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通宝真品有人要吗上面玩的人多不多?(陕嗡琢)。。。

天龙八部3,我天山的,想在89打造个4333的号,半RMB玩家,请问我应该拿什么通宝宝石好_百度宝宝知道乾隆通宝大样的乾隆通宝具体价格_百度知道
乾隆通宝大样的乾隆通宝具体价格
提示该问答中所提及的号码未经验证,请注意甄别。
我有更好的答案
厚版 80 重5.75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叶尔羌局、穿上月纹 12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维文、当十 6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维文、库十 8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维文、大字库十 12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汉文库局 2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和田局,背满文宝库 1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文宝库,母钱 25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广穿,出头隆 8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铅版 铅质 10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叶尔羌局,初铸厚版 120 重7,背满维文 1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喀什噶尔局,背面倒版 4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满文宝泉 45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文宝库,呈样钱 12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维文喀什噶尔,部颁样钱 黄铜 50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库车局.05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叶尔羌局,厚版大字 200 重7.10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叶尔羌局,背“当十” 1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背日 15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穿上“九” 12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部颁样钱 精黄铜 25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呈样钱 1000 字文深峻厚肉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乌什局高宗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泉) 黄铜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泉)揩书 5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泉)宋体 1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泉)出头隆 3乾隆通宝(大样) 背满文(宝泉) 8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泉)背星点 15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泉)合面 200乾隆通宝(母钱) 背满文(宝泉) 1500乾隆通宝(雕母) 背满文(宝泉) 10000乾隆通宝(雕母大样) 背满文(宝泉) 15000乾隆通宝(牙样) 背满文(宝泉) 350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泉)乾隆通宝(折十大钱) 背满文(宝泉)开炉钱 50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源)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源)出头隆 2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源)背星点 15乾隆通宝(雕母) 背满文(宝源) 100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直)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浙) 1乾隆通宝(雕母) 背满文(宝浙) 20000乾隆通宝(常平式) 背满文(宝浙)宽缘大型 10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苏) 1乾隆通宝(大样) 背满文(宝苏) 250乾隆通宝(常平式) 背满文(宝苏)宽缘大型 700 直径2.77厘米重6,初铸大样 红铜 15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维文库车 6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文宝库,部颁样钱 50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叶尔羌局,呈样钱 1200 背满文叶尔奇木维文叶尔羌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叶尔羌局,呈样钱 红铜 1200 背满维文叶尔羌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叶尔羌局,厚版 红铜 2500 重7.85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叶尔羌局,厚版背星月文 红铜 18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面满文宝泉局 25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面满文宝泉局、宽缘 25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面满文宝浙局 50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面满文光绪、穿上月 250 金刚,厚版狭缘 45 重5.50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乌什局,大字薄版 8 重3.90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乌什局,出头隆 6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乌什局,穿上十 25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乌什局,呈样钱 12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喀什噶尔局、大字喀十 2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喀什,厚版小字 120 重6,厚版 70 重6.30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生”隆 5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66厘米重5.5克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南)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福)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面穿上“福”字 5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汉文(满文宝汉文福) 450乾隆通宝(折十大钱) 背面汉文“福厘” 18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济)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昌)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川)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陕) 1乾隆通宝(雕母) 背满文(宝陕) 200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黔)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云)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晋)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台) 30乾隆通宝(小平大样) 背满文(宝台) 50乾隆通宝(折十大钱) 背满文(宝巩)试铸样币 120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汉文“二十四年” 500 花钱乾隆通宝(折十大钱) 背汉文“天子万年” 300 宫钱乾隆通宝(小平钱) 合背 300乾隆通宝(样钱) 背汉文“康熙通宝” 1800乾隆通宝(折十大钱) 背汉文“万寿无疆” 300 宫钱乾隆通宝(折十大钱) 背汉文“福寿康宁” 200 宫钱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汉文“天下太平” 200 宫钱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文(宝伊) 红铜 35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文(宝伊)满文“宝”字大 红铜 7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文(宝伊)背星 红铜 5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文(宝伊)穿上菱形纹 5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文(宝伊)穿上下竖纹 12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背满文(宝伊)部颁样钱 精黄铜 2500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初铸厚版 120 重7.2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阿克苏.25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乌什局.2克乾隆通宝(新疆红钱) 乌什局,厚版 50 重6.15克乾隆通宝(雕母) 背满文(宝苏) 20000乾隆通宝(开炉大钱) 背满文(宝苏)穿上月 80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广) 2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桂) 1乾隆通宝(样钱) 背满文(宝桂) 40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汉文(满文宝汉文桂) 350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武) 1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武)穿上星 5乾隆通宝(小平钱) 背满文(宝武)穿下星 5乾隆通宝(常平式) 背满文(宝泉)宽缘大型 650 直径2
来自:网友贡献
电脑装机/选购
乾隆通宝值多钱
请问现在乾隆通宝宝川直劲25.7价格
我这里有谁要啊
我有几块石头想让看看
其他2条回答
为您推荐:
其他类似问题
换一换
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
个人、企业类
违法有害信息,请在下方选择后提交
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幽冥通宝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扫描下载起点读书客户端
