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战略潜伏2上层基本不知道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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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战略级地下党员潜伏50年神鬼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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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评校花校草,体验校园广场宜阳之战简介:秦国中原战略的一次重要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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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名:潜伏外文名:Lurk集数:30集出品时间:2008年出品公司:东阳青雨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制片地区:中国大陆拍摄地点:横店影视城首播时间:日 吉林都市频道导演:姜伟,付玮编剧:姜伟主演:孙红雷,姚晨,沈傲君,祖峰,冯恩鹤,吴刚每集长度:44分钟类型:历史,间谍上映时间:日&制片人:张静简介:&&&&&&&&《潜伏》由东阳青雨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广东南方电视台联合出品,孙红雷、姚晨、祖峰、沈傲君领衔主演,姜伟、付玮执导,改编自作家龙一的同名短篇小说。&&&&&&&&《潜伏》主要讲述1945年初,国民党军统总部情报处的余则成(孙红雷扮演)弃暗投明成为潜伏在军统处地下党的故事。详细资料见百度百科:
黄雀行动&quot。身份暴露的&佛龛&李涯分配回到天津。
国民党作最后的垂死挣扎,可他却连翠平的真名都不知道。最后,马奎被转运时逃脱,已经身在台湾的余则成需要跟新的同志组成家庭来掩护身份,而组织上给他指派的“妻子”竟然是在自己的引导下投身革命的晚秋,接近翠平,套出翠平真实身份、与&峨眉峰&quot。余则成准备在钱斌回到天津后实施绑架,站长却突然要他跟自己马上去机场;峨眉峰&的帽子戴在了马奎头上,闹出不少笑话,多次强烈要求离开。根据吕宗方对余则成的评价,特使希望余加入地下党。不知不觉,余则成和翠平彼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情意,处处打探翠平的下落、泼辣耿直的女游击队长翠平,让两人做起了假夫妻。练过功夫,许宝凤的交代让李涯知道了翠平确实是共产党,于是追捕翠平,国军将领钱斌将去南京向蒋介石口述天津的城防计划。回到后方的翠平产下一女,并公之于众,开始慢慢理解余则成的潜伏工作,两人渐渐有了默契,上交了组织,巧妙化解了危机,余则成拿到名单。翠平为自己带来的麻烦深感内疚。
内战到了最后时刻。余则成将计就计。组织上又下达了新的潜伏任务。
机场,余则成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化身奴仆翠平,原来翠平没有死。二人相距咫尺,李涯决定杀害左蓝。他让余则成电话通知左蓝晚上在某地见面,首战告捷。
特务站内部明争暗斗。站长动用潜伏在延安的特务&佛龛&调查左蓝和余则成的关系,行动科长马奎还抓捕了余则成的联络员秋掌柜,余则成晋升为天津站副站长,获得了更多情报。
情报贩子谢若林告诉李涯一条关于中共派出一个女人到天津。余则成与左蓝利用特务站陆桥山与马奎的争权夺利,将&quot,和上级吕宗方赴南京潜入汪伪政府。翠平则提醒应该让钱斌去不成南京。李涯负责战后特务潜伏计划--&quot。余则成了解到钱斌患有哮喘,于是把哮喘病的禁忌药物注射进钱斌喜欢喝的红酒,潜伏待命,代号&峨眉峰&quot,飞广州并转到台湾,执行&海峡行动战略&,故意监视翠平,让李涯认为余则成也是刚刚发现翠平是共产党,并藏在鸡窝里。余则成正准备离开天津,为了保证余则成的安全,她甘心隐姓埋名等待丈夫归来。跟妻子失散后的余则成,却又不能相认。余则成只好做个暗示,翠平洞察明白了,找到了他留在鸡窝里的情报,最后还证明徐宝凤的话根本不可信,他提议让余则成策反左蓝,用他换回了受尽酷刑的秋掌柜,二人在生活细节和性格上也冲突不断。
1946年1月,国共双方开始&军调&、打麻将的官太太生活,不料途中横杀出咆哮着寻仇的马奎。撤离前余则成得到总部最后一个指令:翠平牺牲,让敌人再派别人去,这样就多了一个目标,之后再绑架钱斌或者另外一人都可以,深爱的女朋友左蓝也是共产党,翠平在逃跑过程中被敌人发现。余则成和李涯联手,几经争斗,陆桥山被迫调走、枪法如神的翠平不适应吃西餐,余则成无奈答应,竟然发现许宝凤;。在招募潜伏特务的时候。但余则成必须在离开之前拿到潜伏特务的名单。历经千辛万苦,同时为进一步迷惑李涯,故意让翠平反跟踪自己,同时让翠平中途去拦截左蓝。眼看就要成功,你已危险,速离。余则成发现中共派来的军调人员中竟然有左蓝。余则成将军统在中共代表身边布下的监视特务名单交给左蓝;以夫妻名义工作。这时,共产党特使突然告诉他吕宗方的真实身份是地下党,余则成没想到翠平变得这么成熟了,以测试余则成。得知左蓝不从,而左蓝挖出&佛龛&、掩护其潜伏的情报。李涯开始怀疑余则成。他派一个名叫徐宝凤的女人伪装成共产党。
余则成无意中发现戴笠等人为私利而向日军泄露新四军情报,也彻底看清国民党失去民心的原因,加上左蓝的劝告,遂弃暗投明。党组织要求他留在军统,一番激战,左蓝和马奎互射身亡。左蓝的牺牲让翠平第一次看到地下斗争的残酷,暗杀叛逃的李海丰。吕宗方初到南京便遭枪杀。余则成单枪匹马暗杀了李海丰,得到军统嘉奖一共30集内容简介
1945年初,国民党军统总部情报处的余则成接到重要任务;。
余则成受命到军统天津特务站,站长吴敬中要求他把夫人接来。党组织给他派来了大方朴实。更让余则成惊讶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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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这会儿双手团握在桌上,两眼扫视着房间里的与会者,操着浓腔的吴语口音讲话,语气是很沉重:“现在形势很是严峻。昨天,共产党的军队正式向上海发起了进攻,上海保卫战已经开始打响了。我国军将士现正在上海外围地带跟共军浴血奋战。摆在我们这个委员会面前的任务也就更为艰巨、紧迫了。”  
这个行动委员会的主席虽然是台湾省主席陈诚在兼任,但实际负责人就是蒋经国。早在淮海战场吃紧的时候,蒋介石就已开始实施战略转移台湾的举措了,除了派驻心腹陈诚往台湾担任省主席作为接应外,又手令其亲信----国民政府中央银行总裁俞鸿钧将库存的黄金白银和美钞抢运到台湾去。还有一件事就是交代蒋经国立即组织一个工作班子,启动海峡战略行动的准备工作。蒋经国便立即知会南京中央政府各部门,抽调人员,组建了海峡战略筹划委员会。在这个委员会里集中了政务、军事、经济和情报等方面的专才,在台湾进行全方位的实地考察并进行战略评估。这些会集在一起的成员也深知目前局势不妙,手头所做的事情关系重大,所以虽然蒋经国本人是很多时间都不在台湾,大家却也不敢怠慢。一番辛苦勤力后,筹划委员会完成了有关台海地区状况分析和可行性战略方案的汇编报告。此时,蒋介石已下野离开南京隐居在溪口,但还遥控指挥着国民党政府的各项军政大事。当蒋经国向其父呈上这一报告,并汇报筹划委员会的工作情况时,却想不到老头子大发雷霆,将那报告书扔到桌子上,训斥蒋经国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这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当务之急是要行动起来,落实具体的事项。这个委员会要跟大陆这边的主要机构横向挂钩起来,两地联手完成各项转移善后工作,时间不等人呵。”  
蒋经国这时才如梦方醒。在他退下前,蒋介石又特地关照,现在委员会要配合搞起来的最要紧两件事就是一将重大战略物资设备抢运到台湾,一定要赶在共产党打过来之前,什么也不能留给他们。另一项就是政府重要的文件档案和资产帐册要尽速转移到台湾。做这两件事都是至关重要,迟缓不得,这不光是跟共产党抢时间,也是要抢在李宗仁下手之前。  
蒋经国领命马上飞到台湾,跟陈诚商量了一番后,就开始对委员会的结构和工作方向作出了调整,名字也改为“海峡战略行动委员会”。紧接着又立即飞赴南京召集人马,充实委员会班子。第一件事是从总统府里调出老资格的机要室骨干常远知,这个人也是陈诚力荐的,蒋经国让他自行挑选人员,组成一个精干班子,作为行动委员会的新成立部门----资料室,专门协调档案资料的转运工作。这一总统府里的人事变动,身为代总统的李宗仁是一点都不知情。第二件事即是跟毛人凤联系,让他安排保密局的专门人员协同物资管理局,负责将南京、上海两地的战略物资和机器设备装载运输到台湾去,警备司令部和军方也要配合具体工作的实施。台湾那边由行动委员会新成立的物资处负责接应,物资处的负责人是吴敬中少将,也是保密局出身的。  
此刻在这工作会议上,这两个新成立部门的负责人都在蒋经国的身旁边,表情严肃,腰板挺直地坐着。  
蒋经国继续说道:“抢运工作一定要加紧进行,多运出一份东西,就是多一份宝贵的财产。对我们立足台湾来说,就是多一份力量;对共产党来说,就是多一份打击。”他转过头来问吴敬中:“吴处长,你们这一块的工作进展怎么样?”  
