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瓦当瓦舍的僵尸都弄没了

第一章 初入中原    
“云影波光,烂若朝阳。紫茎翠盖,素实红妆。一片明霞映柳塘。荡扁舟采莲女子清波上,藻挂难移棹,萍开漫引航。红袖卷,素腕扬。”  
一叶扁舟之上,船夫斗笠蓑衣,用劲猛撑了那支细长竹竿,扁舟从水面滑过,留下层层水波,粼粼泛光。他回过头来,问船上少年:“公子,初来中原么?”少年摆摆手,用手撑住船沿,呕了半天,腹中早已无物,坐倒在船舱中,颓然道:“就算爬半日大雪山,也不如这半时辰辛苦,你们中原人行半步都要坐船么?”船夫笑道:“过了这段水路,前面有个市集,公子可以歇息两日再走。”少年点点头,道:“虽然辛苦,能听到这美妙曲子,也不枉来这一趟了。”船夫道:“我行船十数年,也没听过恁好听的曲子,公子运气啊!”  
歌声渐行渐近,前面水草中转出一艘小船,只能远远瞧见三人,都是女子,继续唱道:“菱长时绕钏,荇湿每霑裳。轻裾乍敛惊船仄,罗袂频垂畏手凉,高荷顷露云鬟冷,落瓣堆船罗袜香,渐黄昏芙蕖采罢高。”那船不小,速度却不慢,不一时到了眼前,少年看清三人服色,一湛青一素白一粉红,青衣女子站着,一手拿了手绢儿,一手食指伸出,随节奏轻轻晃动,薄唇翕动,唱曲的便是她,坐着二人,白衣女子手弹古筝,奏出铮铮悦耳之声,红衣女子双手摇橹,笑嘻嘻地看着青衣女子。  船到了少年扁舟跟前,也不理会二人,从舟旁轻巧绕过,少年听到青衣女子停下来,向红衣女子道:“阿萝姐姐,后面那段我词忘了,姐姐来唱吧。”红衣女子继续摇橹,笑骂道:“你都唱了许多遍,还要问我,且听好,再忘下次不教你了。”和着古筝之声唱道:“高声唱,唱得是: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霎时间歌声断续船行远,惟见那浪痕叠碧荡鸳鸯。” 船便果然如她所唱,渐渐去了,不一会传来“咯咯”娇笑声。  少年痴痴道:“曲好,词也好。”船夫打诨:“是不是姑娘也美貌呢?”少年红了半天脸,假装没听见,想着刚才的曲子。  
舟突然震了一下,原来到了,船夫用竹竿撑在岸上,小舟慢慢靠岸。船夫一步跳了下来,把绳索系在岸边一枚大铁钉上,笑谓少年:“公子,到岸了。”少年如梦初醒,下岸付了船钱,才想到从听小曲起,不知不觉已不晕船了。  
少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脚踏在地面上,虽然腿还是有点软,但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船夫这时已经回到舟上,大声喊道:“公子,你的包袱。”少年一呆,船夫已经把包袱扔了过来,撑舟远去。  
少年拾起包袱,打开来细细查看,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只余两锭银子,加上随身携带的一些碎银,他不知道在中原能用多久。在大雪山,不用花银子都可以过一辈子。他收好包袱,背在肩上,拦下路旁一个挑夫,问道:“兄台,请问前面市集离此多远。”那挑夫是个热心肠的,乐呵呵道:“公子,我正要往市集去,不如带你同行。”一把抢过少年包袱,放在挑担上,大步往前走去。少年一愣,想到出门的时候母亲说:“中原人素来爱骗人,你此行我就怕你被人骗,如若找不着他,便快些回来。”可他离家到现在,每次碰到的好心人,跟大雪山里的人没甚么两样。  他们其实离市集不远,走了半里便到,未进市集便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挑夫把包袱递还少年,道:“公子,这便是市集,公子来买东西么?”少年道:“找人,你可知这附近有个瓦当镇么?”挑夫满脸诧异,看着少年,道:“这个市集便是瓦当镇啊。”少年又惊又喜,问道:“此地便是?”挑夫道:“此处原本只是个小山镇,因靠近兽族部落,咱们中原百姓图他们做的物事结实耐用,价格又极便宜,都来此跟他们换些物事,但有些兽族不大习惯跟人族交易,来的不多,所以这里也多有人族间的交易,慢慢就成了个不小的市集。”少年环顾四周,果然见到三两个兽族壮汉。  少年问道:“你可知瓦当镇的武师?”挑夫道:“瓦当镇有两位武师,一老一壮,你要找的是?”少年道:“壮年的。”挑夫道:“此去西北方向不远处有座院子,便是他的,我上次给他送过东西,因此知道。”少年欢喜道:“想不到找他这般容易!多谢兄台,且忙你的,我先走一步。”挑夫道:“举手之劳而已。”因聊了半天,热闹处已然没有空位,找了旁边的位置,坐下叫卖。  
少年知道武师所在,反而不急,放慢脚步往西北方向行去,走了不一会,看到一座小酒家,熙熙攘攘,热闹不输市集。才想起舟中吐了半日,腹中哪里还有东西。只“咕咕”直叫。他刚才还甚么胃口没有,现下闻到米香肉味,食指大动,想到初进武师家门,总不大好意思讨吃的,不如先吃饱了再去。  
他进入店中,见已经没甚么空位,刚好有张桌子客人吃饱结账离去,他把包袱放在椅子上,小二过来收拾桌上盘盏,又把桌子擦的干干净净,问道:“客倌吃点甚么?”少年看了壁上的菜单,道:“来两个肉馍,一壶好酒。”他虽然吃的不多,但雪山上的人没有不好喝酒的。小二见他点的不多,懒洋洋走了,隔了好一会才端上肉馍和一壶酒。  
少年一见到酒,顿觉口渴难忍,一口气喝了半壶,只觉舒爽,正要吃馍,听到临桌有人轻声道:“这次不知神域要收多少新弟子?”他同桌道:“这次机会难得,神域每三年才收一次弟子,虽然他们没限定人数,但资质一定要高的,我看挺不容易。能进的人不多吧。”  少年使劲咬了一口肉馍,心中问道:“神域?那是甚么?”    第二章 神域尊者    
少年吃完一个馍,只觉中原食物果然美味,一路吃来,不仅品种繁多,做工也比大雪山里的食物精致美观,只是价钱不便宜。他拿起另一个,正要张口,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临桌那两人也停下议论,慢慢嚼着嘴里食物,不敢发出声音。  原来门口进来三人。最前边的獐目鼠须,身穿长袍,袍上油腻腻的,不知几天未换,手里拿了个算盘,黝黑发亮,个子不高;后面二人长得一模一样,满脸横肉,一人目露凶光巡视酒店内吃饭之人,都穿短衫肥裤绑腿,一人扎了腰带,一人没扎。他们二人足足高出拿算盘两个头,三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极不协调。  拿算盘的把算盘拍在柜台上,发出巨响,掌柜点头哈腰过来问道:“几位爷爷能光临本店真是天大荣幸,爷爷是吃饭还是住店?”拿算盘的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掌柜满脸疑惑,道:“不知爷爷高姓大名。”那算盘的怒道:“你刚才不是喊爷爷的名号了么?”掌柜还是不明白,只得胡乱点头,“嗯”了一声。  后面一个壮汉开口了:“天大,堂主就要来了,你磨蹭些甚么?”天大愈加恼怒,道:“我天大几时要听你们双熊的了?”那壮汉正要发作,旁边一人拉住他,道:“办正事要紧。”天大不理会二人,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想了一想,收起金子,换了一锭银子,大声道:“爷爷我包了这里,你叫其他人走吧。”掌柜面带难色,诺诺道:“这个……”  天大扯住掌柜衣领,拉到近处,满嘴蒜臭:“怎么?嫌钱不够?老子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从来只收银子,几时付过银子?要不是教主说要整顿教风,你敢收老子的钱?奶奶的!”见小二拿了一个食盘正要去送菜,一把抢过来,用手抓起一只鸡腿塞进嘴里,三两下咽下肚子,也没见他吐骨头。  脾气暴躁的壮汉再也忍受不住,从怀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扔在桌上,转头对店里的人道:“这店我们包了,都出去!”众人见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都不敢再吃,收拾了东西鱼贯出门,有些贪小便宜的趁乱连酒菜钱也不付,悄悄走了。  少年见这模样,不想惹事,拿了肉馍,背起包袱走到柜台前,从包袱里摸出银子,挑了锭碎银,放在柜台上,走出店门。刚行几步,有人上来拍他肩膀,少年回头一看,是个年长他几岁的汉子,一身短打,左颊上有颗黑痣。  那人看了少年几眼,说道:“好相貌!”少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赞他,脸红问道:“兄台何事?”那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事,悄声道:“我是神域尊者,这是本帮信物。”少年看那物事,像是黄土捏制,不圆不方,表面坑坑洼洼古里古怪,待要细看,那人已收到怀中。听他续道:“我们神域此次派了五名尊者出帮,凡看到相貌根骨俱佳少年,便引入帮中,学那高深武艺,从此扬名江湖,前途不可限量。”少年心想:“刚听到神域名头,就有神域的人出现,这般快?这神域果然厉害。”听他又赞自己根骨佳,心下暗喜。  只不过他初入中原,只为寻找瓦当武师,不能让旁的事分心,打了个揖,道:“多谢尊使美意,只是母亲让我来此地寻师伯学艺,不能再拜其他帮派,请尊使见谅!”那人摇摇头,有点惋惜,道:“如此便可惜了。”语锋一转,道:“我从总坛出来,因走了岔路,到此地后银子已然花尽,贤弟可否暂借盘缠?他日见面,定当加倍奉还。”  少年想,反正已经寻到师伯,日后靠师伯照料,拿银子何用?从包袱中摸出所有银子,一并递给那人,道:“只有这些,不知够用么?”那人笑嘻嘻道:“够用!够用!那我们日后再相见!”接过银子,大步离去。少年拍了拍包袱上尘土,心想:“这下身无分文,不可再耽搁,快去寻师伯吧。”路上又问了几人,终于寻到武师院门前。  院门大大敞着,少年走入门去,只见院中随处可见石锁石鼓,另有个武器架,上面插满枪戟斧矛。院中央站着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少年见过母亲珍藏的一副手绘图画,画上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妹五人,其中便有这人,虽然苍老许多,一看便知。  武师正呆呆看着少年,少年忙过去跪下,叫道:“孩儿见过师伯。”武师颤道:“你果然是小师妹的孩儿?”少年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来,道:“是!我娘叫我来拜师伯为师学习武艺。”武师抬头看着远方,落日余晖,天边一片通红,有只大雁孤单飞过,喃喃道:“你娘武艺更胜过我,怎么反要我教你?”少年奇道:“我娘会武艺?”  武师把一柄长矛插回武器架,道:“我们同门师兄妹几人,以你娘武艺最好,怎么不会?”少年更奇:“我从未曾见母亲用过武艺!”武师道:“难道是为了他么?”又问:“你叫甚么名字?”少年看着武师脸上略带疲惫的神情,道:“孩儿叫仕风。”武师道:“那么你叫费仕风了?”少年“嗯”了一声,武师道:“你爹……你爹还好吧?”少年凄然道:“我自出生起,爹爹已经去世,孩儿从未见过爹爹。”说完用袖子抹了眼泪。武师惊道:“你爹……你爹已经去世了?”