  今年二月前后,老左突然来到渤海湾,说有件事要找我商量。  我原本是打算,等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以后就去海南度个小假,从2016年开年到一七年年初,我经营的那家旧货店出了不少麻烦事,整整一年来焦头烂额,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如今难得闲暇,我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老左却劝我取消这次的行程,他说,他的事,不管是对于他来说还是对于我来说,都非常重要。  我问老左到底是什么事,他又无论如何都不肯说,搞得我一点脾气都没有。  没办法,虽说对于老左遮遮掩掩的态度,我心里十分不爽,可他毕竟是我的“上家”,也是我的监理人,对于他,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持一份最基本的尊敬。  三月底,我总算将店里的事处理干净,本想趁着老左不在偷偷去机场,可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我刚出店门,就发现他已经堵在了胡同口,远远地冲着我笑。  我知道,这一次他是吃定我了,别看这家伙平时待人和善,但那只是表象,其实他骨子里比谁都倔,一旦认准了一件事,绝不可能轻易放弃。迫于无奈,我只能打消了度假的念头,当着老左的面把机票给退了。  这时候他才向我坦白,说他之所以来找我,是想给我做一次专访,将我这些年的经历整理成书。  对于这个提议,起初我心里非常抗拒。我不是一个喜欢站在前台的人,更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被太多人知道。可老左却打定了主意,竟然赖在我家不走了,他软磨硬泡了整整一个月,最终还是撬开了我的嘴。  其实,我之所以答应老左,还是因为他的一番话,打到了我的心坎里。  老左说,人活着,总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足迹,如果我不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也许,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就会变成被忘却的十年。  他是一个害怕忘却的人,我也是。  四月中旬,我和老左约在了渤海湾南岸的一个青年公社,这家店新开不久,我们两个就是仅有的两个顾客,每天一大早,我们就坐在大厅里,由我口述这些年的经历,老左来记录和整理。  如上所述,这是我的故事,但写下文字的人,是老左。  在提及这些年的经历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说说行当里的一些旧闻,至少让人家知道我们这个行当是干什么的。  老左却说没有这个必要,他这些年常常和邪尸、鬼物一类的东西打交道,见得多了,就觉得行当里的事已不足为奇,反而对我本人的经历更感兴趣。  可在我看来,我们这个被古人称为“五言堂”的行当,至今依然有着无数解不开的谜团。  在这件事上我和老左有了分歧,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他承若会在适当时候好好解释一下“五言堂”的由来,而我则静下心来,开始向他讲述这十年来的经历。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在2006年初秋入的行,眨眼间,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了,可当初发生的事,至今还历历在目。  而就在入行前不久,我经历了一件奇事,也是打那时候开始,我的人生就彻底偏离了正轨。  记得那是2006年八月初,我开着车,和鲁老板一起去鲁中地区送货,在返程的途中,路过一个被当地人称作“秦马岭”的地方。  我的故事,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当时正值盛夏,车里的空调坏了,加上秦马岭一带的路况不好,车子提不起速,即便我和鲁老板摇下了车窗,也没有多少风帮我们解暑。  那感觉就像是坐在了一个热腾腾的焖罐里,浑身的毛孔全是张着的,汗水直流,我身上的衣服全给浸透了,漆得难受,于是就干脆脱了上衣,一边开着车,一边用脏衣服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鲁老板平时比较贪吃,一身的肥膘,车子在路上颠簸,他身上的肉也跟着颠,汗从他身上溅起来,全飞到我这边来了。  我擦了把汗,对他说:“老鲁,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你那汗到处乱甩,弄的人没法开车。”  鲁老板扇着蒲扇:“今年怎么这么热,我靠,直接不抵挡啊。”  我拨弄两下空调开关,忍不住向他抱怨:“前天就告诉你空调坏了,你不修,热也是你自找的。”  每次我抱怨什么的时候,鲁老板都会直接将我的话给忽略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就就把头扭向了车窗那边,嘴上还说着:“这地方我来过。”  我知道他是在故意扯开话题,就没搭理他。  过了一会,鲁老板又指着左手旁的一条小路嚷嚷起来:“拐进去。”  我朝那条小路看了眼,路很窄,路面还坑坑洼洼,还不如现在这条路好走呢,而且朝这个方向走,我们也回不到高速上去。  这时候鲁老板又朝我这边凑了凑,笑眯眯地说:“咱一块吃炒鸡去吧?”  我说:“吃什么炒鸡啊,你看看几点了。再过两个小时就得黑天,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今天是你媳妇的阳历生日,你要是赶不回去,弄不好她又要折腾你。”  其实我也知道,现在说这话完全多余,鲁老板只要是起了吃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听我这么一说,鲁老板当场就笑了:“不碍事,前几天刚给她过完阴历生日。哎,我跟你说啊,那条路上有个小店,你别看人家门头小,做出来的炒鸡那叫一绝,味道可正了!”  我将车子停在了路旁,朝小道上观望了一下,这条路虽然窄,但特别长,一眼望不到头,在小路两侧,就是两排稀稀拉拉的杨树,哪有什么饭店啊。  眼前的景象让我大皱眉头:“这地方哪有饭店?除了土就是树。”  鲁老板舔着脸冲我笑:“走过这条路,一进村就能看到那个小饭店了,村里人自己开的,捯饬得很干净。”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去吃鸡了,对于此,我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这么长的路,咱们进村天就黑了,今天晚上还能回得去吗?”  鲁老板:“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咱先好好吃他一顿,回头再找个地方好好住他一宿。过了秦马岭有个镇子,明天一早咱找个地儿修修空调,你想啊,开车回去还得三四个小时,这么热的天,谁能扛得住啊。”  我看看天色,回一句:“等上了高速就凉快了。”  鲁老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说这些没用的,咱先去吃炒鸡,回头我给你涨工资。”  “就等你这句话呢。”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踩下油门,将车开上了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  大概是因为很快就能吃到美食了,鲁老板心情大好,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我这边开着车,就听他在旁边说:“前头那个村啊,叫马步屯,别看这个村子小,门道可多着呢。”  他说到这就顿住了,我很配合地接了一下话茬:“什么门道?”  鲁老板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又朝我这边凑了一下,小声说道:“村子外围有条河,水不算深,可村里头没人敢下去。当地人都说,那条河里盘着一个落水鬼,凡是下河的人都会被它盯上,只要蹚进了河道,就别想活着上岸。”  “这种事你也信?”我说:“估计是村里人为了不让孩子下河,故意编出来吓唬人的。”  见我是这样的反应,鲁老板显得很不爽:“你咋还不信呢?村里头的人可是说得真真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信,我小时候还碰到过鬼打墙呢。”  我顿时乐了:“什么鬼打墙啊,我都听老板娘说了,你那次是偷喝了高粱酒,又怕你家老爷子发现,就趁着半夜躲在了玉米地里,结果因为酒劲太大,你喝得五迷三道的,进去就出不来了,后来还是老板娘把你找回来的。”  鲁老板白我一眼:“她知道个屁,我那天晚上就是碰到鬼打墙了。哎,我问你啊,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想了想,说:“没见过,不好说。”  鲁老板:“要是哪天真遇上了,你怕不怕?”  我说:“有什么好怕的?我婶子说过,像我这种从小练把式的人,身上煞气重,一般的小鬼不敢招惹我。再说了,我连你老婆都不怕,还能怕鬼啊?”  鲁老板两眼一瞪:“张若非,我说你有劲没劲啊,老提她干什么!”  我冲他乐:“当然有劲啊,尤其是看到老板娘折腾你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带劲,特别爽。”  鲁老板是出了名的惧内,我三番两次提他老婆,就是想堵住他的嘴,他老在我旁边叽叽喳喳,弄得我没法专心开车。  他狠狠白我一眼,在这之后就不说话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我也总算得以专心开车。上了这条小路以后,刚开始路况确实很差,车身颠得厉害,让我几乎没办法握好方向盘,好在走了一阵子,颠簸感就消失了,而随着天色渐暗,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从车窗外吹进来的风就很凉了,我被冻得颤了两颤,于是停下车子,打算将衣服穿上。  刚套好袖子,就听鲁老板在一旁问我:“若非,咱们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了?”  我感觉他的语气不太对,就转头看了他一眼,当时鲁老板正拿后脑勺对着我,我也没看到他的表情。  在这之后,我看了一下手表,又看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小路,叹了口气:“都两个多小时了,你说的那个店也忒远了吧,估计等咱们到了那,人家早就关门了。”  “上次我来的时候,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村口了呀。”鲁老板慢慢将脸转向了我:“我现在咋这么冷呢,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  他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一刻也没从他脸上挪开过,此刻他的脸色煞白,乍一看就像是浑身的血气全都被抽空了一样。
  “老鲁,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了鲁老板的额头上,很烫。  鲁老板瞪着大眼问我:“我咋啦?”  从车窗吹进来的风还是很凉,我赶紧扯下上衣,将它盖在鲁老板身上:“你发烧了。现在什么感觉,头晕吗?”  鲁老板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冲我摇头:“不晕,可我就是觉得,有一股子寒气直往我心里钻,弄得我腿肚子都直打颤。”  我感觉他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点大了,心知不能再拖下去,就想先找到村子再说。  虽说村里的医疗条件不比城里,但通常都有自己的小诊所,治个头疼脑热还是没问题的。  可当我放下手刹,将脚掌踩在油门上的时候,却发现车子竟然发动不起来了。  这辆车有年头了,抛锚是常有的事,我也没太在意,只是插拔了几次钥匙,想将车子重新发动起来。  以往车子抛锚,拧几次钥匙就能发动起来,可这一次,它就像是彻底瘫了似的,连点反应都没有。  接连尝试了几次之后,我叹了口气,对鲁老板说:“不行,车子发动不起来,看样子咱们今晚上要睡在这了。”  说话间,我拉开了扶手箱,记得今年春天的时候,老板娘给我们备了一些感冒药,就放在扶手箱里,可一拉开扶手箱我就傻眼了,里面除了一些零钱,什么都没有。  “感冒药呢?”我问鲁老板:“怎么这么多零钱啊,还都是一块五块的。”  鲁老板说:“我就存了这么点零钱,放扶手箱里,本来是想在路上买点水,买点雪糕什么的。那些药上个月就过期了,反正放在这也是占地方,我就给扔了。”  我摇上车窗,又给鲁老板拿了一瓶水:“你先喝点水吧,我去给你买点药。”  说完我就要下车,鲁老板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靠,你别扔下我一个人啊。再说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到哪买药去啊?”  我说:“我先往前走走,如果能找到村子,我就想办法给你弄点药,如果一个小时之内还是看不见村口,我就回来。你好好在车上待着,别乱跑啊。”  一边说着,我就推开了车门,可鲁老板死死抓着我,就是不让我走。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紧张,就不由地皱眉:“老鲁,你松开我,我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你一糙老爷们还怕黑么?”  鲁老板:“我不是怕黑,我是觉得……觉得情况不对劲啊。我跟你说,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脖子后头吹凉气,心里头特别瘆的慌。张若非,你说,咱们不会是碰到那玩意儿了吧。”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本来不想搭理他,可又觉得他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最后还是打消了下车的念头,一边拉紧车门,一边对他说:“我说老鲁啊,你别整天神啊鬼啊的,那都是老迷信。行了,我也不去买药了,你喝点水,出出汗,等天亮了,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附近的修车厂。”  鲁老板:“那行,反正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  吭哧吭哧——  就在鲁老板说话的时候,车头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很碎的噪响。  