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师 txt僵尸引是只有上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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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师·僵尸引(8)  
第十章 横江一蟹朴中镖
  “什么!这次又是谁?”黄金龙惊讶不已。
  “墨凝香。”白算计大声说道。
  林阴道里一阵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黄金龙感到双耳一阵嗡嗡的轰鸣,仿佛这个消息在一瞬间将他的脑子炸成了碎片。他感到胸闷憋气,满嘴都是苦涩的血腥味,晕晕乎乎地不知该想些什么。“我操他祖宗!”他下意识地脱口骂了一句脏话,转身推开白算计,撒开腿朝着墨凝眉所在的天门之南飞奔而去。
  “黄金龙,等等!”苏浣红等人大叫着跟在他的身后。
  背负墨凝香小屋的浮波龟此刻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龟壳。因为强烈的恐惧,它放弃了一切抵抗,将头和四肢蜷缩进壳内,躲避凶手的杀害。这只千年灵兽作为控灵师的宠物,天生就有着能和相忘师高手分庭抗礼的本领,能让它感到如此恐惧的敌手,已经近似魔鬼,令人不禁对凶手的实力感到胆寒。它背上的小屋看起来仍然完好无损,只是开在左侧的窗户破了一个洞。
  保护现场的近兵堂相忘师们围站在小屋的四周,并在浮波龟周围划出了警戒圈,阻止围观的天门弟子靠近现场。黄金龙想要冲进去,却被两名近兵堂相忘师用力拦住。他满眼含泪地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女相忘师默然抬着一个担架从墨凝香的小屋中走出来。担架上的人被盖上了一块雪白的布单,严丝合缝地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和身躯。
  在这两个相忘师身边是脸色沉重的花月容。来到警戒圈边缘,她朝这两名抬担架的相忘师挥了挥手,让她们尽快把担架抬走。
  “容姑!”看到她,黄金龙心头一暖,失声道。
  花月容看了看他,遗憾地微微摇了摇头,暗示了墨凝香香销玉殒的消息是真的。
  “凝香……呜……”黄金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孩子,我们到得太晚了,她去得很安详。”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花月容叹息一声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消息是,我们找到疑凶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黄金龙飞快地仰起头问道。
  “嗯。”花月容转身做了一个手势,四个近兵堂高手立刻押解着一个人犯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是天门北院副门主何不寿。他的身上绳索一般地缠着一条雪白底色泛着桃花斑的巨型蟒蛇。那是控龙师花月容特有的潜龙——月下桃花溪。何不寿显然是在和花月容的交手之中,不敌控龙师的威力而失手遭擒。
  “放开我,我是无辜的,我来到浮波龟上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何不寿在四名相忘师的推搡下挣扎着吼道。
  “带走,交给门主定夺。”花月容似乎心情很低落,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叫人把他带走。
  “容姑,何门主真的会是凶手?”黄金龙惊疑地问道。
  “他有相关背景,又在凶案现场,是最大的嫌疑人。”花月容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一切还要靠门主的裁决。这真是天门的不幸。”她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疲惫不堪地朝黄金龙摆摆手,自顾自地离去。
  “相关背景指的是何门主的父亲是毒门蛊师吗?难道何门主真的本性难改,又走回了他父亲的老路?”苏浣虹看着何不寿被人强行带走,不禁满心惋惜地低声问道。
  “难以置信,墨凝眉的妹妹也死了,唉,墨氏双花就这么没了?”英传杰用扇子柄狠狠敲击着掌心,心痛不已。
  “还是天门十三英厉害,何门主那么恐怖的压鬼铃居然被一条潜龙轻易地压制住了,难道说控魂师始终不如控灵师?”童百练看着那条月下桃花溪出神,似乎在想象着何不寿与花月容激战的景象。
  “完蛋了,我们荼洲完蛋了。墨家一门只剩墨将军了,在西界前线的墨将军一定会悲恸欲绝,无力作战。他一旦垮下来,西界前线就要被鬼军突破,我们天门首当其冲,我看我还是回家的好。”李南星没精打采地嘀咕着。
  “喂,大少,墨凝香是你什么人?”白算计幸灾乐祸地问道,“怎么你为她哭得这么伤心?”
  “你少管!”黄金龙不耐烦地将他一把推开。
  “你要何不寿偿命吗?我可以去杀了他。”蓝彩儿趁机小声说。
  “都不要再说话了,我心里很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说到这里,黄金龙分开众人,飞一样地沿着林阴道朝着远方跑去,远远逃开了这悲伤而混乱的一切。
  何不寿的公审定在了年末,殷承侠亲自加入案件的审理。彭当被捕,杀墨案凶手落网,荼毒天门两百年的贪官消失,震荡校园的连环凶案落下帷幕,天门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对于黄金龙来说,一切都已经彻底地改变了。
  墨凝香死了,虽然他和她只是隔着窗子说了一会儿话,他甚至没有见过她的模样,但是她那天真无邪的声音,还有她身上兰花的幽香都深深印在黄金龙的心中,令他难以忘怀。
  他记得自己还曾经憧憬过潇洒地破获这件杀人案,为她的姐姐报仇雪恨,然后骄傲地和她真正见面。
  现在墨凝香的尸体就停在青木堂中,她也中了僵尸引,浑身生机断绝,就像她姐姐一样。黄金龙提不起勇气去看她的遗体,他仍然记得自己的誓言,只有亲手破获了杀墨案,才有资格去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这些日子,他拼命地练习拳经、阅读剑史、修习先天小无相功,连去食府用餐也一路踢蹬腿脚,苦练下盘的功夫,每天不到筋疲力尽不敢入睡,生怕一旦闲下来,和墨凝香的约定就会突如其来地侵入他的脑海。
  这一日他在金玉阁苦读拳经剑史的时候,童百练找到他,小声说道:“黄老大,不幸的消息。”
  “还会有什么更不幸的消息吗?”黄金龙没精打采地抬起头来,无所谓地问道。
  “唉,你还记得和彭少雄的约定吗?”童百练脸色惨白地问道。
  “记得,三个月后斗阵……哎哟!”黄金龙这才恍然大悟,猛地坐直了身子,“彭家没有被连窝端吗?”
  “你可真够恍惚的,这些日子没听说吗?”从童百练身后走出来英传杰、李南星等人,围着他团团坐下,英传杰“啪”地打开扇子,用力扇了扇,“彭当和几个彭家高祖辈担下了天门食府贪污案的罪责,彭家的实力虽然缩水了一半,但是小一辈的势力分毫未动。彭少雄、彭独绝这些刺头还在天门里横着走呢。他们已经纠集了与彭家盘根错节的一大堆世家子弟,准备痛扁我们。”
  “而且没三个月了,再过两个月就是斗阵的大日子,彭独绝这家伙亲自去订了场地,还到处发了传单,到时候整个天门的人都会来观战。”苏浣虹的声音也在他背后响起,同时一阵熟悉亲切的嘶嘶声传入黄金龙的耳际。黄金龙回头一看,发现苏浣虹的潜龙小红正亲热地朝他吐舌头。
  “咦,小红?它回来啦!”黄金龙欣喜地问道。
  “你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小红回来一个多月了。”苏浣虹摇头叹息道,“墨凝香的去世对你打击真够大的。”
  “我包袱都已经收拾好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逃?转眼就是年末,我们趁着除夕夜逃回家吧。”李南星脸色苍白地建议道。
  “和你们约战的是彭少雄吧,去把他宰了不就行了?”一个呆板冰冷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黄金龙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蓝彩儿来了。黄金龙花了三息的时间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杀死彭少雄的可能性,浑身一激灵,瞬间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各位,何必紧张,斗阵的胜负在于阵眼的存亡,只要阵眼一倒,斗阵就自动结束,对不对?我有一法,可以保证我们不挨打。”一直沉默不言的白算计忽然开口道。
  “你有什么想法?”英传杰问道。
  “各位手足,其实这次斗阵都怪黄大少嘴欠,冒冒失失地把我们所有人拉上他的战车,这阵眼之责自然要让他来担。等到斗阵之时,我们只要撒手不理,任凭他被击倒在地,然后自认落败就行了。这样唯一被揍的只有黄大少而已。”白算计得意洋洋地说道。他这个别出心裁的主意顿时让众人刮目相看。
  “其实阵眼谁来当都行,同意白算计做阵眼的举手。”黄金龙冷冷看了白算计一眼,沉声说道。
  英传杰、李南星和童百练顿时把手举了起来,一旁的苏浣虹和蓝彩儿都忍不住笑了。
  “等等,这一次既然事关静园水舍十三号的荣辱,我们当然要全力以赴,是男人就要挺住,怎么能轻言失败,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白算计顿时换了一副嘴脸,搓着手赔笑道。
  “总算你说了一句人话。”黄金龙用力一拍桌子,奋然站起身,“彭少雄痛打过咱们三个兄弟,彭独绝当初纠集傀儡师在天门食府和我作对,都是欠揍的货。这一次斗阵是我们几兄弟讨回欠账的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咱们应该同心协力、发奋图强,全力赢下这场斗阵,让彭家在天门彻底失去威信。”
  “黄老大,彭少雄是三年堂的,已经突破了相忘师的玉关胎劫,不好对付……”童百练提醒道。
  “大家都是天门弟子,辛辛苦苦选入天门,难道还要白白被人欺负?大家先不要长了别人的志气,斗阵先比的是阵法,后比的是功夫,看的是阵眼对阵法的运用和阵牙、阵甲的调配。我偷看过彭少雄使通臂子午小飞拳,六拳一个套路,出拳冲动暴躁,独得厉害。这样的家伙不服管、不听教,没有阵眼使唤得动他,他要是不上场就罢了,一上场准坏事,肯定成我们的突破口。这一次斗阵,我做阵眼,咱们专逗着他打,我就不信他不出错。”黄金龙摩拳擦掌,双眼发光地说道。
  “行啊,龙少,这俩儿月你本事见长,底气好足,这一次我们就听你的。他奶奶的,彭少雄打我的一顿老拳,我如果不连本带利还回去我就不姓英!”英传杰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道。
  “嗯嗯,我们跟他死磕,就算被打死在台上,我也要拉彭少雄一起死!”李南星难得振奋一次,但是嘴里仍然离不开死字。
  “好,我做阵甲,一定保住老大毫发无伤。”童百练点点头,兴奋地说。
  “喂,你们好像只有五个人,少两个吧?”苏浣虹笑着问道。
  “不是还有你和彩儿吗?”黄金龙眉梢一挑,问道。
  “什么啊,我们可不是静园水舍十三号的。”苏浣虹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我也帮你们重回了剑师堂,你不是说要报答一下?”黄金龙头一偏,咧嘴笑道。
  苏浣虹看了一眼蓝彩儿,见蓝彩儿无所谓地一耸肩膀,只好也点了点头:“那我说好,我只做阵甲,小红防守很强,但是进攻偏弱。”
  “我做阵牙,哼哼哼。”蓝彩儿斩钉截铁地选择了自己的角色,随即发出一阵阴沉的笑声,似乎在憧憬着拔剑狂杀的快乐。
  看着她的模样,黄金龙的牙根一阵发酸,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拼命压抑住身上的寒意,振作了一下精神,接着说道:“李南星,你是神机堂出身,傀儡术修炼得如何?”