少年忍不住又涌出泪水,哭道:“娘从未说过爹爹怎么去世,她只说,爹爹就是吃了不会武艺的苦,因此要我找师伯学艺!”  武师似乎便要站不住脚,道:“你娘还记得我……她还好么?”少年止住泪,道:“平日还好,每到逢年过节和爹爹忌日,娘让我拜过爹爹后便要我回家,她自己一人整天待在爹爹坟头,谁也不见,饭也不吃,到夜里才回来。虽然她不让人看出,但我知道她很伤心,我恨自己不能帮她分担一些。”武师痴痴道:“没想到你娘用情如此之深,当初我错怪他了……”  武师忍住伤感,都这么多年过去,再提这些往事也无用,对少年道:“我定倾我所有,教你成才!来,先到里屋吃饭歇息。”少年随他走入内堂,只觉屋内摆设极为眼熟,再一看,竟然跟家中一样!堂上挂了一副画,也跟娘收藏的那幅一样,只是被好好裱过,画纸半点无缺,颜色也未变淡。  武师喊道:“阿强,把饭菜端上来吧。”后堂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模样乖巧,只眼睛灵活闪动,看着少年。武师道:“这是我的徒儿阿强,自幼无父无母,我便收他做了弟子。”又对阿强道:“这是我师侄,自今日起也拜入我门下,虽然你先入门,但他年长于你,你以后叫他师哥吧。”阿强扁扁嘴,满脸不愿意,还是叫了声:“小师哥!”偏偏在前面加了个“小”字。少年笑了笑,也叫道:“师弟好!”  阿强把饭菜摆好,伺候武师先吃,又给少年盛了一碗,然后才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坐在桌边,细嚼慢咽。少年刚吃了两个肉馍,肚中正饱,只是不敢说出来,只好胡乱夹些小菜,喝了点酒。  武师问道:“不合胃口么?这些都是你娘爱吃的菜。”少年把筷子放在桌上,歉然道:“嗯,路上舟车劳顿,现下没有胃口。”武师道:“那先去歇息吧,一会再吃也好。阿强,你带师哥去你房中歇息,一会我另给你加张床。”阿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对少年道:“小师哥请随我来。”少年把包袱背在肩上,别过武师,随阿强去了。    第三章 路遇奇人    
一晃数月过去,费仕风在这期间勤学苦练,只是他毫无根基,初学武艺,进展有些缓慢,不过较几月前,人显得更壮实,个也长高不少。  
这几月每日除了习武,费仕风都跟阿强玩在一起。他在家中只有母亲为伴,每日读书写字,日子过得极为枯燥,若碰到她娘带她出游,不知多开心,只这机会一月才一、两次。阿强幼年失沽,孤零零陪武师过了几年,早就闷死。一个孩童心态,一个童心未泯,乍然凑到一块,都觉有趣,瓦当周围洒下二人无数欢声笑语,不在话下。阿强早已改叫费仕风“师哥”,把“小”去掉。  
这夜,二人在床上打闹半天,费仕风突然问:“阿强,你还记得爹娘样貌么?”阿强点点头,毫无哀伤:“都过世那么多年,记得有甚么用?”费仕风看着烛火跳动,陷入沉思,隔了一会,道:“你总归见过爹娘,我连爹爹长甚么模样都不知,比你更不如了。”  阿强不再说话,跳下床,从床底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来看,都是些孩童物事,石子铁珠弹弓之类,费仕风有些玩意没见过,好奇地挑出来,一件件摆在床上。阿强道:“这些都是爹娘做给我玩,少时每次哭闹,爹娘必定做个新鲜玩具给我,若他们还在,到今日一定装了满满一箱。”又拿出一个木鸢,刻得惟妙惟肖,便似随时可展翅高飞,阿强轻轻抚摸,把木鸢递给费仕风,道:“这是我爹去世前刻的,爹娘说走就走,也不带我。”费仕风忍不住抱阿强在怀里:“你爹娘怎么舍得?”  过了一会,费仕风吹熄火烛,道:“睡吧,师父说明日有事告诉我们。”费仕风替阿强盖好被子,二人背对背睡着,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想自己心事,直到夜深,才都迷迷糊糊入眠。  
第二日天蒙蒙亮,阿强把费仕风摇醒,道:“师哥,起床了。”费仕风坐起身来,看看天色,道:“哟,不早了!”二人梳洗完毕,到得前院,见武师已在院中,背了双手,慢慢踱步,不时抬头看天,眉头紧锁,不知想些甚么。  二人要过去跟师父请安,武师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费仕风,你去收拾些衣物,咱们马上去趟洛阳。”费仕风一呆,不敢多问,回屋收拾去。武师见费仕风离去,对阿强温言道:“强儿,我去洛阳办件紧要事,顺便带你师哥一路历练,你还小,就在家中看门,等下次再带你去,好么?”阿强道:“师父放心去吧,家中一切交给徒儿。”  武师见费仕风已经出来,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包袱,道:“要是有人问起,只说师父出门游玩,月内便回来。”阿强帮师父系好包袱,“嗯”了一声,悄悄对费仕风说:“师哥快点回来。”费仕风也觉得舍不得,摸了摸阿强的头,道:“我给你买洛阳好玩的物事回来。”武师费仕风一齐出门,阿强关上院门,拿了把扫帚,打扫院子。  费仕风师徒出了瓦当镇,行了半日,不止不见路边野店,连条小溪小河也没有。此时正当晚春时分,几日不下雨,天气有些闷热,费仕风口渴万分,见师父还是皱着眉头,不敢多说话。  途中没碰到一个人,树上已有些知了在“吱吱”乱叫,费仕风胡乱踢着路边石头,不时用袖子擦汗,把包袱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等他们从小路转到大路的时候,终于碰到第一个人,费仕风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武师听他笑声,从沉思中醒来,也看到那人。  那是个黑发黑须老人,穿得破破烂烂,初看还以为他只是个老乞丐,再细看时,见他手里用条粗大的金链栓只猴子,猴子穿绸缎装,打扮得五颜六色,比他还漂亮。  老人牵猴子走一会,停下来,猴子却不停,反跑到前面去,牵他走一段路。老人挪着小步想了想,又迈开大步,走在前面,牵着猴子。如此反复,停停走走,不知是人牵猴,还是猴牵人。  费仕风一看这样,更觉得好笑,踢了一块石头过去,猴子轻巧避开,老人见有人欺负他的猴子,怒道:“小子,你敢欺负我孙子!活腻了么?”费仕风见他生气,忙打揖道歉:“前辈见谅,我见这猴子可爱,起了贪玩之心,不是有意。”老人听他赞猴子可爱,转怒为喜,要把链子一头递给费仕风,猴子却不愿意,躲到他身后,拿眼睛瞧费仕风,扮着鬼脸。  老人见猴子不愿,也不勉强,问道:“两位去哪里?”费仕风道:“要去洛阳。”老人喜滋滋道:“正好!我正打定不了主意,既然有人替我决定,再好不过!咱们同行!同行!”费仕风奇道:“前辈要去哪里?自己都不知?”老人问道:“你知道我高姓大名么?”费仕风听他这么问,觉得好笑,只好说:“正要请前辈示下。”老人得意道:“我高姓任,大名佐佑,因出了名的没主见,认识的人都叫我任左右。”  费仕风听他名号,哈哈大笑道:“姓的好,名的更好!”老人跟着大笑,猴子在他腿上抓了一把,他才停下来,问费仕风:“那你的低姓小名呢?”费仕风道:“在下费仕风。”老人手抚长须道:“虽稀松平常些,也不错了。”待要问武师,见他已远远走在前面,忙牵了猴子追上,问个不停,费仕风只好跟在后面。  三人一猴结伴同行,热闹许多,只是费仕风口中依然干渴,见猴子手上拿了个酒葫芦,酒虫又上来了,当真难受,只盯着酒壶看。老人见他这模样,放过武师,又来缠他:“你也爱喝酒么?爱喝甚么酒?醇香的还是浓烈的?爱用大碗还是小杯?”费仕风道:“此时便只要碗水喝。”  老人摇摇头,从猴子手里拿过酒葫芦晃了晃,没听见声音,原来早已喝光,心痛不已:“满满一葫芦猴酒就没啦?孙子,是不是你偷喝了?”猴子早已习惯,不去理他。老人把葫芦扔还猴子,对费仕风道:“酒是没了,不过前边不远有个小山村,我一个朋友隐居在那处,找他讨酒喝去。”费仕风道:“甚好!”  武师本不想多惹麻烦,赶路要紧,听费仕风这么说,心想只顾自己赶路,徒儿想必已经累了,又见日头渐高,担心过了这个村就无处歇脚,就由得他们。  三人一猴走了一阵,终于找到那个小山村,山村依山傍水,藏在一片翠绿之中,有条清澈小河,从村子左边绕进,右边绕出,水中随意可见大小鱼儿游动,果然是个好地方。  村庄有条唯一小路通入,几人进去后,才看清村庄模样,稀稀落落几十户,都是草顶土房,稍好的用篱笆围了屋子,做个木制院门。村里冷冷清清,没见着甚么人,走了好久,才拦下一人,那人行色匆匆,只是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就想从身旁走过。  任佐佑一把拉住他,问道:“哪里去?村里人呢?你们村后山是不是有个落霞谷?”那人见他问个不停,急道:“我们村里出僵尸,胆小的都跑了,你们来做甚么?快走!快走!”    第四章 山乡除骗    那人挣脱不开任佐佑,指着前边一座土屋,急道:“要找你们找庄大胆去,放我走吧,我上有老下有……”任佐佑带着他的手臂,转他一个翻身,又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骂道:“滚你的。”那人也不生气,爬起径自去了。  几人来到土屋前,门没关,任佐佑大咧咧走进去,嘴里喊道:“小胆!出来见爷爷!”屋里摆设简单:一面破桌子,桌上有个碗,碗里黑乎乎的不知是甚么,桌旁一条破凳子,一张床靠着墙角,床上是席棉被,棉絮散乱,另一边墙角有个火炉。  屋里见不着人,任佐佑使劲嗅了嗅鼻子,拿起桌上那只碗闻了闻,喜道:“好臭的豆腐!”用手指捞了便吃,顺便也丢了一块给小猴,小猴用两只手接住,整块塞到口中,咂咂嘴便吞下,伸手跟任佐佑再要,任佐佑又丢一块给他,嘴里道:“没啦。”  屋中光线暗了下来,原来门口进来一人,破衣烂裤,不过也比任佐佑所穿的要好。那人见任佐佑吃他晚饭,把锄头一扔,要过来抢,任佐佑伸出一只脚,绊他个嘴啃泥,那人起身看时,一碗臭豆腐已然见底。  任佐佑笑嘻嘻把碗放下,对那人道:“你便是小胆?爷爷吃了你的臭豆腐,不会亏待于你!”庄大胆拍拍身上尘土,不吭声收起碗,见天色越来越黑,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挺直双臂,一跳一跳,费仕风问:“你说僵尸要来了?”  庄大胆点点头,转身把门关上,再转身的时候,众人看他脸色煞白。任佐佑笑道:“你不是大胆么?一只破僵尸吓成这样?”庄大胆双手连摆,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原来是个哑巴。  这时,门“叩叩”响了两声,庄大胆飞奔到床边,一跃而上,用棉被把自己牢牢盖实,不敢再动。门还在“叩叩”响着,任佐佑一把开了门,果见门外有只僵尸,全身发绿,一蓬乱发,挺着手臂。僵尸往后跳了几步,阴森森咧嘴笑了,突然开口道:“把银子全给我!”武师一听这话,摇摇头,对费仕风道:“假的。”  任佐佑骂道:“你奶奶的!这点把戏出来骗钱?”放了猴子,叫道:“孙子,教训教训他!”猴子虽然拖了条又粗又长的金链,动作却极迅速,一晃跳上僵尸手臂,顺着手臂扑到他脸上,胡乱抓他,僵尸被抓得生痛,眼又不能见物,双手乱摆,此时已不再跳,连退几步,踏到一个小水洼里,“哎哟”一声倒了下去,猴子一个凌空回旋,跑回任佐佑身边。僵尸骂道:“死猴子!”  任佐佑怒道:“你还不服?”