吴敬中忙说道:“上个月,有三百多个船次的棉纱布匹和工业配件运到基隆,现在基本都已分置入库。另外,汤恩伯司令也从长江防守区里划拨出一批军械辎重设备,由海军舰只运送过来。主要有美国的大炮和运输卡车,这批物资现在在基隆港还没清完,原因是这里缺少足够的司机。”  
他的回答明了直接,可说是没有半句废话。吴敬中是深谙蒋经国的脾性和行事风格,这位太子爷对那些含糊其词的花枪是不感兴趣的,而且也是没有耐心的。  
蒋经国关注地问道:“那些机器设备都运得怎么样了?”  
吴敬中点头道:“有运过来一些纺织厂的设备,还有食品厂的生产线。另外还有几批机床设备和发电机。”  
蒋经国追问道:“那些重工设备呢?像江南造船所里的,还有其他一些制造厂家?这些大型设备对我们这里今后的重建大业是很重要的。”  
吴敬中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这方面的工作不是很理想。主要是设备拆卸得不是很顺利,都有遇到阻力。”  
蒋经国皱起了眉头,“抢运重大机器设备的工作我们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强调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是要有很大的进展才是。”  
吴敬中忙答道:“是。我们这里也是一直去电催问。但上海方面一直回复说这项工作推行有相当大的困难,这不像棉纱布匹这些产品,操作起来简单方便。工厂里的设备一动,就直接牵涉到很多方利益,首先厂方的高层就不怎么配合,老是阳奉阴违,闹得最凶的是厂里的工人,而且这背后又有共党分子在挑动破坏,所以这工作的阻力就更大了。”  
蒋经国略加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对吴敬中说道:“这样吧,会议结束后你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再具体探讨一下,要拿出个解决方案来,现在时间很紧,不能再这样拖下去。”  
吴敬中倾身应是,脑门上微微渗出一层薄汗来,看得出蒋经国对他的回答和解释并不满意。  
蒋经国继续查问着各方面的工作情况,底下面,坐着这个委员会里各科室的干事,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或记着。这个会议室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或者说觉察到蒋经国的眼光有两、三次瞟向他们里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人,这人此刻正埋头紧张地作着记录,看那样子好象生怕是把会议上讲的重要东西给漏了。这是吴敬中部门里的,也就是物资处的主要干事余则成。  
蒋经国昨天在飞来台湾前获悉了那个让他极度恼火的消息。震怒之余,他的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了这个余则成的影子,心里边也随即产生了疑问:“这个人靠得住吗?他可以相信吗?”  
蒋经国跟余则成刚开始的一两次照面,此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是一般,蒋经国甚至对他都不怎么有好感。这个人看上去没有激情,没有追求,老是一副拘谨木纳的样子,典型的一副小公务员的举派。蒋经国有时都有点奇怪吴敬中怎么会器重这样一个看起来办不了大事的人。吴敬中好几次带着这个人来向他汇报工作,与吴敬中的侃侃而谈截然相反,余则成在旁边是一直寡言少语,偶尔问起他什么事,他的回答也是简短到只有几个字而已,好像生怕讲多了会犯错似的。他跟吴敬中两个人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很鲜明甚至有点滑稽的反差:吴敬中一看就是那种深谙世故、久混官场的老狐狸,而余则成则是那种唯唯诺诺、极显本分的小科员,全无前者的那种气派。  
但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却是让蒋经国完全改变了对余则成的看法,也就理解了吴敬中为什么会将他当作自己的亲信。 有一次中午时分,蒋经国经过物资处的办公室门口,便信步走了进去想找吴敬中聊几句,但吴敬中不在,办公室里只有余则成一个人,正捧着个铝饭盒在吃中午饭。一般在这机构办公的人中午无论是不是带饭,都是到食堂去吃饭的,而且午休时间虽说是一个小时,却是很弹性的,有些人往往吃完饭不马上回来,会乘这个空当口再出去办点私事。蒋经国问余则成怎么在办公室里吃饭,余则成忙回答说因为要赶一份报告,所以就在办公室里吃饭,这样可以抢出点时间,而且他不喜欢办公室里缺人,即便是午休时间,觉得也是要留个人好,这样万一有什么紧急事要找物资处的人就不会耽误。蒋经国点了点头,第一次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这是个对工作很有责任心的人。随即他朝那办公桌上瞟了一眼,那桌子是擦得纤尘不染,桌上的东西是放置得整整齐齐,资料都归拢在一起,桌面上没有散纸和随意扔着的笔尺之类的文具。饭盒下面是细心地铺了一块布,这人做事是很精细有序的。蒋经国不禁又增添了两三分好感,便拉过一张椅子,索性跟余则成聊了起来。这回余则成的话倒是多了些,不知是不是吴敬中不在的缘故。蒋经国也就随便地问问余则成对当前时局的看法,以及怎么认识这个委员会的工作重要性。想不到余则成的一番回答让他是大吃一惊,立即对眼前这个人刮目相看起来。这当中尤其是余则成对台湾战略位置的评论给蒋经国留下了深刻印象。余则成极其赞成将台湾作为中央政府今后的陪都,这万一大陆形势很不利的话。原因就是安全系数高。他提到两点,第一点,台湾跟大陆隔着条海峡,这就给中央政府在跟共产党的对抗中带来一个极具回旋空间的缓冲带,大陆上任何一块地方都不具备这样的安全优势,包括抗战时期的陪都重庆。而这也就随带来另一个便利,那就是接受外援安全方便,这有着很重大的战略意义。余则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在看蒋经国的脸色。蒋经国点着头,示意他说下去。第二点,余则成说道,自己是个搞情报的,也就从情报方面来分析,根据现有的资料来看,共产党在台湾渗透得不是很深,所以政府将来退居这里,要比大陆任何地方都来得好控制,容易站稳脚跟。蒋经国连连点头,心里在暗暗赞叹着这个不起眼的基层干事。余则成说的这两点也是父亲身边的高级参议所提及过的,而且父亲对此也是深以为然。他看着余则成,这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立判断和观点的人,并不是那种在党政机关里混日子的平庸之才。在那张少有表情显得漠然的脸上,却是有着一双极其敏锐的眼睛。蒋经国意识到,这个人在诸多事情上的思考,其敏捷度和深入度绝不弱于吴敬中。蒋经国没等吴敬中回来就离开了物资处。  
之后,他特地调来了余则成的档案,翻看了一下,这一看不禁又让蒋经国心头一震。这个外表文气、举止局促的人居然还干过一件惊天的事。当年他从重庆被派到南京,参加过刺杀李海丰的行动。那计划一开始并不是要他去行刺,而只是让他混入汪伪政府里的一个机关打探那个李海丰的活动规律,给刺杀行动报信,也就是个小角色。但是那个刺杀计划却泄了密,行动负责人丧命,当时军统所有知情的人都认为这个计划算是流产了。却想不到这个余则成独身继续那个刺杀行动,奋而出击,竟一手将那个李海丰给杀掉了,干得非常漂亮,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蒋经国感慨地放下了那档案,这个人不一般,在他普通的外表后面,有着非凡的胆色和坚铁一般的意志。蒋经国在后来又叫亲信安排秘密调查余则成。调查的结果让蒋经国相当满意,余则成没有任何背景,他在政府高层没有人,不属于哪一派、哪一帮的。  
此刻,在会议上,资料室主任常远知正在作他的部门的工作汇报。蒋经国倾听着,眼睛却又往余则成那儿扫了一下,他现在没有在记笔记,而是端坐着张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人一动都不动。蒋经国突然生发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有人叫他猜他对面的这二十多个干事里,谁是那个深入虎穴,刺杀李海丰的孤胆英雄,而他又不知情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将这个余则成排在最后的。  
蒋经国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驱掉那荒诞的杂念。而一个潜在的事实他是没有意识到,如果有人告诉他,这里面有一个重要的共党间谍,叫他猜猜是谁,他也会是将余则成排在最后考虑的。而老天爷却恰恰是在跟他的这个错觉开着玩笑。     
会议结束后,余则成先回到自己的部门办公室。这个部门办公室是直通的两间房,里面的一间是处长的专用办公室,外面则是物资处众科员的办公间。他们的这个部门连处长吴敬中在一起总共也就四个人。那另外两个人是负责外勤工作的,经常跑码头、跑仓库,此刻也不在办公室里。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余则成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顺手解开自己的衣领。对久居于气候干燥之地的他来说,台湾的这种湿度很高的海洋性气候让他很难适应。随着季节的变暖,让他更有着一种气闷的感觉。  
他将自己刚才作会议记录的本子搁在桌上,双手叉胸,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静静地想着心思。上海战役打响了,这座国际大都市的易手将对国民党政权又是一次信心上的重大打击。形势发展得太快了,快得都让人有着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一转眼他来到台岛都有四个月了。一开始当他刚飞来这里时,还对这个海峡战略筹备的使命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仗在中原地区还打得不可开交,怎么蒋介石把战略的调整基点一下子就缩到这远在一隅的孤岛上来了?尽管国民党在华北战场已处于明显的劣势,但毕竟这往南还有一大片他们的国统区呢。这一向后的跳跃度也未免太大了吧?但很快他就发觉到蒋介石的这一未雨绸缪还是正确的。北平一解决,人民解放军很快就大军压到了长江北岸,主战场直接就逼到国民政府的中心地南京的江对面了。而余则成也看出来了,蒋介石这过去的一年里跟共产党打,算是把元气给打没了,人民解放战争的进程发展之快可说是出于所有人的意料。现在,用“风雨飘摇”四字来形容蒋介石的政权现况是一点也不为过。“全国就要解放了。”余则成在心里兴奋地念叨着,他所信仰的事业,他所献身的事业,已近成功之日了。这过去的两个多月,他一直密切关注着海峡那边长江两岸的局势发展。对那些闹哄哄的“划江分治”的论调他是在肚里抱以冷笑。他看得很清楚,国民党那苟延残喘的政权是根本抵不住解放军的过江一击的,他们的灭亡命运是注定了的。蒋介石的被迫下野,表明这个反动政府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了。  
解放军是迟早要过江的,心下窃喜的余则成,在表面上还傻乎乎地对吴敬中说道:“至少我们现在还拥有半壁江山,手上有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还可以跟共产党长期抗衡。”  
吴敬中嗤鼻道:“别做梦了。这接下来别说南京上海了,连广州这个角落都保不住,迟早都是人家的。”  
余则成显出副很是吃惊的样子:“不会那么严重吧,长江防线会这么不堪一击?而且国共双方现在不也正在进行和谈吗?这和谈要成功了,仗也就不会打下去了。”  
吴敬中对他的这份“天真”是哭笑不得。他将身子凑前,对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老部下进行了一番训导,洗了一下脑子。“则成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呢,平时办事能力强,做什么都稳,对身周围的事和人也看得很准。可是一出了八百里外,对高层上面那些虚虚实实的套路,大局上的变化奥妙,你的反应就慢了。你别相信他们吹的,什么“长江防线,固若金汤”。东北、华北、还有徐蚌战场上,多少精锐部队让人家给吃掉了,中原一半地方丢给人家了,怎么现在就突然厉害起来了,变得固若金汤了?你再说和谈吧,你拿什么去跟人家谈?李宗仁这个代总统现在手上有什么?军队他是只能使唤使唤他的那些桂系部队,财政经费上他是一个钱子儿也调不动,重要战略物资都转移到我们这儿来了。他是要什么没什么,说什么都不算数。共产党对这些会不清楚?”  