我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顶在车前杠上了,又想下去看看,可鲁老板还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腕,不让我下车。  那真声音持续的时间不长,大约一分钟之后,车子先是微微颠簸了一下,紧接着,空调里就吹出了冷风。  车子没发动,按说空调根本不可能自己运转起来,更何况车上的冷凝器坏了,就算空调吹风,也不可能吹冷风。  情况确实不对劲,我盯着空调的出气口,心里也开始发紧。  现在,我也有了和鲁老板一样的感觉,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趴在我背上,冲着我的脖子吹凉气,我背上的寒毛一下就炸了起来,两条胳膊上也直冒鸡皮疙瘩。  从空调里吹出来的风突然增强了几分,它一下一下地朝外面吹着风,每吹出一股风来,前车窗那边就出传来“呵——”一声长音。那感觉,就像是车窗上正趴着什么东西,朝我和鲁老板呼气。  鲁老板盯着车前窗,先是愣了几秒钟,接着就转过身去,用力推他那边的车门。  不能待:在车上了!  我也赶紧拉起了车门把手,想将车门推开,可车门就像是在外面挂了锁,怎么都推不开,我和鲁老板弄得整个车厢都晃个不停,可就是谁也出不去。  情急之下,我只能抬起了拳头,朝着车窗上猛砸几下。  像这种老车的窗户通常都不怎么结实,被我三砸两砸就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我不敢耽搁,赶紧拉上鲁老板,顺着车窗户爬了出去。  临下车的那一刹那,我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人盯着我看,朝后视镜瞥了一眼,就看到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老人。  我心里慌,加上天色又暗,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到那个人佝偻着身子,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加上她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胸前,我就觉得那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可当我将鲁老板拖下车,转身朝着老太太刚才出现的位置看的时候,却发现那地方根本没人。  起初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鲁老板这时候说了句话:“刚才那个老太太呢?”  我瞪大眼睛看着鲁老板:“你也看到她了?”  鲁老板:“往外爬的时候,我从余光里瞥见路上站着一个老太太,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就没了呢?”  我有些烦躁地抓了一下耳垂:“难不成真碰上脏东西了?”  鲁老板直愣愣地看着我:“你抓耳朵干什么,这种时候你可别爆点啊!”  我从小就这样,一碰上自己接受不了的事,心里就会变得特别燥,别人看恐怖电影的时候被吓得身子缩成一团,我看到这些恐怖镜头也会害怕,可每次被吓到以后,都会破口大骂,心里还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去年刚跟着鲁老板干的时候,我就发作过一次,当时他看我的眼神就跟现在一样,见了鬼似的。  不过这一次,我们俩恐怕是真的见到鬼了。  我压着心里的烦躁,朝鲁老板摆手:“我没事。”  鲁老板现在的主要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他朝着四周观望了一下,又问我:“现在咋办啊?”  我心里本来就燥的不行,却还要安慰他:“别怕,我听人说过,活人身上有三把阳火,只要阳火不灭,鬼就不敢近的身。你千万别怕它,你不怕它,它就怕你。”  鲁老板还是紧张到不行,他朝我这边凑了一步,似乎是想离我近点,可没等脚掌落地呢,他就两腿一软,直接扑在了地上。  我赶紧上前将他拉起来,他扶着膝盖,很惊恐地看着我说:“我这腿咋没知觉了呢?我被鬼上身了!”  我本来就心里火燥,又看到他这副窝囊样,嘴上忍不住骂了一句:“哈锤子!”  鲁老板现在已经是六神无主了,根本没留意到我在说什么,我也没再跟他废话,直接将他背起来,朝着村子的方向走。  别看这家伙身高也就一米七,体重却足足两百多斤,我背着他走了没多远就开始狂喘粗气,可现在我也不敢停下,就怕一停下来,刚才那个老太太又会出现。  之前鲁老板就说过,上次他走这条路的时候,不到半个小时就到村口了,可今天我开了两个小时的车都没看到灯光。  过去总听他说,他小时碰到过鬼打墙的事情,以前我从来没当真过,可是现在我也意识到了,也许我这一次真的碰上了鬼打墙,再怎么走,也出不了这条路。  可我宁愿背着他多走一段路,也不想站在原地等死。  我就这么背着他一直走,一直走,从一个小时之前就开始猛喘粗气,现在我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了,可还是不敢停。  这时候,鲁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你听。”  我现在不光是喘粗气,浑身的皮都跟着发胀,耳朵就像是充血了一样,除了自己的急喘声和他的说话声,什么都听不见。  “你听,是流水声!”  鲁老板又在我身后说了这么一句。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隐隐约约辨认出前方有细碎的流水声传过来。  鲁老板不是说,在马步屯外围有一条河嘛,既然前方出现了流水声,就说明我们离村口已经很近了。  当时我已经累得快走不动了,可又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于是憋着最后一口力气,继续向前走。  没多久,流水声就变得十分清晰了,路面上也没有之前那么暗,月光从天空中洒下来,照亮了大片土地,也照亮了远处的一棵老槐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道月光给人一种非常陈旧的感觉,它好像并不属于我所在的时代,更像是从古时候的某个时期投射过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远处的槐树上反射出一层稍显滑腻的光泽,就像是有人在树身上涂了大量的油脂。  一看到树上的光泽,我心里又开始没由来的发紧,我想停下来,可身子却不听使唤了似的,依然迈着大步子朝它走了过去,想将鲁老板放下来,可一双胳膊就是紧紧卷着他的腿,根本松不开。  鲁老板大概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在我背上嚷嚷起来:“若非啊,我咋觉老觉得那棵树有问题呢,咱还是别过去了吧。”  我很想告诉他,我也不想过去,可身子不听使唤啊。  但这种事我也只能想想而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每次落脚的时候,脚底的触感就像是压在了一层软棉花上,虚晃晃的,格外不真实。而眼前的景物此时也变得有些飘忽,脚下的路,眼前的树,都像是水里的倒影一样,我动一下,它们就跟着飘荡一下。  离树越来越近,借着月光,我就看到树身上涂了一层胶脂样的东西,之前我看到的滑腻光泽,就是由它们反射出来的。  眼前这棵树也不知道活了多少个年头,树干粗得吓人,大片树根拱出地面,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粘在树身上的那些油脂则顺着树皮慢慢流了下来,一直浸到了根系附近的土壤里。  如今我离它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就看到正前方的一片胶脂正在轻微颤动,一下急,一下缓,在胶层下,似乎藏着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眼看着就要走到老树跟前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谁让你们提前进阵的?出去!”  我动了动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就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正站在老树后面,他瞪着一双眼睛朝我和鲁老板这边看,眼神里全是怒气,像要一口把我们吃了似的。  我朝着他张了张嘴,可还是说不出话来,他猛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就朝着我们两个冲了过来。  他跑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我面前,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感觉腹部一沉,接着就被他撞倒在地。  这家伙看起来像个长年吃不饱饭的乞丐,可身上的肉却硬得很,力气也超乎想象的大,我被他撞了这一下,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倒地以后就不停地咳嗽。  不过说来也怪,被他撞了这么一下之后,我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地面上传来的触感也变得非常真实,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软绵绵的感觉。  在我倒地的时候,鲁老板也被我给摔了出去,我一边咳嗽,一边朝他那边看,就看到他面朝下趴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  乞丐快速跑到鲁老板跟前,仔细看了看鲁老板的情况,随后就皱起了眉头:“看着年纪不小了,身上怎么一点念力都没有?”  说完,他就将鲁老板扛在肩上,又回过头来拉上我,朝着田地方向跑。  一边跑,他还时不时地朝老树所在的方向看看,我看到他满脸愁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进了田间的坎道以后,他就猛地加快了速度,我几乎要拼上所有力气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要知道他肩上现在还扛着鲁老板呢,那可是两百多斤的肥膘,我之前背着鲁老板的时候,别说是跑了,就是走快点都觉得非常吃力,再看眼前这个乞丐,奔跑的时候脚步轻盈无比,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肩上的重量。  他拉着我一路疯跑,最后来到了田边的一座小土房。  这座土房应该是新建不久,墙面上的土还带着一点潮气。  进门以后,他就将鲁老板放在了床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剥开糖纸,将它塞进了鲁老板的嘴里。  鲁老板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身子猛地颤了两下,乞丐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就朝着鲁老板的脖子上拍了一下,鲁老板立刻安静下来,没过几秒钟就打起了呼噜。  还能打呼噜,就说明鲁老板没什么大问题,我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在这之后,乞丐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朝我扬了扬下巴:“这玩意儿味道很差,忍着点。”  当时我的脑子里懵懵的,也没多想,就剥开糖衣,将那块看起来很像奶糖的东西塞进嘴里。  起初我以为那就是一块奶糖,可当它和我的口水接触以后,立刻散发出了极其强烈的苦腥味,这股味道先是弥漫到舌根,又快速侵入了我的五脏六腑,让我直犯恶心。  我当时就想把它给吐了,可那个乞丐好像早料到我要干什么似的,我刚有这种想法,他就朝我摆了摆手:“别吐!这可是寄魂庄的守阳糖,贵着呢!”  我皱着眉头看他,他也眉头紧蹙地盯着我,过了好半天,他才问我:“你们是哪个宗门的,怎么提前入阵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什么……什么意思?”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们不是来破阵的吗?”  我一头雾水:“破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非常疑惑地看着我。  总是这么被人盯着看,弄得我心里很不自在,于是我就将视线转移到了鲁老板那边。  过了一会,他又问我:“你是哪个宗门的人?”  我挠了挠头:“什么宗门?什么意思啊?”  他换了一种问法:“你们俩到底干什么的,到这来做什么?”  我看了看鲁老板,又看向了他:“我们是家具店的,路过马步屯,想去吃炒鸡,可半路上车坏了,也不是,半路上遇到了鬼……遇到了鬼打墙。”  当时我心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陈述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就知道车子坏了,后来还碰见了脏东西。  听到我的话以后,他显得非常烦躁:“那你自己说,你是怎么到树跟前的?”  我说:“我们的车子在半路上抛锚了,鲁老板又发高烧,我就想带着他进村,找个大夫给他看病。走着走着,就看到那棵树出现在了前面……”  “扯鸡毛呢!”他很不耐烦地将我打断:“说瞎话也不过过脑子!”  说到这,他突然抬手,将手掌按在了我的胸口上,片刻,他又抬起头来问我:“你是仉(音同“掌”)家的人?”  听到他的话,我不由地惊了一下,立即问他:“你说的是张,还是仉?”  虽说鲁老板他们平时都叫我“张若非”,可我早年其实姓“仉”,只不过在九岁那年改了姓氏,如今除了我婶子,几乎没人知道我的本姓。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越看越觉得陌生,我可以确定,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他。  这时候他又变得不耐烦了:“你别在我这装傻充愣。仉,一个单立人,一个几,听明白了吗,我说的是仉,你们老仉家的仉。