飞起一脚,甩出破鞋,鞋击打在另一处水坑,激起一团水花,水花去势甚急,直飞向僵尸,冲击之下,把他身上颜料洗得干干净净。鞋又反弹回来,力道恰到好处。  费仕风认出僵尸,叫道:“神域尊使!”任佐佑不易察觉地扬了扬眉,道:“凭他?”  “僵尸”听有人这么喊他,抓住一线生机,不顾身体湿漉漉,撑了半天站起来,大声说:“我是神域尊使,你们敢乱来?神域教众布满天下,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今日之仇算是结下了……”又待再说,任佐佑森然道:“你可知我早已跟神域有仇?”举起左手,做势欲砍。  “僵尸”吓了一跳,他只在瓦当酒店里听人说过神域,连神域是个甚么帮派都不知,便想拉作靠山,想不到刚靠这么一靠,竟碰到跟神域有仇之人,真是霉头,他见任佐佑眼里杀气越来越盛,不敢再扮,跪倒在地,哭道:“我不识甚么狗屁神域,我一听这名字便恼火,因此假扮了他们招摇撞骗,坏他名声,我今后每日定要骂神域弟子祖宗三百遍……”还未说完,头“喀嚓”被任佐佑拧断,临死听他说道:“我以前可也是神域弟子!”  费仕风原来站在任佐佑旁边,也没见他动作,一眨眼“僵尸”的头便被拧下,他从未见过如此高深武艺,心里只想:“鬼魅!”他现下知道“僵尸”当初在瓦当要收他入神域,为的不过是他包袱里的银子,而母亲以前讲过“爱骗人”的中原人,终于出现了。他有点懊恼,不是因为被骗,他见“僵尸”死状奇惨,早已不恨他,反因他为了区区小钱丧命心下黯然。他懊恼的是,“僵尸”当初说他“根骨佳”也未必是真的了,难怪武艺进境如此之慢。另一方面,他见刚才还笑嘻嘻一个人,说变就变得凶残无比,心下有些害怕,忍不住靠紧了些武师。  任佐佑一闪又回到原处,仿似甚么事也没发生,牵了猴子,回到屋内,向庄大胆喊道:“僵尸已除,你出来吧。”庄大胆不信,不敢出来,隔了会听不到声音,翻开棉被一角,见门敞开着,除了那三人一猴甚么也没有,才掀被下床。  他拿起锄头,慢慢走到门口,看到门口“僵尸”尸体,“嗯啊”一声,语气欢愉。任佐佑骂道:“你装甚么不好,装大胆?过来,我吃了你一碗东西,教你一招,从此你不用装大胆,我也不亏欠于你。”  庄大胆咿咿呀呀又不知想说甚么,费仕风心细,见他舌头是被剜去半截,看伤口应是不久前的事,他不是天生的哑巴。费仕风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缓和下来。庄大胆指向后山,屈指作爪状,卡住自己脖子,鼻子“嗯嗯”乱哼,满脸惊怖,好似见过甚么极恐怖之事,任佐佑惊道:“你说落霞谷?”  庄大胆使劲点头,又拼命摇手,费仕风问:“你说这落霞谷出了可怕的事?”庄大胆“嗯”了一声,又跑回床上,缩在床角,咬住棉被一角,瑟瑟发抖。他以前确以大胆出名,自从那日在落霞谷见到那人后,被剜去舌头,才变得胆小如鼠。  任佐佑见他这模样,是学不了招式了,转头问费仕风:“小子,我看你顺眼,也教你一招半式如何?”费仕风看看武师,摇摇头,道:“我有师父了。”任佐佑怒道:“从来只有人求我,我今日性起才想教你,竟然不识好歹,你别后悔。”牵了猴子,走出门外。  武师见他走远,把费仕风拉到一旁,悄悄说:“风儿,那种江湖怪客,今后你还是少惹为妙,须知他们喜怒无常,若让他们缠上,一辈子也不得安宁,你三师叔便是榜样。”费仕风奇道:“三师叔?”他母亲从来没跟他讲过师兄妹几人的事,因此不知。武师叹了口气:“唉,今后你自会明白,总之为师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他刚讲完,远处传来“哈!嘿嘿!”几声怪笑,想不到任佐佑耳力灵敏如斯,武师的话全被他听见,武师心下一惊:“糟糕!”只脸上若无其事。  师徒二人抱了些稻草,铺在庄大胆家中,聊作床铺,费仕风一夜安抚庄大胆,好迟才睡。  第二天清晨,师徒二人醒来之时见庄大胆还在睡觉,武师拿了锭银子放在桌上,和费仕风出门,见“僵尸”尸体还在。费仕风心软,拿锄头挖了个坑,要把“僵尸”拖入埋了。他扶起“僵尸”的时候,从僵尸怀里掉出一枚玉佩,费仕风捡起来,正要放入“僵尸”怀中,见玉佩上的图案似曾相识,待要细想,武师已经在催,只好收入怀中,把“僵尸”好好葬了。  二人又走一日,天快黑时才入了洛阳城门。  洛阳位处豫州,因地处洛河之阳得名,自古以来,墨客骚人云集,因此有“诗都”之称,牡丹香气四溢,又有“花都”美誉。  费仕风还是第一次来,只觉得人只生两个眼珠实在太少,如此多的美景怎么够瞧?他正不知要走左边还是右边,听武师道:“办完正事我带你四处逛逛,现在,我们先去找你二师伯吧,他是此处枪棒教头。”    第五章 九曲偶遇    武师因二师弟入了仕途,心底里有些瞧不起他,二人久没往来,这次若不是要问他那件事,也不会来寻他。他带费仕风问了几个路人,才寻到枪棒队大院所在,见门口蹲了两座石狮,张牙舞爪,另有一番气势,心里一阵反感,也不敲门,推门便进。  院里只有一名值守卫兵,见二人进来,态度倒好,问道:“两位来此做甚?”武师问道:“修罗杖张天宇可在?”卫兵道:“我们张教头率众兄弟到城西五里铺操练去了,早上出的门。”武师又问:“几时回来?”卫兵道:“张教头体恤兄弟,按平时早已回来,今日不知何故,一直不见他们。两位在此稍等。”武师拉了费仕风出门,丢下一句:“我自去寻他。”  二人直奔西门,城西名为“九曲幽谷”,先是一片水路,弯弯曲曲,四通八达,再往西深处有条山谷,人称龙池谷,此谷春天桃李芬芳,夏日荷花满塘,秋季野菊万朵,冬日腊梅飘香。谷深处,有一深潭,潭中有泉,清水终年淙淙沿谷流下,滋润满谷花木旺盛。相传前世有樵夫偶见泉中游有五色鱼,红、白、黄、青、黑,五彩缤纷,充溢灵气,只后世凡夫俗子从没见过。  二人在码头租座小船,费仕风见又要坐船,忍不住反胃,双腿发软。武师一跃上了小船,船儿轻微晃了晃,武师脸上一红,叫道:“风儿,快上船。”费仕风跳了上去,一阵摇晃。船夫见二人都坐好了,大声喊道:“船起咯!”  费仕风坐了一会,这次水流较缓,晚风又吹得舒服,不如上次那般难受,转过一条水道,望见一片水草,触景生情,想起去瓦当时在船上听到的小曲,嘴里轻轻哼唱,不想勾起船夫兴致,只听船夫大声唱道:“日落山兮大风起,大风起兮扯白帆,扯白帆兮扬我船,扬我船兮上青天,上青天兮寻王母,寻王母兮赐长生。”歌声嘹亮,惊起一滩水鸟。船夫“哈哈”大笑声中,船儿越行越快。  又转过几个弯道,费仕风听见前方传来似曾听过的声音,那人说道:“你们让路,我们先来的!”另有一男子道:“兄弟们辛苦一天,正要回去歇息,你们让路!”  武师要去的五里铺也要走这条路,等船靠近的时候,见那条水道仿若瓶颈,两头宽阔中间狭窄,只容一船通过。瓶颈这边是一艘船,对面是四、五艘船。等武师的船驶近他们,恰好把要过去的那艘船堵在中间,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那艘船上有四人,费仕风眼尖,一下便认出其中三人,不是当初在船上弹唱的三位姑娘是谁?三人依旧分着青白红三色服饰,费仕风犹记穿红衣服的姑娘叫“阿萝”。没见过的那人是个年轻公子,书生打扮,身穿长衫,手握折扇,头戴纶巾,说不出的潇洒。  青衣女子见又来一船,笑嘻嘻跟对面那些船道:“你看,现下我们想退也退不回去,你们退吧。”对面有人道:“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姑娘,我们这许多船,如何退得?”  青衣女子听他这么说,心里恼火,正要骂人,阿萝拉住她,道:“小青,别生气,咱们再想办法。”转过头凑近书生低低说几句话,费仕风见他们二人在众人面前如此亲热,只觉脸上发热。阿萝跟书生说完话,转头摊了摊手,大声道:“没法子啦,我家公子叫你们让路。”对面船上骂声一片,都说怎么碰见如此不讲理之人!  武师终于看清对面有艘船上站的一人,依稀是二师弟模样,大声喊道:“二师弟!”那人转过头,喜道:“大师哥!”眼力甚好,一眼便识得。两人虽然互相望见,不能凑近说话,武师一阵心急。费仕风灵机一动,悄声对武师道:“师父,不如让二师伯跟他们换船?”武师一时明白不过来,前面船中的书生却听到了,以扇击掌,大声道:“好主意。”瞄了费仕风几眼。费仕风想不到他能听到,又脸红半天。  书生示意阿萝说话,阿萝点点头,大声吩咐各船船夫把船驶得靠在一起,连成一片,把换船的主意说给对面的人听,对面那些人急着回家吃饭,纷纷说好。  船连起后,书生带着三名女子先行,众人见他们轻轻几跃便到最后一艘船中,都赞“好轻功”,书生叫原先船上的人快走,有个不识趣的说道:“好香!”  书生脸色一红,也不见他出脚,那人“扑通”掉入水中,小青笑道:“小心啦,船滑!”那人游到另一艘船边,有兄弟把他拉上船,小声骂他:“知道那三位姑娘美貌,你也看着点路啊!”那人趴在船边,以为真是自己脚滑。  张教头却知是书生武艺高强,但他不想惹事,也不去管那兵卫,径自来到武师船中,见武师两鬓含霜,老了许多,一阵心酸,拉住武师双手,道:“大师哥,许久不见了,你身体好么?”武师本来不喜他贪恋功名,见他对自己情浓,也有些感动,拍了拍张教头手背,道:“老咯!”  那四人有了船,不再理会众人,自己驶了船便去,费仕风痴痴看了许久,听张教头喊道:“开船吧。”船晃了一下,他站不稳,坐倒在船里。张教头看到他,问武师:“这位公子是?”武师道:“他是小师妹的孩子,叫费仕风。”张教头见他果然生得有几分像小师妹,白白净净,脸上带少许羞涩。  费仕风过来跪倒拜下,道:“费仕风见过二师伯。”张教头摸摸他的头,连声说:“乖,乖!”他陡然见到大师哥和小师妹的孩儿,想起许多往事,轻轻叹了口气,对武师道:“一晃十多年便过去了。”  费仕风不想打扰他们叙旧,自己坐到船尾,看水浪向两旁散开,不时有水花洒上来,溅了满脸,他往后挪了挪,把手伸到水里,轻轻划动,水清凉透骨,他又伸入一手,掬了满满一捧水在手中,看水中自己的影子,影子模糊晃动,水一下子漏干,影子便不见了。他心下惆怅,不知是甚么缘故。  天完全黑的时候船终于靠岸,三人在一帮兵卫簇拥中来到城门口,城门已经下钥,兵卫大声喊守城的来开门,不一时门便开了,有队兵卫迎出来,向张教头问好。张教头点头道:“兄弟们辛苦了!”一点架子也没有。  众人来到枪棒队大院门口,那名白天值守的兵卫听见声音,迎了出来,喜道:“张教头,你可回来了!”张教头道:“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今日没甚么事吧?”兵卫道:“有人来找您。”张教头指着武师,道:“我知道了,便是他吧,他是我大师兄。”兵卫道:“嗯,他是来找过,不过另有一人,已在厅中等候一个多时辰。”张教头道:“今日甚么人也不见了,你叫他明日再来。”兵卫道:“他说有急事要见教头!”  张教头正要再推却,武师道:“咱们的事稍迟再谈也行,你且见他,说不定他真有急事。”张教头道:“好吧!”一手牵武师的手,一手牵费仕风的手,进入院中。三人来到大厅,见那人背对着他们,看墙壁上的画,等他转过身的时候,武师和张教头一齐喊道:“四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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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半截雕像  
