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音响听得见自己耳麦说话音响有声音的声音,怎么办,急,快快告诉我

只是当时已惘然 | 我可以让出我的一切,但我没办法让出我的夫君
作者 | 吾玉 图片 | 网络 歌曲 | 韩河天
遇见杀手十一的那一夜,星辰满天,风里带着木叶的清香。
但这些,彼时的叶裳却无从得知,也无福消受,她只能坐在密室的轮椅上,透过气孔窗,冷眼看着寝宫的床榻上,丞相元昭正搂着夕音女皇在亲热。
红绡帐暖,春宵一刻。
这样旖旎的场景叶裳每隔不久就会看到一次,起初简直是噩梦,那时她的腿还没有被活活打断,她拍着密室的墙壁,绝望而又几近疯狂。
她不管不顾地喊着:“阿昭,阿昭……”
就像曾经相依为命的那些年一样,他搂她在怀,共看落日余晖,说等一切了结后,他就让她穿上最美的红嫁衣,做最美的新娘,将她的名字刻入元家族谱,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竹庐为家,与她相守一世,不问俗尘。
但那些还历历在目的画面却如坠地的铜镜般,一声凄厉,支离破碎。
她喊着阿昭的名字,喊着不要,泪如雨下,那平日殿堂上迷惑群臣的声音,在那一刻苦苦哀求得就像个弃妇。
对,她本来就是个弃妇。
密室的暗门骤然打开,衣衫凌乱的夕音女皇率先进来,对着她便一耳光打去,愤怒的手语比得如飞。
“叫什么叫,难道想把所有人都引来吗?你只是个声音,莫忘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若连这点存在价值都没有了,你以为孤还会留你吗?”
她被打得脸颊瞬间红肿了一片,夕音女皇还待再挥掌,紧随她进来的元昭赶紧拦住,温声柔语地哄道:
“好了好了,把她嘴巴堵起来便是了,何必与个声音一般计较,你身体孱弱,气出个好歹又该叫我心疼了……”
那样说话的元昭大概会叫所有女人着迷吧,更遑论对他百般依赖的夕音女皇。
“昭郎,孤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孤不愿意时时刻刻有双眼睛盯着孤,要不,刺瞎她的眼?”
“又胡说了,”元昭摇摇头,全然无视她眸里的泪光,只对着夕音女皇耐心安抚道:“若没了双眼,她如何看得见你比划的手语,如何在朝堂上代替你发声,瞒过众大臣,尤其是那狡猾的老东西。”
说着他扭开密室的暗门,又哄又劝地将仍自忿忿的夕音女皇推了出去,“行了,你在外头等我,我把她嘴巴堵住就出来,没事的,莫再生气了,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
等到暗门关上,光线一暗,密室中只剩下元昭与她时,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蓦然一沉,抚过她脸颊的伤,眸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裳儿,你答应过我什么,这条路还那样长,你听话,别再任性了好吗?”
她拼命摇着头,一把拉住元昭的手,泪流不止,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几乎是苦苦哀求:
“阿昭你明不明白,我可以让出我的声音,让出我的自由,让出我生命最美好的韶华,但我没办法让出我的夫君,让出我的家啊,阿昭你别这样对我……”
那一夜,她仿佛流尽了一辈子的眼泪,她说她坚持不下去了,她不想再躲在暗不见天日的密室,做别人如影随形的声音,她苦求元昭,说阿昭放弃吧,这条复仇之路漫长得不见尽头,他们不一定要以这种方式玉石俱焚,她在这冰冷的深宫待得快要窒息了,根本看不见前方的希望……
她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锦衣玉食,她只想和他做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妻,隐居山野,携手到老。
但这些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渴盼还没说完,便被元昭无情地打碎了,他甩开她的手,看她跌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目光里是深不见底的冰冷。
“放手?真是荒谬,事已至此,我们都回不了头了,你是元家的媳妇,难道忍心看着元氏一族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殚精竭力行至今,若是此时中途而废,等待我们的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你待会就大声喊出来,喊给所有人听,让一切统统都败露吧,黄泉碧落,至少有我陪你去!”