吴敬中身子靠回椅背,感慨地说道:“以前毛泽东还亲自跑到重庆去跟蒋总裁碰杯谈和,现在不要说去南京见李宗仁了,就是南京的和谈代表上他的门,他都懒得见。这是为什么?是实力在说话。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别说是共产党了,搁上我,我也不肯在长江边就收手的呀。共产党现在接受和谈,只不过是摆个姿态,在舆论上讨个巧而已,李宗仁再怎么费心,也是摆平不了他们的。”  
“噢,”余则成如拨云见日般地连点着头。随后,他又不无担忧地求教于吴敬中:“那,处长,照您看,我们这儿保得住保不住?台湾跟大陆可是隔了条海峡啊,比长江又宽出好多倍了。”    吴敬中神色凝重,很长时间不发声。最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是兵败如山倒啊,党国上上下下是人心涣散,谁也不知道局面最终会糟糕落难到什么样的地步。我现在是只相信天命了。”    他不无感伤地摆了摆手,算是结束了这一话题。  
胜利的消息不断传来,而余则成的焦灼之情也是日益加剧,到现在,他还没有跟组织恢复联系。一下子被丢到台湾这个小岛上,他根本不知道哪里去寻找组织,他知道组织上是想不到他此刻在台湾的,他们很可能以为他在南京或南方某一个城市里。在台湾,地下党组织掀起的革命活动倒也是势头很盛,但多年的地下工作纪律以及他为自己定下的安全守则是不允许他去贸贸然地跟那些进步团体有接触,他只能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到底是什么样的合适机会,他自己现在也不知道。  
有许多事情让他牵挂着,翠平现在怎么样了?更重要的是她有没有明白那最后的一刻他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她有没有去那鸡窝看看?那个“黄雀行动”的天津潜伏组织有没有被摧毁了?他有几次去试探吴敬中的口风,但吴敬中看起来根本就不想再搭理天津的那些烂事。到最后一次余则成又在旁敲侧击时,他出口训斥余则成道:“不该你关心的事,就别去关心。眼下这种动乱当口,你一定要懂得自保,尽量离这些事远远的。上面现在正愁着找不到人留下来做这些事呢,你还在打听,这不是自己凑上去吗?我告诉你,这种潜伏跟抗战时的敌后工作不一样,留下来是没有前途的,只会是送死。”他还关照余则成,在这个委员会里做事讲话都得处处小心,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有背景、有来历的,跟天津站又大不一样。  
在天津站的最后一年里,吴敬中人已经是变得相当的颓废,颓废到连往日里他索喜的官腔都懒得打了。余则成有时候甚至都为他感到悲哀,这曾是一个锋芒逼人、喜欢挑战的强势人物,现在竟会变得如此地萎靡不振,尽管这过去的那个吴敬中是让他更觉得可怕危险、难以应付。但是飞到了台湾后,余则成惊愕地发现吴敬中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又突然逆变回来了。他的眼睛又变得精亮起来了,身上又浮出那股好胜的气慨来了。现在看上去是整个身心都投入到委员会的工作中去了。  
在天津的最后时日对吴敬中来说算得上是一次最大的人生险遇了,解放军的隆隆炮声就在耳边作响,甚至都能时时感觉到那种地连房子的瘆人震动。在机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紧张得脸色发白,那会被困在天津的危机就逼近在身边,一切都是间不容缓。但经过了这一人生险关,吴敬中身上蛰伏的斗志反而被激醒了。余则成不得不佩服,吴敬中毕竟是这尘世中的一个生活强者。局势的恶化、处境的艰难不但未使他更加消沉,产生怯缩,而是激起了他的拼争意念。到了台湾后,他不再老提起他的退身计划了,不再提起那个他要办的有美国背景的公司了。当年的那个贪赃枉法的吴站长竟俨然成了个忙于工作、一心要为党国分忧的吴处长了。余则成曾问起他今后自己生计的安排。吴敬中脸色庄重地回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党国的基业都快不保了。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生路可谈?”余则成意识到天津的最后一刻是深深刺激了吴敬中,让他切身感觉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危机,这种危机威胁到了他今生此后的自身利益,完全可能会演变成一个可怕的事实,而将他所拥有的一切 ---- 地位、家庭还有这几年贪污来的钱财给褫夺一空。  
余则成正沉浸在回想中,吴敬中回来了。他脸色阴沉,背着手低头走了进来。余则成忙站起身来叫了声处长,吴敬中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往内间里去。余则成看他那副样子,心猜他是不是挨蒋经国训了。吴敬中走到自己办公间的门口,又停下了步子,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对余则成说道:“则成,你进来一下。”  
余则成跟着进到里面。吴敬中缓缓地落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没有马上开口,只是在思索着,随手掂起桌上一支笔拨弄着,好像在斟酌着该怎么跟余则成说。  
最后,他对余则成说道:“小蒋对上海那些大型机器的转运工作盯得很紧。他要我们这里派个人过去,以他的特派员身份在上海督办这项工作。”他啧声摇了摇头,叹气道:“其实这又顶个屁用,你机器搬不过来还是搬不过来的。”  
余则成站在那里,没有出声,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着念头:这是个机会,是个好机会。如果他能争取到这份差事,到了上海,他就可以设法脱身,在那跟组织取得联系就容易多了,他完全可以等到上海解放。  
问题是怎么设法说服吴敬中,他肯定是不会轻易让自己去的。余则成在想着他的说词,要怎么样来得有说服力。  
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吴敬中抬起头来,看着余则成说道:“小蒋点了你的名,要你当他的特派员,去上海办这事。”  
余则成张大了他的眼睛和嘴巴,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这边吴敬中心烦地将笔往桌上一扔,继续说道:“我跟他讲了你跑不开,我们这里人手本来就很紧张。他却不肯改变主意。”  
此刻余则成倒是在费心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回应这件好事。他要是欣然从命,很可能会引起吴敬中这头老狐狸的怀疑,但要是戏演过头了,那到手的机会怕又要白白地失去了。  
吴敬中看他那副踌躇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不情愿呢。便语气沉重地说道:“小蒋说了,转移物资这项重要工作,我们物资处本来就有份,现在上海方面有困难,我们这里当然要更多地参与进去。他还说知道你以前在上海呆过,对上海应该是比较熟悉的,所以派你去比较合适。”  
他费思地蹙着眉,抽了口气问道:“小蒋怎么会注意上你的?你们之间没什么个别接触过吧?”  