  那人转过身来,昏暗的烛光中看见三人,大感意外,喊道:“大师兄!二师兄!小师妹!你们怎么在一起?”费仕风听他这么喊,知道他错认自己为母亲,扭捏不安,不用武师引见,自己喊了声:“四师伯。”那人走到近处,才认清费仕风是个十五、六岁少年。  他们师兄妹五人,原本都是孤儿,被慈悲老人收为弟子,各人资质不同,武学修为也不同。大师兄陆天林习的是拳脚功夫,因生性迂腐,窥探不了武学高深境界,武艺平平。二师兄张天宇自幼喜欢舞枪弄棒,慈悲老人教他棍棒术,他胸有抱负,艺成便入了仕途。三师兄沈天凡资质最高,又肯钻研,每日缠着慈悲老人,慈悲老人最是疼他,教他最多。四师兄翁天炜生性文静,喜文轻武,整日里读书写字,慈悲老人也不去管他,只教他轻功。小师妹叶天馨原本武艺不高,慈悲老人见她是女子,多教些音律、画艺、烹调技艺,她后来另有际遇,武艺才猛然间精进,一跃为师兄妹之首。  师兄弟几人年纪相差较大,平时聊不到一处,只他跟小师妹年纪相仿,二人最为投机,师妹因恋上那人,不顾师门反对,随他远走,转眼间过了快二十年。他心中的师妹还是当初的可爱少女,未去想岁月蹉跎,少女早成了少妇,因此才认错。他一见这许多亲人,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声哭出来。   费仕风见他年纪已然不小,竟说哭就哭,觉得好笑,只是听他哭得悲凄,使劲忍住。武师和教头却知四师弟生性懦弱,自小爱哭,都笑道:“怎么了?你都这般大了还跟从前一样爱哭,也不怕小辈笑话。” 翁天炜边哭边说:“三师嫂不见了,我到处寻不着她。”武师听见这件事,心道:“冤孽!”摇摇头,看着教头,教头道:“你先别哭,好好说!”  翁天炜擦了眼泪,道:“那天一早还好好的,我跟她说笑解闷,见她眉头舒展不少,心里也开心。三师哥的事都过去那么久,我以为她会忘记。她有时候还能回我两句,不像开头连人都不理。后来她说要出去买东西,几个时辰都不见回来,我等急了,正要出门寻她,她叫人送来一封信。”从怀里取出一张丝帛,武师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我探到妖女踪迹,要为你师哥报仇”字迹潦草,确实是三弟媳的笔迹。  武师和教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想:“那妖女终于出现了。”费仕风第二次听到三师伯的事,更感好奇,不知发生过甚么,他母亲从没跟他讲过师门的事,他想问又不敢问。  武师心里记挂其他事,对两个师弟道:“这件事咱么稍后再谈,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既然四师弟也在,最好不过。二师弟,风儿也累了,你先安排他去歇息。”教头点点头,叫来一名兵卫,带费仕风去客房歇息,自己另外带了武师和四师弟去一间密室。  费仕风一人在客房,百无聊赖,烛火下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图画儿,他不知自己要画些甚么,等画完,才看清依稀是个女子模样,低着头手抚古筝,他痴痴看画中之人,看了好久,那女子也抬起头看他,对他轻轻一笑,道:“我为公子弹奏一曲。”  费仕风除了母亲,从没其他女子跟他说过话,又害羞又紧张,半天才“嗯”了一声。那女子调了弦,修长手指轻抚琴弦,叮咚之声如水泻出。费仕风一听曲调便知是船上听的那首,他随节拍轻轻抚掌,等她一曲奏完,还沉浸在美妙曲子之中。那女子道:“再为公子弹奏一曲。”再抚琴时,却发出“呀”的一声,费仕风一觉惊醒,才知是南柯一梦,桌上水渍早已干透,甚么也没有。  那“呀”声是武师推门进来,武师见费仕风趴在桌上睡着,道:“风儿,你怎么不上床睡?当心着凉。”费仕风揉揉眼睛道:“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师父一夜未睡?”武师没回答他,道:“风儿,眼下为师有件要紧事,要先回瓦当,你四师伯想跟你问问小师妹的事,你在此逗留一天,后日再回瓦当,成么?”  费仕风跟武师住了几月,武师对自己情同父子,内心已把他当成极亲近之人,本不想离开他,但既然师父如此吩咐,加之对四师伯很有好感,便点头答应。武师又嘱托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骑了教头一匹快马,出了洛阳城门,往瓦当去了。  费仕风吃过早饭,在房中等翁天炜来,过了好久,才见到翁天炜,瞧脸色也一夜没睡,翁天炜越瞧费仕风越像师妹,直道:“长得真像!”又道:“风儿,你娘有跟你提起我么?”费仕风道:“我娘以前从没跟我提过众位师伯,不过我见过我娘一副画,里面有四位师伯和我娘。”  翁天炜喃喃道:“想不到你娘连我也恨了,我当初也没怎么反对……”  费仕风一直对两件事好奇,一是他娘从前的事,另一件便是三师伯的事,他见四师伯面色和善,不像武师总是板着脸,于是问道:“四师伯,你把我娘还有三师伯的事告诉我,好么?” 翁天炜想了想,道:“你娘的事还是你自己问你娘吧,三师伯的事以后再告诉你。”他又随意问了些大雪山和小师妹的事,费仕风细细解答,不过他见翁天炜并没认真在听,反而有点心不在焉。  一晃就到午后,教头来拉两人出去喝酒,费仕风和他们有些生疏,也不敢大碗喝个痛快,吃一碗饭便说饱了,自己回房去。这日剩下的时间里不止翁天炜没来找他,其他人也没见一个,他蒙了头睡觉,心里有些难受。  因前日睡得饱,第二日天未亮他便起床,收好包袱出客房时见各房房门都闭着,也不想打扰别人休息,自己出了枪棒大院院门,对值守卫兵说:“你跟我二师伯说我回瓦当去了。”他来的时候和武师同行,后来又碰到任佐佑,路上一点不寂寞,如今一人回去,见天地灰蒙蒙一片,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彷佛世上只剩下他,孤零零的。  等他出了洛阳城门,雾气散去一些,只是远处依然看不清东西,他认清脚下的路,从瓦当来时,这里有几条岔路,可别走错。  直到他从驿道绕到山路,太阳才刚从对面山坡露出半边脸,慢慢连身子也出来了,用它的光芒扯动这一片雾气。初夏季节只要一有阳光,天便热起来,费仕风走得头上冒汗,用袖子擦了擦,坐在一旁歇息。  周围开始变得热闹,到处是“叽喳”的鸟叫声,风吹树叶的“卟啪”声,知了的“吱吱”声,费仕风深深吸了口还有点湿润的清新空气,心里舒服许多。他从包裹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干粮,正要吃早饭,有阵风“嗖”得刮过,把他的干粮卷跑,过了会,那阵风又“嗖”得吹回来,停在他面前,原来是个人。  那人头下脚上,用手撑在地面,他本来比费仕风要高,反而要抬起头来看费仕风,费仕风见他手比自己的脚还灵活,在他旁边一跳一跳打量他。费仕风被打量得不自在,问道:“做甚么?”那人看了半天,确信费仕风不是他要找之人,反问道:“你有没见着两个胖子,长得一模一样?”费仕风道:“我从洛阳一路过来,甚么人也没瞧见。”那人目光定定,直瞧入费仕风眼睛听他说话,见他眼睛闪也不闪,知他不是骗人,又用手撑着“嗖”得不知去了哪里。  费仕风拍拍手,从身旁拿起包袱,想从包袱中再取出一个干粮,等他打开包袱的时候,他惊愕地发现,包袱里自己的东西全不见了,包袱里只有三样东西:一本书,一个瓷瓶,半截雕像。
  第七章 刀剑之村    费仕风想了半日,也想不明白为甚么包袱会变出这些东西,刚刚才拿了干粮放在一旁,怎么说变就变?难道是那阵“风”吹来吹去换错了?他“吹”过来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包袱。  他先拿起那本书,书很厚,用绸布包了外皮,还塞有软棉,书名是《拳经》,这本书店里随处可见,教些极粗浅的入门武功和强身健体之法,费仕风刚入武师门下,武师便给过他读过这本书。  费仕风放下书,拿起瓷瓶,瓷瓶由一整块白玉切割而成,入手清凉,瓶体若隐若现一只四尾狐狸,随着光线射入,狐狸面部表情变幻不一,一共变了四次,分别是喜、怒、哀、苦,巧夺天工。费仕风把玩一会瓷瓶,拔出瓶口的软木塞,只觉一股幽香,精神为之一振,又深吸一口,丹田有股暖气升起,费仕风想到这是别人的东西,连忙收起。  他又拿起那半截雕像,从蹲坐露出的四个爪子,应该是某种动物的雕像,因为只有下半部分,看不出是甚么动物。雕像切口处平滑如镜,中间有个圆形小凹槽,比外面浅了薄薄一层,刻了些图案。  费仕风一见这个图案,突然放下包袱,在胸口乱摸了半天,摸出一枚玉佩。这枚玉佩前些天从“僵尸”身上掉出的时候,他就觉得上面图案眼熟,收在怀里,后来忘了这件事,如今再一次从雕像上见到这个图案,这才记起。  他从前见过一次这个图案,到底是在哪里呢?他可以肯定,不是在中原见过,那么是在家中了?家中……他一拍大腿,想起母亲从一个小匣子拿出师兄妹五人画像的时候,他无意间瞧见小匣子里有柄短剑,剑柄便刻着这个图案。  他终于想清图案为甚么眼熟,心里高兴,认真对比那两个图案。玉佩两面是一模一样的图案,图案凸起呈阳面,雕像圆槽里的图案内凹呈阴面。费仕风见两个图案互补,把玉佩轻轻放入圆槽,刚拿到圆槽上方,“啪”一声,玉佩自己被雕像吸了进去,半块玉佩补住圆槽,另半块露在外面。费仕风把指甲伸入,用了些力气才把玉佩抠出,重新收入怀中。  费仕风系好包袱,放在一旁,在路边等人来领,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人,见日头渐高,肚中又空得厉害,心想:“先替他保管,赶路要紧,今夜若赶不到庄大胆家中,便只好露宿野外了。”  费仕风嫌热,脱下外衫塞入包袱,只穿件短衫急急赶路,到傍晚的时候,还没看到那个小山村,周围环境愈来愈陌生,知道自己是走错路了,正要回头,看到旁边草丛中有几个脚印,心下一喜,若现在赶回去夜里也到不了那小山村,此处说不定有人家可以借宿。  他见那脚印往一丛灌木中延伸,循着脚印拨开灌木丛,走了一会,见到一个山洞,心想:“莫非这人住在山洞之中?”费仕风在大雪山也曾跟他娘住过一次山洞,想起那晚他打些野味与娘烧烤分吃,胸中就溢满温馨之意。可想到野味腹中更饿,恰好有只野兔倒霉,从一旁跳出,费仕风眼疾手快,伸手抓住野兔脖子,费仕风不忍立刻杀生,只把野兔卡晕。  他进入山洞,走到洞尾,也没看见洞中之人,心想那人说不定已经走了,把包袱和野兔扔在一旁,要去找些树枝来烧烤。洞里干净,费仕风找寻半天也只几根树枝,他见一块石头下压了一根,用手去拉,石头太重,拉了半天也拉不动,他心下不服气,多用几分劲,树枝“咔嚓”折断,那石头松动一下,滚了开来。  石头一滚开,洞中射入一道光线,原来那石头挡住另一小洞口,费仕风心下好奇,趴在地上从小洞爬出,等他站起身来,却是到了洞外!他想不到小洞之中竟另有天地,他来中原这么久,从没见到如此好景致:先是一个大湖,夕阳映在湖中,几乎占了湖的一半,晚风轻拂,湖面荡出层层涟漪,湖本来是干净的蓝色,落日倒影随波流动下,带来一片通红,如火烧般。湖边是一片翠翠郁郁,各种说不出名的花儿争相开放,再远处是一片树林,开着黄花,处处鸟语花香,如临仙境。  费仕风见树林里有炊烟袅袅升起,心下一喜,晚上总算有了着落。他重回洞中,取了包袱野兔,踏入这片草地。他舍不得踩那些花,步履小心,走了好久才到那片树林。  费仕风走近才看清树不过种了一排,开的是白花,只因每棵树开花都极为茂盛,又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黄,才会看错。已经有些花落在地上,费仕风想起娘教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诗句,忍不住点点头。  过了这排树,费仕风看清炊烟升起的地方也是个小山村,一共只有两排建筑,每家都有几间房子一个小院落,建筑风格都差不多,比较奇特的是,一排建筑每家门口都插一把刀,另一排插一柄剑。费仕风看到村口有个石碑,上书“刀剑村”,旁边小字“