你是仉家哪一脉的,到这来干什么,谁请你来的?添乱嘛这不是!”  这人说话莫名其妙的,让我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心情变得更乱了,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他见我半天不回话,就伸出手来,先用食指顶住我的脉搏,又将大拇指按在我的手背上,过了片刻,他才气冲冲地对我说:“除了老仉家的人,谁会在自己身上种下这么多煞气?”  我挣开他的手,迷迷糊糊地问他:“你认错人了吧?我从来没见过你啊。”  他狠狠皱了一下眉头:“没见过我才怪了,去年我在你们老仉家待了一整年,你怎么可能没见过我?我告诉你,别跟我这玩花的,你叫什么名,是仉家哪一脉的?”  “我本来叫仉若非,”我回应道:“不过九岁以后一直跟着我二叔生活,当时就随了他家的姓,改姓张了。”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死死盯着我,可过了一会,他又问我:“你二叔姓张?”  我说:“我二叔和我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因为早年我爸和他常在一起研究把式,两个人关系特别好,我从小就管他叫‘二叔’……”  我这边正说着话,乞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朝我这边凑了凑,仔细看了看我的手掌,又死盯着我的脸,他的眼睛越瞪越大,那样子活脱脱见了鬼一样,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慌,赶紧将脸扭到了一边。  过了一阵子,他又抓起了我的手,仔细看了看我那布满老茧的掌面和手背上的五个硬疙瘩,然后问:“你练过把式?”  这一次,我点了点头。  他又问:“练得什么?”  我过了好半天才回应:“就是……小时候练过戳脚翻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又练了铁线拳。”  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谁教你的?”  我浑浑噩噩地回应着:“戳脚翻子是我爸教的,铁线拳是我二叔……”  没等我说完,他就急慌慌地将我打断:“你父亲是不是叫仉丰羽?你说的那个二叔,是不是你爸的把兄弟,叫张祖业?他们两个呢,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一下彻底把我问懵了,他说的全都对,可我爸在十年前就失踪了,我二叔也在几年前死于一场车祸,而且看他说话时那副焦急的样子,好像和我爸以及二叔有着很深的渊源。  可既然渊源深厚,为什么他又不知道我爸早已失踪,不知道二叔已经去世,还问我他们在哪。  我脑子里完全就是一锅粥,又是半天没说话,他显得非常着急,用力晃了晃我的肩膀:“他们到底去哪了?”  被他这么一晃,我也清醒了一些,稍稍沉思片刻之后,我还是回应了他的问题:“我爸在十年前就失踪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二叔他……三年前就过世了。”  十年了,父亲一直杳无音讯,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虽说我现在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乞丐到底是什么人,但我总觉得,也许他知道我父亲失踪的原因,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听到我的话,他瞪大了眼睛:“二哥死了?他怎么死的?”  我说:“车祸。”  他愣了愣才开口:“车祸?”  我点头:“车祸。”  他背着手,在我面前焦躁地踱起了步子,一边走,嘴里还一边说着:“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车祸?不对劲,肯定不是车祸。”  我梗了梗脖子,试探着问他:“你认识我爸和我二叔?”  他这才停了下来,先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又凑到我跟前,对我说:“我叫孙传胜,你应该听说过我吧?”  这一次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某种期待,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见我摇了摇头,他眼神中的光芒就暗了下去,嘴上却说着:“你爸、张祖业,还有我,我们当年是最好的兄弟。我是你三叔啊!”  我看着他,心乱如麻。  先是走夜路遇上了鬼,现在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不但知道我姓什么,还认识我爸,现在又说什么,他是我的三叔。  所有的事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让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也没等我做出回应,他就突然给了我一个熊抱:“我找了你们十几年啊,可算找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仉家人知道你回来吗?”  他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仉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听他这意思,我还有其他亲戚?  我还是愣愣地看他,他又问我:“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和老仉家联系过吗?”  每次碰到这种难以接受的事,我心里就会莫名火大,现在也是这样,看着他那情绪复杂的眼神,我却有点急眼了:“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仉家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番话说得有些重,可他却丝毫不介意,只是问我:“你没和仉家人联系过,他们也没联系过你?”  我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又嚷嚷起来:“你说话没头没尾的,到底什么意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在叹了一口长气之后,就闷闷地坐在了床沿上。  我心里躁,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才好,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时候,他又长吐一口浊气,闷闷地对我说:“这些年,老仉家也一直在找你们,可十几年过去,你们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着说着,他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不说这些了,哎呀,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啊。没想到我能在这碰到你,这都是天意啊。”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慢慢展开,在他的笑容中,还带着一份让我难以招架的温暖和慈蔼。  本来我以为,在二叔去世以后,这样的笑容就只能存在于我的回忆里了。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每次二叔露出这样的笑容,我都会觉得特别安心。  而这样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竟又让我体味到了那份几乎被忘却的温暖。  这时孙传胜从床底下拿了一个铜盆出来,一边倒好热水,一边和我说话:“你爸没跟你提过仉家的事吗?”  我摇了摇头,可他当时背对着我,看不到我的动作,于是我又说:“没提过。”  他将一头脏兮兮的头发浸到了水里,慢慢揉搓着发根,又问我:“那你听说过仉恒这个人吗?”  我依然摇头:“没有。仉恒是谁?是我的亲戚吗?”  孙传胜头也不抬地说着:“他是老仉家的家主,也是夏字脉的定门。”  说完这番话,孙传胜就专心洗起了头,没再多说什么。可我总觉得他刚才好像没把话说完。  夏字脉,定门,我不知道这两个词代表着什么,也没有心思去了解,现在我心中有一个天大的疑问,不吐不快:“我刚才碰到的那些东西,是鬼吗?”  孙传胜撩开了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一只眼来看着我说:“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说到这,他顿了顿,接着又问我:“你爸除了教你打拳,没把另外三门手艺传给你吗?”  我反问他:“什么手艺?”  他放下了头发,随后就转移了话题:“我找了你们十多年了,可就是没有你们的消息。这些年你们到底去哪了?”  我说:“我十八岁之前一直在重庆,小时候住在一个老寨子里,后来二叔带着我进了城,还给我改了姓。”  其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多,也许是因为他刚刚流露出的笑容,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质,和我二叔很像。  孙传胜拿了一条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渍,又擦了擦脸。  刚才他洗头的时候我就发现,在他的头发上好像刻意抹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看起来脏乎乎黏糊糊,可沾水以后很快就化干净了。  他之前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是刻意扮出来的。  用了两三分钟时间,他就将自己打理干净,又从床底下拿出了一套干净衣服。  之前我一直将他当成了乞丐,可现在看起来,他的长相很清修,眉目间流露出的那份老练,让他看起来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但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眼角和嘴唇附近的皱纹以外,他的皮肤看起来却和二十多岁的人没两样,白嫩中透着一点淡淡的血色。  一直到换好了衣服,孙传胜才长出一口气,对我说:“现在我这心里啊,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今天,你突然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了,我总觉得自己有点缓不过神来。唉,一别十几年啊,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  他一看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沉稳的味道,而我才是那个回不过神来的人,到了现在,我的脑子里依然懵懵的。  孙传胜朝鲁老板那边看了一眼,又对我说:“让他好好休息吧,你跟着我在村里转转,有些事情,需要你亲眼去见证一下。”  我挠了挠头皮:“要我见证什么?”  “跟我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推门出去了,然后就在门口站着等我。  我凑到鲁老板跟前看了看,感觉他确实没有大碍了,才随着孙传胜出了门。  起初他走在面前,我就在后面跟着,没走多远,他又稍稍放慢了速度,和我肩并肩地走着。  现在我们正朝着老树所在的方向走,他一直没说话,我也没开口。  快走到田头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不怕我害你吗?”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默默皱起了眉头。  孙传胜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说:“江湖险恶啊,以后在外面走动,要多一份小心。像你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他说话时的语速很慢,仿佛要让每一个字都刻在我的心里。  我想了想,对他说:“你和我二叔很像。”  “是么。”他淡淡地应了一句,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他过世以后,葬在哪了?”  我说:“二叔很早就立下了遗嘱,说是如果有一天他过世了,就把他的骨灰撒进乌江,二叔说,那条江是他发迹的地方,也是他的根。”  孙传胜无奈地笑了笑:“这还真符合他的性子。他这人啊,就是自由散漫惯了,即便是死了,也不想受拘束。对了,你说你爸在十年前就失踪了,他是怎么失踪的?”  我叹了口气:“他失踪得特别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说实话,即便到了现在,我也忘不了我爸失踪那天发生的事。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星期天,我爸很早就把我叫醒,说是要带我去动物园看老虎,过去我特别喜欢老虎狮子一类的东西,兴奋得不得了。  那时候家里条件很苦,我爸借了一辆很旧的摩托车,带着我和我妈离开寨子,直奔城区,一路上,我妈一直在嘱咐我要听话、要尊敬二叔,但那时候我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不停地点头。  到了动物园以后,我爸让我一个人在虎园那边看老虎,他则带着我妈离开了,我问他们要去哪,他们只是告诉我很快就回来,让我待在原地,不要乱跑。  我记得很清楚,我妈在离开之前,突然蹲在了我面前,她很用力地抱了我一下,又将一个吊坠交给我,让我好好保管。在这之后,我爸就拉着我妈走了,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是二叔将我接回了家,起初我问他爸妈为什么没来,他只是说我爸和我妈突然有急事,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看我。  