余则成摇了摇头,很茫然的样子,“没有呵,我跟蒋主任见面总共也就是我们工作汇报的那几次,这您也都在呀。”  
余则成没有提及蒋经国那次跟他的闲聊,这倒不是他要对吴敬中刻意隐瞒这事,而是他觉得这种谈话根本就无关紧要,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蒋经国常常会对底层的工作人员有这种“亲民”的举动。  
吴敬中疑惑地嘟哝了一句:“这就奇怪了。”  
然后他对余则成说道:“则成啊,这事看来你是推不掉了,得去上海跑一趟了。看看能不能动点脑筋做些什么,把那边工厂里的机器搬一点过来。小蒋既然提到了江南造船所,你就把重点放在那儿,别的就不管他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和一张小条子,然后举起那张纸说道:“这是小蒋的手谕,叫各方配合好你的工作。只要是你认为需要的,你就出示这张手谕,叫有关方面满足你的要求,小蒋倒是想得很仔细呵。”  
余则成接过这张手谕,强压下内心的兴奋,表面上还很不以为然地说道:“有这个必要吗?我人这去了也没什么用啊。”  
吴敬中摆了摆手,说道:“现在怎么说都没用了。对了,为了工作上的方便,你去上海用化名。证件嘛,总务那边已经在帮你办了,回头你直接去取就行了。今天晚上有一架飞机飞回上海,你就坐那飞机出发。上海那边,会有物资局的人来机场接你。”  
余则成吃惊地问道:“这么急?”他暗里却是非常地开心。  
“早点去也好,办了事尽早离开。还有一件事,”吴敬中又拿起那张小条子递了过来。“一件鸡毛蒜皮的事,但也算是要紧事。小蒋有个故友,是他们溪口老家的,姓张。”吴敬中随即将蒋经国要把他那个故友家里的人给接到台湾的事跟余则成说了,他面色凝重地说道:“小蒋是原先托了毛森,叫上海警察局专门办这件事。但这件事没有办好,毛森手下主办这件事的人上两个星期突然跑了,估计是逃到广州或香港去了。结果是警察局里也没有人想起来这件事,所以那一家人的事就变成没有人管了。一直到两天前小蒋问起这事,警察局才发觉了这个疏忽。小蒋是非常的生气,更不象话的是警察局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去找那姓张的一家,因为联系方式全在那个跑走的人手上。幸好小蒋自己还有那姓张的在上海的地址,”吴敬中指了指那张小纸条,“但他对警察局那帮人是不再信任了,想另外派一个靠得住的人去办这件事。你现在正好去上海,小蒋也就希望你顺便把这件事也给办了,安排那家人到台湾来。”  
余则成看了看那小纸条上写着的地址,那条马路他有点印象,是很靠近市中心的。  
“则成,”吴敬中边思量着,边叮嘱道:“这件事看起来是小事,跟公务没什么关联,但既然你在办这事,那对你个人来说可就是关系重大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而且这里面还有个分寸讲究的问题,所以你千万要长个心眼。第一,不要太张扬,尽量悄悄地把事情办妥。第二,小蒋虽然没说,但我能感觉得到,在这件事上,你可以拿出他的手谕叫任何人帮忙,但不要再去找警察局了。”吴敬中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件事上毛森是犯了大错了。”  
吴敬中说到这里,脸色更趋阴郁了。他犹豫了一下,朝余则成倾过身子,低声关照道:“这样吧,你到了上海还是到警察局跑一趟,跟毛森见一次面,一个是代我问候他,另一个就是把小蒋现在在让你办这件事跟他透个风,让他心里也有个数。我跟他是有点交情的,这事还是得提醒他一下比较好。但记住了,不要让他帮忙,不然小蒋知道了会很不高兴的。”  
余则成点头应承道:“放心吧,老师,我都记住了。”  
吴敬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余则成,然后又对他说道:“我已经想过了,你现在关键是用心把那姓张的这件事办好,抢运机器的事,那就办到哪里算哪里吧。你到上海后,要每隔一天就给我发电汇报事情的进程。你只要跟那姓张的联系上了,立即就安排好他们离开上海的途径,用小蒋的这张手谕去办。我这边会说服小蒋,让他同意叫你陪那姓张的一家到台湾。这样你就可以安全脱身,早点回来。”  
余则成很是感激地说道:“谢谢处长的关心。”  
吴敬中那双眼睛还是盯视着余则成,然后语气放重地叮嘱道:“则成啊,你这次回上海是非常的凶险。你可千万别犯你的老毛病,死钻牛角尖,去逞什么英雄,事情办不好就办不好,你的自家性命和前程是最要紧的。你知道吗?”
那架运输机上是空荡荡的,机舱内几乎是没什么运送的货物,机上的乘员也是很少,四个机务人员,此刻围坐在一起叼着香烟打牌。舱内的另一头,是这架飞机上唯一的搭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余则成双手搭膝,脸色平静地坐着。飞机在飞往大陆,在飞往那片他这几个月来日思夜想的地方。这一切都像做梦似的,仅仅在六个多小时前,他还在为身陷台湾、无法回到大陆而焦虑苦恼着,而一转眼,他现在已经在飞回大陆的路程上了。再过半个多小时,他就可以到那里了。一下飞机,他就犹如鱼入大海,鸟归丛林。  
他已经想好了,到了上海,他就伺机隐蔽起来,一直等到上海解放。  
这件事粗看起来,好似很简单,那么多风风雨雨都过来了,现在也就剩下最后这么一个环节了。但余则成清楚,这事做起来还是得要非常地小心。从他开始准备脱身起,直到最后解放了去跟组织接上头,这里面踏出的每一步其实都还是一样充满了凶险。稍一不慎,便很有可能出现功亏一篑的结局,那就是,他人会在获得完满胜利前的最后一刻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因为他打交道的是临近灭亡的敌手,正处于异常过敏、绝望疯狂状态。自己只要稍有一点蛛丝马迹显露,就有可能引起他们怀疑,而一旦让他们发现他有异心,意识到他是潜伏的地下共产党,毫无疑问,他们绝对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在这最后的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差错,他警醒着自己。  
飞机一阵颠簸,这是碰到一股气流。余则成仍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睁开,心里在盘思着到时的脱身细节。他要隐蔽起来,首要的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有一个安全的藏身地方。在上海找一间房子租不算是件难事,但做这件事绝对是要来得隐秘,不能让在上海跟他共事的那些敌人察觉。一个老是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是,敌人这次派他来上海办事,会不会对他不放心,而另派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找房子,再怎么隐秘,都可能会给他带来暴露的危险。所以这第一步都已经让他感到难度很高了。还有脱身时机的选择,也是一个大问题,要是太早隐身了,跟敌人摊牌了,身处危险的时段就长了,上海现在的大街小巷里肯定是遍布着特务密探;而若要脱身太晚了,则可能又会发生上次天津机场的那一幕,到时身不由己,被人挟持着离开上海。最后,是跟组织接上头的具体方式。余则成知道,即便是上海解放了,也不意味着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迈进组织的大门,跟同志们握手自报身份。因为他这样跑去无凭无证,组织上在求证他的身份时,这一条线追溯上去,肯定会惊动相关的许多工作人员。作为一名长期潜伏在敌人心脏里的地下工作者,余则成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队伍里完全没有敌特混入隐藏的。他只相信这样一个事实,他要是这么贸贸然地跑去组织机构揭示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招致一粒不知从什么角落射出的报复子弹。  
是呀,这一切都得要非常的小心谨慎。  
机舱内,那边的四个人爆发出一阵哄笑,似乎是什么有趣的事在打牌中发生。余则成转头朝他们望了一眼,脸上也是露出笑容。他很快就能联络上组织了,很快就能回到翠平的身边了。而一想到这,余则成心里便不禁一阵兴奋和涌起一番憧憬。翠平,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天津吗?  
在天津机场里,当他看到翠平的那一刻,他的第一个感觉是一阵晕眩,眼前那活生生的熟悉身影立时将他脑海中那具让他心痛无比的破碎乌黑的残体给冲扫得一干二净,接下来他就觉得身上一下子卸去了重荷,而整个身心都让那重逢的喜悦给融化了。之前,翠平的“牺牲”将他的心田、他的情感浇铸得如铁石一般坚硬、冰冷。这种打击跟失去左蓝时相比又是另一种痛彻心扉。在那段痛苦之至的日子里,他已经根本无所谓自己的个人安危了,那痛苦麻木了他所有的感觉和意识,独独激发着一个欲念,那就是战斗,他希望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希望能随翠平而去。“等等我!等我和你一起走!”他在心灵里不无悲伧地呼唤着。结果两个人是在机场上互相等上了,一个是在等飞机起飞,一个是在等轿车驶离机场。他们的目光对上了,两人是一样的愕然、一样的欣喜,只是余则成还多了一份心灵上的宽弛和慰籍。他笑着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人躲起来让大人担足了心思后又突地跳身出来一样。而她也是朝着他笑,是那种柔情绵绵的笑,余则成以前还从未看到过她有这般柔意的表情,而在那柔意中余则成又分明感觉到一种她鲜有的甜蜜、羞涩之情,这让余则成有着一丝惊讶和无尽的开心,她也要跟他吐露她心中的秘密吗?那一刻,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将她拥在怀里,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告诉她,告诉她自己心中的秘密,他是多么地想念她,他其实是多么地爱她,尽管此前他对他们俩人的关系要深层推进是那么地犹豫。一下子间,他觉得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她讲,他跟她之间离得是那么的近,只需走上几步就能到她跟前,就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就能触摸到她手、脸颊。但是他却只能站在那里,冲着她笑。然后她坐进轿车里,又要离开他了,这一切又变得那么残酷、无望。轿车的轮子在动了,那种惊惶、失措的情感又紧绞着他的心头,他人如失魂似的,被牵引到那轿车面前。轿车茫然地停下了。他对着那轿车,终于道出了他所有想说的话。他高昂着头,发出了他的心语。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那柔情万般的母鸡叫声,“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情转百肠的他屈下身子,专注地做着那母鸡打转的动作。  