年和众兄弟隐居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具体年份已经模糊不清。  费仕风从武师那里也听过一些江湖故事,知道这里住的是隐居深山不问世事的高人,不想打扰,正要离去,忽然听见一间屋子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门外是谁?”费仕风听到有人问话,循着声音找到那间屋子,见屋子竟然没门,又看其他房子,每间都没门,费仕风心想:“此间果然都是高人,与众不同,连门也没有。”  他站在门口,小声说:“小人无意路过此地,多有打扰,这就走。”小女孩奇道:“你不是村中之人?”费仕风“嗯”了一声,正要离去,小女孩道:“让我……让我看看你,成么?”费仕风听她说得可怜,只好答应,进入门中,房内光线充足,原来桌上放了水晶盏,盏里有颗夜明珠,只这两样便无比贵重,桌边有张床,有个瘦弱的小女孩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两眼失神,脸上说不出的困倦,不时打个哈欠。  小女孩乍看到村外的人,呼吸有些急促,摸摸自己的腿,黯然道:“原来是个大哥哥,我的腿坏了,不能下床,你跟我说说村外的事好么?”费仕风见她双腿便如她手臂一般粗细,一阵心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小女孩笑道:“我早已习惯,大哥哥不要为我伤心。”  费仕风把包袱和野兔放在桌上,野兔突然惊醒,跳起要跑,小女孩手上长长丝绢一挥,缠住兔子,把它拖了过来,费仕风见她露了这手,大感吃惊,想不到一个病恹恹的小女孩出手如此迅速。小女孩把兔子抱在手里,轻轻抚摸,让兔子安静下来,笑道:“好可爱!”脸上才露出女孩应有的神情。  费仕风搬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说道:“喜欢便送给你吧。”小女孩喜道:“真的?多谢大哥哥!这兔子好乖!我从前叫爹爹送我只兔子,他都不肯,他说兔子脏,对我身体不好。我会每天给兔子洗澡,兔子便不脏了。大哥哥送我兔子,我请你吃好吃的。”又挥绢卷了一盘点心过来,递到费仕风面前,费仕风肚饿,也不拒绝,拿起一块便吃,点心入口即化,一点也不难下咽。不知是太饿还是点心美味,他吃完一块又拿一块,等意识到小女孩在笑嘻嘻看她,忙把手中点心放回盘子,脸上发热。  小女孩看他吃得香甜,也感开心,见他不吃了,说:“大哥哥再吃。”费仕风摇摇头,道:“吃饱了。我讲故事给你听。”他是家中独子,小时常常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两人一起玩耍,不似一人寂寞无伴。现在面前多了个小妹妹,见她又乖巧又可爱,内心已经把她当成自己亲妹妹。他把从小到大的趣事一件件说给小女孩听,小女孩莫说出村,连家门都极少出去,每件事都觉得有趣,不时发出“咦”、“啊”的惊叹,费仕风越说越起劲,直说到月上树梢,两人犹自不觉。  村里原本静悄悄的,这时候突然喧闹起来,小女孩喜道:“我爹爹伯伯他们回来拉!”大声喊道:“爹爹!众位伯伯!”门外传来一人爽朗笑声:“婉儿乖!”
  第八章 梧桐花开    费仕风这才知道小女孩名唤“婉儿”,他听见凌乱脚步声,起身站在一旁。他世面见识的少,见陌生人总有些拘谨。  门外几人簇拥一名豹眼狮鼻虎背熊腰的壮汉进来,未进门便听他嚷道:“晚饭吃了么?婷姨今天来过了么?爹爹一会给你熬汤喝。”那些人一见屋里有别人,都呆了呆,有几人已经拔了刀剑在手中,摆出架势。  婉儿连忙乱摆双手,又伸过一手牵住费仕风衣角,对众人道:“这个大哥哥是好人,他给我讲了好多外面有趣故事,还送只小兔子给我。”那壮汉这才瞧见兔子,一把抓过扔出门外,道:“婉儿,爹爹不是跟你说过,不能随便要人家东西?再说兔子脏,对你身子不好。”转头骂费仕风:“你甚么人?怎么进得了本村?谁让你抓甚么兔子来?”费仕风听他连珠价质问这么多,不知如何回答,“我……我……”说不出话来。壮汉后面那一干人慢慢围上,把费仕风围在中间,只等壮汉一声发令,一齐把费仕风制住。  婉儿“哇”一声哭出来,一只手紧紧抓住费仕风,另一只手用丝绢捂住脸,眼泪不住渗出,不一会就把一条丝绢哭湿。壮汉一下傻了眼,双手不知怎么放,既急且气,嘴里道:“你别哭,别哭,是爹爹不对。”  婉儿本来要停下来,见那些人还围着费仕风,扁扁嘴又想哭,壮汉喊道:“兄弟们都把兵器收起!” 那些人见费仕风文弱,不像身怀武艺,都收了兵器,拥着壮汉来到床边,七嘴八舌跟婉儿说些下午打猎的事。婉儿这才破涕为笑,另一手拉过父亲,让他在床边坐下。  壮汉见桌上点心只剩两块,喜道:“婉儿,今天胃口这般好!”婉儿笑着点点头“嗯”一声,费仕风红着脸说:“点心是我吃的。”壮汉瞪他一眼,道:“你倒老实!”费仕风脸更红了。壮汉对婉儿说:“伯伯叔叔们陪你聊天,爹爹去炖汤,叫大哥哥帮忙。”拉了费仕风出门问话,婉儿在后面说:“爹爹若是欺负大哥哥,我以后再不理你。”  壮汉带费仕风来到厨房,自己去灶边点火烧水,把一只山鸡扔给费仕风,道:“去杀了剥皮洗净。”费仕风接过山鸡,他在家时母亲教过厨艺,平日做的又多,因此极为熟练,杀鸡剥皮只三两下功夫,又洗得干干净净,走到锅旁,见水未烧开,在一旁等候。壮汉边塞柴禾边道:“现下你老实告诉我,你如何识得进村的路?”费仕风道:“小人无意闯入,多有打扰,帮婉儿炖过鸡汤便走。”看锅底慢慢有水泡冒出,暗暗苦笑一声,今夜毕竟要露宿山野。  壮汉道:“我们隐居之地,极为隐秘,从没人来过,你怎么就这么巧就进得来?”费仕风见他还是怀疑,只好把怎么迷路,怎么见到脚印,怎么循脚印入山洞,怎么无意发现小洞,怎么进来详细说了一遍。壮汉这才点点头,不过他心里问道:“怎么会有脚印?在他之前便有人进来?抑或村中有人偷偷出去?”他心下记挂这件事,见水已烧开,对费仕风道:“我去去就来,你把鸡汤炖好,端给婉儿,你若敢动手脚,我把你剥皮炖汤!”  费仕风把山鸡放入锅中,盖上锅盖,找张小凳子坐在灶旁添火,火光映得他脸色通红,他想阿强和武师此刻已经在吃饭了吧,哎哟!忘记在洛阳买礼物给阿强了。费仕风一阵懊恼,都是早晨走得太急。  山鸡汤浓郁的香气从锅里飘出来,费仕风其实还未吃饱,咽了口唾沫忍住,放入调料,又多炖了半个时辰,找个盅把鸡汤盛起,端到婉儿房里。婉儿房里没有别人,她一人正无聊地用丝绢结花,见费仕风进来,大为开心,道:“大哥哥你来啦,爹爹他们全走光了,把我一人丢在这里。”费仕风见房里没人,反倒放松下来,把汤端给婉儿,婉儿闻到香气,说道:“好香啊,我爹爹可做不出来,跟婷姨做的一样香。”  她喝了几口,闭目喘息一会,睁开眼睛看费仕风,道:“大哥哥背我到村口看梧桐花好么?”费仕风住在雪山里,从没见过梧桐树,听不明白,问道:“甚么花?现在天快黑了,你该睡觉了。”婉儿指指门口,说道:“大哥哥骗人,你看,外面好亮。”费仕风往外望去,果然一片明亮,想起又快到十五。上月十五他还跟阿强到郊外赏月,想不到时间过得飞快,娘一个人在家中望着明月,也一定很寂寞吧。  正想间,婉儿拉他袖子,满脸哀求,费仕风不忍,坐在床边,让婉儿上他的背,背起她出门,见大半轮月亮高挂天边,洒下洁白月光,远处群星闪烁,周围一片祥和,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宁静。婉儿道:“月儿真美,要是从来只圆不缺,那有多好。”费仕风心下也这么想,点了点头。他们年纪还小,怎知若月儿不缺,如何比较得来月圆时的美丽明亮。  费仕风背她走了几步便到村口,月光下梧桐花更加洁白,不时落下几片,费仕风看那些落下的白花,便如雪花飘落,一手扶住婉儿,一手接过一片白花。婉儿伸手取过那片白花,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甜馨香味,婉儿深深吸了几口,说道:“好舒服啊!”  费仕风又接过几片递给她,问道:“这是甚么花?”婉儿笑道:“原来大哥哥也有不知道的事。这树叫梧桐树,生白里带淡紫的花,每年春天开放,秋天凋落,花落跟下雪一般,我们这里暖和,我从没见过雪,看看梧桐花也好。”费仕风心里难过,道:“等我回雪山了,带婉儿去看雪。”  婉儿把那几片花揉碎,洒在地上,轻声说:“爹爹不肯吧,不知道要甚么时候才能去。我不喜欢看梧桐花落,它们结在树上多好看,为甚么要掉下来呢?掉到土里几天便不见了。” 声音渐渐低沉,趴在费仕风肩上睡着了。  费仕风见她睡着,慢慢背她回房,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上毯子。自己一人坐在桌边无聊,从包袱里拿出《拳经》随意翻看,才看几页,壮汉他们便进来了,个个面色凝重。费仕风把《拳经》放入怀里,不知又发生了甚么。  壮汉见婉儿已经睡熟,心下稍安,对费仕风说:“眼下村里出了些事,你去我房里歇息吧,我们还有些事要谈,不能招待你,小兄弟见谅。”他对费仕风态度已经好了许多。费仕风拿起包袱,按壮汉所指进他的房间,衣服也不脱,把包袱垫在头下,胡思乱想一会便睡着了。  费仕风急着赶回瓦当,第二日一早便醒来,他到婉儿房中时,婉儿已经起床,坐在床上等他,手上玩着一把小匕首。没见到壮汉他们。  费仕风见婉儿精神挺好,心知开口就要道别,他跟婉儿认识不到一日,感情却挺深,也有些舍不得,但天下没有不散筵席,总要分别,说道:“婉儿,我要回家了。”婉儿好像知道他要走,只是闷闷地点点头,道:“大哥哥,我爹爹也说你今天要走。你过来,我送样东西给你。”费仕风走近她,婉儿把那柄匕首递过来:“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匕首,我拿着也没甚么用,送给大哥哥,你以后不要忘记我。”费仕风连说:“大哥哥不会忘记你,你娘给你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婉儿道:“你不要我再不理你。”她嘟起嘴把头转开,不去看费仕风,手还是伸着。  费仕风听她这么说,只好接过,道:“你乖乖养好身子,不要惹你爹生气,我以后再来看你,我还要带你去雪山看雪呢。”把匕首收起。婉儿见他肯收匕首,才咧嘴笑道:“大哥哥乖,婉儿也乖。”