二叔的用这样的谎言骗了我整整半年,半年以后,他还是说着同样的话,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他在骗我。  十二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是爸妈不要我了,十二岁以后,我又在想,也许那天下午,我爸和我妈遭遇了什么意外,已不在人世。  直到二叔遭遇车祸的前一个月,他对我说,我爸妈当初只是失踪,有可能至今还活着。  自从父母失踪以后,我就特别讨厌到人多的地方去,也特别讨厌猫科动物。  那件事在我心里留下的创伤,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愈合。  孙传胜沉默了片刻,却说了一句让我非常在意的话:“果然是这样。”  我当时就意识到,对于我父母的失踪,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可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我大概知道你爸为什么会失踪,但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孙传胜转过身,继续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走,嘴上还说着:“我知道的这些事,很多都涉及到了老仉家的秘辛,你现在还没回仉家,算是半个外人,我答应过仉家,要为他们保密。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说到这,他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随后才继续说道:“你父亲的失踪,好像和一枚古钱有关,你二叔的死,说不定和它也有关联。”  我问他:“什么古钱?”  孙传胜只是摇头:“那我就不能多说了。你也别着急,明天你跟着我去一趟渤海湾,看看仉侗愿不愿意收你,如果他愿意收你,我再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  我说:“你说的那个仉家,和我有血缘关系吗?”  孙传胜:“当然有。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不回去,这种事全看你自己的想法,没人能强迫你。可是……如果你不回仉家,咱也许咱们永远都无法找到你爸。”  他走在前面,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这番话却像一记重拳,在我心口上狠狠擂了一下。  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我爸妈到底去了哪里,如果进了他口中的那个仉家,我就有找到他们的希望,那我一定会去。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对孙传胜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回渤海湾。”  孙传胜这才稍稍放慢步子,又和我走在了并排的位置上。  他笑着问我:“回去好啊,你能回去,仉侗那一身的传承说不定也能有个着落。对了,你现在住在哪?”  我说:“我就住在渤海湾一带,从这里开车过去,也就三四个小时吧。”  孙传胜脸上又浮出了刚认出我时的那种惊愕表情:“你也住在鸢都?”  我点头:“我本来应该在那边上大学,后来辍学了,就在当地找了份工作。现在在城西头的家具店打工。”  孙传胜说:“老仉家就在鸢都啊,离得这么近,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也在那?你今年多大,为什么要辍学?”  我无奈地笑了笑:“刚过19岁生日,唉,其实我也不算是辍学吧,刚报到没几天我就出去打工了,至今没再回过学校。”  孙传胜眉头紧蹙地问我:“为什么不回学校?交不起学费?”  我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算了,还是别说我的事了。哎,听你好几次提到了那个仉家,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现在我也不能说太多,等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孙传胜先是这么说了一句,随后就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挡在路口中间的那棵老槐树是什么来头吗?”  我摇头。  孙传胜:“那是一棵血槐,里面困着不少冤死鬼,你这孩子也是命好,幸亏我今天晚上特意跑过去看了看,不然的话,等你们两个接触到那棵血槐,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们。”
  我脱口就问:“这世上真的有鬼啊?”  孙传胜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表情有些复杂:“你今天晚上碰到了这么多事,还是不相信世上有鬼么?”  我说:“起初也信了,可是现在琢磨琢磨,总觉得越想越不对劲。”  孙传胜:“哪不对劲?”  我说:“我总觉得,起初看到的那个老太太,也许不是鬼,她只是扮成了那个样子,故意吓唬我和鲁老板的。还有那棵树,现在想想,除了树皮上带着胶脂,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我现在就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我的身子会突然不受控制。”  孙传胜皱起了眉头:“你应该不是个多疑的人吧,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我冲他笑了笑:“其实我疑心挺重的。”  “既然疑心重,”孙传胜说道:“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我了?就因为我和二哥很像?你想过没有,也许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爸和你二叔,也许我咱们今天能碰上,并不是巧合。也许,我假扮成你爸的熟人来接近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我会对你不利。这些事你想过没有?”  我摊了摊手:“我还真没想这么多。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吧,刚才你背着鲁老板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力气比我大,身法也比我好,如果你要对我不利,在老槐树那边就下手了,应该不会等到现在。不过……”  孙传胜:“不过什么?”  我叹了口气,回应:“不过,对于你说你是我三叔这件事,我还是持怀疑态度。”  孙传胜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就无奈地笑了笑,还伸出手来在我肩上拍了两下:“这就对了。以后你如果有幸进入我所在的这个行当,就会知道,在很多时候,有些自称朋友的人,其实是你的敌人,有些自称伙伴的人,其实是你的竞争对手。想要在这个行当里独善其身,就要多一份警惕和小心。”  他说起这种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说教的口吻,过去我是很反感别人这样对我说话的,可对于他的话,我却丝毫没有排斥的感觉。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明明和他不熟,可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有种和他认识了很久的感觉,而且对于眼前这个人,我心中竟还产生了一种近乎天然的信任。  孙传胜继续朝着老树的方向走了,这一次他加快了步子,我只能一路小跑地跟上他。  在快走的同时,他还能保持气息的平稳,慢条斯理地跟我说着话:“你要知道,万物皆有灵,不只是活物上带着灵韵,死物上也有。那棵血槐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死了,可因为它活着的时候吸收了不少日月精华,才得以死而不灭。”  说到这,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小球,那东西看上去很光滑,在月光下反射出很柔的光泽。  又对我说:“你看,这颗白瓷珠子上就带着灵韵,你能感觉到上面的灵韵吗?”  我立即摇头。  看到我的反应,孙传胜也皱起了眉,他收回了白瓷珠,又对我说:“万物皆有灵,这里的‘灵’,指的不仅仅是灵韵,也指灵体。像一些上了年头的玉器、瓷器,就很容易被灵体占据,而且大多数附着在古物上的灵,都是些恶灵……”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跟在他身旁,默默地听,可越听越觉得纳闷,虽说我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但我隐隐有种感觉,觉得他好像在向我授课,他讲得非常细致,好像生怕有所遗漏似的。我甚至觉得,说不定在他把整段话说完以后,还会考校考校我。  嗡嗡——  没等孙传胜把所有的话说完,他的裤子口袋里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蜂鸣声。  孙传胜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刚一接通,我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非常洪亮的声音:“你见到他了吗?”  孙传胜快速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对着手机应一声:“没有。”,然后就避开了我,快速走到了远处。  也许这次通话涉及到孙传胜的某些隐私,他一直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才停下,我就这么站在原地,远远地等着他,他说话的时候还刻意遮住了嘴巴,似乎是担心我看到他的口型。  过了大约四五分钟吧,孙传胜才放下手机,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问他:“你今天约了人吗?”  孙传胜稍稍一愣,随后又皱着眉头问我:“你听到什么了?”  我说:“听到电话里的人问你‘见到他了吗’,所以我就在想,你可能是约了什么人。”  孙传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收起了手机,又朝我招招手,示意我继续跟着他走。  我也是这才发现,原来孙传胜住的那间小土房离老槐树这么远,跟着他逃进田野的时候,我大概是因为心里太慌张,以至于对时间的判断出现了差错,当时我觉得,从离开老槐树到踏进房门,其间好像也就间隔了三四分钟。  走了一阵子,我又问孙传胜:“刚才那个人说的,不会是我吧?”  孙传胜朝我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  我说:“你今天晚上要见的人,难道就是我?你是刻意在这里等我的?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孙传胜笑得有些不自然:“你想太多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提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  我一想也是,本来我和鲁老板送完货以后,是打算直接回渤海湾的,可没想到鲁老板临时起意要去吃炒鸡,不然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见到孙传胜。  那……鲁老板会不会一早就和孙传胜串通好了?  这样的想法刚一出现就被我否定了,鲁老板的脾性我再了解不过,他心里藏不住事,如果真是和孙传胜串通好的,在运货的途中就会说漏嘴。  在当时的我看来,我和孙传胜的这次见面,应该就是巧合而已,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过了一阵子,孙传胜又对我说:“你要记住,以后你如果要在行当里行走,有些话,可以想,但不能说出来。要做到多想,少说,少问。另外,你那脾气也要好好改一改。”  我蹙了蹙眉:“我的脾气怎么了?”  孙传胜:“你们老仉家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身上煞气重。现在你还控制不住这股煞气,一旦煞气外泄,你就会变得非常烦躁。所以在很多时候,你会没由来的发怒,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无故伤人。”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确实会在过于紧张的时候、心里感到害怕的时候、周围人太多的时候,以及喝醉以后感到莫名愤怒,而且也确实因此伤过人。  而每当碰到我无法接受的事情时,心中的那股燥怒就会变得尤为强烈,因为每当这种时候,我心中都会感觉到紧张、恐惧。  我对孙传胜说:“可我该怎么改?煞气外泄是什么意思?”  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如果你能顺利进入仉家,自然有人帮你改,如果你进不去……那咱们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我疑惑道:“不是说,能不能进仉家,全看我的意愿吗,怎么……”  孙传胜将我打断:“因为你不一定愿意回去啊。今天晚上,你会见证一些东西,在这次的见证以后,也许你就不想回仉家了。”  我问他:“你到底要我见证什么?”  孙传胜沉默了片刻,才用很慢的语速说道:“见证这个行当的本质,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进了老仉家,在你踏过老仉家门槛的那一刹,就算是正式入行了。”  我还想问他,他所谓的那个“行当”究竟是干什么的,可没等我张口,他就抢先一步对我说:“前面的阴气很重,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开口说话了。”  