狠狠抛下这句话后,那道身影头也不回地出了暗门,只留下在原地泣不成声的她。
他最终还是没有堵住她的嘴,但当她靠在密室的墙上,听着外面一波波传来的情浪,咬得嘴唇鲜血都流出来时,她宁愿他堵上了她的嘴。
也好过黑暗中那样撕心裂肺而不得爆发的绝望。
如今,叶裳坐在轮椅上,透过气孔窗看出去,已经能冷眼旁观床榻上的旖旎画面了。
自从恶心到翻江倒海地吐了几回后,她的身体仿佛就不属于自己的了,一切都麻木到死寂。
像坠在冰窟里的尸体,眼睛是冷的,唇瓣是冷的,四肢是冷的,连胸膛里跳动的心脏也是冷的。
她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就连身体的那种痛感也能渐渐迟钝,迟钝到麻木,麻木到灰飞烟灭。
“抓刺客!”
一道厉喝划破夜空,火把通天中,纷乱的脚步声揭开了今夜的不寻常。
又一批前来行刺丞相元昭的刺客暴露了,被侍卫们团团围住,脱身不得。
外头一片混乱,刀光剑影中,床榻上的元昭翻身纵起,用被子紧紧罩住夕音女皇后,披了衣衫就向外走:“别害怕,臣去看看情况。”
他扬声道:“保护好女皇!”又对外头一声下令:“活捉首领,一个都不许放过!”
兵甲声急,鸡飞狗跳中,叶裳坐在密室的轮椅上,透过气孔窗,冷冷笑着,宛若在看一出戏。
戏里热热闹闹,戏外冷冷清清,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元昭遇刺,吓得一颗心都要蹦出胸膛,担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泪湿枕巾,只恨不能代替元昭承受那些危险。
如今想起,当真愚蠢又讽刺,恍如隔世。
就像外头那些有来无回的刺客,拼尽一身血也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还是一件永远无法完成的嫁衣。
想要元昭性命的人多了去,至今能够近他身十尺之内的却尚无一个。
他就是一只狐狸,一匹狼,一头猛虎。
比谁都狡猾,比谁都狠心,比谁都有登上顶峰的魄力与资本。
要杀这样的人,恐怕要等到下辈子了。
叶裳自嘲地笑了笑,从喉咙里压出的声音低不可闻,死吧,快死吧,我宁愿和你一道下黄泉……
刀山火海,无间地狱,纵然做对鬼夫妻,也好过现在挣扎绝望,相看无望。
“什么人?”
侍女尖锐的叫声猛然唤醒了叶裳,她一抬头,宫殿里已疾风一阵,灯烛尽灭,似乎有刺客闯了进来,各种尖叫声四起,场面混乱不堪。
众人叫着“保护女皇!”,有人推开殿门大声呼救,有人惊惶失措地去点亮灯烛,手忙脚乱间像是打碎了花瓶,哭喊声乱作一团。
等到灯烛再次亮起,元昭带着羽林军冲进来护驾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房中没有刺客,没有杀戮,只有一地碎瓷,与被划伤的宫女所溅出的鲜血,夕音女皇早已吓得昏死过去。
元昭看向被撞开的窗棂,眸光蓦厉,一挥手:“人可能逃了,快去追!”
于是,纷乱的脚步声如潮水般向外涌去,伴随着元昭抱住夕音女皇的那一声:“宣太医,快宣太医!”
各种凌乱中,却没有人知道,此刻密室里,一把刀正架在叶裳的脖颈上,一双眼睛正与她一起,透过气孔窗看向外面,鼻息以对。
方才那短短片刻,风云变幻,只有叶裳知道,在那短暂的黑暗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那闯进来的杀手身受重伤,原本想掠窗而逃,却误打误撞地撞碎了花瓶,开启了机关,滚进了瞬间开合的暗门里,滚到了当时坐在轮椅上,绷紧脊背已全神戒备的叶裳脚边。
血腥气扑鼻而来。叶裳握紧轮椅下削铁如泥的匕首,寒光一闪,却就在刀尖刺向杀手的那一刻,刀身的锋芒映亮了面罩下的那一双眼眸,叶裳怔住了。
就是这刹那的迟疑,叫地上的杀手回过神来,以迅雷之势夺过匕首,扭转局面,反将叶裳压在了密室的墙上。
冰冷的匕首贴着叶裳的脖颈,耳边是男子的喘息声:“别动,否则我就杀了你!”