  第九章 瓦当惊变    费仕风把匕首别在腰间,出了婉儿家门,正烦恼回瓦当的路要怎么走,看到村口有人手拿包袱向他招手,见费仕风过来,脸色木然迎上,道:“东方大哥有事不能送公子,叫我拿些野猪肉干以做公子路上干粮。”费仕风一手接过,道声“多谢!”又问:“你可知此地到瓦当有近路可走么?”那村民道:“我没出过村子,不知要怎么走。”不理费仕风,自己走了。  费仕风不再留恋这世外桃源,循原路离开刀剑村,出了山洞口,一路急行,饭也不吃,到了午后,终于回到那个岔路口,他舒了口气:只要换另一条路,再走快些,晚上应到得了瓦当。只是路上可别再碰到麻烦事,他这么想,偏偏麻烦事就来了。  他踏上往瓦当的路,没走几步,就见两个大汉躺在路中间,正瞪大眼睛看他,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大哥,终于等到这小子。”费仕风识得这二人便是他初到瓦当,在酒店吃饭时遇到的人,当时还有个拿算盘和他们在一起。那二人长得一模一样,见过就不好忘记。  费仕风走近他们,不便从他们身上跨过,只好道:“两位大哥请让让。”绑腰带的壮汉坐起身来,道:“小子,把包袱拿来,老子再让你过去。”费仕风听他说包袱,问道:“你要的包袱里是不是有一本书、一瓶……”还没说完,那壮汉就连连点头,道:“是!是!快拿来!”费仕风把包袱递还给他,另一个装干粮的包袱拿在手里。那人接过包袱,又把另一个包袱抢过,先打开一个来检查,见里面只有两样东西在,问道:“书呢?”  费仕风才记起书放在怀里,伸手入怀取出,壮汉瞪他一眼,接过书,他把书放入包袱中,又打开另一个包袱,见到几块肉干,欢喜道:“大哥,有吃的!”他们在路上守了一个通宵,早饿得五脏六腑都挤在一起,一见吃的,两人口里唾沫翻涌。  绑腰带的壮汉先塞了块在嘴里,又丢一块给他大哥,那人接过,也嚼下一口。先一人边嚼边对费仕风道:“昨日被狐居的人追踪,怕他抢去包袱,趁你吃饭,偷偷跟你换了。后来终于甩掉那人,在路上等你,不想等了一夜也没见,以为你走另一条路,正懊恼间你却来了,要怪便怪自己命不好吧。不过能死在我们双雄手下,也算你上辈子积德。”他大哥道:“跟他罗皂甚么,快动手!”  壮汉双手对握,边笑边走近费仕风,嘴里还嚼着肉干。突然他腹中一阵剧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翻滚一阵,等他停下的时候,费仕风和他大哥见他七窍流出黑血,显是中了剧毒而亡。他大哥大惊,把肉干丢得远远,又伸指到喉咙里乱挖,呕了几声,甚么也没吐出。他一手捏自己喉咙,一手伸向费仕风,拖着步子走过来,终于软倒,手兀自伸直,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你……你……”双腿蹬了几蹬,渐渐失去动静。  费仕风遭此剧变,一时明白不过来,惊骇得也要坐倒,恰好背后有棵树,他靠在树上慢慢滑下,用手撑地才坐住。费仕风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他双手捂面,却从指缝里看到二人奇惨死相:满脸黑血,双眼翻白突出。  费仕风闭上眼睛,脑里还是那些画面,他使劲甩甩头,心里问:“这是怎么了?”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刀剑村里的人被他知道村子所在,要杀人灭口。只是他不敢让自己这么以为,多可爱的婉儿啊,婉儿父亲后来对自己态度不是也转好了么?  费仕风一阵烦恼,见那三样东西洒落在地上,想了想,过去捡起,只包袱被壮汉牢牢抓在手里,不敢取回。他捡起外衫穿好,把三样东西放入在怀里,好在三样东西都不大,看不出来,又一脚把几块肉干踢下山谷。他不敢久留,使尽全身力气狂跑,直到再也跑不动,才坐在路旁休息。他休息未够便起身再走,到傍晚时分,才回到瓦当。  他这趟出门,一共才四天,心里却似过了好长时间,这四天发生许多事,扰乱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他一进瓦当镇门,便像回到家。   对瓦当镇来说,四天一晃便过去,周围景物几乎没有变化,费仕风看到家家烟囱都有轻烟冒出,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心里稍稍平静一些。他想到终于可以见到师父和阿强,脚步轻快,当他站在武师大院门口,他只想扑到武师怀里好好哭上一哭。  武师大院院门没关,费仕风想师父师弟此刻正在吃饭吧,未进门便喊:“师父,阿强,我回来啦。”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回答他。费仕风摸摸匕首,心想:“师父说不定在后院教阿强练武。好在婉儿送了这柄匕首给我,刚好送给阿强作礼物。”  他进了大厅,果然没人,桌上摆些饭菜,没一点热气,有两碗饭,都只吃了一半,费仕风摸摸碗,冷的,像是中午吃剩。他背上冒出冷汗,隐隐觉得不妥,哪里不妥却又想不出来。他心下害怕,喊道:“师父!阿强!”声音发颤。费仕风听见自己声音,也吓了一跳,“咕”得咽了口唾沫,手上全是汗。  他往后院跑去,一进后院,便看到有个人面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流一滩血,瞧那人穿着打扮,分明就是武师!费仕风惊叫一声,双腿发软,他在腿上掐了一下,逼着自己走近那人,心里喊:“不是师父!不是师父!”他翻过尸体,不是武师是谁?他受不住这打击,哭道:“师父!”晕厥过去。  等他悠悠醒来,那轮月亮已经挂在天上,比昨日又满了些,照得后院如同白昼。费仕风见武师身上衣服破烂,似经过一番剧烈搏斗,翻开衣服,胸口有两处乌黑掌印,伸手摸时,肌肤冰冷,胸骨碎裂,胸口软绵绵塌陷进去。后院一片狼藉,能碎的东西全被掌风击碎。武师双眼圆睁,仿似看到甚么不可思议的事。  费仕风忍住悲伤,心里只说:“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他从小没有父爱,早把武师当作父亲。他伸手把武师眼睛抚阖,弯下身子,抱起武师,要去后院埋了。武师体庞,费仕风抱不稳,一个踉跄,两人一起摔在地上,费仕风就着月光,看见地上有个“老”字。  费仕风认得是武师笔迹,知道这是武师要把杀人凶手告诉他,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老乞丐!”那日在小山乡里,武师告诫自己少惹“江湖怪客”,想不到因此惹恼了老乞丐。老乞丐平时虽乐乐呵呵,但凶残起来,便把“僵尸”的头“喀嚓”扭掉,不是他是谁?师父在瓦当受人尊敬,从不跟人红脸,更莫说有甚么冤家了。费仕风越想越觉得是老乞丐所为,恨恨道:“我定要为师父报仇!”  他爬起来,因抱不动师父便想换成背,他拉过师父手臂,触手处有块圆圆的地方凸出来,他转头去看,竟然又是那个图案——玉佩有的,雕像有的,短剑剑柄也有的图案。武师手臂上那块图案,像是甚么东西印出,因为尸体没有血气流动,皮肤被印上后无法回复平滑,一直保留,费仕风才看得见。  费仕风从怀里摸出雕像和玉佩,他拿玉佩在手臂上压了压,也印出一块圆形图案,不过图案是内凹的,跟武师手臂上的图案相反。他换了雕像来印,等他拿开雕像的时候,他在自己手臂上看见和武师手臂上一模一样的图案。  费仕风一句话脱口而出:“另半截雕像!” 加上师父,已有三人因雕像死去,这个雕像到底藏有甚么秘密呢?费仕风对这件事只有点模糊头绪,想不出甚么更清晰的条理。  费仕风收起雕像和玉佩,背起师父出后院来到后山,用铁锹挖个坑,把武师埋入,他回自己房里找了支笔,在一块木板上写:“瓦当恩师陆天林之墓”,他想到师父几月来对自己的恩情,忍不住大声哭出来,眼泪全滴在木板上。  费仕风插好墓碑,突然想到:“阿强呢?”
  第十章 落霞探幽    费仕风遭受接连剧变,他一个小孩子家完全没了主见,此刻才想到从回来就一直不见阿强,他心里害怕阿强也遭毒手,好在找遍所有房间也没见阿强尸体,总算稍放点心。他心中留有一线希望,阿强说不定刚好不在家,躲过一劫。  费仕风伏在地上对着新坟磕了三个响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仇恨,恨不能马上找到老乞丐,为师父报仇。也因他有了仇恨之心,才撑得下去,他去厨房随便找些吃的,之后便窝在厨房一角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大亮,他才醒来。  费仕风把每个房间打扫干干净净,在院子里又磕了几个头,锁了院门。他对自己说:“不报师仇,不回雪山!”他虽知以一己之力,决不是老乞丐对手,但他既然想报仇了,便不想再依靠别人。同时他也想,连师父都不是老乞丐对手,即便叫上二师伯和四师伯,也不过多送两条人命。自己一人去,打不过也要骂骂他,问他为甚么要杀人,最不济也让他杀了。只是天下之大,到哪里去寻老乞丐呢?费仕风想到老乞丐当初和自己同行,分别时他往落霞谷去了,说不定老乞丐在落霞谷的那位朋友知道他的去处。费仕风也没想那人肯不肯说,便往小山乡去。他不识得去落霞谷路途,想先问问庄大胆。  这回路上极平静,没再遇到其他事,费仕风心里想事情,不知不觉到了庄大胆家门口。庄大胆正要出门,看见他分外欢喜,锄头一扔拉住费仕风双手,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费仕风心里有事,勉强跟他笑笑,指指落霞谷方向,一手牵他,要他带路。庄大胆双手乱摆,又露出恐惧神色,张嘴手指半截舌头,另一手挣脱了费仕风,反拉他入屋。费仕风知道要他带路是不能了,又被他死死拖住,只好假意随他入屋,说声:“对不住!”在他颈上击了一掌,把他打晕。  费仕风在路上问了其他村民,探明落霞谷所在,他从村后跨过一条小溪,绕入一片竹林,正要再往前走,有团毛茸茸的东西跳到他肩上,抱住他的脖子。费仕风一惊,伸手去抓,却摸到一条粗大的金链,正是套在任佐佑猴子颈上那条。那猴子跳到地上,爪子扯住费仕风裤腿,似要带他去某处,费仕风心想:“任佐佑你驯得好猴子,要带我去见你受死么?去便去!”  他随猴子穿过竹林,走了不久,来到一处茅草房,房门开着,猴子径自拉他入屋。费仕风进屋后没见到人,猴子放开他,跳到墙角,在墙边跳来跳去,朝他“吱吱”乱叫。  费仕风视线被一面桌子挡住,他绕过桌子,看见任佐佑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唇角胸前都是血,也不知有没有气。费仕风一惊,他原以为任佐佑准备了一干酷刑对付他,没想到他死在这里。猴子双手成掌,在自己胸前乱击,手摸胸部“呸呸”吐几口唾沫,又直挺挺躺下,呼吸急促。然后它跳过来,把费仕风拉到任佐佑身边。  费仕风伸两个指头到任佐佑鼻下,感觉到微弱的气流,任佐佑慢慢睁开眼睛,吐口黑血出来,虚弱地笑了笑,骂道:“他奶奶的,连老子都打……” 费仕风退了两步,手指任佐佑,哭道:“你为甚么杀我师父?”任佐佑剧烈咳嗽几声,反问道:“你师父死了么?呵呵!”费仕风恨恨道:“你杀便杀了,为甚么要‘呵呵’,我师父不过说两句话得罪你,你便要杀他,你把我也杀了吧。”  
任佐佑闭上眼睛调息一阵,只觉胸口似被甚么堵住,一口真气上不来,只好把真气压回丹田。想不到自己纵横一世,却让好朋友暗算,这回脸丢大了。他豪气上涌,忍不住笑出声来,没笑几声,又换来剧烈咳嗽。费仕风见他还笑,越发恼怒,把婉儿送给他的匕首拔出,走近任佐佑,便要动手。任佐佑笑道:“我眼下也活不成了,不劳你动手,我死了不要紧,我孙子不免孤苦零丁,让人欺负,以后你收了它吧,你吃甚么它也吃甚么便成。”  费仕风见他对猴子尚且如此情深,不似大恶之人,有些犹豫,问道:“你说,我师父是不是你杀的?”他在落霞谷碰到任佐佑,反而有些怀疑自己先前判断,任佐佑这几天都在落霞谷也说不定。任佐佑摇摇头,不再理会费仕风,眼睛瞧着屋顶,心中不明白他怎么会学魔功?