说完,他又递给我一块“奶糖”:“如果等一会感觉身上不舒服,就把它含在嘴里。”  我看着手里的糖块,心里就是一阵抽搐,这东西的味道实在过于恐怖,我就算再怎么不舒服,也绝对不会吃掉它的。  孙传胜看到我的脸上的为难表情以后,就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没多说什么。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我已经能远远看到立在路中间的老槐树了。  这时候孙传胜又开口对我说:“老槐树的树身里困着不少冤死鬼,我超度它们的时候,你就待在我身边,千万不要到处走动。”  说完这些之后,他又聊起了那棵老槐树的来历。  他说,之前我和鲁老板看到的那个老太太,确实是个很凶的厉鬼。在清朝的时候,她曾是马步屯这一带的稳婆,周边的十几个村子都找她接生,在那几十年里,由她接生的婴儿就算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  可到了光绪年间,华北、华东大旱,在那个年代,旱则饥,饥则殍,当地也受到了影响,四年饥荒,当地人为了生存,只能易子而食。  老稳婆本来是个善人,可当她看到一个个新生的幼婴都成了别人饭锅里的口粮时,强烈的悲愤扭曲了她的人性。  后来,她就游走于各个村店,寻找机会将那些年纪不足三岁的孩子偷回家里。  每个被她偷回家的孩子都活不过第二天早上,她用麻绳将小孩勒死,再将他们的尸体塞进村尾的一棵老槐树里。  当时那颗槐树已经被人扒光了皮、吃光了叶,可依然能屹立不倒,稳婆觉得它有灵气,就在想,说不定将孩子的尸体放在树洞里,等饥荒过去,这些孩子又能活过来。  没人知道老稳婆为什么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孙传胜说,也许在老稳婆的眼里,这些被她藏尸树洞的孩子,总归比那些被人吃了的命好,至少他们还留了一具全尸。  后来,随着树洞里的死孩子越来越多,村民们终于还是发现了稳婆的所作所为。  可东窗事发以后,老稳婆却莫名失踪了,村民们试图找过她,可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这场饥荒过去,被藏尸树洞的孩子们没有醒来,可村民却在树上发现了那个稳婆,她的尸体就挂在三四米高的树梢上,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只知道她被挂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尸体已经出现了风干的迹象。  孙传胜说,稳婆的死因一直是个解不开的迷,也许她是自杀,也许,是别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要了她的命。
  自从稳婆的尸体被发现以后,当地就一直怪事不断,民国时期,还出现过厉鬼索命的凶案。  那件凶案发生在1920年的秋天,在初秋的一天晚上,村里的鸡犬家畜竟全部失踪,和这些牲口一起失踪的,还有九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在那个年代,家里能有一头牛、一头猪,就是了不得的财富,家畜失踪,这可急坏了当地的村民。  那时候正好赶上军阀四处征兵,他们不但征壮丁,也在四处收敛军饷,但凡是向军阀捐了银钱的人,都能混上一官半职。于是村里人就认为,是那九个庄稼汉偷走了牲口,到城里换成钱财以后,跑到军阀那里谋官职去了。  这样一来,这九个庄稼汉的家属亲朋都收到了连累,经常有人到家门口打砸,扬言如果他们交不出牲口,就要他们卖儿卖女,把村民的亏空补上。  后来几家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决定趁夜离村,去关东谋生路。  他们不敢走大路,就打算循着村尾的小路进山,再经由山道,辗转到城里去。  从小路和山林之间,夹着一个废弃多年的荒村,而那个村子,就是老稳婆曾经生活的地方。  在这个荒僻的老村子里,他们又一次看到了那棵老槐树。  九个庄稼汉的尸体全都挂在树梢上,在槐树周围的空地上,还散落着大量牲口的尸骸。原本打算从山路辗转入城的人见到了这样一幅光景,哪里还敢到黑漆漆的林子里去,一个个逃命似地回到了村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受到惊吓,当天晚上就离世了,剩下的人则将从荒村那里看到的景象告诉了其他村民。  从老稳婆的尸体被发现,到凶案爆发,中间也就间隔了四十多年的时间,当地的很多老人甚至亲眼见过那棵老槐,也见过稳婆被风干的尸体。  当时村里的老人就断定,这一定是老稳婆死后化成了厉鬼,回来找村民索命了。  在老一辈人的建议下,村民们各家出资,聚集了一点钱财,并靠着这点钱打听门道,最后从青峰观请来了一个老道士。  村民们还算幸运,他们请来的这个老道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在民国初年的时候,他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就算放眼整个行当,不管是论修为,还是论术法上的造诣,老道都算是个中翘楚。  来到村里以后,老道就说盘踞在村子里的鬼物恐怕不下百只,其中有一个尤其厉害,由于临来的时候太仓促,他也没把镇观的法器带上,单靠自身的修为,恐怕无法将所有厉鬼一齐镇住。  本来老道打算先回一趟青峰观,取了法器,再回来镇鬼。  可这下村民就不乐意了。  我们花了钱财把你请来,你随随便便吆喝了几句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了,你说是回去取法器,可谁能知道,你是不是卷着钱走了,从此就一去无回?  老道被村民缠得没办法,正好见村子外围有条河,就决定先用河水封住厉鬼,这样一来,只要不下水的人,都不会再受厉鬼的骚扰。回头他再拿来法器,在河床上做一场法事,将河道里的厉鬼送进黄泉。  可回到道观以后,老道人却得了一场重病,并于当月撒手人寰,而那些被他封入河底的厉鬼,也就渐渐被人淡忘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和孙传胜正好来到了河床边。  河道也就是两三米的宽度,但水势很急,我站在河床附近,看着奔流的河水,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孙传胜指着那条河对我说:“当年那个老道之所以要将厉鬼封入河道,是循了大坎归阳、条条大河通黄泉的道理。这里的水是癸水,阴性很重,很容易吸引鬼物在河道附近逗留,但鬼物只敢靠近河床,却不敢入水。八卦中的坎卦代表水,而坎卦又是四大阳卦之一,水这东西,也是外阴内阳,一旦鬼物入水,就会被天地间的乾阳大炁镇住,再也无法出来。”  他说的这番话,我完全听不懂!  大概是因为我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孙传胜中途停了下来,问我:“我说的这些,你能听懂吗?”  我立即摇了摇头。  他不由地皱起了眉:“你父亲真的只教了你戳脚翻子,其他的东西都没传给你吗?”  我点了一下头。  孙传胜盯着我看了一会,又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河道,接着朝槐树那边走。  我记得当初跟着他冲进田地的时候,途中并没有见到这样一条河啊,为什么现在,这条河却横在了我的面前?  我随着他一起来到村路上,老槐树就在距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孙传胜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很小的玻璃瓶,又朝我招招手。  等我走到他的面前,他就从举起小玻璃瓶,在我头顶上滴下了几滴液体。  我感觉头顶上凉飕飕的,就想用手去抓,孙传胜朝我摆了摆手:“别碰,碰了就没用了。”  我问他:“你在我头上洒了什么东西?”  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瓶:“这是从尸蛟身上采集的津X液,它可以让你暂时看到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说完,他将身子转向了槐树所在的方向,嘴上依旧说着:“这地方的厉鬼不少,我本来还打算弄一个阵法,让各大宗门的新人进来历练一下。不过现在看来,这次的历练只能取消了。”  其实我从一直很好奇,他口口声声提到的“宗门”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他又提到了这两个字,我索性就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听你好几次提到了宗门这个词,宗门到底是什么?”  孙传胜问我:“你看过武侠小说吗?”  我在他身后点头:“看过,但看的不多。”  孙传胜将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了不少零零散散的东西,一边对我说:“咱们这个行当里的宗门,和武侠小说里的门派相似。但在这个行当里,很多门派里的成员都有血缘关系,就像你们老仉家,门中弟子全都是宗亲。好了,把眼睛瞪大,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保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边说着话,他就高高举起了右手。  我看到他手里正抓着一个巴掌大的镜子,那块镜子不方不圆,是正八边形的,月光原本没有照射到镜面上,可在镜面上,却反射出了一抹幽蓝色的光晕。  接下来,眼前出现的种种光景就完全超乎我的常识了。  先是看到镜面上的微弱光晕突然变强,紧接着,孙传胜身上就慢慢散发出了一股暗红色的光雾。  那道如光如雾的东西就是从他体内渗出来的,同时我还能隐隐感觉到,他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聚拢。  我也不知道敢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就是觉得,在孙传胜的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紧缩了一下,接着又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我根本看不到那个东西,可我就是能感觉到它。  这种感觉,脱离了视觉、嗅觉、触觉和听觉,但它又无比真实。  从孙传胜身上散发出来的光雾挥发到了半空中,又慢慢凝聚在一起,朝着前方的老槐树飘了过去。  在我的视线中,它飘动的速度明明很慢,可眨眼间,它就穿越了整整十米距离,接触到了老槐树表面的胶质层。  我看到它以很快的速度渗入了胶脂,没进树身,而在这之后,那棵老槐树就像是活了一样,树干和光秃秃的枝杈都疯狂扭动了起来。  “静心!”  这时候,孙传胜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了这么两个字。  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边就响起了一阵让人心烦的嘈杂声。  刚开始,我听到一阵“嗤嗤啦啦”的声音,那就像是收音机里发出的忙音。可很快,噪音中就出现了一些低沉的嬉笑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嬉笑声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尖锐。  那好像是一群幼小的孩子正在嬉戏打闹,但仔细一听,又不像,虽说是笑声,可在这阵笑声中,却夹杂着一股浓重的哀怨。  而随着嬉笑声变得越发刺耳,我的心境也变得越来越火燥。  孙传胜让我静心,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在这样的情境中静下心来,现在我心里有一股打人的冲动,几乎按捺不住。  “唉——”  槐树那边传来一阵幽幽的哀叹声,我立刻瞪大眼睛朝那边望去,就看到一个手拄拐杖的老太太正站在树下,在大树周围,还有一群孩子在互相追逐,他们看起来也就是两三岁的年纪,有一些路都走不稳,可即便是动作跌跌撞撞,移动的速度却非常快。  更怪异的是,月光明明照照亮了槐树附近的大片区域,可我竟看不清那些孩子的脸,连同那个站在树下的老太太,也只露出了两瓣干裂的嘴唇。  孙传胜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左手中拿的是什么,但通过他快速起伏的肩膀和后背,我能感觉到他此刻的紧张。  他面朝着槐树的方向,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一个机会。  直到老槐树停止了扭动,站在树下的老太太先是顿了一下身子,紧接着,她就朝着孙传胜飞了过来。  我没看错,她就是双脚离地飞了过来,整个身子都浮在了半空中。  在老太太离地的一瞬间,孙传胜也动了,他猛地甩开左臂,大喊一声:“镇!”,紧接着,我就看一道淡黄色的光晕顺着他的左手飞了出去。  阵眼间的功夫,那道光晕就飞到了老太太面前。  当时我的脑子完全是懵的,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光晕来到老太太面前的时候,她的身形就像是被打散了一样,快速变得透明,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无踪。  而在她消失以后,从孙传胜手中飞驰而出的那道光晕一路北走,一直到了老槐树跟前,光晕突然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扩大,它笼罩了那些绕树奔跑的孩子,也罩住了老槐树。  下一个瞬间,老槐树的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淡,而前一刻还在追逐打闹的孩子,则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个个停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很快,槐树就在我面前消失了,也就在它消失的时候,我却感觉到脚下传来了一阵凉意,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河道里。