周围的人都惊愕地看着他,在他们看来,这动作真的是非常地难看,显得可笑。 但余则成不管,仍陶醉地做着那动作,他在向她传递讯息,更是在向她倾诉心声。他的眼睛润湿了,但还在屈身做着那老母鸡的动作,因为他有好多好多要倾诉。眼泪终于掉落到地上,之前闻知翠平的“噩耗”,他只是心痛,从没有掉过一滴泪,但现在他的眼泪却涌眶而出。他不知道翠平是不是也在车里哭了,是不是跟他一样,也痛感到他们又要分开了,此一别又不知何日才能重逢。  
那重逢的一刻是那么的短促,短促到余则成之后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脑子里所起的一种记忆幻觉,是因为太过思念翠平的缘故,而不是真实的。  
余则成闭上眼睛,将头靠在舱壁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这是真的,是真的!翠平,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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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梅尧杰一把拎起电话。电话的那头是郭允孝副总指挥。  
“明天下午两点半在虬江码头。有一艘兵舰‘华星号’要开往台湾,当中先在厦门停一停,你们可以在那里下船。”  
梅尧杰如释重负地闭了下眼睛,然后说道:“明白了。”  
“去码头时小心点,这是军港,有204师的士兵在看守着码头。不过宋副官会打点好这一切的,你们在那等他招呼。”  
“好的。老郭……。”  
“少废话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以后…… 照顾好自己,还有你的弟兄。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没你这个部下了。”郭允孝把电话挂了。  
梅尧杰缓缓地将电话筒放回。郭允孝的最后几句话都带有着点感伤情绪。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而梅尧杰自己此刻也是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惶然心情。过去,他们这些人一直自认为是乱世中的强者,中华大地上,当平民百姓在深受着兵焚战火之苦的时候,这些人却一度是意气风发,将乱世当作他们施展身手的舞台。眼下,国民党的这座大厦将倾,这些所谓的时代英才宛若一场好梦醒来,第一次发觉自己只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而已,是那么的渺小无助和脆弱易碎,那一度膨胀的自负、自信被击得粉碎,而徒剩下空落的仓惶感。而这里面的很多人在这轮时代变换的历史风暴过后,都可悲地成为那座坍没于历史烟尘中的大厦的殉葬品。  
那天,余连璋提到上海现在的大小船只都已被征集统一调用,这倒一言提醒了梅尧杰。毛人凤在4月下旬共产党的军队过江后,从溪口蒋介石那里领命回到上海即布置任务,其中的一项就是要控制上海的轮船、机帆船和大小木船,统一管理,用以配合紧急抢运物资工作。而这项工作就是由郭允孝负责办理。交警部队里专门有一个总队负责码头警戒以及物资护运。梅尧杰想到,如果郭允孝能行个方便,让他和他的弟兄们搭上那运送物资的船只中的一艘,那他们就可以顺顺当当地离开上海了。问题是这些船只现在控制极严,梅尧杰知道,上海诸方,物资局也好,军方也好,还有交警部队和警备司令部,都是把配合抢运物资当作为一大重要任务,相关的纪律条例是极其的严厉。郭允孝身当此重责,可说是干系重大,值此之际,在那些护运环节上哪怕只是来上一个工作上的小失误,都有可能给他带来灭顶之灾。更别提要是被发觉他在利用职务之便行不法之举了。但是梅尧杰想来想去,觉得眼下形势,他们要想脱身上海,这是唯一的稳妥可靠方法。没办法了,他梅尧杰只能老着脸皮去跟他的上司开这个口了。  
第二天,他来到郭允孝的办公室,关上门,也不顾正忙得焦头烂额的郭允孝抗议,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凑着郭允孝跟其讲了他这个大胆的计划。  
以前,梅尧杰每次跟郭允孝提出让他为难的非份要求,并一味胡缠时,如果郭允孝的反应是像避瘟疫似地逃得远远的,那就是没戏了。而大部分情况下,郭允孝总是会先把他大骂一通,而这往往就是郭允孝妥协允诺的讯号。但是这一次,他只是用手撑着头,久久地不作声,脸色是非常的阴沉。他就这样一直支着头闭眼闷坐着,时间久得都让梅尧杰感到心里发冷。  
最后他终于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着梅尧杰,“你知道吗,老弟?毛局长当初委派我这个职务时,是三令五申,不得在护运战略物资时谋私图利,不准在船上夹带任何私人物品。一旦查出有人借机营利,违反规定,就将严惩不贷。我这个总管也脱不了干系。你现在倒好,要让我偷运人,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梅尧杰刚想开口说什么,郭允孝摆摆手止住他,“罢了,罢了。眼下这局面就像是到了末世,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是怎样的命运。”他叹了口气,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桌面,“你们这些人在我手底下干了这么些年,也没有过上过什么风光的日子。这临到最后生死关头了,也没得说了,你们的生路我总还得要关照一下的。”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老实话,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还有没有生路。上海这一仗打完以后,我郭允孝这个人很可能就没了。也罢,我现在就为你们陪上我这条老命吧。”  
他又抬眼看着梅尧杰,“你准备带走多少人?”  
“十七、八个。”  
郭允孝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加上你,一共十二个人,这是最多了。你自己回去挑吧。”  
郭允孝垂下他那有点浮肿的眼睑,思索着。然后他说道:“你走了后,我会把你别动队里留下的弟兄分拆到其他大队里去,让他们也有个照应。”  
梅尧杰点了点头,“那多谢了,老郭,这样我也走得放心了。老郭,有件事我也一直在想,这仗打起来了是凶多吉少,我们交警总队得长个心眼,自己看好退路。到了最后关头,我看汤恩伯是没本事管顾好这个摊子的,张灵甫的命就是误在他的手里。他到时候肯定是只顾他自己的部队逃命,顾不上我们交警总队的,你不能指望他的。”  
郭允孝摇了摇头,他是一副疲惫相,“你回去吧,等我的消息。你们这事,我得细细想周全了。记住了,在我落实好以前,不要跟任何人提这件事。”  
这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郭允孝那边是音讯全无,好像他们之间的这场谈话根本就没发生过似的。梅尧杰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这事,他只是带着王宠、陈鹏飞他们到处另想办法,事实上,到这个时候,要出上海已经是很难了。轮船公司那里,也最多只能弄到两三张票子,其它各方关系,对梅尧杰的请求,回答都是他梅尧杰自己走可以想办法给捎带上,或者再加上一两个,十几个人那是没门。对这种机会,梅尧杰是根本不作考虑。他在等待,等待着那个他寄予厚望的音讯。而最终,那个音讯是如他所愿而来了。  
此刻,他坐在办公桌边沉思着,想着细节方面的事,最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一直在旁边静候着的王宠和陈鹏飞,举起双手轻轻地往桌上一拍,“成了。”
地处外滩的轮船招商局大楼里,从国民政府成立以来,在三楼的北侧就一直划出几个房间专门给政府部门公务使用。此刻,在这其中的一间办公室里,身为蒋经国特派员的余则成坐在一张办公桌后,正疾言厉色地训斥着三个站立着的人:“现在是紧急关头,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办得如此拖拖拉拉?你们怎么搞的?”他手指猛点着摊在桌上的一份报告,冲着那个站在前面的、年纪约四十出头的男子喝问道:“你身为主管,都在干些什么?”桌上的那份东西是那个主管写的一份关于工厂机器抢运的进展报告。  
那主管人一只手在用手帕连连擦着额头和颈脖上的汗,另一只手拿着份公文夹,一边躬身回答道:“刘特派员,请您相信,我们这里确实是在尽着最大的努力,实在是眼下的局面太复杂了。我们去动那些机器,那些工厂资本家不情愿不说,工人们都要跟我们拼命了。现在这些工厂里都有他们自己组织起的护厂队,二十四小时有人在厂区巡逻值班,我们这里一派人过去,那边就会有人报信,然后马上就有一大帮工人冲过来跟我们捣乱,不让我们搬机器。”   
余则成鼓着眼睛,用指关节敲着桌子说道:“那就应该想办法。不是说好了有警备司令部的人配合你们吗?再不行还可以出动军队嘛。秦主管,你知道吗?蒋主任现在在亲口问起江南造船所的设备搬迁问题,你们叫我们怎么去跟蒋主任交待?”
    余则成这样发作着,好似显得他对此事很是焦心上火,并且在动着脑筋。但其实他心里清楚他这样的话等于是说了白说。人家又何尝不曾这样试过?问题是警备司令部的人也好,军队的人也好,他们有抓人甚至杀人的本事,但拆机器的本事他们是没有的。即便是他们端着枪,在厂子里满地找,能抓到几个工人来拆机器,那些人给你磨磨洋工,做点手脚,这机器也是永远拆不完的。警备司令部和军队里的人也不可能一直陪在那里。而他们要稍一松懈,那些工人又跑没影了。   
这边秦主管连声说道:“您说得是,您说得是。只是重型机器搬运比较复杂。这不像那些货物产品或小机器,只要周围重兵一封锁,叫人搬东西就行了。这拆大机器以及分件装箱都有个技术讲究,工厂里那些技术员和工人要不配合的话,我们也是干着急没有用啊。”  
余则成推了下他鼻子上的眼镜,语气稍微和缓了点:“那些工厂里基层不都是有我们的人吗?怎么这些人就一点用都没有?”  
那主管苦笑道:“问题就出在这里。现在那些人都胆子小得像老鼠,他们暗地里还都要讨好护厂的工人们。我们叫他们配合,他们都是在表面敷衍敷衍。”  
余则成张大眼睛,倒真有点搞不懂了,问道:“为什么?”  