  费仕风不知他想甚么,见他摇头,还是不放心,又问:“真不是你杀?”任佐佑恼怒起来,骂道:“我做甚么要巴巴跑去洛阳杀他?老子在落霞谷没待几天,便被好朋友打了几掌,真他妈吃亏!你再罗嗦,老子把你头拧下来。”他重伤之下,竟然还有脾气,一口气能说这许多话。只是说完之后越发虚弱,眼神涣散,又晕了过去。  
费仕风听他说“洛阳”,舒了口气,知道师父不是任佐佑所杀了,其实他心里挺喜欢任佐佑疯疯癫癫的性子,也不想师父是他杀的。费仕风收起匕首,坐在任佐佑旁边,不知要如何救他,无助之下竟问猴子:“怎么办?”猴子使劲嗅了嗅,突然欢喜地“吱”一声,蹦到费仕风身上,伸手到费仕风怀里掏出那个瓷瓶。费仕风见到那个瓷瓶,心想这说不定是甚么灵丹妙药,他情急之下,死马也只好当活马医了,拔开软塞,倒出一颗塞到任佐佑嘴里,找碗水喂他服下。  任佐佑眼见活不成了,吃下药丸,肚子“咕咕”响了两声,一股暖气从丹田升起,带动他自己内力,直往上冲,一下便把被堵的穴道全冲开,他吐出一口淤血,只觉全身轻飘,胸中顺畅,说不出的舒服。费仕风看着任佐佑苍白的面色变为红润,喊道:“前辈!”心想这药果然神效。其实这药内力越高,越见功效,任佐佑才能好得如此之快。任佐佑一条腿已迈入黄泉,竟然被费仕风给拖回来,苦笑道:“我都快投胎了,你把我拉回来做甚么。这次命不该绝啊,你竟然有狐居的狐涎丸。”费仕风问道:“甚么狐居?甚么狐涎丸?”  任佐佑只当他不肯说,也不回答也不再问,运气在各个脉络间走了一周,毫无阻碍,心里也忍不住佩服狐居的神药。他打量费仕风几眼,想不到这小子小小年纪,便是狐居的人。  费仕风见任佐佑虽然还是虚弱,总算恢复精神,也挺欢喜,问道:“前辈,谁把你打成这样?”任佐佑苦笑道:“我来这里找好朋友喝酒,喝了几天,没想到他突然狂性大发,打了我几掌便跑,下次见到他,总要讨回面子的。”费仕风心想果然物以类聚,他们两个都会“突然狂性大发”,胡乱杀人。那人更坏,连朋友也杀。  费仕风让任佐佑平躺地上,道:“前辈先躺着,我去找些柴禾烧水。”转头对猴子说:“照顾好你爷爷。”猴子点点头,用手轻轻摸任佐佑的脸。  费仕风出门转了一圈,附近地上干净,没见柴禾,便往远处走去,到一片小树林里,满地枯叶,费仕风弯腰一片片拾取,忽然颈上一冰,有水滴在脖子上。费仕风道:“哟!要下雨了。”他抬头看天,吓了一跳,天上哪里有雨,有张丑陋面孔正对着他,他吓得动也不敢动,一把枯叶全掉在地上。  原来那人是倒挂在树上,全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刚捞上来,他从树上跃下,盯着费仕风看了几眼,诡异一笑,问道:“你也要偷我宝典么?”费仕风挤了半天挤出一句:“没……没有……”那人突然眼神变得凶狠,狂笑道:“哈哈!宝典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  他出手迅疾,在费仕风胸口上重重击了一掌,费仕风一点防备没有,人如断线风筝高高飘起,摔倒在地上,那人打完费仕风,几个跳跃,不见了人影。费仕风从地上撑起,一片晕眩,他“哇”得吐了一大口血,人事不省。
  第十一章 神功初成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穿过,照在费仕风脸上,他悠悠醒来,只觉胸口剧痛,手脚冰冷。他躺着慢慢聚集力气,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能坐起来,他半睁着眼睛,想起胸中有救命灵丹,要伸手去取。  他的手刚碰到胸口,胸前的衣服碎成一片片落下,其中还夹杂大量纸屑。费仕风把衣襟扯开,掉出那四样东西:半截雕像、玉佩、瓷瓶、《拳经》。前三样完好无损,只《拳经》放在胸口正中,恰好被那人打中,一本厚厚的书变成一堆纸屑。也正因为这本书,消去那人大半掌力,费仕风才保得小命。  费仕风拿起瓷瓶,倒出一颗塞在口中,药丸入口清甜,嚼几嚼便吞下。他内力不深,药力作用缓慢,隔了一会,才从丹田升起细细一股暖流,费仕风慢慢引导那股暖流来到胸口,在胸口走了几周,手脚开始恢复暖和。那股暖流越行越快,不用费仕风引导,自己循着旧路在费仕风胸口盘旋。他胸口疼痛大减,用袖子擦去嘴角血迹,俯身去捡那几样东西,一块东西从怀里跌出,无声无息落在地上。  费仕风拾起那块东西,是张红色狐皮,一面密密麻麻刻了小字,另一面写了“狐筋经”三字。费仕风暗自奇怪,这张皮怎么会在他怀中?他疼痛一去,脑子清醒,才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张狐皮原来藏在那本《拳经》封皮中,《拳经》受了重击,变成碎片,狐皮才掉出来。难怪一本随处可见的《拳经》竟跟两样宝贝放在一起,原来其中藏有秘密。  费仕风好奇狐皮上写些甚么,翻过来看,有百来蝇头小字,心中不由念道:“……初为晨雾,如丝如缕,继为暮云,如絮如棉。温如初阳,明如震旦。以念导引,且转且腾。初如芥子,渐如虚弥。充盈气海……”他想不到只是心里随便念念,竟能气随意动,原本在胸口盘聚的那股暖气被改了方向,在他体内各个脉络间乱窜,顺畅了的胸口又像被甚么堵上,全身刺痛,他一口气喘不过来,又晕过去。  任佐佑见费仕风久出不归,担心费仕风碰到那人遭他毒手,他身子已不打紧,便和猴子出去寻费仕风,在附近没找到他,任佐佑指了条路让猴子去寻,自己往另一条去。猴子要去的正是费仕风走过的那条路,它见到一片树林,蹦蹦跳跳也往那去,进入林中看到费仕风躺在地上。猴子扑到费仕风身上,见他也是满胸鲜血,它“呜呜”焦急一阵,突然灵光一闪,从费仕风怀里掏出瓷瓶,把药丸全部倒出,全塞入费仕风嘴里。  这药丸是狐居密藏宝贝,提炼极为辛苦。狐居禁地每三年出现一只四尾狐狸,这只狐狸每次来禁地都只待半个时辰,啃食禁地里一株仙木磨牙,之后便消失不见。狐居的人在狐狸走后,从树下搜集狐狸磨牙滴下的涎水,配合八样奇花异木,用仙木枯枝燃烧提炼五日,才出一颗药丸,也就是三年才有一颗。狐居现存药丸只有三瓶十八颗,费仕风有幸得到一瓶,他喂任佐佑服用一颗,自己先前服用一颗,余下四颗,想不到猴子一次全给他吃下。  药丸得来不易,自然神效,只一颗便能起死回生,大增内力。只这药丸虽入胃即化,要转成内力供己使用,功力高者也需三日,何况费仕风几无内力,又连服五颗,身子如何消受?费仕风体内原本就有股灼气乱窜,加上新生出的四股,在他体内闹得不可开交,五股气纠缠在一起斗了一阵,一齐分开,各往肺经、肝经、心经、肾经、脾经五条脉络去,让他身体无一处不痛,全身皮肤裂出一道一道口子,渗出的血把衣服也浸湿了,他朦朦胧胧喊了声:“娘!”再也没有知觉。  等费仕风再醒来时,见眼前站了满满一群人,娘、师父、阿强、二师伯、四师伯、任佐佑、还有那书生和三位姑娘,连以前碰到的船夫、挑夫也在,费仕风张口跟他们打招呼,“啊”地发出难听嘶哑的一声,才觉得喉咙干涩。他又喊了声“水……”,有人递上一碗水,费仕风一口喝下,只觉得一股清凉液体顺着胸口流下,说不出的舒服。  费仕风抬头再看时,屋里哪还有那些人,只有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清秀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那女孩见他醒来,高兴地跑出屋,大声喊:“姑姑,他醒啦!”拉入一个中年女子。  费仕风瞧那女子,身穿一袭白衫白裙,衣角绣了三条弯弯曲曲的红线,容貌绝丽,只是双眉微蹙,眼中带着一丝淡淡忧郁,让人看着也觉伤心,费仕风不敢再看她眼睛,环视四周,问道:“我在哪里?”女孩不等她姑姑回答,笑道:“我和姑姑见你躺在路上,浑身是血,叫人把你抱回来,你都睡三天三夜啦。”  费仕风摇摇头,还有点疼,他见自己一件衣服全是血痂,躺在别人干净的大床上,连忙下床,左脚刚在地上轻轻一点,人便往上弹起,他控制不住,整个人摔倒在床旁一张桌子上,身上却一点不痛。费仕风吃了一惊,自己这是怎么了?桌子上有面铜镜,费仕风看见镜里的人还是从前的他。  女孩以为他伤后虚弱,忙过去扶起他,让他躺回床上,急道:“你伤还没好,别乱动。”中年女子牵住女孩一手,轻声说:“小慧,咱们走,让他好好休息,别打搅他。”女孩“嗯”一声随中年女子走了,出门口时转回头看他,对他轻轻一笑。  费仕风自己在想事情,没看到她笑,等门“呀”得被关上,他才回过神来。他傻傻地看自己双手双脚,总觉得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他又下床,这回有了准备,脚轻轻踏在地面,没弹起来。他摸摸怀里,东西都在,连那张狐皮都被好好收在怀里。他只记得他看完狐皮上的字,全身发痛,后来模模糊糊的全没印象,不知发生了甚么。  费仕风原本只识得粗浅运气方法,每次丹田才聚了一点气,刚想引导,气便散去。这时只觉得丹田处暖融融的全是气,他脑中想象气从丹田流到手臂,再流到食指,食指便发热发涨,他曲起食指,用大拇指扣住,轻轻弹出,一股劲风疾射而出,射在窗帘上,窗帘便像被甚么东西重重拍打一下,高高扬起。  费仕风又惊又喜,食指再弹,这回窗帘一动不动,他心想:“难道刚才是风吹?”刚要再试,门又“呀”地打开,那个女孩蹦蹦跳跳进来,笑道:“你不睡觉在干嘛?”费仕风脸一红,只好说:“我伤好了,谢谢你和你姑姑。”女孩道:“这没甚么。我要跟我姑姑去其他地方,来跟你道别,真对不起,不能带你一起去。”费仕风连忙说:“不要紧不要紧,我也要去找我二师伯。”女孩忽然红了脸,问费仕风:“我们以后还能见么?”  费仕风不知她怎么突然扭捏起来,随口道:“我也不知道,应该能吧。”女孩喜道:“真的?那我走啦,我们以后再见。”说完又蹦蹦跳跳出门,把门轻轻关上。