  冰凉的河水沿着我的脚踝快速流过,寒意也顺着我的脚掌一直蔓延到了膝盖。  这时孙传胜迈开了脚步,蹚着河水朝上游走去,我站在原地犹豫了小片刻,最终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挥舞着右手,镜面上的幽光就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半圆。  远处的孩子们好像受到了某种感召,一个个将脸转向了孙传胜这边,很快,他们挪开了腿,朝孙传胜走了过来。  随着这群孩子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感觉到了一股直钻心底的寒气,而心中的那股火燥也变得越发强烈了。  第一个孩子走到孙传胜面前的时候,我先是听到一阵紧蹙的“噼啪”声,紧接着,就看到那孩子竟然被镜面给吸进去了。  后面的孩子也很自觉地排成了长队,每当他们走到镜子前的时候,都会被瞬间吸进去。  我瞪大了眼,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一个被吸入镜面,头皮都跟着一阵阵地发麻。  直到最后一个孩子从我眼前消失,孙传胜才长吐一口气,转过头来对我说:“都是些普通的冤死鬼,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先把它们封在八卦镜里,改天找个寺庙或者道观,给它们做场超度的法事。”  我脑子还是懵的,一双眼睛死盯着孙传胜手上的镜子,如今镜面上的光晕已经消失,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孙传胜手中,就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和它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孙传胜将手举到我眼前,来回挥了两下:“你没事吧?”  我的脑子里简直就是一团浆糊,半天才回了句:“怎么回事?”  孙传胜:“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老太太啊,小孩啊,槐树啊,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情况啊?”  当时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正常组织措辞了,一边这么口齿不清地说着,一边用两只手胡乱比划。  “它们都是幻象,”孙传胜稍微顿了一下,说:“确切地说,它们都是鬼物,但你看到的,是幻象。”  我盯着孙传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传胜又对我说:“鬼物这东西原本是没有实体的,但它们能影响你的魂魄,让你看到……它们想让你看到的景象。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我思考了半天,才点点头。  孙传胜一边将镜子塞回口袋,一边又继续对我说:“我所在的这个行当,就是整天和鬼物、邪尸一类的东西打交道,如果你进了仉家,也会和我一样。”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暗红色光雾也消失了,它就是突然间消失的,一点征兆都没有。  孙传胜朝我头顶上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快就失效了?”  我依然愣愣地看着他,他却没再多说什么,拉着我出了河道,又带着我朝土房的方向走。  直到我们两个回到土房门前的时候,孙传胜将一只手压在门板上,却迟迟没有将门推开。  我感觉,他好像在犹豫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现在,依然打算回仉家么?”  我正要开口回答,他却又急忙朝我摆了摆手:“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今天晚上,你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一早再给我答复吧。”  说完,他就推开了门。  我们回到土房的时候,鲁老板还在呼呼大睡。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三个人肯定睡不开,好在正值盛夏,孙传胜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薄被子和一张草席,我们就在屋子里打了地铺,打算将就一晚上。  折腾了半宿,我一躺下,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可孙传胜似乎没有睡意,他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又从临门的小抽屉里拿了一瓶二锅头出来。  “你喝酒吗?”孙传胜冲我晃了晃酒瓶。  我摆摆手:“不敢喝,我这人一沾酒就醉,而且酒品特别差。去年元宵节,鲁老板请我喝酒,结果我喝得烂醉,差点把他家店给砸了,打那以后,我就不敢碰这玩意儿了。”  孙传胜一口气灌了小半瓶酒,又问我:“二哥死了以后,你和二嫂靠什么生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二所好像不能出门工作吧?”  我本来是打算直接睡觉的,可孙传胜似乎很想和我聊一聊。  既然他想聊,我也只能迁就着他,于是强打精神,起身从鲁老板身上摸出了烟盒和火机,点上一根,长吐一口云雾,随后才对孙传胜说:“二叔过世的头一年,我们就靠着他攒下的那点积蓄过活,第二年我婶子就改嫁了,对方的家庭条件很不错,我们倒也不愁吃喝。”  孙传胜看了看我手里的烟头:“你抽烟时间不短了吧?”  我笑了笑,说:“二叔过世以后才开始抽的,到现在也就三年烟龄。”  孙传胜又灌了一大口酒,才慢慢说道:“等进了老仉家,仉侗可能会强迫你戒烟。”  我翻过手背来,看看烟头上的火星,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可要命了,这玩意儿不好戒啊。你说的那个仉侗到底是什么人,他也是我的亲戚吗?”  孙传胜笑了笑:“他呀?他是冬字脉的定门,仉家首房长老。嗨,我现在也不方便透露太多,等你见到他以后,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对了,我二嫂是不是嫁给了孙永兵?”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你也认识孙永兵这个人?”  孙传胜的脸上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我当然认得他。当初啊,二嫂原本就是和他好的,那时候两家都定亲了,结果二哥他横插一脚,硬是抢走了孙永兵的心头爱。为了这事,孙永兵没少找过你二叔的麻烦。孙永兵的家底不错,可他毕竟不是行当里的人,哪里斗得过你二叔?”  我点了点头:“我婶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之所以改嫁,就是为了还孙永兵的情债。不过我觉得孙永兵这人还行,最起码对我婶子不错,也从来没见他为难过小伟。”  孙传胜:“小伟是谁?”  我说:“是我弟弟,比我小三岁。说起来,他名字里有个字和你是一样的,你不是叫孙传胜吗,他叫张传伟,是我二叔的亲儿子。”  孙传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二哥还有个儿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若非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辍学啊?按说以孙永兵的经济实力,不差你这点学费啊。”  我苦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孙永兵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当初从他手里抢女人的是我二叔,和我没什么关系吧。可我婶子改嫁以后,他对我婶子,对小伟都不错,就是整天跟我过不去,有时候我就觉得吧,他好像是把对我二叔的那点怨气,全都撒在我身上了。”  孙传胜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他为难你干什么?不应该啊。按说,不管是你爸还是仉家,和孙永兵之间都没有什么交集啊。”  “谁知道呢,”我摊了摊手:“反正人家孙永兵说了,我想上大学,就得自己赚学费,他一个子都不会掏。如果我只需要负担自己的学费,那还好说。可他现在连小伟的学费都不管了,我现在每个月赚的钱,一半给小伟,我自己留四分之一,剩下的一点我就存着,等小伟上了大学再用。”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鲁老板说要给我涨工资的事,顿时就笑了:“鲁老板说要给我涨工资,也不知道给涨多少,如果多的话,说不定我连小伟结婚的钱都能攒出来。”  孙传胜:“你不是说,孙永兵对你弟弟不错吗?”  我点头:“确实是不错的。他不交小伟的学费,说白了还是想为难我。当初他断了小伟的学费,好像就是想告诉我,我婶子和小伟离了他就活不了了,可我就是不想让他如愿。”  孙传胜叹了口气:“所以你就辍学出来打工,供小伟上学?”  我笑了笑:“嗨,我也就是不想受孙永兵的气。离开学校以后,我就到鲁老板店里上班了,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吧,我刚工作就碰上了好人,你别看鲁老板平时像个二百五一样,其实人特别好,我考驾照的钱都是他帮我出的。”  也不知道鲁老板是不是听见我在骂他,我刚说出“二百五”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在床上翻了一下身子,好在没醒过来。  孙传胜问我:“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钱?每个月给你弟弟寄多少?”  我说:“好的时候能赚到三千左右,不好的时候也就一千七八。我反正就是把一半的工资给他,赚得多了就多给,赚得少了就少给。”  孙传胜又皱起了眉:“你给得也太多了吧,一个高中生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无奈地笑了笑:“他上得是贵族学校,开销很高。再说,当年我跟着二叔的时候,每到家里有了什么好东西,二叔和婶子就总给我留着,我总觉得,那时候我得到的东西,其实都应该是小伟的。现在我把一半的工资寄给他,还真有那么点还债的意思,哈哈。”  孙传胜的表情比我还无奈:“你这性格,和你爸当年真是一样一样的。你和小伟的关系怎么样?”  每次提到小伟,我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高兴,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好着呢,以前这小子特别粘我,我干什么他都要跟着,记得上高中那会,我出去和人打架,他也要跟着,回到家还跟我婶子吹牛,说什么‘我哥可厉害了,一个人能打别人好几个’,结果我回刚到家,婶子就揪住了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说着说着,我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从离开校园到现在,一年多了,因为孙永兵的关系,我一直不愿意回重庆那个家,去年过年,我也是在鲁老板家过的。  不提小伟和我婶子还好,可一提起他们来,我才发现自己现在特别想他们,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孙传胜冲我挥了挥手,问一声:“想家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家。”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随后起身,慢慢走到了我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很快就有了。”  说完,他又蹲下身子,从床底拿出了一个十几厘米高的小香炉。  不断有淡淡的烟雾从香炉里飘散出来,可奇怪的是,我当时离香炉很近,却闻不到任何味道。  孙传胜打开了香炉的盖子,用手指蘸了一点香灰,先是对我说一句:“好好睡一觉吧。”,而后就将指尖上的香灰抹在了我的额头上。  在这之后,我的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一夜无梦,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鲁老板的鼾声大概持续了一夜,如今他还在熟睡,孙传胜没在屋子里。  我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这一觉明明睡得很好,可我却感觉头懵懵的。  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扑腾扑腾的噪响,那好像是鸟类扑闪翅膀的声音。  我推开屋门,就看到孙传胜站在门外,正抬头望着天空。  在一碧如洗的苍穹中,一只健壮的白鸽正快速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  孙传胜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着对我说:“这次的历练取消了,我正给各大宗门送消息呢。”  昨天看到孙传胜的时候,我总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可现在看到他,我又觉得特别生分。昨天晚上,我甚至能在他身上看到二叔的影子,可现在他给我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如今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从未蒙面的陌生人,就连他脸上露出的笑容,都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有说话,孙传胜朝我扬了扬下巴,问我:“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你有点……”  孙传胜皱着眉头问我:“有点什么?”  