  “我……我现在还无法用念功控制傀儡,只能用天蚕丝控制走线傀儡,最多两个。”李南星惭愧地说道。
  “已经很好了,你就做阵甲。这样我们阵甲人选就齐了,分别是苏浣虹、童百练和你。”黄金龙展开一张宣纸,用毛笔在上面写下三人的名字。
“剩下英传杰、蓝彩儿和白算计……白算计,你这些日子学了什么?”黄金龙问道。
  “我去了降灵堂和控魂堂,学了降头术和摄魂大法……”白算计不太情愿地坦白道。
  “你就不学好吧。”黄金龙骂了一句,随即咳嗽了一声,“不过这样我们攻击手段就繁复多了,彭家不一定防得住,你做阵牙吧。”
  “就是,现在想到我的好了吧?”白算计立刻得意了起来。
  “蓝彩儿的剑法天生就是用来做阵牙的,我不担心,嗯……英传杰,你是吴山派出身,是放飞剑的吧?”黄金龙问道。
  “七星短飞剑,回旋往复,伤敌于七丈之外,是御剑飞仙之术。”英传杰得意地吹嘘道。
  “这是飞器啊,我看你这些日子净跑去鞭师堂干什么?”苏浣虹奇怪地问道。
  “呃,嘿嘿,这个……”英传杰不好意思用扇子挠了挠头。
  “你把色心收收,别去鞭师堂看美女了,该干什么干什么。飞器到哪儿学呢?”黄金龙转头问童百练。
  “当然是去飞器堂凌晨开始的大堂课旁听。我听说那里的讲师是天门第一飞器师,人们都说他的飞镖出神入化到了极点,只要提到他的名字就会中镖。”童百练瞪大眼睛,神秘兮兮地说。
  “他叫什么?”黄金龙和英传杰好奇地问。
  “朴中镖。”
  “哎哟哟!”“哎哟!”“哎哟!”
  朴中镖是一个长相介于英俊和猥琐之间的人。天晴的时候,他的脸看上去有些帅气;天阴的时候,他的脸看上去就有些令人不放心了。他是横着走进飞器堂,或者说他是面对着满堂的弟子侧移进房间的,这似乎很符合他昔日在江湖上的绰号“横江一蟹”朴中镖。对于他这个招牌动作,显然弟子们都已经相当熟悉,但是仍然有一群女弟子小母鸡一般咯咯咯地偷笑了起来。
第一次来听课的黄金龙和英传杰甚至无心看他的长相,四只眼睛胆战心惊地注视着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昨天他们只是听着童百练说了一句他的名字,屁股上就莫名其妙地中了一记金钱镖,谁也没看见这该死的飞器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这让他们对于这个神秘的飞器讲师又敬又怕。
  “自从江湖行者突破极限,发展出相忘之技,飞器的要诀已经不再是昔日练准、斗快、涂毒、满天花雨这些传统思路。作为从飞器鼻祖唐门发展出来的旧飞器套路,已经不是唯一的制胜方式。换句话说,一出手就是数百枚飞器,盼望有一枚打中目标的时代已经过去。”
  因为不是开堂首课,朴中镖没有进行任何自我介绍,而是开门见山地阐述起飞器的奥妙。
  听着他的话,黄金龙感到有些疑惑,他虽然不懂太多飞器的知识,但是从燕紫瑶和六大杀人王之一的飞器名家千爪屠春交手的经历来看,他发现飞器师仍然是依靠数不胜数的暗器来争得战场上的主动,于是他举起手来,大声问道:“朴师父,我听说有一个飞器名家用上千枚兽爪为飞器,以多为胜,似乎和你讲的不太一样。”
  “你看过他出手吗?”朴中镖问道。
  “呃,看过……”黄金龙支吾着说。
  “他的飞器出手打的是敌人,还是别的东西?”朴中镖又问。
  “是别的东西……”黄金龙低下头在心里补了一句,“其实打的是我……”
  “这就是了,满天花雨赚空门的经典手段,靠成千的飞器袭击敌人不得不保护的亲属或物品,诱使敌手露出防卫的空当。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我现在介绍的这三个要诀就是‘其宗’。”朴中镖说到这里,手一抬,手指间变戏法一般多出三枚金钱镖。
  “飞器师首先要记住的要诀就是——无迹可寻。”说到这里,他用手里的金钱镖用力敲了敲讲台,“愣着干什么,给我记下来!”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纸张和毛笔摩擦的沙沙声。
  “飞器师攻击的时候,必须保证敌人绝对不能看到你出手,甚至不能想到你会出手。如果你在忍堂学过忍术,能够依靠烟雾、保护色、阴影和死角隐藏形迹,这最为理想。如果你在控魂堂学习过埋设盲点的魂术,能够让敌人忽视你的存在,这也行。如果你什么都没学过,就要靠衣袖的掩盖和压腕的手法来令敌人错估你的出手。如果你只能像一个二百五一样抬手就打飞镖,拜托你赶紧买具棺材躺进去吧,在相忘师之间的死战中你是一点活路都没有。”朴中镖唾沫翻飞道。
  “师父,这么说要做一个称职的飞器师,我们还要学习忍师和控魂师的技艺?”黄金龙开口问道。
  “哦,光去忍堂和控魂堂听课你就以为够了?”朴中镖双手扶着讲台,身子前倾,瞪大了他两只绿豆一般的小眼睛,“飞器不只是一种技艺,更是一门艺术,里面包罗万象。想要成为一名称职的飞器师,你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小小年纪别跟我谈什么是称职。”
  黄金龙看着他手中亮闪闪的金钱镖吓得不敢再多嘴,生怕他一激动一镖打在自己身上。
  “飞器师第二个要诀是寻龙点穴。”朴中镖慢条斯理地接着说道。
  “啊?师父,你要盗墓?”英传杰失声道。他的话音刚落,“啪啪”额头上已经中了两镖,惨叫着仰天一倒。
  “寻龙说的是寻找人身上最强和最弱点,点穴就是要出手制胜。飞器师出手,从来都是三镖。第一镖慑敌立威,第二镖迫敌入死角,第三镖制敌求胜,这三镖点的就是敌人的死穴。敌人有死穴,我们就把他点死;敌人没死穴,就制造一个死穴逼他去死。飞器师最精深的功夫就在这三镖里。多少飞器师苦练了几十年的飞器,这三镖点穴就是点不好,可见其艰难。我当然希望今天所有的弟子能够学会这门手艺,嘿嘿。”说到这里,他手腕一转,手中又扣了三枚金钱镖,不怀好意地扫视了堂内一眼。堂内的弟子们纷纷紧张地绷直了身子,随时准备躲避他的出手。
  “接下来就是第三个要诀——移形换影。就算是资深的飞器师也不能保证次次点穴成功。三镖失手决不能恋战,这个时候敌人已经知道了你的方位,你的出手,你对敌的策略,只要是称职的相忘师,三镖之内就能想好反击的手段,所以你必须及时撤退,转移战场,迂回躲闪,伺机再动。这要求你拳经中的腿法、轻身术、遁术、内功无一不精,倏然来去,飘忽不定,一瞬间就能脱离敌人的攻击视野,保证自己的安全同时为自己伺机再次出手争取时间和空间。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这就是飞器师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要诀。”朴中镖说到这里手一抖,手里三枚金钱镖连珠炮一般朝着黄金龙打去。
  “嗬!”黄金龙早就在等着他出手,大吼一声,身子一个前空翻,跃上了课桌。第一枚金钱镖擦着他身子打空。第二枚金钱镖没有去找他的要害,却狠狠打在课桌的一条桌腿上。黄金龙在课桌上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身子一倾,沿着倾倒的桌面滑落在地,屁股正好撞在第三枚金钱镖上,顿时鲜血四溅。
  “啊!”黄金龙摸着屁股站起身,疼得龇牙咧嘴。这个时候,课堂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响亮的掌声。他茫然地抬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原来站在他面前的朴中镖忽然消失。接着他背后连疼了三下,转过身去,却发现朴中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移动到了他的背后,而且在他背上又钉了三镖。这转瞬之间的攻守变换和移形换影端的是出神入化,难怪弟子们忍不住鼓掌喝彩。
  “一个优秀的飞器师就像一个魔术师一样,总能够变出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奇迹。在我眼里,最强的相忘师中,飞器师永远是首选。希望大家尽早熟悉飞器三诀,踏入飞器师的行列。”朴中镖说到这里,仿佛一位刚刚表演完毕的大魔术师一般优雅地朝众人鞠了一躬,一掸披风,从堂中消失无踪。
  从飞器堂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黄金龙捂着屁股上的伤口开口道:“这朴……”
  “别说他的名字!”看到他的嘴型,一旁的英传杰吓得连忙说道。
  黄金龙一伸脖子硬生生把朴中镖的名字吞了回了肚子:“这家伙讲课就讲课吧,净拿飞镖打我,太不把徒弟当人看了。”
  “你算不错啦,我的脸都被打了。”英传杰用扇子敲着自己额头上那两块被狗皮膏药贴住的伤口,“不过这家伙说的寻龙点穴真是振聋发聩啊。三镖点穴道尽了飞器运用之妙。”
  “一个成功的飞器师不但要精擅轻功、忍术、遁术、控魂术,还要对几乎所有相忘师的技艺都有涉猎,才能清清楚楚找到对手的弱点,一击成功。面对世上那些顶尖的相忘师,哪个飞器师敢说例不虚发?三镖点穴,的确是飞器师的极致。”黄金龙连连点头。
  就在他们对于朴中镖的飞器之道推崇备至之时,一道红影仿佛天边的火烧云,突如其来降到他们面前。
  “浣虹!”黄金龙抬起头来,皱起眉头叹息道,“你就没别的衣裳穿了,怎么天天都是红衣?”