那刺客似乎受了不轻的伤,气息有些紊乱,低嘶着声音威胁叶裳:“老子的目标只是元相,你乖乖配合,老子不会动你的,老子杀条人命值千金,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做亏本生意,听清楚了吗?”
叶裳点点头,抿紧了唇,见房里侍卫已撤,外头刺客或歼或捉,局势已基本稳定下来,元昭毫发无伤,只有夕音女皇仍自昏迷不醒,赶来的太医们正团团围在床前。
叶裳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微微扭过头,看向身侧那双熟悉万分的眼眸,幽幽一笑:“你是唯一一个能闯进内殿的刺客,只可惜还是功亏一篑,没能杀了丞相元昭。”
语气是满满的遗憾与惋惜,叫那杀手都不由一怔,刚想问叶裳究竟是何人时,叶裳却紧接着道:“床头有药箱,我先帮你止血。”
“你放心,我不会叫人的。”顿了顿,叶裳补充道:“我比谁都想让他死。”
当密室的暗门再次打开时,里面已是酒气熏天,地上一片狼藉。
等元昭怎样加派人手都找不到那个漏网之鱼后,他开始觉察到不对了,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思前想后打开了密室的暗门。
这也在叶裳的预料之中。
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他。
所以不等他皱眉问出来,她已经抢先一步幽幽道:“外头又下雨了是吗?”
漆黑的眼眸望着元昭,含着凉凉的笑。
“每到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我的腿就会痛,痛到只能用烈酒来缓缓……你不来一杯吗?”
叶裳随手又开了一坛酒,歪歪扭扭地斟上一杯,似乎已有些醉意了,她抬起头,一缕乱发散下,冲元昭轻晃着酒杯,目光迷离:“阿昭,这是你最爱喝的梨花白,你还记得吗?我们在澜湖边以天地为席,对酒当歌,你说……”
“你醉了。”元昭轻声打断,望向叶裳的眸光却柔和起来,似乎被勾起心头往事,他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角,勉力平复下翻涌的思绪,正要去夺叶裳手中的酒坛,叶裳却一避,抱着酒坛痴痴一笑:“不可以,这是我家阿昭最爱喝的梨花白……”
声如呓语,唇齿间流连的情愫连叶裳自己都要当真了,元昭更是一颤,上前动情地夺过酒坛,一把拥住叶裳,抵着她的额头,胸膛起伏着道:
“裳儿你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有眩晕的感觉涌上脑袋,许是酒精的作用,这一刻的相拥,竟叫叶裳不辨真假,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元昭捧起她的唇深情吻下去时,她一个激灵,才陡然惊醒,瞬间想起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透过气孔窗望向外头,他就是这样抱着另一个女人亲吻,缠绵,深情到无以复加。
就像如今这样,深情到绝不会让人想到,当日就是他,当着夕音女皇的面,一棍又一棍地将她的腿活活打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种恶心的滋味又铺天盖地地席卷开来,叶裳猛地推开元昭,扭头吐了一地。
难闻的气味顿时弥漫开去,这下,连最后那丝血腥气都被遮掩住了。
叶裳抹了抹嘴,笑得眼眸泛起泪光。
元昭皱眉,压下不悦,“你就这样厌恶我吗?”