我还是摇头:“没什么。”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了,可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  过了一阵子,他又问我:“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在沉思片刻之后,我才冲着他点了点头:“我想去仉家看看。”  孙传胜说:“你可要想好了,一旦你见到了仉侗,就算是半只脚踏进了仉家的门。你可以凭自己的意愿决定去不去仉家,可一旦去了,能不能出来,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摸了摸口袋,本来是想拿根烟,可又想起烟盒还在鲁老板身上,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孙传胜说:“无论如何,我都得弄清楚,我爸当年为什么失踪。”  孙传胜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但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在这之后,他将鲁老板弄出了土房,又带着我穿过田地,回到连通马步屯和县道的那条小路上。  我这才发现,鲁老板的车此时就停在路口附近,可我明明记得,我们昨天在小路上走了至少两个小时。  就连昨天被我打破的车窗玻璃也换了,只是地上还散落着不少玻璃渣。  鲁老板睡得很沉,孙传胜扛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他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直到孙传胜将他塞进车里的时候,我才指了指完好的左车窗,问孙传胜:“这是你弄的?”  孙传胜抬头看了看我,冲着我笑:“左右睡不着,见你们的车玻璃坏了,就给你们换了一块新的。好了,上车吧,你现在状态怎么样,还能开车吗?”  他的笑容让我心里十分别扭,我避开了他的目光,也没有回应他的话,直接进了驾驶室。  鲁老板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孙传胜只能坐后排。  当我发动起车子以后,孙传胜又对我说:“空调已经修好了,这么热的天,车上没空调很容易中暑。”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笑脸,随后就调转车头,回到了县道上。  七点多钟的时候,我将车开进了镇子,沿街有不少买早点的,我和鲁老板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他睡得熟,可能感觉不到饿,可我已经饿得不行了,于是就下车买了豆浆油条。  鲁老板不愧是天生的吃货,我刚拎着油条上车,他就醒了。  他睁开眼以后,先抓了一根油条塞进嘴里,又咬开了盛豆浆的袋子,猛喝一大口,然后才快速朝车窗外张望了两眼,并回过头来问我:“怎么回事?咱们怎么跑到镇子上来了?”  我将其中一份早餐递给孙传胜,孙传胜说一声:“谢谢。”,鲁老板听到了他的声音,就快速转头朝后座上看。  孙传胜给了鲁老板一个笑脸,鲁老板盯着他看了半天,又转过头来问我:“这是谁啊?”  没等我开口,孙传胜就回应道:“我正好也要去渤海湾,搭个顺风车。”  鲁老板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脸懵。  孙传胜又说道:“我是在马步屯开诊所的,头些年你不是经常去村里吃鸡吗,我还见过你呢。”  鲁老板挠了挠头:“你是马步屯的?我咋没印象了呢。”  刚听到孙传胜那番话的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昨天我只是说,我和鲁老板打算去马步屯吃炒鸡,但我好像从来没说过,鲁老板曾经去过吧?  这时孙传胜又对鲁老板说:“你不记得我,我可是记得你,你忘了,大前年的时候,你在村里吃坏了肚子,还跑到我的诊所买过药。呵呵,我平时很少见到外地人,加上你这身材又……又比较特殊,上次见到你以后,我到现在都没忘了你呢。”  鲁老板很努力地沉思了一会,才闷闷地说:“对,确实有这事,你瞧我这记性,才过了两三年的事就快忘干净了。”  孙传胜接着说道:“你昨天下午发了高烧,还是这个小伙计把你送到诊所的。昨晚上你一直昏迷,到现在才醒。”  一边说着话,孙传胜就伸出了手,摸了一下鲁老板的额头,随后松了口气:“还好,现在烧已经退了。我也是看你们是渤海湾那边的车牌号,正巧我今天又打算到那边去一趟,索性打个顺风车。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鲁老板摆摆手,在副驾驶座上重新坐好。  他喝了两口豆浆,又发现空调里正在吹冷气,就指着空调问我:“空调修好了?”  我有心想配合一下孙传胜,怎奈我这人又特别不擅长说谎话,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孙传胜站出来打圆场:“村里就有修车的地方,听你的小伙计说,车上空调坏了,我也是怕自己热,才让村里人给你们弄了弄。”  这时候,鲁老板的视线又落在了紧邻驾驶室的车窗户上。  孙传胜的反应很快,立即对鲁老板说:“你昨天晚上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个小伙计刚把你送进诊所,你就发疯似地冲了出去,我跟出去一看,就看到你一个猛冲,直接用脑门往车窗户上撞。我说你这头也是够硬的,一下就把车窗给撞碎了,自己倒是一点事没有。”  鲁老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怎么没事,我现在脖子还疼呢。”  孙传胜:“那可能是撞车窗的时候顶到脖子了,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本来我担心你是脑震荡了,还打算等到了县里,让你的小伙计带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现在看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鲁老板凑过头来问我:“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难道我真的烧糊涂了?”鲁老板搓了搓后颈,又对我说:“可我怎么记得,咱们昨天晚上碰到鬼打墙了呢?”  孙传胜说:“那你真是烧糊涂了。人在高烧的时候,很容易产生幻觉。”  鲁老板:“应该不是幻觉吧,当时那感觉,特别真实。”  孙传胜:“不是幻觉就是做梦,如果你现在还能记得详细经过,那就是做梦了。”  “真是做梦吗?”鲁老板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一边抓起油条来狠狠咬了一大口。  看孙传胜的意思,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是不打算让鲁老板知道了。  而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如果鲁老板得知“梦境”里出现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说不定还要再受一次惊吓。  吃过早餐,鲁老板又来了精神,他似乎在吃饭的过程中将昨天晚上的经历仔细缕了一遍,我刚把车开上高速,他就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我跟你说啊,昨天晚上我不是发烧,是被鬼上身了。你知道鬼上身吧,我跟你说啊,被鬼上了身啊,你就会看到幻象,那种幻象特别真实,跟亲身经历似的。我小的时候,村里有个老头就被鬼上过身……”  他在我旁边乱喷唾沫星子,可我一点也不想理他。  开车的时候,我时不时会看一眼后视镜,就看到孙传胜一直在笑,那笑容特别诡异,看得我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总算到了渤海湾。  我将车子停在马路旁,对鲁老板说:“你自己开车回去吧。”  孙传胜也在后面说:“正好,我也打算在这下车。”  鲁老板一愣:“啊?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啊?”  “我可没那个胆。昨天你错过了老板娘的阳历生日,她今天肯定拿你开练,我可不想受波及。如果明天这个时候你还活着,给我打电话。”  我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鲁老板立即抓住我的手:“你不能让一个人面对她呀!人不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你看看,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兄弟来的,你可不能抛下我不管啊。”  我挣开了鲁老板的手,很郑重地对他说了两个字:“呵!呵!”,然后就快速下了车。  孙传胜和我一前一后下车,我朝着正西方向走,他则去了东边。  我知道,他这么做,应该是怕鲁老板发现什么异常,等鲁老板走远了,他就会回来找我的。
  在我快走到向阳路路口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孙传胜的声音:“在这等等吧,仉侗会派车来接咱们。”  我转身回望,就看到孙传胜正从一个小胡同里出来,他一手拿着矿泉水,另一只手里拿着打火机和烟盒。  孙传胜三步并两步地快速来到我面前,又将烟盒、火机一并递给了我:“想抽就抽吧,等你见了仉侗,恐怕要有一阵子不能抽烟了。”  我也没客气,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孙传胜又对我说:“等见到了仉侗,你一定要压住一口气,千万别腿软。如果你在他面前露了怯,他可能会看不起你。”  我不由疑惑:“我为什么要腿软?”  孙传胜笑了笑:“等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在过来找我之前,孙传胜应该是一早就和那个叫仉侗的人取得了联系,在路口等了没几分钟,就有一辆很破旧的小奥拓慢慢停靠在了路边。  开车的司机是个看起来年纪与我相仿的年轻人,他摇下了车窗,又朝我和孙传胜招手,示意我们上车。  这人给我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他在看我的时候,就是转转眼珠,眼皮动也不动一下,整张脸看起来也非常僵硬,当时我就觉得,他脸上的这层皮好像是假的。  我坐在了车后座上,孙传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转过头来对我说:“他叫王磊,算是仉侗的记名弟子,如果你能进入仉家,以后见到他要叫师兄。”  在他说话的时候,王磊将一份文件塞进了他的怀里。  借着后视镜的反光,我又看到了王磊的小半张脸,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开车的时候,也只是动动眼珠。  孙传胜专心翻阅着手中的文件,车子里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说实话,我心里开始有些忐忑了,昨天晚上,孙传胜说要带着我回仉家的时候,我只是想,也许进了这个所谓的老家族,我就能知道父母当年为什么失踪。  可到了现在,我却在思考着该如何面对仉家的人,面对那些和我有着血缘关系,却从未蒙面的亲人们。我该用什么样姿态接触他们,他们又会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我。  王磊开着车一路西走,最后带着我们来到了老城区和郊区的交汇处。  这地方离鲁老板的家具店不算太远,也就间隔两三条街,去年年底的时候,我还跟着鲁老板到这里来买过木材。  在老城区和郊区的交汇处,有一条早年干枯的河道,而紧邻河道的,就是一片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平房。  我曾听鲁老板说过,这片老平房早年被当地人称为“串子口”,里面的胡同串着胡同,道路错综复杂,如果不是长年住在这里的人,一旦进了胡同深处,很容易迷路。  过了千禧年以后,在附近做生意人又管这里叫“鬼串子”,说是这片房子太老了,经常闹邪祟,2001年的时候,还有人声称在里头亲眼看到了鬼。  如果放在过去,我肯定会认为,关于鬼串子的传闻都不过是谣言而已,那时候我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可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以后,我就不敢再这么想了。当王磊将车开进胡同口的时候,我甚至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那股寒意十分怪异,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我的背上,正朝着我的后颈吹凉气。  就在昨天下午,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  王磊最终将车开到了胡同深处,他停下车来,按响了喇叭,随后就趴在方向盘上,朝着路前方张望。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前方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非常轻快,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它的时候,心里却没由来地发紧。  很快,就有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左前方的胡同里闪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材异常魁伟的老人,正值盛夏时节,他的穿着也很清凉,下X身穿着一条纯黑色的大裤衩,脚上蹬一双人字拖,上半身则套着一件无袖的小坎肩,两条}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开元通宝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