  “这是不同的款式……”苏浣虹说到这里不禁“呸”了一声,“和你谈这个干吗,有重要情报!”
  “什么消息?”黄金龙和英传杰同时问道。
  “彭家请来了和他们世代姻亲的相忘师豪门南宫家和慕容家的公子做阵牙。两个人都是五年堂的飞器高手,一个名叫南宫孚,一个名叫慕容萃。”苏浣虹急切地说道。
  “‘五鬼连拍’南宫孚!‘抢珠太岁’慕容萃!”听到苏浣虹的消息,英传杰嗓音发颤地呻吟了一句。
  “传杰,你难道有他们更加详尽的资料?”看到他的神情,苏浣虹连忙问道。
  “我们飞剑门派当然要注意飞器师的资料。‘五鬼连拍’南宫孚在二年堂的时候就已经领悟了玉关胎劫,进了飞器堂的小会堂修炼,他斗阵斗镖共一百六十三次,只输过十五场,胜率达到九成以上。他是天生的阵牙,一共有八十六次斗阵都是靠他的铁蚊锥打翻了对方的阵眼获得的胜利。此人性情乖戾,最喜欢玩猫捉耗子的游戏,如果实力悬殊,他往往喜欢打翻对方所有阵牙阵甲之后,再击倒阵眼。”英传杰脸色惨白地说,“传说他的飞器出手好像雷霆闪电,全力施展时,双臂会扭曲变形,幻化成五条,形如恶鬼,人称‘五鬼连拍’。”
“那慕容萃又有何本领?”苏浣虹急忙问道。
  “绝技不详、性情不详、战绩不详,我只知道,南宫孚十五次败绩全部和慕容萃有关。人们甚至根据他击败南宫孚的表现给了他一个‘抢珠太岁’的头衔。传说他每一次斗镖都靠徒手接下南宫孚的铁蚊锥,再反击而获胜的,他真正的飞器,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英传杰说到这里,已经把自己吓得脸色铁青。
  “我勒个去,两个极品阵牙啊!”黄金龙感到浑身发冷,连屁股沟里都是寒气,“朴……那家伙说过,飞器师就像魔术师一样能够创造奇迹。身为魔术师当然不可能轻易将自己的绝活示人。这慕容萃深得飞器师的精粹,难怪叫做慕容萃。”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在这里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我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目的就是,黄金龙,你可是我们的阵眼,到时候两个飞器师同时打你,你怎么办?”看到二人的苍白脸色,苏浣虹连连摇头,开口提醒道。
  “大少,现在去学忍术和遁术已经来不及了,好在你学了先天小无相功,赶快去青霄堂学轻功,打不过也要逃得了才行。”英传杰连忙说道。
  “有了这两个飞器师,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白算计也没有学过轻功,你快叫他一起去吧。”苏浣虹用力推了黄金龙一把,急道。
  “我这就去!”黄金龙转头朝着控魂堂的方向飞奔而去。
  从控魂堂出来的白算计显得神采飞扬,精神抖擞,连相貌都透出了几分俊俏。
  “白算计!”黄金龙举起手来,朝他摆了摆,快步来到他的身边。
  “黄大少,哼哼。”白算计阴笑着看着黄金龙,眼珠子不停地打转,似乎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在他脑子里晃悠。
  “你又想把控魂堂学到的东西用在我身上?”黄金龙失笑着问道。
  “嗯?你又看出来了!”白算计脸色一白,失声道。
  “白算计,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抬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肚子是什么玩意儿,你就省省力气吧。”黄金龙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我找你有急事儿。”
  “……”白算计想了很久,嘴唇一颤没有回话。
  “怎么,想不出我要怎么算计你吧?”看着他脑门上的冷汗,黄金龙笑嘻嘻地说道。
  白算计瞥了他一眼,身子绷得紧紧的。
  “你算不出来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算计你。”黄金龙用力摇了摇他的身子,“快跟我走,咱们去赶青霄堂的堂课。彭独绝找来两个极厉害的飞器高手来对付咱们,不快点学轻功,我们就死定了!”
  “飞器高手应该只打阵眼吧?”白算计戒备森严地问道。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所有人,肯定要先碎阵甲,再拔阵牙,最后痛扁阵眼,你躲不过这一劫的。”黄金龙说道。
  “哼!如果青霄术能让我比你撑久一点,我倒不在乎学一下。”白算计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黄金龙和白算计已经尽快赶到青霄堂,但是轻功堂课已经结束了,堂中的弟子们正说说笑笑地从门中走出。没有赶上今日的堂课令黄金龙感到格外沮丧。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刻,少一天学轻功,他很可能无法赶在两个月内领悟轻功诀窍,斗阵不输的希望更是渺茫。他拉着白算计逆着人流走进堂中,希望至少从轻功师父的手中拿到一点教义,好用今晚时间做一些预习。
  此刻的青霄堂中只剩下轻功讲师在整理手中的文稿,听到有人进来,他飞快地抬起头来。看到他的模样,黄金龙顿时睁大了眼睛:“朴中镖!哎哟!”“哎哟!”
  替黄金龙和白算计拔出金钱镖,上好金创药之后,朴中镖关上青霄堂的大门,挂着一脸欠揍的微笑,潇洒地坐到他们对面:“青霄堂的风师父最近正在做一项非同凡响的大事,研究当青霄术运用到极致的时候,是否可以破碎虚空,到达传说中的仙界幻境。所以我暂时来代授轻功。你们来晚了,我的堂课已经结束。”
  “哦,朴师父,我们只是来要一篇教义,回去好先学一下。”黄金龙连忙说道。
  “我记得你,你在飞器堂听过课,现在又来青霄堂,是不是和你最近的斗阵有关?”朴中镖神秘地一笑,小声说道。
  “呃,您知道我们的斗阵?”黄金龙惊讶地问。
  “当然。你和老顾与紫铜傀儡阵的那一场大战,真叫过瘾,天门好多年没这么痛快的大战了。现在彭家不敢去找老顾,却找上你出气,我朴……我第一个看不过眼。”朴中镖用力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地说道。
  黄金龙没想到朴中镖这么够意思,连忙说道:“您认识顾师父?”
  “当然,当年我们天门聚义的时候,本来想算上老顾,但是因为老顾的弟弟顾沧海和他不和,我们才没有把他加进来,所以天门只有十三英,而没有十四英。十三英中只有顾沧海,却没有顾云帆。”朴中镖得意地说。
  “啊?你是天门十三英之一,顾师父却不是?”黄金龙震惊不已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比老顾差吗?顾云帆他当年是我们的师兄,五年堂的尖子,差着我们好几岁,比我厉害一点点是自然的。不过现在,我和他比,谁更厉害就难说了。”朴中镖得意地一抹头发,笑嘻嘻地说道。
  黄金龙的脑海此刻渐渐浮现出紫瑶师父给自己的天门十三英画像,其中有一个像螃蟹一样盘腿横在前排的人的确像极了朴中镖。他之所以没想起来是因为画像中的朴中镖英伟逼人,而此时的朴中镖则显得老练狡猾了很多。而其中那个很像顾师父的人原来是顾师父的弟弟顾沧海。
  “那么……我本以为顾师父和紫瑶师父是一对的想法是错误的。”想到这里,黄金龙心中一阵惆怅,自己衷心喜欢的两位师父不是一对,这让他感到极为失落。
  “朴师父,你们天门十三英中是不是有一个师父叫做燕紫瑶?”黄金龙小心地问道。
  “嗯?”听到燕紫瑶这个名字,朴中镖双眼电光一闪,“你提这个名字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
  “我不是她什么人,只是好奇……”黄金龙连忙掩饰道,“我听说当年燕紫瑶师父是个出名的美人……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有……什么心上人。”
  “嘿嘿,小伙子,还挺喜欢嚼舌根的。”朴中镖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紫瑶的确是天门的公主,喜欢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许多豪门贵族的世家子对她展开追求,更有国府政军两界元老的公子对她死追不放。”
  “哦,哦!”黄金龙浑身热血一下子涌到了脸上,只感到两颊一阵阵发烫,双耳发涨,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膛,他拼命压抑了一下令人疯狂的兴奋感,胆战心惊地问道,“那谁是燕紫瑶师父的心……”
  “就是我。”朴中镖用力一掸衣襟,怡然自得地说道。
  “啊?”黄金龙身子一偏,差点昏死过去。
  “从刚入门开始,她对我就和旁人不同,时常对我破口大骂,又经常在公众场合对我横加羞辱。我一旦有任何行差踏错,都会遭到她的痛斥。你也知道,打是亲骂是爱,她性情温和,从来没有对别人如此刻薄,唯有对我粗暴不堪,可想而知我在她心中特殊的地位。”朴中镖说到这里,闭上眼睛,一脸的乐在其中。
  “呃……”黄金龙低下头,不敢让朴中镖看到自己的脸色,“紫瑶师父对你的确不一般。”
  “唉,可惜因为各方面的阻力,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我表述衷肠,我们二人的红线就因为岁月的蹉跎而戛然断裂,只剩下美好的回忆留存心间。”朴中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忧伤。
  黄金龙思忖良久,决定还是让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为好,于是毅然岔开话题:“朴师父,我们来青霄堂,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最好的轻功,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哼哼,”朴中镖得意地一笑,“如果你问别人,自然是不可能有这种好事。可是在我朴……在我朴某人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让我先来问问你们,你们学的是什么内功?”