  第十二章 异族少年    费仕风见女孩走了,又对着窗帘连试几次,终于明白只要心中想象丹田之气流动,不管流到哪根手指,直到手指发热发胀,再把手指弹出,便能射出指风。他少年心性,觉得好玩,不停聚气弹指,把窗帘弹得“啪啪”直响,没一会,丹田之气便用得精光,大部分真气都散在各个脉络间,白白浪费。他还不会重新聚气,恰好肚子也饿了,按那女孩所讲,自己已三天没吃东西了吧。  他要出去买吃的,刚打开门,便听到楼下人声鼎沸,原来他身处洛阳客栈二楼,不是那女孩的家,他看了门牌:天字一号房,难怪房间如此舒适,自己从没住过。  楼下许多人聚在门口,不知吵闹些甚么,费仕风下楼走到近处,听到有个人说:“你银子不够也来喝酒?如今没银子,只好报官!”另一人道:“我原本有,谁知你这酒钱这般贵,我才喝几碗,银子便不够付。”  费仕风看清先一人矮矮胖胖,瞧穿戴应是掌柜,另一人看样貌不似中原人,虽大热天也穿件虎皮短襟。掌柜见他确实没钱,伸出肥白的手抓住那人一臂,道:“那咱们见官去。”那人一个甩手,道:“别碰我!”想不到他力气大,把掌柜甩倒在柜台边,掌柜撑了半天才爬起,骂道:“你这野人,光天化日敢动手?没王法啦,小二,快去报官。”却不敢再靠近那人。  费仕风在雪山时,山里居民大都穿兽皮制的衣服,因此对那人起了亲切之情,他见事情要闹大,忙过去圆场,对掌柜说:“掌柜,他的酒钱我帮他结算,你别报官。”费仕风到怀里没摸到银子,只有那几样东西,玉佩和雕像事关重大,不能给他,只剩一个瓷瓶值钱,他把瓷瓶掏出,摇摇瓷瓶,竟没了药丸,心里奇怪:“怎么瓷瓶里的药丸全没了?”他不知药丸早被他自己吃光。  费仕风把瓷瓶递给掌柜,道:“我身上没银子,这个瓷瓶权当酒钱,不知掌柜收不收?掌  柜一见是他,忙作揖赔礼道:“哟!不知他是公子朋友,多有得罪,这个……大水冲了龙王庙啦,酒钱不用给,不用给!”死活不收费仕风瓷瓶。费仕风见自己穿的破破烂烂,哪有半分“公子”模样,竟受他如此礼遇,不知甚么缘故,见他不肯收,想想瓷瓶不是自己东西,也不再勉强。  那异乡人才来中原不久,从没遇见费仕风如此仗义之人,十分高兴,他生性豪爽,过来就拉了费仕风手臂,笑道:“好兄弟!都说中原人狡谲多变,想不到碰到兄弟这般爽快的人!”费仕风对他笑笑,心里却说:“我可也不是中原人。”  掌柜早换了张脸孔,笑嘻嘻迎上来,对费仕风道:“小人已在雅间为公子备好酒席,请公子随我去用午饭。”费仕风愈觉得奇怪,问道:“我几时叫你准备?”掌柜道:“有位夫人已为公子付过酒菜钱。”  费仕风心想那中年女子不止救了自己,连住店伙食都安排妥当,当真细心。反正一份恩情要报,两份也要还,便不再推辞,拉了异乡人随掌柜去雅间。异乡人对费仕风心存好感,也不拒绝。  掌柜把费仕风二人带到雅间,哈腰道:“两位若有需要,随时跟小二说,他就在门口。”费仕风点点头,道:“有劳掌柜。”掌柜连说:“不用不用!”关门出去。  费仕风见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再叫几人也吃不完,墙角还有两坛杜康,他不知多久没有豪饮,一见有酒,顾不上先吃饭,抱起一坛便要倒酒,那异乡人道:“用碗喝哪里痛快,不如一人一坛干了。”费仕风一听豪气上来,把手上的酒递给异乡人,自己又抱了一坛,道:“今日舍命陪君子。”异乡人道:“甚么君子不君子,咱们喝了这坛酒,便是兄弟!”  费仕风见他越来越对自己性子,心下高兴,抱起酒说声“好!干!”便“咕咕”饮下半坛,他拿开坛子见异乡人还在喝,酒坛越举越高,竟要一气饮尽,心里佩服,不甘落后,也把余下半坛酒一口喝完。异乡人见费仕风不只为人豪爽,酒量也好,把酒坛放下,“哈哈!”笑了几声,来中原后从没这么痛快过,他因为没有银子,也不敢再叫酒,坐在一旁,夹些肉吃。  费仕风本来酒量好,只是伤后空腹饮酒,酒气上来,话也多了,边吃菜边问:“大哥从哪里来?”异乡人笑道:“既然兄弟问了,也没甚么好隐瞒,我是兽族部落族民”他说完这句,停下来看费仕风神情,见他一点瞧不起的神色也没有,继续道:“此番来中原游历,不学一番本事不回部落,中原人虽然不好,能学的东西倒挺多。”  费仕风点点头,道:“其实我也不是中原人,我家在大雪山里。”异乡人听他也不是中原人,心里更亲近,拉住费仕风的手道:“那咱们以后便是兄弟!我叫特内多,译成汉文,大概叫王风。”费仕风喜道:“我叫费仕风,咱们名字里都带个‘风’字,果然有缘。”王风把筷子一扔,站起身来,大声说:“不如我们结拜?”  费仕风听他娘讲过许多江湖故事,对“义气”二字向往已久,听说要结拜,热血上涌,过来拉了王风便要对天跪下,王风笑道:“咱们不来中原这套。”他抱过酒坛,才想起没酒了,费仕风喊来小二,要了几坛酒,王风拔出插在靴里的弯刀,把手指割破,挤几滴血在一坛酒里,对费仕风说:“你也来。”  费仕风也摸出匕首,学他的样子把左手大拇指割出一大条口子,他今时不同往日,才挤两三滴血伤口便愈合,见血太少,又割破一指。王风见了,心里暗暗佩服。等费仕风挤完血,王风伸手入坛把酒和二人鲜血搅匀,抱起酒坛,喝了半坛交给费仕风,费仕风把剩下全喝完,按兽族风俗,两人结为异性兄弟。王风年长为兄。  费仕风刚失亲人,复得兄弟,心中稍慰,两人把几坛酒喝完,手牵手出了客栈。王风问费仕风:“不知兄弟有何打算?”费仕风道:“要去寻我二师伯,他是此间枪棒教头。”王风不喜跟中原官府的人打交道,只好说:“那我们后会有期,前边路口便分手吧。”他刚刚同费仕风结拜,便要分开,心里有些不舍。费仕风也有些伤感,不过他眼下要把师父的事跟二师伯说,不能不去。  两人走了一会来到路口,见有个衙门捕头在张贴榜文,旁边围了一些人,指指点点,说些“小小年纪便杀人”“连师父都杀,也忒狠毒”之类的话。费仕风好奇,和王风过去看,榜文上所绘画像竟跟他有几分相似,费仕风一惊,细看榜文,上书:“查有瓦当少年费仕风,年约二八,残忍弑师,凡知其下落报于官府者,赏银五百两。”越看越是惊惧,榜上通缉之人分明是他。  王风识得中原文字,他读完榜文,又见费仕风神情惊惧不安,明白几分。费仕风看了榜文呆呆立在原地,王风忙把他拉到一旁,用身子挡在他面前,不让旁人看到他的样貌,费仕风憋了好久,“哇”地哭了出来:“师父不是我杀的!”王风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无人处,道:“我信你不会干弑师这种禽兽不如勾当,你先别急,凡事慢慢计较,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一天。”  费仕风双目无神,眼泪不停涌出,嘴里只是说:“师父不是我杀的,师父不是我杀的……”
  楼上的是我朋友    呵呵,顶这贴就可以了~  另外你做得这么明显,别人要以为你是我马甲di  
  顶    先顶再看  
  第十三章 狼氏子孙    王风见费仕风还在哭啼,顾不上刚刚结拜,骂道:“你一个男人,哭甚么哭?若你师父不是你杀,你自当找出真凶为他报仇,你想哭到甚么时候?”费仕风听他说得不错,用袖子擦了眼泪,恨恨道:“不知谁这般冤枉我,我师父的仇不用你说,我也会报!眼下我要回趟瓦当,你要去哪里?”王风笑道:“这才是好男儿,你原先要去你师伯那,我不便相陪,既然是去瓦当,我虽刚从瓦当来,陪你再走一趟也无妨。”费仕风道:“那走吧。”自己一人走在前面。王风一把拉住他,道:“现在满城人都识得你,你要大摇大摆出城么?怎么说也要等天黑。” 费仕风想想也是,他从地上摸起些泥土,把脸涂黑,这样便看不出了。  
他们所处位置几乎无人经过,王风盘膝坐在地上,又拉费仕风坐他身旁,细问他师父死因。费仕风不知何故竟无法隐瞒,一五一十全盘脱出,连玉佩和半截雕像也说了,当说到武师临死写个“老”字,王风问道:“你识得名字以‘老’为首的人么?”费仕风摇摇头,道:“我来中原碰到老者极少,那时怀疑一个老乞丐模样的人,后来想想应该不是他。”他把任佐佑的事也说给王风听。王风想想道:“我也以为不是任佐佑,以他的武艺,现场不可能有剧烈搏斗的痕迹。”费仕风问:“任佐佑武艺很高强么?”王风点点头,心里想着线索,忽然道:“你把玉佩和雕像给我看看。”  
费仕风从怀里掏出玉佩和半截雕像,递给王风,王风一看上面图案,“咦”了一声,把玉佩翻过一面,拧起眉头。费仕风问道:“怎么?”王风道:“怎么会是这个图案?”他从怀里摸出一柄短剑,把剑柄上的图案指给费仕风看,费仕风见了,也“咦”一声,道:“你也有这柄短剑?”王风更奇怪了,也问:“也有?难道你见过?”两人你问一句我问一句,半天都不知对方说甚么。  
王风停下来,道:“你先别问,听我说。我先前告诉过你,我是兽族部落族民,我们部落相信人是狼的子孙,因此信奉狼王,玉佩上的这个图案是我们部落世代相传的标志,这半截雕像,应该是狼王雕像底座。好了,轮到你说。”费仕风把王风短剑拿在手上,听他说完,道:“我在家里也见过这样的短剑。”他心里奇怪,怎么家中会有兽族部落的东西。王风道:“这种短剑我们部落有的人不多,你家中怎么会有?”费仕风道:“我见过一次,大概跟这把短剑差不多,好像比你的短剑多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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