所能体会。  “三冬三夏”太久,只争朝夕——当时我急的是为儿子起名。我费了不少心,想出来的名字可谓五花八门,最终又被我一一否定——“马路”?“马上”?太随意了,有点不负责任;“马得草”?“马爱牛”?又恶俗,还显得老气横秋;“马千里”?“马行空”?也都没什么意思。其实我心里倒有个中意的名字,“马×原”,想着草原应该是马的天地和归宿,希望他将来驰骋于自己所钟爱的原野。中间那个字我一时没有想好,不过设想它是个舒放的动词。“驰”?“游”?“啸”?“腾”?“牧”?“梦”?似乎都不合适。后来,在他的堂兄们催促下,我托出了“马原”这个名字,作为他的代名词。马原是当代中国一位先锋作家的名字;怀抱着儿子,听他的堂兄们“马原”、“马原”地叫,我不怀好意又不好意思地想,得,这下子,“马原”成我儿子了。可这名字没叫上几天,被家人给亮了红牌,因为村里本家有位长者,名字也叫马元什么的。我可以幽遥远的作家马原一默,却不敢游戏近邻,那,就算了吧。  那时,张满弓老师根据文史典故,提供了“马负图”、“马逢皋”两个选项,但我嫌其艰深冷僻,未予采纳。因为报户口在即,还未确定儿子的名字,我急得不行,对爱人小牛戏言,干脆就叫“博旗”吧,综合我俩老家的县名(博爱和社旗)——当然只是戏言,其音近乎“勃起”,实在不雅啊。测算了儿子的生辰八字,得知他命里缺少金和土,但我查遍带“金”和“土”的汉字,都不入我眼。同事任晓燕建议取名“马鑫尭”,这样就全给补上了,可这名字也太土了!不过,我看到“尧”的繁体有“土”,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骁”字,随即选定“马骁”作为儿子的姓名,并以此注册了户口。“骁”者,勇猛也,是我对儿子的期许吧。“骁”为左右结构,左边的那个“马”代表着他的属相,而右边的“尧”的繁写体中,包含了他命中五行所缺的土和金——你要问了,这字里只有“土”呀,我会说,土生金么,三个“土”还生不出一点“金”吗?纯粹是牵强附会,我都笑我自己了。    “人心要实,火心要虚”     爷爷走了。  爷爷马作生,生于日(农历腊月十八日),故于日(农历正月十七日),享年八十七岁。  爷爷的去世,是我们家的巨大损失。就我个人而言,从此以后,只能通过爷爷留下的只言片语,来回味他的音容笑貌,而我那采访爷爷整理其回忆录的计划,久拖未行,要成为自己终生的遗憾了!我全程参与了爷爷的葬礼,并用相机记录了其方方面面。其间,爷爷的话语纷纷浮现于脑海,比如“人心要实,火心要虚”。童年的我,在年前蒸馍煮肉炸丸子时,负责烧火。这活儿说简单也不简单,起初,我往灶里塞满柴火,弄得黑烟乱窜,灶里没火,自己心里尽是火。爷爷见状,上前抽出部分柴火,一番整理,火苗蹦出,越来越旺。爷爷说,“人心要实,火心要虚”,空气进不去,火怎么出得来?  我融入爷爷的教诲,为他写了一份悼词。在念给家人征求意见时,自己忍不住泪流满面。且抄两段:  “马作生老先生一生俭朴,在扶持子孙的成长上却毫不吝啬。……除了在经济上积极支持之外,他还在生活中以生动形象的语言教育晚辈。他说,‘人心要实,火心要虚’,教育子孙要做一个实实在在、讲求诚信的人;他说,‘好记性不如赖笔头’,并以身作则,引领后代做事要有计划讲方法,以免走弯路;他说,‘要想公道,打打颠倒’,训导晚辈要换位思考,理性为人处事;……  “马作生老先生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他育有一子一女,又有一孙女三孙,再有五曾孙,儿孙满堂皆孝敬,是为‘福’;他勤俭持家,精于育人,留下无价的精神财富,子孙走正道,家庭殷实,是为‘禄’;他早年颠沛流离,壮年兢兢业业,晚年安享太平,八十七岁无疾而终,是为‘寿’——福禄寿三全,马作生老先生的一生,又是不寻常的一生。”     “活着给点吃,死了不‘告七’”  
  此语告诫世人,真正的孝敬,在生前的奉养,而非死后的铺张。这是行孝的民间辩证法,类似的话,还有“老人活着端碗饭,死了再哭也枉然”。“告七”是指在故人逢“七”的日子,后代所进行的祭奠活动。自然,“活着给点吃”只是行孝的基本要求,因此而“死了不‘告七’”,也是不近人情的。  按妈妈的说法,爷爷无病无灾,各项器官一一老化,犹如一个煤火炉续不上新煤,渐渐乏灭的。进入2010年,爷爷的精气神明显委顿,虽然在外孙结婚和自己生日当天还比较精神,但那似乎是往日的累积和来日的预支,打那儿以后,身体状况一天不胜一天。爷爷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日子屈指可数。尽管行动不便,爷爷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的。“死去元知万事空”。爷爷对晚辈的孝敬很知足,甚至说过他死后即便子孙用凉席卷着自己下葬也甘心了。爷爷对家人说:“我又不是退休工人,照顾我一天能多拿一天工资——照顾我恁地道干啥哩?”爷爷对我说:“国兴照顾我三晚上,尽完孝了。放心回郑州吧,甭忧我。”  过年前,爷爷一直念叨,说是自己寿日不多了,也就是十天八天,最多二十天了——二十多天后,日晚上十点,爷爷走了,那天是农历正月十七日,新年刚过。爸爸主持操办了爷爷的葬礼,寻常而不失体面,热闹而不失庄重。日,爷爷的遗体火化。日,爷爷入土为安。  日17时17分,爷爷的曾外孙出世。  如此,生生不息。  分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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