  “我学的是先天小无相功。”黄金龙连忙说。
  “我学的也是……”白算计开口道。
  “好,很好。先天小无相功的确是练成青霄之术的捷径,有了这门内功打底,这个法子就又有了几分成功的把握。”朴中镖用力一拍手,似乎比黄金龙和白算计还兴奋。
  “朴师父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黄金龙激动地问道。
  “你们听好。青霄之术虽然需要积年累月的苦练,但是最后要靠的仍然是一种顿悟。就像围棋高手的长棋,十年不长棋,一长顶十年。我先将青霄之术的要诀和配合小无相功的修炼方法告诉你们,你们苦练七天。七天之后,你们到天街来找我,我把这个法子告诉你们。”朴中镖眯起眼睛,阴笑着说。
  看着他猥琐的表情,白算计忍不住问:“朴师父,这个法子,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放心,出事儿的几率不到千分之一。你们只管专心修炼,七天之后自见分晓。”朴中镖道。
第十一章 青霄与诈拳
  七日之后,日夜苦练青霄要诀几乎连觉都没睡的黄金龙和白算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了天门南院最南端的天街。天街是一座造型奇特的山崖,北坡蜿蜒曲折、怪石嶙峋,偶尔有云杉苍柏于岩石间的土壤中拔地而起,在一片苍黄中点缀出点点青碧。沿着崎岖不平的小道,天门弟子可以攀登到天街气势雄浑的顶峰。天街的顶峰是整个天门海拔最高的地方,向南可以俯瞰天门之下浩瀚无垠的滚滚云海。山崖南坡是天街最奇之处。整个南坡东西两侧是高高的悬崖,只有中间宽达百丈。山下已近深秋,草木枯黄,这山顶却是一片沁绿吐碧的绝美草地。整片草地犹如一条斜垂着通往远方云海的天街,这也是这处山崖得名天街的原因。草地中生长的是油绿鲜嫩的油酥草,嫩绿的草浸满了清晨的露水,肥美修长,鲜艳芬芳。
  站在迎面吹来的晨风之中,黄金龙能清晰地闻到油酥草和泥土的清香,这令他疲惫的大脑一阵清爽。
  “早安,徒弟们,准备好了吗?这将是你们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朴中镖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语音中充满了魔术师一般故作神秘的颤音。
  “准备好了,朴师父,快告诉我们速成青霄之术的法子吧。”黄金龙转过头来兴奋地央求道。一旁的白算计眼中也露出了热切的光芒。
  “来,来,跟我来。”朴中镖悠哉悠哉地走过他们身侧,朝他们招了招手,将他们带到了天街靠近草地的顶峰处,并让他们面向草地并排站好。
  就在这时,黄金龙和白算计同时看到了顶峰上的警告牌:草滑危险,闲人止步。
  “朴师父,你确定你的这个法子万无一失吗?”黄金龙和白算计吓得同声问道。
  “唉。”朴中镖依靠在他们身侧的一块巨石上,双手抱臂,叹息一声,“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万无一失的法子?你们想要短时间内学会青霄之术,就要抱有杀身成仁的决心。”
  “朴师父,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白算计吓得大声叫道。
  “放心放心,凡是天门弟子,哪个不是天门讲师千挑万选的人尖子,你们能到天门,就说明你们有潜质,我这个法子已经有很多弟子亲身实践过,成功率总有七成以上。”朴中镖无所谓地说道。
  “七成?你以前说的可是千分之一的失败率。”黄金龙失声道。
  “别怕,死不了,最多就是残疾。但是你想,你们若是练成了,那可就是立刻拉近了和五年堂诸弟子的差距,斗阵上占了多少便宜?而且成功失败五五开,这么大的盘面,搏得过!”朴中镖言之凿凿地说道。
  “等等,你刚才不是说七成吗?”白算计颤声问道。
  “做事不要瞻前顾后,这可不是做大事的人。八十一难都过了,还怕这最后一哆嗦吗?我教给你们的青霄要诀都记住了吗?”朴中镖问道。
  “记住了,也练熟了。”黄金龙和白算计哆哆嗦嗦地点头道。
  “这就好,现在默运青霄要诀,让体内的气流顺奇经八脉运至丹田,吐真气出紫宫,走玉堂,闯膻中,下中庭,过神阙,沉气海,以青霄诀调气入足三阳经和足三阴经,保持运转,走满百骸,感觉到脚下发热了没有?”朴中镖问道。
  黄金龙和白算计依法运转真气,果然感到脚下一阵温热,下意识地同时点头。
  “好,现在就要进行我们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朴中镖说到这里,忽然岔开话题,“对了,你们身上都带着钱吧?”
  “啊?”黄金龙和白算计同时一愣。
  “来来,都给我,我帮你们押到盘口上,现在赌你们赢的赔率高得吓人,我所有钱都押在你们身上。”朴中镖笑嘻嘻地说。
  “天门还让赌博吗?”黄金龙失声道。
  “当然,小赌怡情嘛,来来,身外物都给我。”朴中镖说到这里不由分说地来二人面前,把他们兜里的零钱都搜刮了过来。
  “朴师父,原来你帮我们是为了赢钱啊?”黄金龙失望地问道。
  “嘿嘿,我也不能白为了你们和彭家作对吧?”朴中镖笑嘻嘻地说,“你知道彭家势力有多大?让他们知道我帮了你们,我这讲师还能不能继续做都在两说,要是能赢大钱,我也能早日财务自由,做自己的主人,你说对不对?”
  “朴师父,你这法子真的管用吗?”白算计几乎绝望了。
  “如今你们的赔率是一赔四十,但是你们这一回的成功率却至少有两成以上,一旦成功,那就是四十倍的回报,这绝对搏得过。”朴中镖用力拍着他们的肩膀,充满诱惑地说道。
  “你刚才不是说五五开吗?”白算计呻吟道。
  “朴师父,你的法子不会是让我们自己跳下这片草地去顿悟青霄术吧?”黄金龙看着面前一直向下延伸在清晨水雾之中的天街草地,担心地问道。
  “当然不是。”朴中镖摇头笑道,“这太荒谬了。”
  “呼!”黄金龙和白算计同时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们同时感到背后涌出一股力量,推着他们的身子如火箭一般顺着溜滑的草地朝着云雾深处飞驰而去。在他们的耳边响起朴中镖的声音:“是我推你们下去,哈!”
  清凉沁人的晨风化为冰冷刺骨的寒风狠狠刺入黄金龙的面颊,仿佛在切割着他脸上肌肉,令他疼痛难当,呜呜的风声在耳边回荡,淹没了整个世界所有声音。他看到天街草地前方温柔流动的水雾犹如疯狂的潮水扑面而来,一下子浑浊了他的视线。烂泥和油酥草的味道扑鼻而来,刺激得他涕泪交流。他的双脚拼命地在草地上调整着方向,竭力平衡着身体,不让自己的身子翻滚倒地。渐渐的,他从这翻腾变换的一切中摸到了规律,体内真气和周围的气流同步运转,四肢百骸充满了平和稳固的力道,身体在滑行中寻到了一丝自在。黄金龙在这片浸满露水的酥油草地上风驰电掣般地飞驰着,宛如踩着滑板滑翔于大海的波涛之中,清晨的飞鸟被他从背后迎头赶上,脆鸣着扇动翅膀仓皇逃开。最初的恐惧一点点从心中退去,他甚至感到了一种充满激情和危机的快感。
  “哈哈哈!”黄金龙叉开双腿,倾斜身子,仰天尽情地大笑了起来,感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坐滑梯的小孩子。在他的身边,白算计的笑声从猎猎的风声中传来,原来他也渐渐开始掌握了草上飞行的窍门。
  “这就是青霄吗?”黄金龙扯开嗓子大声吼道。
  “我们会青霄啦!”白算计激动地狂嚎道。
  “朴中镖,我操你祖宗!”与此同时,白算计突然声嘶力竭地咒骂了起来。
  黄金龙压回脑袋朝前方一看,顿时也破口大骂起来:“朴……”
  只见前方的云雾在疾风中飘散,晶莹碧绿的草地也到了尽头。草地的尽头赫然是一片绝地悬崖,悬崖之外则是滚滚如潮的淡青色云海,云海之下不用想也知道是万丈深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白算计嘶声嚎道。
  “跳起来啊!”黄金龙不顾一切地用力一挺身子,双腿一蹬,整个人高高蹿入广袤无垠的青天之上。天街草地尽头的悬崖在他身下一闪而过,在他的视野中留下青黛色的残像。他发现自己冲入了一片淡天青色混合乳白色的云海之中,浓重的水汽封住了他的呼吸,给了他一种近似溺水一般的窒息感。他屏住呼吸,双手护住头部,身子沿着逆时针方向连续打了七百二十度的旋转,由前冲化为头上脚下的飘落,宛如一只飞速降落的鹰隼,轻灵地钻出了云海。
  云海之下,果然是万丈深渊,一直通向天门之下的戈壁和群山,整个天空中更无一块踏脚的岩石供他避难。
  “朴中镖,你害死我啦!”黄金龙吓得失声吼了一声。这声怒吼引起了悬崖中一连串隆隆的回音。回音响处,一阵阵尖锐而刺耳的鸟鸣声如海潮拍案,在他的四面八方震荡。他放眼看去,只见天街悬崖上的上千个洞穴中,铺天盖地飞出数以万计的长翼崖燕。这些长翼崖燕振动着它们黑白相间的翅膀,成群结队地朝着天街方向飞去。
  黄金龙脑子一蒙,心头一热,仰天亢鸣,全身巨震,只感到一股温热而舒爽的真气在一瞬间通达到四肢百骸,竟有说不出的畅快。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眼看就要粉身碎骨,此时的他恨不能将下辈子的潜力都提聚上来。他的双腿同时一热,不由自主地抬脚点中了飞得最近的一只崖燕的脊背之上。令他惊讶的是,他的身子居然借力轻飘飘地上升了数尺。他连忙双脚一蹬,同时点在另一只崖燕的背上。这下子他的身子竟然升起了一丈开外,还能够轻灵地在风中翻一个跟头。他的脑子顿时闪过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他的双脚宛若踩空车一般依次点在两只横空而过的崖燕头顶,身子犹如长了翅膀,在空中轻盈地打了一个转折,掉头朝着天街尽头飘去。
  “黄金龙,下辈子我一定……”白算计凄厉的叫声在不远处响起。他抬头一看,白算计张牙舞爪地破开云海,落了下来,显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黄金龙连忙抬脚同时踏住两只飞燕,身子腾云驾雾似的冲到白算计身边,一把将他托住,对准燕群用力丢去,大吼道:“踩着燕子飞回去!”白算计的身子飘出三五丈远,倒翻了一个跟头,双腿齐出,狠狠蹬在一只崖燕的背上,直将它踹得直线坠落了下去,才勉强平飞而起。
  黄金龙双腿一展,踩着一溜崖燕飞到白算计身边,一把揽住他的手臂,吐气开声,清啸着同他一起从一只只崖燕身上踏过,越走越快,越跳越远,渐如飞燕翩鸿一般飘逸绝伦。
  “哈哈哈!我悟到了,我悟到了!”白算计一把推开黄金龙,身子一个空翻,赶到了他的前面,两腿宛如地老鼠一般拼命摆动,连续踏过几十只崖燕,朝着天街之顶炮仗一般射去。
  黄金龙摇头一笑,双臂一振,身子在空中缩成一团,接着急速一展,单腿点在一只崖燕的背上,宛若一道飞逝的流星,瞬间蹿过白算计的头顶,紧跟着一个空翻,双腿一弹,再踏在两只崖燕身上,转眼已经将白算计落下了数丈之遥。
  这群崖燕成群结队地飞到了天街顶峰的山崖上,纷纷落在草地之中,啾啾鸣叫。绵延不绝的鸟群在空中结成一条连接悬崖和天街之顶的纽带,引领着黄金龙一路飞腾而回。他在一个干净利落的空翻飞跃之后,稳稳落回了朴中镖的身边。
  此时的朴中镖正从怀中摸出一枚大馒头,掰下馒头渣喂着周围的崖燕,看到黄金龙安然返回,遂粲然一笑:“怎么样,青霄的感觉如何?”