秦主管解释道:“这都是共党分子在背后搞鬼。您要知道,那些地下党一直在恫吓威胁那些人,说谁要是现在卖力给我们做事,共产党来了后就要找谁算账。那些人的家大都就在上海,他们都是要一家子人留在这里过日子过下去的,当然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共党分子现在在工厂里活动得很厉害,势力很大,那些护厂队就是他们组织搞起来的。其实我们也是想了很多办法,从其它工厂另外调来为我们做事的技术工人,去这些厂拆机器,但他们在那里做,就一直有人在暗地里威胁他们,朝他们口袋里塞纸条,搞到后来那些叫来的工人都不敢做下去了。”  
余则成听了后一副沉思的样子。  
秦主管继续说道:“其实也不光这些厂里的人,现在我们自己系统内部,许多人也是吓得不敢好好做事。就在前一阵子,警察系统里所有的高级警官都收到警告信,里面是共产党发布的什么《约法八章》。可怕的是共产党竟会对我们警察系统里的人事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谁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他们都知道。那投出的信封上写的名字和地址都一个也没错。这样谁还敢做事?对了,我这里就有一份他们的警告信。”  
秦主管从那公文夹里抽出一张纸,趋前递给余则成。  
余则成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张油印的传单。这上面打印的《约法八章》余则成之前是知道一点的,是本来解放军南下时电台向国统区发布的。这传单后面还加印了如下警告词:“你必须按照《约法八章》各安职守,保管好有关物资档案,立功自赎,听候接管处理。如继续破坏捣乱、为非作歹,定不宽贷……”  
余则成手拿着这张无论是纸质还是印刷都很粗糙的传单,心里头不禁泛起了一阵温暖的感觉。他已经有好几个月跟地下组织没有任何的接触了,听不到上级的声音,乍然之间,看到这一张传单,他切身地感到他日思夜想的组织就在他的身旁边,有许多同志就在窗子外不远的地方跟敌人在展开如火如荼的斗争,他不是孤独的。  
余则成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然后又带回眼镜,对主管说道:“我来上海之前,吴处长说物资转运碰到阻力是因为有共党捣乱,但我没想到,共党的活动势力会这么猖獗。”  
秦主管点头附和道:“是啊,现在到处都有他们的活动。物资供应局的专管码头现在也是经常有怪事发生,原来进码头时清点编好号的货箱会莫名其妙地给搞乱掉,那些起重设备也会经常出故障,甚至原先好好的会突然少掉个部件而没法开动,这样搞得一些大的货箱都没法吊运上船。这背后一定是共党地下分子在捣乱。保密局上海站和警备司令部的稽查处现在正在追查。”  
余则成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对他们三个人说道:“不管怎样,这设备的抢运工作还得要抓紧,你们大家要一起想想办法。上头是只看执行结果的,他们不要听什么理由的,明白吗?”  
秦主管连连点头称是。在他后面的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这个上面派来的特派员看来也是没什么能耐的,只会讲些空话。  
余则成朝他们挥挥手说道:“就这样吧,你们抓紧时间去把事情办好。”  
“还有一件事,特派员。”秦主管从那公文夹里又抽出一张薄纸来,“昨天国防部技术总队来了人,他们希望将处理江南造船所船坞设施的事务接手过去,叫我们别管了,要我们在这上面签字。”  
余则成看着这张纸,脑子里在思索着这个他还没听到过的部门,然后问道:“国防部技术总队?这是干什么的?专门管工业设备技术的吗?”  
秦主管摇了摇头,说道:“特派员误会了。这是南京不久前秘密成立的一个组织,还不到一年,跟工业技术是没关系的。这其实是一个专门搞爆破的技术行动组,总队长是叫杜长城。昨天就是他来的。”  
余则成皱起了眉头。杜长城这个名字他听说过,这人当年在四平街战役时,用独特的爆破手法,配合陈明仁抵抗林彪的东北野战军进攻而立了大功,被破格提升。当时也是名声大噪,天津站也传达过他的事迹。余则成记得清清楚楚,李涯当时就很赞赏这个杜长城的才干,说对付共产党就得需要更多的这种优秀人才。现在在国民党政府紧张地抢运着上海的物资设备时,工作链条上突然冒出这么个人影来,余则成心里头也跟着掠过一丝阴影。  
他问秦主管:“他说要接手江南造船所设备的事,是什么意思?”其实他心里已经对这个问题有了八、九分答案。  
秦主管回答道:“他说了,眼下这种情况,造船厂里的大设备是肯定搬不走了,而上头指示过,东西搬不掉的话,就得坚决处理掉,决不能留给共产党。他是准备把那些大机器和船坞都给炸掉。其实也不光这造船厂,其他工厂象大隆机器厂也是要同样处理。”  
余则成不由得心一沉。来上海的路上,他的心情可说是相当轻松和兴奋的。过去一个多月来,他细细翻查过上海这边发到台湾的情况资料,他很清楚国民党要想将上海工厂里的那些大型制造设备给按时搬运到台湾去是不可能的事。在这一点上,吴敬中其实也是跟他一样的看法。在昨天的工作会议上他已经婉转地向蒋经国表述了这一看法,但也不知蒋经国是没听出来呢,还是根本就听不进去。这事情是来得有点滑稽,在上海那些具体办理抢运工作的第一线人员像秦主管他们,是很早就清楚完成这件事是不大可能的;到了台湾那边,余则成和他的上司吴敬中这一层呢,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再往上,到了蒋经国这一层,高高在上,对事情的判断和决策就很带有点一厢情愿而不切实际了,往往是罔顾事实,要一意孤行。余则成是看得非常明白,这种毛病,蒋经国的老子蒋介石在抗战期间和国共交战期间指挥军事时就经常在犯。所以在他看来,蒋经国一本正经地专门派他来上海督办抢运设备实在是没有必要的,而只是在成全他的脱身而已。但现在他看到,他把事情有点想简单了,国民党的高层里也有聪明人看到了这一点,并在采取着措施。  
他问秦主管:“是谁给了他命令做这些事的?”    秦主管回答道:“当初成立这个技术总队,据说是蒋总裁亲手批的。具体的事项都是毛局长在一手负责。”    毛人凤?余则成心里在想,那么这个新冒出来的技术总队还是保密局系统里的。余则成飞到台湾后,给扔到了海峡战略委员会这个角落里,可说是消息闭塞,发生在大陆的很多保密局内部事情他都不怎么清楚。    秦主管继续说道:“据说这个技术总队大概有两千多人,都是受过爆破训练的。”    余则成听了不由得吓了一跳。问道:“炸工厂设备需要这么多人手吗?”    秦主管回答道:“他们当然不只是炸工厂,还有许多军事任务呢。像之前在长江水域配合军方布置水雷。而且这个技术总队的工作范围也不是只在上海地区,他们要到全国各个作战区。”    “哦。”余则成点了点头,便没再作声,径自打开他的工作记事本。看那样子,没有要在那张纸上签字的意思。    “特派员,”秦主管试探地问道,“您看我们要不要在这纸上签字,让技术总队的人接手?”    “不理他。”余则成很干脆地回答道,边埋头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东西。“他们是一炸了事了,任务完成了。我们怎么去跟蒋主任交差?”    他一抬头,看见这个主管还在犹豫地站在那里,便挥挥手说:“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秦主管说道:“那个杜队长说他今天还要来的,要落实这件事。您看……?”  
余则成思索了一下,对秦主管说道:“你让他找我吧,我来跟他谈。”  
秦主管讪讪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去。他不知道这个特派员是怎么想的。那些机器要顺利拆掉运走是基本上不可能的了,眼下既然有人要接手过去来处理这些机器,那就最好了,他们也省得操心了,但看起来这个特派员却还不肯放手。  
余则成写完东西,然后就拿起电话筒挂到上海警察局的毛森办公室,他自报了一下家门,也抬出了吴敬中的名头,说有事要跟毛森面谈。  
电话打完后,他又瞄了下那张要他签字的纸,心里略微有些不安,敌人是准备动手,要将这些机器设备给破坏掉。他之前倒是没有料到这一层,他该怎么应对这个新情况?当然了,他应该利用他现有的身份来阻止这种破坏,但他能阻止得了吗?不知那个技术总队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如果这支特种部队只是在奉军方的命令进行一般的配合行动,那他倒还可以抵挡一下。但如果那道命令是来自于毛人凤那里,那情况就比较复杂了,这就一定是出自于国民党高层体系里的一个精心部署,甚至是可能直接出于蒋介石本人的意愿。  
余则成喝了口茶,然后起身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他在慢慢地洗着手,心里还在想着那个搅得他有点心乱的技术总队。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照秦主管刚才的意思他们还不只针对江南造船所,其他工厂里的机器他们也要下手,这样说起来这就是一个比较有规模、有组织的破坏行动了,上海的地下党组织知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破坏阴谋?要是他们知道了,或许能发动厂里的工人,采取点有效的防范措施。但他心里的估计却是乐观不起来,国民党要拆卸、搬运机器,地下党同志可以领导工人跟敌人斗智斗巧。但如果敌人发狂了要破坏那些机器的话,那么地下党和工人们就毫无优势可言了,赤手空拳的他们是无法对抗和阻止那些荷枪实弹的敌人搞破坏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身子打了个寒颤,该怎么办?  
回到办公室,用手绢擦着手的余则成看到秦主管陪着两个穿着棕色皮茄克的人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秦主管一见到余则成,便连忙说道:“特派员,他们就是国防部技术总队的…… ”  
“是刘特派员吗?”其中的一个来客抢过话头问道。他手上拿着一个铁夹头的夹纸板,那模样看上去倒更像一个等着货单签收的送货司机。  
“我是。”  
“兄弟是国防部技术队的总队长杜长城,”他用那拿着夹纸板的手朝另一个人示意了一下,“这是黄习霖中队长。”  
“哦。”余则成打量了他们一下,然后转头吩咐道:“秦主管,搬两张椅子过来。”  
秦主管急忙应声照办。  
杜长城坐定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想必特派员已经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以及目前我们在执行的任务了吧?”这人说话一副大剌剌的样子,人很有点倨傲。  
“啊?哦,是的。”余则成用手扶正了下他的眼镜架,他看上去好象反应有点慢似的。然后他说道:“秦主管跟我讲了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  
“那么,”杜长城用手指了下余则成办公桌上的那张纸,他的脸色有点阴了下来,那张纸还没签字。“刘特派员可不可以把这字给签了,我们也可以办事?”  