见叶裳迟迟没有回应,他几不可察地握紧了手心,许久,终是拂袖而去。
等到元昭派来的人将密室收拾干净,送来菜肴与伤药,并一张纸条后,叶裳松了口气,看着暗门紧闭后,转动轮椅进了密室深处,伸手敲了敲角落里的墙壁。
声音缓慢而清晰,三长一短,正是她与杀手十一约定好的暗号。
灯烛昏暗地摇曳着,一桌菜色香味俱全,叶裳却毫无食欲,只自嘲地想着,自己那出戏终究没有白演,到底勾起了元昭一丝半缕的情意与歉疚。
纸条上元昭的字迹也依旧清俊如昔,寥寥数语似乎饱含着无尽关怀——
少饮酒,饮酒伤身,雨天腿疾发作便抹上药膏,可缓解疼痛。
却只有叶裳才知道,从前的她看见这个会感动欣喜,而现在,她只觉得他的关怀与温柔,是世上最不能碰的毒药。
杀手十一倒吃得香,他摘下面罩后的脸竟是个秀气的少年,凑过脑袋瞥了眼纸条后,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叶裳把纸条一点点烧成了灰烬。
“是六王爷派你来刺杀的吧。”叶裳凉凉开口。
十一扒拉下最后一口饭后,一抹嘴:“虽然你救了老子一命,但作为一个出道七年的杀手,不透露雇主的信息是最基本的原则。”
“你刺杀失败了,即使元昭不捉拿你,六王爷也不会放过你的。”叶裳的语调无甚波澜,只怔怔地盯着十一那双眼眸,如失了魂般。
“谁知道呢,”十一喝了口酒,浑不在意地道:“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想那么多做什么。”
叶裳心头一动,眨了眨眼,声音莫名地有些发颤:“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密室有一瞬间的静默,十一盯着叶裳,似乎想探寻些什么,却在叶裳闪烁的目光下,终是笑了:“好与不好跟你有何相干?你会不会善心太过泛滥,才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十一打量了下密室四周,一边点头一边啧啧有词,他方才躲在暗处将元昭与叶裳的对话尽收耳底,如今来了好奇,撑着桌子凑近叶裳,好看的眉眼扬了扬:
“不过我现在倒有兴趣和你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叶裳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似乎不太习惯十一忽然凑这么近。
十一不以为意地勾起嘴角,一双眼眸亮晶晶的,闪烁着孩童般的狡黠光芒:
“我叫十一,是因为我每做一笔生意都要收取十一颗金珠的酬劳,但现在,我更好奇你和那元相的故事,你告诉我,我便救你出去,如此只赚不赔的买卖,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怎样?”
东穆是女强男弱的国度,历代由施氏女皇掌权,皇族中有一条约定俗成的律例——
身患顽疾,体有残缺者不得为帝。
元氏的灭门惨剧,元昭的复仇大计,夕音女皇的忽然失声,叶裳的暗不见天日,一切的一切,便都是从这条律例开始的。
元家世代行医,及至元昭父亲那辈,已入宫门,成为了太医院的院首。
彼时元家枝繁叶茂,风光无二,但盛极必衰,世事难料,一切在那一年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那时朝堂形势严峻,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六王爷为首的革新党,拥六王爷为储君,一派是对施氏忠心耿耿的保皇党,拥当时的夕音公主为储君。
两派相争不休,明争暗斗,在先帝病重,夺位一触即发,剑拔弩张的最关键时刻,元家千避万避,却还是没能避开残酷的党派之争。
六王爷亲自找上了门,给了元昭父亲一包药粉,一包能够毒哑夕音公主的药粉。
元昭父亲吓得怎么也不敢接,六王爷重重一哼:“非本王不念手足之情,实在是那丫头太过惹人厌,逼得本王不得不出此下策。”
夕音公主是先帝最小,也是最得宠的女儿,性情自小张扬跋扈,处处不甘示弱,此次先帝病重,迫于革新派的压力,一时无法立爱女为帝,只能将大权暂时分别交予她与六王爷。
夕音公主气不过,便在共同议政之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毫不客气地讥讽六王爷:
“六叔叔,男人也妄想当储君,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咱们的老祖宗打下东穆这片江山,千百年前就立下了规矩,您文韬武略,胸怀壮志又能如何?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您就注定输侄女一着,所谓的革新派,革的是祖宗家法,新的是氏族制度,这落在东穆百姓眼中,换个说法可就是造反派!”
声声尖锐的讽刺中,两派之间的最后一层布也被撕破,夺位之争势在必行。
“从出生就注定输她一着?”六王爷冷笑不止,捏紧手中的茶杯,眸中射出精光:“本王倒要看看,任凭那丫头有怎样滔天的本事,有怎样得天独厚的优势,一个哑巴,一个体有残缺者,要如何与本王斗,如何做上东穆储君!”