  “我,我,我我……”黄金龙弯下腰剧烈地喘息着,“我的天,太爽了,我,我简直成了天上的鸟,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就好像我在空中破茧重生,重新拥有了新的生命。”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朴中镖微微一笑,淡淡地说。
  “是。”在这一刻,黄金龙感到朴中镖的样子英伟迫人,似乎重新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年轻时代。
  “啊——”白算计的身子忽然从空中沉重地落下,屁股着地坐在草地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滚。
  “朴师父,我领悟青霄啦,我悟到啦!”白算计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兴奋之极地嘶吼道。而此时的朴中镖早已转身走远。
  英传杰自从上过朴中镖的飞器堂课,连自己苦练了十年的大吴山七星御剑飞仙术都抛弃不练了,全心全意练起了金钱镖。在黄金龙和白算计苦练青霄术的时候,他也日夜不眠地苦练着三镖点穴,进步已经明显到很多三年堂的师兄都听说过他的地步。
  苏浣虹和蓝彩儿自从静下心来认真听剑师堂顾云帆讲习剑法,剑法的造诣也突飞猛进。她们本来就是武学的天才,有着极高的天赋,再加上名师的指点,剑法上的实力积累已经震惊剑师堂。
  童百练虽然练拳一直不得其法,但是自从听从黄金龙的建议,先到控灵堂学习灵犀术,然后放弃拟形拳的修炼,就着少林新拳的路子去学改进的咏春和迷踪拳,拳术上的造诣也开始突飞猛进,开始在拳师堂的演练中崭露头角。
  黄金龙突破极限学会青霄术之后,无论拳术和剑法都上了一个台阶,但是他仍然感到不够,争分夺秒地在金玉阁中苦读剑史,期望突破。
  白算计虽然武功不高,但是他在降灵堂和控魂堂的成绩实在惊人,似乎天生就是阴谋诡计的专家。降灵堂的冷秋魂和控魂堂的讲师已经提前给了他进入小会堂的行书,令他成为降师和控魂师中的新星。
  所有人中只有李南星仍然在控师堂中苦练傀儡术,并无多少长进。
  眼看着斗阵一天天临近,黄金龙的这些阵友们每天都如海绵一般疯狂吸收着相忘师的知识,争取变得更加强大,希望在斗阵中大获全胜。
  因为太过专注于苦练技艺,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忽视了天门之中涌动的暗流。
  这一日,黄金龙从天门食府出来,一边一路踢蹬双腿,苦练腿法,一边拿着唐手图谱,苦学唐手精奥。突然间,他的前路被一群人影挡住。他抬头一看,发现挡路的是以彭独绝为首的一群华衣少年。
  “黄金龙,想不到这几天你还挺逍遥自在的,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吧?”彭独绝那俊俏得有些近妖的脸上露出令人牙冷的森寒笑意。
  “我大祸临头?你是说斗阵吗?放心,我好得很,只等着到时候把你打成猪头。”黄金龙将手中的拳谱揣进怀里,抱臂挺胸,偏着头说道。
  “白日梦倒是做得挺欢畅,刚有一点点进步就得意忘形,真是天真烂漫。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一个冷酷的事实:一年堂和三年堂的差距,就像一个婴儿与一个成人的差距一样,不是一天之内就可以逾越的。”彭独绝冷冷一笑,“让我来介绍一下我的阵友给你认识认识。”
  说到这里,他用手一指身边的一位瘦高个子,浑身紧身黑绸长衫的苍白少年,“这位是三年堂的‘捉影剑’紫夜枭,他会做我的第一阵牙。”
  黄金龙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暗叫一声不好。紫夜枭是顾云帆前年曾经教过的一个弟子,剑师堂唯一的弟子。后来他脱出剑师堂,去了控师堂学习控剑术,在两堂中都有着卓越的成绩。听顾云帆说,他的剑法最大的特点就是出剑极快,无迹可寻,所以人送外号“捉影剑”。他的战绩之辉煌已经超过了五年堂的南宫孚,甚至连慕容萃似乎都要靠边站。要不然,彭独绝也不会把他当成第一阵牙。
  “唉,天门真是尖子窝,这都什么人啊?”黄金龙心底一阵哀叹,但是嘴上却不动声色,“紫夜枭,哪个夜,哪个枭啊?”
  “哼!”听到黄金龙的问话,紫夜枭的眼中杀机一闪,嘴唇拧在一起,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一剑洞穿了。
  “哼。”彭独绝不屑地一笑,朝着身后的另一个矮小而文静的少年一摆手,“这位是三年堂的‘火鹞子’边红线,他会做我的第一阵甲。”
  “你好。”那少年客气地朝黄金龙一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但是此刻黄金龙的心中很难受,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走。这个边红线明面上的外号是“火鹞子”,私底下弟子们都称他为“火葬场”。别看他表面上温和有礼,实际上睚眦必报,阴狠毒辣。他是内炼堂首屈一指的尖子,二年堂刚开始的时候,就领悟了相忘之术,成了最年轻的祝融师,而且属于极为罕见的斗师,念火术出类拔萃。
  看着黄金龙惨白的脸色,彭独绝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这回不问他的名字怎么写了?”
  “边是靠边站的边,红是朱红血的红,线是生死一线的线。”边红线柔和地一笑,文静地说,“记住了吗?”这个人说话极为厉害,名为自我介绍,实为威胁凌迫,还做得滴水不漏,让黄金龙连脚心都渗出了冷汗。
  “还有最后一位,但决不是最弱的一位,我的同胞兄弟,五年堂,过不去的彭独鼎。”彭独绝指着身后最高大最强壮的一个少年,冷然黄金龙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少年岩石一般的身躯,心里不禁一颤。过不去的彭独鼎,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家伙?听说他七岁就练成了横练罡,十岁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岁练成了外家拳的巅峰——金刚不坏体,十四岁练成内家拳中的沾衣十八跌。是彭家从小训练出来保卫关键人物的镖师。听童百练说现在他正在修炼相忘师中最强的护体术——枯木锁。斗阵之时只要这家伙往彭独绝身上一趴,那就是老虎咬王八,没有下嘴的地方。人送外号“过不去的彭独鼎”,天生的极品阵甲。
  “本来对付你们这几个一年堂的杂碎,不用出动这么强大的阵容,但我有一个毛病,就是对付一只老鼠也要倾尽全力。你在天门食府对我玄爷爷所做的一切,我要你百倍千倍地偿还,我不但要对付你,还要对付你所有的阵友。我要让你好好尝一尝我玄爷爷受到的苦楚。”彭独绝说到这里,一张俊脸已经被仇恨烧得变了形状。
  “不要以为我们不敢动你?”彭独绝笑了起来,“别以为殷承侠还能护着你!”