余则成伸出手将那张纸往自己跟前移了一点,并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来对杜长城说道:“抱歉,两位,这字我们不能签。”他将纸往前一推,意思是要杜长城收回去。  
杜长城脸色一变。他这个技术总队不管跑到哪里,军方也好,警备司令部和警察局也好,人家对他们都是敬畏三分,不怎么敢得罪。今天这还是头一遭,居然有人直接跟他杜长城说“不”字。  
他两眼目光直射过来,诘问余则成道:“为什么?”  
余则成淡淡一笑:“在下是奉命来上海督办战略物资的转运工作,这些机器设备对党国的未来大业很重要,我们必须得保证这些宝贵的物资能被完整地运到台湾去。”  
杜长城不由得打量了一番余则成,想要搞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真的白痴不知道呢,还是说只是在场面上要装模作样一番。现在这情势,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能知道,要抢在共产党打过来之前搬走这些机器几乎是不现实的。  
杜长城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刘特派员要是能把这些机器按时运到台湾去,那当然是最好的了。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么能否告诉我你这机器什么时候搬走?”  
余则成回答道:“我们当然是要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蒋经国主任跟我们说了,多运出一份东西,就是多一份宝贵的财产。对我们立足台湾来说,就是多一份力量;对共产党来说,就是多一份打击。”余则成对蒋经国的话是熟记于心中,现在都一字不差地背给杜长城听。  
杜长城愣愣地看着他。  
余则成放缓语气说道:“其实我能理解你们想要尽快完成你们的任务。但是我们也有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你们要这一炸了,我们总不能装一船废铁烂铜回去跟蒋经国主任交差复命吧?而且……”他又看了下那张纸,“这只是你们国防部技术总队提出的要求,这干系重大,我又怎么能轻率地签下这个字呢?”  
余则成话里的意思就是要他签字,他们这个技术总队份量还不够。  
余则成本意也是要扯皮一下,让杜长城多跑几个来回,以拖延时间。但是他却不知晓这个国防部技术总队是有着强大背景的,要远超出他的想象。  
杜长城冷笑了一下,“看来刘特派员还不怎么知道我们这个技术总队吧?我们这个单位可是蒋总裁因应形势一手督建起来的,是在毛局长的直接领导指示下工作的。”他将那夹纸板往桌上一扔,“砰”地发出一记响,余则成皱了下眉头。杜长城继续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要你们签字,也只不过是例行一道手续。需要的话,我们完全可以直接行事处置。现在这样,只不过是大家都给个面子。不要说是你工厂里的这些破玩意了,就是再大、再重要的东西我们都一样要炸掉。你最好搞清楚,我们这是在执行上头指示的计划。”  
这回是轮到余则成愣愣地看着他了。  
“计划?什么计划?”  
杜长城耸了耸肩,将手一摊,“这事你得自己去问毛局长了。”  
余则成的脸色是非常的难看,这事情是要比他想象中的来得越来越可怕了。如果要真的有象杜长城所讲的那种计划的话,蒋经国是应该有所知道的,那么,再派他过来督办什么机器抢运就有点矛盾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余则成沉着脸,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搁在杜长城的那夹纸板上。“杜队长,这是蒋经国主任的手谕,你最好看一看,他要求各方来配合我这次的上海任务,这也应该包括你们的技术总队。所以最好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我相信蒋经国主任派我从台湾赶到上海来,并不是为了签你这张要把东西炸掉的单子的。你给不给我面子无所谓,但如果你要直接去执行你的任务的话,那么最好先去找蒋经国主任问一下。”  
杜长城暗暗骂道:“真的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在摆臭架式?”  
杜长城语气逼人地说道:“特派员,希望你搞清眼下的局面。如果到时你的那些机器运不走,落到共产党的手里,那可就是资敌了。”  
余则成双臂叉在胸前,看着杜长城,心里在冷笑:“老子就是想把这些机器完整地交到共产党的手里。”  
余则成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到上海来的使命就是要抢运这些战略物资。运不回去那就是我的失职。杜队长,非常时期,这失职罪的罪名可是比资敌罪轻不了多少呵。”  
他伸手将那张蒋经国的手谕给收了起来。  
杜长城气生生地看着他,然后一把拿起那夹纸板,站起身来,对他的同伴说道:“我们走!”径自离开了办公室。那另一个人也马上跟着走了出去。  
秦主管急忙跑过来,对余则成说道:“刘特派员,那杜队长可是很受蒋总裁和毛局长的信任呀,您跟他搞僵了恐怕不大好呵。”  
余则成蹙着眉头没作声,看起来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然后他抬头问道:“秦主管,你知道有那么一个在撤退前要对上海重大设施进行处理的行动计划吗?”  
秦主管想了想,摇摇头:“我没听说过,杜队长来也只是说要把那些工厂里的机器设备给炸掉,不能留给共产党,其他的就没提起过了。”  
“哦……”余则成沉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秦主管说道:“刚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工作一定要抓紧进行。要快点制订出一个有效的计划出来。不然的话,就会很被动。”  
秦主管建议道:“要不我现在就跟警备司令部联系,让他们安排人手,明天跟我们一道去江南造船所,搬一点机器。”  
余则成摇摇头说道:“这样行动还是有点盲目,很有可能是无功而返。时间上已经不允许我们这样来回白折腾了。我是这样想的,先不要急着带人冲到厂里去,我们得制定一个行动计划。你们对上海的工厂情况比较熟悉吧?接下来两天,除了江南造船所,你们再挑上两三家大工厂,象大隆机器厂,把这些厂的重要设备再好好地摸一遍,然后把这些厂里我们的人叫过来,我们大家商量一下,排一排,看哪些机器比较容易下手的,心中有个数,然后再会同警备司令部或者军队,诸方配合,一起开过去,直接就找那些我们定好的目标下手。这样做会比较有成效些。你觉得怎么样?”  
秦主管想了想,然后点头道:“这样也可以。”  
余则成强调道:“这计划事先一定要布置得周密。你们几个负责工厂里的那一块,外线合作的事我来联系牵头。我会写一份这个行动计划的报告呈报上去,让上头支持我们的这个计划,给我们点时间,不要让那姓杜的一帮人来跟我们捣乱。这样我们多少也能完成一点上头交待下来的使命。还有,我准备叫警察局也一起配合我们。这要么不动,动起来了就要动得有规模,一举得手。”  
秦主管连连点头。余则成抬腕看了看表,说道:“等下我到警察局去打声招呼,警备司令部那里我也得跑一趟。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余则成心里想的是要阻止或延缓这个杜长城对造船厂的破坏行动,他要快点制定出一个抢运机器的行动计划,上报蒋经国那边而能获得他的支持。当然这个计划一定要看上去定得周密完备且切实可行,这样才能说服蒋经国。等到真的要动起手来,他余则成就脚底抹油,直接走人了,到时,他这个各方牵头的人突然消失了,再行使这个计划肯定会阵脚大乱而搞得没头绪。凭在天津的最后日子的经历,余则成知道,到那时,各个部门机构都是一团乱,再要重作部署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真正让余则成感到害怕的是杜长城无意中提及的那个计划,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只不过是杜长城在虚张声势而已?余则成倒希望是后者。但他得要搞清楚。
      
警察总局五楼的局长办公室里,毛森坐在沙发上,正皱着眉头看着余则成带过来的资料,这就是那份秦主管写的有关机器抢运的报告。最后,他抬起头来,问坐在对面的余则成:“那么说,这些大型的机器搬运工作到现在都几乎没什么进展?”  
余则成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那些机器对我们今后营建台湾其实是很重要的,蒋主任是非常希望能顺利地将那些机器抢运到台湾去,但是你也看到报告上写的,阻力是非常的大。首先工厂的资本家和高级管理员在情绪上就转不过弯来,不肯配合。”  
毛森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主要还是共党地下分子在背后捣乱,那些工人现在也是无法无天了,他们受了共党分子的挑唆,自以为背后有撑腰的,所以敢如此放肆胡为。”
余则成说道:“所以,到时我们想请贵局和警备司令部还有军方一起配合,到现场弹压住那些捣乱分子,把机器给搬走。”
毛森将那报告往茶几上一搁,然后抬眼看着余则成说道:“这事很简单,只要在厂里抓一批,杀一批,再贴上布告,看谁还敢捣乱?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吧,过两天我们警局也正好要将一批抓到的共党分子和扰乱市场的银元贩子游街示众,然后就在公众场合正法,用以震慑那些社会捣乱分子。现在这样也正好,从工厂里凑上一批要打击的不法分子,也可以扩大影响。乱世用重典,戡乱时期,杀一儆百还不够,就得要杀百儆万,杀千儆众。”  
毛森这番杀气腾腾的话,让余则成听了很是心惊,这个毛森果然是名不虚传,杀人如麻。余则成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这是在招惹一个本不该招惹的杀人魔狂。本来余则成来看毛森,擅自加上让毛森配合抢运机器这一谈话内容,纯粹是为了借这个话题来探清杜长城所讲的那个计划的虚实。如果那个计划是真的存在的,以毛森这样的级别和职位是应该有所闻的,而自己身为蒋经国的特派员,手持着蒋经国的手谕,又是毛森老朋友手下的亲信,余则成指望着毛森多少会应该买点面子给他透露点有关实情的。却没想到这一话题竟会引发起毛森对工厂里工人们的杀意。  
余则成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问题是我们现在在时间上等不起。这头等大事是要抢在共产党打进来之前把机器运走,捕杀共党分子倒还是次要的。现在麻烦的是,针对这些机器方面的事,各方机构执行的程序有点乱,都互相重迭冲突了。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干扰。”  
毛森关注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余则成说道:“现在国防部技术总队那边也在插手处理这些机器的事,他们的总队长跑到我们这边来执意要我们放手,让他们来处理这些机器。那他们处理就不是要运走机器了,而是要炸掉了。”  
毛森脸色一变,“是杜长城?”  