  “好大的胆子,门主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听到彭独绝直呼殷承侠名号,黄金龙不禁大怒。
  “你还以为他会继续做天门的门主吗?最近你是不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难道你听不到看不到吗?天门食府是有贪污,但是没有殷承侠的包庇,贪污能持续这么多年?为了天门的秩序,我们彭家已经找了讼师把状子递入国府理事厅,殷承侠眼看就要事发坐穿牢底了,还有什么面目来主持天门?他不过是一个贪赃枉法、老朽昏庸的废物点心。”彭独绝阴冷地说道。
  “混蛋!”黄金龙怒不可遏地狂吼一声,双拳一振,一上一下朝着彭独绝的眉心和胸口打去。
  “来得好!”彭独绝兴奋之极地吆喝一声,臂肘一圈,将黄金龙的双拳别到外门,进步抢身,将身子贴近黄金龙,双拳一声脆响,连爆拳花,连环数拳,沿着身体中面线,雨点一般对准他的胸口、小腹、面门诸多要害打来,正是咏春拳小念头中的伏虎手。二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不足两尺,臂膀一展已经可以击中敌方心口,乃是咏春的黄金攻击距离。黄金龙的咏春拳早已精通,此刻顿时也振奋精神,以寸劲振臂,捏好左右日字拳,谨遵朝面追形的拳诀,和彭独绝拆起桥手。
  咏春拳一向有“有手无脚”的称号,比拼的是拳法和马步起落。黄金龙和彭独绝对于这一路拳法的要诀都烂熟于心,进马上步极有章法,下盘就像铜浇铁铸,扎在地上坚如磐石,只靠上身近打,四只拳头如化云雨,摊、摄、闸、拖、勾、擒,攻守变换快如闪电,拳势穿梭宛如穿花蝴蝶,只等对方失重的瞬间勇猛进击,一时之间斗得难分难解,看得人眼花缭乱。
  斗到酣时,黄金龙的身子突然一闪,全无征兆地移到了彭独绝的侧面,将自己的正面对准彭独绝的肩膀。
  “不好!”一旁观战的彭独鼎失声叫道。
  “哼……青霄术!”边红线、紫夜枭同时眯起了眼睛。
  黄金龙让到彭独绝的侧面,双拳一贯,追着彭独绝身体中线打出,同时右腿一弹,踹向他的左腿。这一招虽然仍然按照咏春的拳路出手,但是拳腿齐出,明拳暗腿又是八卦掌的功夫,而且这阴损狠辣的踢腿更是八卦掌史上的奇才“贼腿史六”的招牌招式。
  面对如此多层次多套路的打击,彭独绝的下盘已经受不住冲击,他连忙吐气开声,发出一声长鸣,一招猴拳中“猿猴出洞”,身子腾空而起,双腿提缩,双手一圈,护住全身,让开了黄金龙的贼腿突袭。接着一个千斤坠落地,他暴喝一声,身子一挺,单臂一甩,晃出六道拳影,以彭家祖传通臂子午小飞拳的拳势打出了一击愤怒的虎爪。这也是他在拳路被制之后愤懑之极的出手,无意中已经用了象形拳的虎意拳,大有气吞霄汉之势。
  “哟!”眼看六只虎爪不分先后砸到面门前,黄金龙惊呼一声,一脚没有踩稳,左脚一滑,身子一倾,狼狈地滑倒在地。虽然勉强让开了这一记虎拳,却把自己逼到了死角。
  “好!”彭独绝大喝一声,一振臂膀,虎爪化龙爪,一式少林龙爪手追着黄金龙摔倒的身躯抓取去,恨不得将他的身子抓出五个血洞。
  “小心了,是醉拳!”旁观的彭独鼎和紫夜枭同时惊呼了出来,而默不作声的边红线眼中也精光暴闪。
  但是这声提醒已经晚了半步,彭独绝的招式已经用老。身子倾斜倒地的黄金龙已经借着醉拳的“怪鸟搜林醉卧巧云式”弹起身,右手成鹤嘴,轻灵飘逸地点向彭独绝的左面颊。
  “啪”的一声轻响,黄金龙的鹤嘴赶在彭独绝的龙爪之前啄在他的脸颊上,直将他打得身子一旋,横翻了出去,他自己也借势一挺身,身子摇摇晃晃直了起来。
  “轰”的一声彭独绝的身子狠狠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愤怒地嘶吼一声,双臂一撑,想要挺身而起。但是黄金龙此刻已经手成杯形,身子一晃,狠狠砸了下来,右臂肘将全身的重量砸在彭独绝的腰上,化成“吕洞宾醉酒提壶重千斤”的姿势。
  “呃……”彭独绝痛苦地呻吟一声,头一偏,再也站不起来。
  “好!呃……”周围看热闹的一年堂弟子刚要喊一声好,但是看到边红线、紫夜枭和彭独鼎足以杀人的目光,顿时灰溜溜地散去。
  黄金龙腾身而起,扬扬自得地抱臂在胸,用力一踢彭独绝腰眼:“今天给你一个教训,好啦,起来吧,我放过你了。”
  但是彭独绝似乎昏死了过去,对于他的嘲弄一点反应都没有。
  “二弟,二弟!”彭独鼎扑到彭独绝身边似模似样地叫唤了两声,随即抬起头来,岩石般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斜眼看着黄金龙,“黄金龙,你把我二弟打成了重伤,肺腑已裂,生命垂危。”
  “放屁,我那两下子哪有这么厉害?”黄金龙心中一寒,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不禁冷汗直冒。
  边红线和紫夜枭的脸上露出猫捉耗子一般的笑意,凑到彭独绝身边,翻了翻他的身子,都摇了摇头:“黄金龙打伤了彭独绝,这事儿恐怕无法善了。”
  “胡、胡说,这家伙根本没有重伤!”黄金龙感到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顿时六神无主。
“出什么事了?”就在这时,一个阴沉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黄金龙抬头一看,发现来的人正是控师堂的控魂讲师方鬼杰。和他在一起的还有曾经录取过黄金龙的降灵堂讲师梅梦华。
  “方师父,黄金龙打伤了我弟弟!”彭独鼎洪声道。
  “什么?”方鬼杰冷冷地看了一眼黄金龙,快步走到趴在地上的彭独绝身边,用手摸了摸他的身子,随即说道,“肺腑已裂,赶快送去青木堂!”
  “不是,我的拳法根本不可能打碎他的肺腑!”黄金龙焦急地争辩道。
  “你来看看。”方鬼杰一拍梅梦华的肩膀,沉声道。
  “嗯。”梅梦华点点头,弯下腰检查了一下彭独绝的伤势,直起身,快步走到黄金龙的身边,厉声道:“你怎么搞的,下手这么重,这回就算门主也保不住你了。跟我走!”说到这里,她一把揪住黄金龙的耳朵,将他朝着天门弹指堂方向拎去。
  “梅师父,我冤枉——啊!”黄金龙捂着耳朵哭叫道。但是他的哭声除了冷笑连连的彭独鼎、紫夜枭和边红线,再也无人听见。
  “轰”的一声巨响,天池湖中禁室的铁门在黄金龙背后狠狠地关上,将一屋子的漆黑阴冷丢给他。
  “我是冤枉的,我要见门主,我的醉拳怎么可能打伤彭独绝?这是误会!”黄金龙扑到铁门上,嘶声惨叫道。但是守卫禁室的相忘师已经将外面走廊的石门合上,整个禁牢中鸦雀无声,人影全无,只有黄金龙自己的声音久久回荡。
  “他奶奶的,我要是真想重伤彭独绝,那一招鹤嘴啄我就照着他太阳穴点下去,还不把他脑浆子点出来,何必打他肺腑这么麻烦!你们有没有脑子,放我出去!”黄金龙仍然不肯放弃,用拳头砸着铁门,大声嘶吼道。
  “安静点儿……一入禁室再没人会理你,老老实实等着公审吧。”隔壁的禁室中传出一个嗡嗡作响的声音。
  虽然他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失真了很多,但是黄金龙仍然一下子听了出来:“何,何不寿?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又能在哪儿?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也跟着进了禁室。”何不寿的声音充满了颓废和恶意的嘲讽,令黄金龙不寒而栗,“怎么样,黄金龙,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也被人冤枉……”黄金龙这才想起当初何不寿被捕的时候,曾经大声喊:“放开我,我是无辜的,我来到浮波龟上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当时没有人相信他的话。而在此时此刻,他身入禁室,听到何不寿的话,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情,脑子一静下来,很多平时没有重视的疑点纷纷冒了出来:如果何不寿是杀墨案的凶手,他去杀墨凝香就是为了灭口。显然,因为墨凝香的出现,僵尸引的使用和墨凝眉死亡的真相相继浮出水面,令凶手的真面目越来越易暴露。但是墨凝香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杀她除了泄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何不寿为了泄愤而自曝身份,还失手被擒,实在太过于儿戏,就算是白算计也做不出这么没谱的事,除非凶手杀墨凝香还有别的目的。
  “是栽赃?还是为了掐断其他线索?”一旦分析起案情,黄金龙火烧火燎的心情忽然奇迹般平静了下来,脑子变得格外清楚,渐渐回忆了很多往事。
  “何门主,那一天门主跟我说天门还有另外两个人与毒门有关系,其中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谁?”黄金龙忽然一拍膝盖,兴奋地问道。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何不寿的声音从墙那头传来。
  “如果你不是凶手的话,那么另外一个应该是吧?”黄金龙大声问道。
  “哼,那个家伙和我一样用尽一生时间才和毒门划清了界限,我敢用脑袋担保,此人决不会背叛天门,知道此人身份只会让你浪费更多时间,还是想别的吧。”何不寿冷然道。
  “何门主,你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罩住别人啊?”黄金龙失声道。
  “哼,臭小子,君子一诺,重逾千钧,你懂什么?门主也让你不要查我们不是吗?”何不寿的话中透着冰冷和不屑,但是黄金龙却不禁心头一阵温热,原来他竟是同道中人。
  “何门主,如果凶手不是你,那么他还潜藏在天门内,你认为他还会出手吗?”黄金龙担心地问道。
  “此人的目标既然是你,当然会再出手。不过现在你在禁室之中,反而十分安全,他就算三头六臂也不敢到这里来动你。我只是感到十分震惊,毒门和失心堂……”何不寿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
  “何门主,失心堂是坏人,毒门也是坏人,合作也是正常啊。”黄金龙说道。
  “失心堂在我们看来自然不是好东西。但是他们自己却自视甚高,自认为是荼洲现在的救世主,是新一代守卫世界的精英。这中间的种种是非,一时之间很难说清,不过和毒门这种邪恶的组织合作,等于自降身份,自甘堕落,这实在不符合失心堂的宗旨。”何不寿沉声说道。
  “他们不是叫失心堂吗?这还不自甘堕落啊?”黄金龙失声问道。
  “哼,他们崇尚功利,而鄙视道德,认为仁义道德很多时候害人更甚,治世应多用脑,少用心,所以他们自号失心,纯粹从功利出发整顿天地秩序,不以道德自律。有些时候,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的确更加简洁有效,而且功效深远,但是更多时候他们行事却过于偏颇,近于偏执,绝非天下之福。所以天门和失心堂永远是唱对台戏的,甚至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失心堂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搞垮门主和天门的,如果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嘿嘿,你也别想好过。”何不寿冷笑道。
  “原来如此……”黄金龙似懂非懂,却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口问道,“何门主,你那天去墨凝香的小屋做什么?”
  “墨家对于僵尸引的研究极精,我去找她只是想进一步确定墨凝眉中的真是僵尸引。而且,当初毒门攻击墨家,她深受其害,对于毒门高手的记忆十分深刻,我想去打探一下这条线索,看看是否能够找到疑凶。”何不寿沉声答道。
  “这么说,凶手杀她就是为了断了这条线索!也就是说在当初毒门进攻墨家的人里,现在还有人在天门之中?”黄金龙兴奋地问道。
  “嗯,这么想也可以,但是我也不能确定。”何不寿模棱两可地说。
  “我还是觉得另一个人的嫌疑最大,他如果和毒门有联系,那么也许他的亲属或者朋友是凶手也说不定。”黄金龙连忙启发道。
  “亲属?”何不寿似乎被他的话点醒,仔细想了想,说道,“我曾发誓对此人身世决不透露半句,你如果能出去,立刻找门主,他老人家应该知道一切。”
  “出去……”黄金龙顿时想到自己的现状,不禁一阵沮丧。
  就在这时,禁牢的石门轰然打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守门的相忘师来到黄金龙的禁室前,打开铁门,大声道:“黄金龙,出来吧。”
  “这么快?”黄金龙大喜过望,连忙转头对何不寿道,“何门主,你等着,我出去马上问门主,想办法找到真凶,洗清你的冤屈。”
  “快滚吧。”何不寿不耐烦地说道。
第十二章 离别
  天池湖中停着两艘小船,黄金龙惊喜地发现,静园水舍十三号的室友包括白算计全都来了,苏浣虹和蓝彩儿也在船上。一看到他出来,他们都挥舞着手臂,纷纷跳下船,朝他跑来。
  “你们怎么都来了?”黄金龙兴奋地问道。
  “出大事了!”童百练赶到他面前,脸色惨白地说道。
  “怎么?”黄金龙心头一沉,失声问道。
  “门主要被迫离职了!”苏浣虹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什么!彭家的讼师真能这么快告倒门主大人?”黄金龙急道。
  “本来以彭家的势力,想要告倒门主还差些火候,但是……”苏浣虹说到这里,偷偷看了黄金龙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黄大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被彭家兄弟算计了。”白算计见苏浣虹不说话,于是抢着开了口。
  “此话怎讲?”黄金龙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你真以为彭独绝肺腑已裂、性命堪虞那你就是傻子。这小子才躺了一天就活蹦乱跳了,我刚才还见到他在天门里横着走呢。”白算计洋洋得意地说,“彭独绝找你根本就是去找打。你还真不客气,上去就是一顿暴捶。他肯定是吞了吐血丹,再加上方鬼杰的诊断,嘿嘿,一下子就坐实了你的故意伤人罪。”
  “方鬼杰这家伙居然故意误诊!我当时打完彭独绝,就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他们两个果然蛇鼠一窝!”黄金龙顿时明白了过来,心里暗想,“方鬼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但是不对啊,梅师父也会诬陷我?她可是带我入天门的讲师之一,门主都对她很信任,不应该和方鬼杰连成一气陷害我吧?”黄金龙失声道。
  “他们谁先诊断出彭独绝肺腑已裂的?”白算计问道。
  “是方鬼杰。他诊断之后才让梅师父来看的。”黄金龙道。
  “他当时有什么动作,有没有这样……”白算计得意地一笑,凑到黄金龙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肩膀。
  “没错,你怎么知道?”
  “哈,这叫做接触催眠暗示,控魂师的阴招。这个功法必须先由控魂师制造一个虚有的事实,让他人有一个印象,再控制他人加以认同,令事实在他人的脑海里成立。既然是方鬼杰先做的诊断,那么可以肯定,设立这个虚有事实的控魂师就是他。而他则利用接触催眠暗示让梅师父下意识地认同了他的诊断。方鬼杰在控魂堂是一等一的控魂大师,这是他的拿手绝活。”白算计满怀崇拜地说道。
  “方鬼杰!他敢对同门讲师用这么阴损的招式?他好大的胆子!”黄金龙厉声道。
  “方鬼杰和失心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传说他的哥哥就是失心堂控制的杀人王。这一回,他出手相助彭家,说不定失心堂早已经和彭家形成了联盟。”苏浣虹忧心忡忡地说。
  “噢……”黄金龙顿时想起了当初袭击紫瑶师父的方鬼脑,“原来他们是一家子,难怪我会觉得名字耳熟……”
  “但是这和门主被迫离职有什么关系?”黄金龙又问道。
  “黄大少,你不想想你怎么出来的。要不是门主保你,你出得来吗?门主为了保你,宁愿以门主之位相让,彭家才撤了对你的诉讼。老大,你这两记醉拳,让天门没了门主啊。”白算计幸灾乐祸地说。
  “什么!”黄金龙只感到五雷轰顶,双耳一阵嗡嗡直响,心脏似乎都要炸裂开来,胸口气闷难受之极,恨不得喷出一腔鲜血,“殷门主身为救世十二天师,亲手创办天门,除了他还有谁配做天门门主?”
  “咳,天师救世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人们对于他们早就淡忘了,现在是失心堂的天下了。”英传杰没精打采地说道。
  “唉……失心堂的实力那么强大,天门本来就势单力孤,现在一铺全赔进去了,倒是落了个干净。”李南星听天由命地叹息道。
  “这……这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呜……我真是该死,他妈的,彭独绝来骂我打我,我就忍了算了,为什么要去打他,为什么要给他这个机会!”黄金龙无力地跪倒在地,抡拳用力地砸着地面,痛哭失声。
  “老大,别自责,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总会把你的火拱出来。而且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是为了门主才出手的,打得漂亮,没有给咱们静园水舍十三号丢脸。”童百练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柔声道。
  “是啊,醉拳破掉子午小飞拳,干净利落,彭独绝自己怕是也没想到会输得这么狼狈。哼,要是我,就直接插了他的太阳穴,看到那张酸菜脸我就想吐。”蓝彩儿冷冷地说。
  “黄金龙,我们是门主叫来找你的,他有东西给你。”苏浣虹弯下腰小声道。
  一批批穿着黑色制服的国府行吏从天门弹指堂的大门鱼贯而出,手上抬着凭栏轩内大大小小的物品,黄金龙看到殷承侠的书案和书架,还有案台上的笔墨砚台都被人装入箱子,抬了出来。
  “喂,你们干什么,门主还没有离开呢!”黄金龙看到这个场景,脑子里一阵发蒙,猛地横身拦在路中间,狂怒地吼道。
  “喂,干什么的?别在这里阻碍国府理事厅办公!”行吏中领头的官员厉声喝道。
  “你们凭什么拿走门主的东西?”黄金龙怒道。
  “哼,殷承侠即将离职,这里将会是天门新门主的书房,他的东西自然不能再留,你快快让开,阻差办公,大小是个处分,你想去禁室吗?”那官员冷冷地问道。
  “我就是从禁室出……”黄金龙还要犟嘴,却被苏浣虹一把拉到一边。
  “黄金龙,门主找你有要事,你别在这里发疯了。”苏浣虹不耐烦地说道。
  “呼,呼,呼……”黄金龙感到自己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两只手直哆嗦,指尖痒得难受,恨不得找一个人痛扁一顿才舒服。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满肚子邪火压了下来,艰难地扭过头去,不去看那些国府行吏抬着殷承侠的东西扬长而去。
  “老大,我们知道你难受,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先听听门主有什么话对你说吧。”童百练一边用力揉着他的肩膀,帮他顺气,一边小声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灰白色影像突然出现在黄金龙的面前,周围冰寒的空气中忽然洋溢起温暖而丰沛的气息。黄金龙乱成一团的心绪顿时平静了下来,他欣喜地抬起头:“顾师父,怎么是你?”
  “小龙,是门主让我来的,你,呃……”顾云帆看着黄金龙满脸通红的愤懑模样,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僵硬地伸出手臂,在他肩膀上干巴巴地拍了拍,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门主他人呢?”黄金龙急切地问道。
  “他,他老人家等了你很久,但是行吏不让他继续等下去,因为新门主已经来到天门,临时会有一个就职礼。新门主和已经离职的门主都要发表演说,所以门主只能先行离去做准备。”顾云帆木讷地说道,“后来,他就把东西给了我,让我交给你。”
  说到这里,他从身后拿过一个用蓝布包裹,递给黄金龙。
  黄金龙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宣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他凝目细看,赫然发现这些笔记记载着很多对于僵尸引的施功方法和尸锁形成机制的猜测。他一页页翻下去,发现这笔记足足有十几万字,而且被红笔划了又划,改了又改。
  “门主给我这些东西干什么?”黄金龙完全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说。
  “呃,我想重要的东西应该在最底下。”顾云帆提醒道。
  “哦。”黄金龙连忙翻开僵尸引的笔记,往下看去,只见下面是一卷卷宗,卷宗的封面上写着绝密二字。
  “呃,这是……”黄金龙瞪大了眼睛,震惊地说。
  “回去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顾云帆连忙一展袍袖遮住了卷宗,“门主给你这卷卷宗,必有深意。”
  “是。”黄金龙连忙点头,心中升起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希望。就在这时,恢宏嘹亮的钟声在天门的钟阁中响起,这是召集全门弟子的号令。
  “走吧,新门主的就职礼就要举行了,身为天门弟子,我们必须参加。”苏浣虹无奈地说。
  “我勒个去,这新门主也太急不可耐了吧,跑肚也不带这么抢茅坑的。门主昨天刚宣布离职,今天就要开就职礼,一点矜持都没有。”英传杰愤然道。
  “唉,没有门主,天门也算完蛋了。我早就知道当初我被选为天门弟子的事太过美好,不像是真的,如今看来果然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李南星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可以试着暗杀新门主。”蓝彩儿冷冷地问道。“这不好吧,别连累到我……们……”白算计连忙劝阻道。
  “各位……”黄金龙小心翼翼地系起殷承侠给他的包裹,背到自己的肩上,沉声道,“门主也要出席就职礼,咱们就当是去给他老人家送行吧。”
  今天的天气异常阴沉,淡青灰色的乌云死死地压在南北天门的上空,却不愿意飘下半滴雨,只是随着秋季季风缓慢而呆滞地在天穹上滚动着,把一股抑郁低沉的死气倾泻在学院之中。
  走过天门南北院的牌楼处,黄金龙等人吃惊地发现,牌楼处竖立的天门训“侠胆剑心,荼尤未尽”已经被人取了下来,换成了“勇毅通达,自强不息”八字。
  “门主留给天门的最后一点东西也被失心堂的人摘下来了。”苏浣虹抬手指了指天门训的牌坊,小声说道。
  “失心堂……”黄金龙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拼命咬紧牙齿,克制住想要冲上去揍人的冲动。
  “老大,别激动,闭上眼睛紧走几步就过去了,别再去看了。”看到黄金龙脑子上青筋乱蹦,童百练连忙劝道。
  好不容易到了天门广场,众阵友不得不按照各自的旗位分开站好,黄金龙和几个室友重新归入坎字旗,按照伏羲方位列阵而立,面向广场中心的讲台。讲台上,在天门各堂讲师和国府行吏官员的簇拥下,一位身着金灰两色长袍的中年人迈着沉稳的步子,庄重严肃地走上了讲台。他看起来不到五十岁,满头虬发如旗幡般在风中狂舞,双眼虽然纤细,却如鹰隼般犀利,面颊上岩石般的肌肉几乎将五官挤散,嘴角下沉而钩起,显示出他坚强而冷酷的性格。
  “他是谁?”黄金龙转头问童百练。
  “我好象见过他的画像,他是霹雳堂出身的。后来做了五行师中的祝融师,哦,他是一个极强大的斗师,姓边。”童百练小声道。
  “边?边红线的边?”黄金龙问道。
  “是啊,就是经常和彭独绝走在一起的那个家伙。”英传杰也凑了过来。
  “哼,果然不是好人。”黄金龙愤然道。
  讲台上传来南天门副门主花月容的声音,她在仔细地讲述这位边姓门主来天门之前的履历,并代表天门讲师欢迎新门主的到来。黄金龙听着花月容空洞而苍白的声音,心中感到一阵阵难以言传的悲哀:显赫如天门十三英也要在强权面前委曲求全,虚与委蛇,问世间谁还能真正逍遥自在?但是,在他身边的阵友们却被花月容的介绍惊住了。
  “原来是他啊,他就是边北穹!当初魔师之乱他异军突起,靠孤军三入西界屠杀百万魔族积累了赫赫战功,成了军部的将星。后来弃军从政,得到大门阀的支持,在统管荼洲相忘师的总衙相忘司做司马,威风一时无两。没想到国府居然把这么大的一个官安插到了天门。”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他和失心堂的关系如何?”黄金龙连忙关切地问道。
  “很多人怀疑他就是失心堂的十二执事之一,而且地位很高。”英传杰说道,“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还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
  就在这时,边北穹阔步走到花月容让出的讲台前,双手扶住案台,昂首洪声道:“你们听说的没错,从今日起,我就是天门的门主,殷门主将会离任。今天你们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天师的思想已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侠胆剑心”的校训已成陈词滥调。妄言仁义从来都是削弱心智的罪魁祸首,它们在历史上犯下的罪过,往往百倍于单纯的邪恶。宣讲仁义道德的讲堂,往往是藏污纳垢的温床。”