余则成点了点头,“是。他们要这样做可就完全违背蒋主任的意愿了。我跟吴处长也很难向上交待啊。”  
毛森低头沉思着,没有说话。余则成见他这副样子,便将身子往前移了移。  
“我是把蒋主任的手谕都拿出来了,但看来还是挡不住他呵。”余则成摇头叹了口气,“这个杜总队长说话口气很硬啊。他说他这是在执行重大计划中的一部分,任何人都不得阻拦。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他是奉着上峰的命令,在上海要进行大规模的特别处理行动。现在搞得我们也是很为难,要是去相信这个杜总队长的话,又怕他是在信口开河,那到头来,蒋主任肯定是要怪罪于我们的。事情不搞清楚,这无论哪个方向走错一步,我和吴处长都会被弄得很被动的。”  
毛森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余则成,好像是要辨清他讲这话的真正意图。然后他说道:“杜长城是个很有来头的人,他在上海执行任务,有时我们也不便多加过问,所以有些事情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你还是发电跟吴处长请示一下吧,看这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需要我这里帮忙的,没问题,尽管来找我好了。”  
余则成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头却是一冷到底,失望之极。这个毛森是圆滑无比,讲话口风是纹丝不漏。他这几句听似中肯的话轻轻地就将余则成的探问给挡了回去。余则成知道再问也是没用了,问多了反而会引起这个杀人魔的怀疑。然后,他将话题转移到张仲平的事,依照吴敬中的意思,他向毛森点明了这事的隐患性。看得出毛森对此是大为尴尬,他对余则成解释道:“这事是我们办得失误了。当初我们的原意也是为了尽量少让人知道此事,所以就指定了专人办这件事,我们也就不加过问。怪只怪总务处,去把这件事交给了一个这么靠不住的人去办,实在是有负蒋先生的重托。这确实很不应该。”   
毛森当即就挂电话将那总务处长给叫了来,当着余则成的面训斥了他一通,严责他平时对自己的属下管治不力,遇事用人不察,以致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来。“如此重大的事体,办得这么拆烂污!”  
那个处长连连点头认错,一边从口袋中掏出手帕轻敷着自己脑门上的汗,肚子里却是在叫着冤枉:那个开溜的副处长那张嘴是能说会道,毛森来当警察局长不久,就被哄得对这个人很是器重信任。这也是毛森直接将那件事交待给他去办的,总务处长自己对这件事的细情都不了解,而现在却全都怪罪于他了。  
毛森扭头对余则成说道:“要不我另外直接派一个得力点的人来办理这件事?”  
余则成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事我会去直接跟他们联系。等具体安排他们转移时,需要帮忙的话,我再来麻烦你吧。”  
毛森脸上略现尴尬之色。连声答应。他朝那个总务处长挥了挥手,叫他退下。余则成也站起身来跟毛森告辞,他此来的使命已完成,尽管他真正的目的是一点都没达到。     
五月中旬的上海,天气已经是开始变得有点炎热了,一直到了晚上才微风习
算让人有了点凉快舒畅的感觉。  
余则成将他刚洗好的衬衫挂在窗口前,然后缓缓地坐在床头上,两手撑在床沿,陷入沉思之中,他此刻是在自己宿舍。今天是他来上海的第二个晚上,此时他的心情已全然不像刚来上海时那样轻松兴奋了,而是因为满腹疑虑变得格外沉重。“计划,计划,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杜长城上午讲话的那副张狂神情现在还很清晰地印现在余则成的脑海里。其实杜长城也就是那么顺口提了一回,一般人很可能会忽略那句提到“计划”两字的话,更让人印在脑子里的是他的那副骄横气,但余则成却以他特有的敏感抓住了这两个字眼,警惕地察觉到这里面有着一种让他不安的因素。因为在这句话之前,还有另两句话在作铺垫,余则成清晰地记得当时杜长城说那话时的狠霸霸的样子:“不要说是你工厂里的这些破玩意了,就是再大、再重要的东西我们都一样要炸掉。”什么是他要炸掉的再大的、再重要的东西?上海滩上比江南造船所更大、更重要的东西当然有的是,这可以是那众多的码头,可以是外滩林立的高楼,也可以是掌握着上海这个大都市生命线的发电厂。跟同时代的其他国人一样,余则成是在乱世中度过大半生涯的,那种经历是让他极其心往于一个和平安定的社会世道,当年李涯搞那个黄雀行动,正因为那潜伏组织的一大任务是要对天津搞城市破坏,进行社会恐怖活动,让余则成是大为紧张和反感,而拚着全力要将这黄雀行动扼杀于摇篮之中。现在,杜长城所说的那个计划如果是真的存在的话,其规模肯定是要比当年李涯搞的大得多了,而且很显然,要来得更专业,余则成是不可能对其无动于衷的。   
本来,余则成在来上海的途上是一心想着怎样伺机脱身隐藏起来,等上海解放后再寻找组织恢复关系。现在看来他是不可能如此安然洒脱了,他有任务了。  
问题是怎么搞清那个计划是否存在。他下午在毛森那里碰了壁,问不出个所以然。现在想想这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是有那种计划的话,那么象这种性质的计划肯定是具有极大的敏感性的,这种事情要外传开来,那是非同小可,因此有关这一方面的话题自然是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了。知情人肯定是不会轻易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谈及这方面的事的,哪怕这个不相干的人是手持着蒋经国的手谕。  
余则成现在的一大行事弱处是他身处在一个相当陌生的城市,说陌生,并不是讲他不了解熟悉这个城市,而是指他在这个地方缺少一个有效的社会人际网络。在天津,他要打听个什么事,他可以通过同事、熟人这些关系像枝蔓一样伸展到各处来查出个究竟,再不济,他还可以将困难交托给组织,由组织通过地下工作网另找关系来达到目的。而现在在上海,他是一无那种有效可用的人际关系,二无作后盾的组织联系,真的是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现在,他在想,他可能不能这样干等着解放再跟组织恢复联系了,可能得要设法先主动去跟组织接上头。组织上其实以前跟余则成有约定几套恢复联系的方式用以应付突变。但是余则成在台湾,这几套方式根本就用不上,或者说是用了也无效的。现在在上海,倒是可以用上这些联系方式了,但一个问题是,他跟组织失去联系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这四个多月里,可以发生许多事情,会产生很多变化。在缺乏有效的预警手段保护下,再去用那些四个月前讲好的联系方式,其安全性是很值得怀疑的。所以对余则成来说,现在最安全的方法就是隐蔽下来,静等上海解放。但现在看来,他是不能等了。     
  第一卷    
申城孤胆    1949年    (新华社北平四月二十四日电:在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攻击之下,千余里国民党长江防线全部崩溃,南京国民党反动卖国政府已于昨日宣告灭亡。李宗仁、何应钦及南京的国民党军队于昨日上午逃出南京。李何等乘飞机逃往上海。人民解放军正向南京急进,如果昨夜没有入城,则可能于今日入城。)  
       
第一章     上海,5月       
上海最繁华的大街南京路的北面有一条狭窄的马路叫天津路。在这条小马路的两边,绝大部分是木结构、青水小方砖墙的老式石库门房子,住在里面的则都是这个大都市里典型的小市民阶层,五花八门的人都有,有小职员、小业主、政府机构里吃“开口饭”的、掮客、戏子,还有在四马路堂子里干营生的。这条窄得勉强可以并排开两辆车的马路在其东头----也就是靠近外滩的那头,有那么一段,马路的一边,街面房子却突地后缩,马路平白宽出了许多。那上街沿后面的房子也不是周围的那种木结构住家建筑,而是四方大石砌起的仓库建筑。明眼人也就能看出马路在这增宽的原由了:是为了仓库前停车装卸货物用的。
几年前,也是因为时局动乱,即便这不怎么大的仓库也是没什么东西满堆的了,使用率不是很高,原东主便要把它给抛了,却有那会动脑筋的、局子里兜得转摆得平的人将它低价吃进,然后便进行了一番改造,一半仍是派作仓库的用场,给附近的五金电料行堆货用;另一半,那新东主打通政府的地政局,获得许可,在里面隔房间、搭阁楼,还拦出一个大的灶披间,正而八经地当作住房招租起来。尽管这房子搞得不伦不类,但出租后倒也从没落空,里面一直住了三家半人家。说三家半,是因为其中的一份人家只是一个单身汉住在那个阁楼里。  
此刻一大清早,却从这仓库住人的一半建筑里传出争吵声。那个头脑活络的东主此时正抹着脑门子上急出的汗。原先在2月份他便已经将这仓库房子以很低的价钱卖给了一家书局,因为时局不好,他已经是随时准备滑脚溜了。一切都敲定讲好了,但那买主有个要求,就是仓库得全部腾空,他才交钱接手,也就是说堆的货料得清掉,住的人家得搬走,至于那原本分房间的隔断墙和阁楼倒留着无妨。这本来不是什么难事,这种要求也是很正常的,怪只怪这个东主心思太活,还想着走之前能捞点再捞点,这清货和搬人家两件事都是磨磨蹭蹭地办得不爽快,他是想哪怕能从那堆货的客家和租住的人家再多收一个月的租金,贴补贴补那亏得不能再亏的房子卖价也是好的。等拖到了四月份,虽然国共和谈尚在进行中,但长江这边的空气已经变得紧张起来了。东主“苗头”轧下来不对,这才行动迅速起来,催着客户把堆的货都给提走,至于那些住家,也要求他们一个月内统统搬走。等到共产党打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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