  他的话刚一说完,立刻引起了台下数万师生哗然一片,很多气愤的学生开始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嘘声。
  边北穹似乎早就意料到台下的反应,冷冷一笑,双臂一振,示意所有人安静,随即洪声道:“我来给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让你们知道知道空谈仁义者在历史上都扮演过什么角色。大蛮荒时代之前,天下有一个第一强国,这个国家本来通过了一个法案,允许国人堕胎。但是,这个法案一直以来都受到该国教会和信教者的强烈反对。应该给未出生的胎儿生存的权利。他们相信本国强大的实力足以照顾即将被打掉的胎儿。他们认为自己是在拯救未来的希望,认为在拯救了这些胎儿之后,所有人都会进入永生的乐土。于是,法案改变了,人们严禁堕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父母选择打掉胎儿,是因为根本无力抚养。于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这个国家多了六百万童年不幸的子民,这些子民成为了最好的犯罪候选人。该国的犯罪率上升了十倍,道德沦丧,社会动乱,在大蛮荒时代到来的时候,这个国家成为第一个被踏平的国家,子民没有一个能够幸存……”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台下的弟子们,微微顿了顿话语。天门广场一片安静,所有弟子都被这个故事震慑住了,无不竖起耳朵,急切地等待着边北穹的下文。
  “我想所谓的教会和教民们应该都已经下了地狱,而且他们心里可能还委屈得很。但是历史证明,他们所讲的道德是彻头彻尾的伪善,而这个强国的遭遇就是妄言仁义的危害。古圣人曾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斥骂的就是这些伪善者。救世者,先用心、后用脑,治世者,先用脑、后用心。相信我,天门仍会是荼洲的脊梁,我们要的是自信强大、精明干练的天门弟子,而不是愤世嫉俗、空谈仁义的废物,新的天门,新的荼洲,从今日始!”边北穹慨然大声道。
  “好,说得好!”一群少年的喝彩声从人群之中传来,随即一片热烈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黄金龙扭过头去,发现带头喝彩叫好的正是彭家散布在六十四卦阵中的族员,还有无数和彭家盘根错节的世家子。彭独绝、彭少雄、彭独鼎、边红线等人赫然就在其中。“呸!”他愤恨不平地低头吐了一口唾沫。
  在天门弟子热烈的掌声中,边北穹僵硬的脸上微微一阵抽搐,眼中闪出一点炙热之光,但是随即飞快地掩饰了起来。他优雅地转过身来,朝旁边一让,咳嗽一声,朗声道:“现在由天门前门主发表离职演说。”
  “门主……”黄金龙激动地垫起脚尖,拼命仰起头来朝着讲台上望去。殷承侠仍然是他旧日的装束,穿着那身灰白色的飘逸长袍,满头的银发随风乱舞。但是黄金龙仍然敏感地感到他身上那种隐隐约约的疲惫。他无法想象此刻殷承侠的心情。被失心堂小自己一百多岁的后辈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愤懑,到底有多么折磨人,也许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殷承侠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走上讲台的样子也洒脱而自然,仿佛他并不是在向自己百余年间建立的基业挥手永别,而是在做迎接新一代天门弟子的惯例演讲。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双手释然地摆放在讲台的台面上,他那沉韵有致的声音瞬时响遍了全场。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荼洲的荼字是什么意义。荼是世上最后一朵花,它凋零之后,那便是天下无花的终结。荼洲的意义就是世人最后的乐园,是上天给我们的最后一个机会。两百年前,这样的话每天每户人家都会由一家之主向全家人宣讲。但是两百年后的今天,再没有人愿意这样说话,人们淡忘了救世之初亡故的英雄们所做过的事,所说过的话。因为这些在今天看来,已经不合时宜……”说到这里,他清朗柔和的嗓音中忽然有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沙哑,他不得不停止了话语,微微低下头。
  黄金龙知道,门主是在掩饰眼中感慨和悲伤,这让他心中仿佛被烙铁烙过一般疼痛难当。
  “边门主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那么我也给大家讲几个故事。”殷承侠仅用了片刻时间就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微笑着继续开口道,“南方的森林发生大火,林中的蚂蚁结队逃生,谁知却有宽阔的河水拦路。于是蚁群抱成紧密的一团,工蚁在外,雄蚁和蚁后在内。这个蚁之球翻滚着漂过河水,外层的蚂蚁被水冲走了,但是内层的雄蚁和蚁后安然无恙,于是这个蚂蚁部落得以繁衍生长。北方的大漠发生了沙尘暴,沙漠中的沙鼠正迎其锋。于是沙鼠们抱成一团,成年沙鼠在外,幼年沙鼠在内。狂风吹过,鼠团外层的老鼠被吹走了。但是鼠群保住了年轻的后代,再次繁衍发展起来。于是在我们荼洲,总是有蚂蚁,总是有老鼠,也总是有人。”
  “哈哈哈……”他的话引起了天门弟子们的大笑,就仿佛他每一次做的演说一样。这一瞬间,黄金龙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殷承侠讲话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深深的感动。
  殷承侠顿住话语,满是慈爱地向满场天门弟子望去,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语重心长地开口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何才能永存世间?不在于这个国家的执政者如何强大,不在于这个国家的国府机构如何先进。而在于这个国家的文化是否能够兼容并蓄,吐故纳新;在于这个民族的精神是否挚诚热忱、宽广无私,在于危亡之际,是否有足够的英雄站出来力挽狂澜;在于国破家亡之时,有多少子民愿意为天下兴亡慷慨赴死。”
  “门主说得好!”殷承侠铿锵有力的话语迎来了广场上天门弟子们雷霆一般响亮的狂热掌声。
  “去嘲笑讽刺否定一件事谁都会做。困难的是永远不离不弃,永远挚诚求索,永远守护世间的真理,永远追求埋藏着的真相,这可能会让你们付出一生,付出一切,付出所有的幸福……”说到这里,殷承侠忽然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黄金龙所在的方向。看到他殷切的目光,黄金龙的心中一阵热辣辣地激动,只感到双耳又涨又热,浑身的血液都翻腾了起来。
  “我跟你们说句老实话。我教出来的得意弟子,没几个混得像样的,能够有间房子遮风挡雨就偷笑了。像他……”殷承侠指了指身旁的顾云帆,“几十岁的人了,还没有老婆、没儿女,租房子住,而且还经常不给房租。”
  “师父……”顾云帆尴尬地挠起了头。台下的天门弟子再次哄堂大笑起来。
  “在太平盛世,他们混于人群中,无声无息。但是当荼洲危难之时,我毫不怀疑,第一批站出来救世的人中,一定有他们。天门的建立,就是要为了荼洲培养哺育这样的人才,就是要为荼洲储备危亡时的英雄。我们天门的仁义,从来不是伪善,更不是愚善,而是我们民族世世代代繁衍至今的根本,是融入我们血脉之中的天性。而那些愤世嫉俗,否定一切,鼓吹失心便可成功,失心便可强大的人,自以为是天下楷模,然而危亡之际,他们恐怕早就卷上铺盖跑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的伪善?”
  “说得太好了,失心才是真正的伪善!”台下的弟子们纷纷激动地大声应和着殷承侠的话,群情激愤,气氛热烈。
  “那个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的前辈,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疾恶如仇’这四个字。人作为自己种群的一员,有着维护秩序和保护弱者的天性,这决不是空谈,而是人们在物欲横流中渐渐失却的本性。天门的职责就是要唤醒它、激励它、爱护它、储备它、使用它,让它成为支撑荼洲存在的脊梁。荼洲在,因为天门在;天门在,因为天门弟子在。今天我离开这里,并不代表天门的精神将会失去,相反,我今天的离开将会证明——天门永在。还记得我常和你们说过的话吗?手中无剑何足道,只要心中有剑,我们就永不会沉沦。”
  说到这里,殷承侠忽然孩子气地探出右手摸到空空如也的腰间,手掌成环紧握,如握长剑,接着振臂高举在身前,宛如横剑当空。
  “门主!”“门主!”“门主!”黄金龙、苏浣虹、英传杰、童百练等人个个热泪盈眶,他们激动地冲出自己所在的行列,探手摸到腰间,同时做出拔剑的姿势,将空空如也的握剑手臂高高举到空中。在他们身后,无数天门弟子和他们做出了相同的动作,数万空握虚剑的手掌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天门的天空,犹如一片手臂形成的丛林。
  “侠胆剑心,荼尤未尽!”数万个真挚而热烈的童音响彻了天空。
  看到台下天门弟子们成千上万高举的臂膀,殷承侠欣慰地用力点点头,眼中终于闪现出了晶莹的泪光,他松开手掌,朝着满场弟子轻轻挥了挥,柔声道:“再见了,弟子们。再见了,天门!”
  “再见……门主!”“再见门主!”“再见门主!”“门主——呜呜!”看到殷承侠的身影在讲台之上渐渐变得轻淡如雾,黄金龙等人忍不住排开人群,冲到广场中心的讲台前,嘶声呼喊着,渴望再看殷承侠一眼。但是此时的殷承侠已经施展青霄术,消失在空气之中。
  “门主!”黄金龙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在他的身后,哭声大作,一时之间,天门广场,顿成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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