后日便是祭祀大典,将由夕音公主登上天坛,面向满朝文武来宣读檄文,六王爷要的,就是夕音公主开不了口,彻底失声,将庄重而事关皇室体面的祭祀仪式搞砸。
届时,革新党便可趁机发难,名正言顺地取除夕音公主成为储君的资格,兵临城下,逼宫夺位。
六王爷派人暗中将元府团团包围,以此来威胁元昭父亲,一番话说得直白露骨,将元昭父亲逼得无路可退。
成则荣华富贵,数之不尽,败则难逃一死,连累满门。
当夜,元昭父亲便带着那包药粉进了宫。
夕音公主虽性情张扬,身体却生来孱弱,一直由元昭父亲来打理调养。
这个耿直的太医院院首,是夕音公主唯一信任的主治太医。
就在那一夜,她喝下了元昭父亲端来的药汤,毫无怀疑。
等元昭父亲回去后不久,宫里就传来了夕音公主呕血的消息,六王爷这才展颜欢笑,答应了元昭父亲的要求,撤了元府外的人马,放手让元家老小离了都城,远走他乡,再不卷进皇位之争。
但当祭祀大典上,原本应该失声的夕音公主登上天坛,面朝文武朗声读出檄文时,六王爷瞳孔骤缩,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被元昭父亲耍了!
原来元昭父亲早将药粉掉了包,并未给夕音公主服下哑药,而是一种清除淤血的补药,那补药药效极猛,会使人一时半刻发不出声音来,正好骗过了六王爷。
而夕音公主也觉察不对,心生警惕,早作部署,在祭祀大典上请出先帝,先发制人,公示了德辉女皇建国时亲自立下的,男子不得为帝的诏书,反将了六王爷一军。
六王爷一招行偏,错失时机,与帝位就此擦肩。
就在都城风云变幻,尘埃落定,夕音公主即将登上皇位之时,千里之外避难的元家老小却还是没能逃脱,他们被盛怒的六王爷派去的杀手追上,残忍杀害。
但六王爷却没有想到,一片混乱中,元家逃掉了两条漏网之鱼。
他们一个是元家长子,元昭,一个便是元昭的未婚妻,叶裳。
能够逃脱一死,全凭阴错阳差的天意。
那时马车行至荒郊,叶裳从车窗中无意看到一片紫红小花,她在元家多年,耳濡目染下早已熟知各种医理,认出那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
在她的央求下,马车稍作停顿,元昭陪同她下了车去采那味草药。
就是这意外的小插曲,救了他们一命。
等到回来时,他们只见到触目惊心的一幕,满地鲜血,元家老小尽数死绝,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正在挖坑埋尸。
叶裳死死捂住元昭的嘴,两人身形隐在草丛里,听到那群黑衣人中有人沾沾自喜地说,这下就能回去向六王爷邀功了……
等那群黑衣人彻底走远时,他们才踉踉跄跄地奔出去,哭得撕心裂肺。
原本温文儒雅的元昭血红了眼,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他带着叶裳悄悄回到都城,暗中关注着东穆的局势,处心积虑地想着该如何报这血海深仇。
就在夕音女皇登基后的第三年,一个机会来了。
年轻的女皇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便于民间张榜,遍寻名医。
元昭揭下了皇榜,化名赵远,入宫为女皇问诊。
这一问诊,就铺下了此后的漫漫复仇之路。
原来夕音女皇不是身染怪疾,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中了一种慢性奇毒,那毒效一点点渗入她的五脏六腑,虽得元昭及时救治,但还是叫奇毒冲击得声节尽毁,最后竟叫她口不能言,在登基三年后的今天,还是未能逃脱被毒哑的命运。
而下此毒手的,除了老奸巨猾的六王爷,不作二人想。
但就连六王爷也不会料到,天下竟会有那样巧合的事情。
夕音女皇的声音与叶裳的声音竟然一模一样,丝毫无差。
元昭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后,欣喜若狂,当即心生一计,跪于彼时已失声的夕音女皇面前,袒露身份,直言对六王爷的恨之入骨,他信誓旦旦,说有办法能让女皇发声,瞒天过海,不在群臣面前露馅,尤其是骗过谨慎的六王爷。
他指天对誓,说愿与女皇联手,合力铲除奸臣,护卫东穆江山。
夕音女皇其实也早已对这年轻俊美的神医倾慕有加,当下查明元昭的身份,验证他所言非虚后,一拍即合,命他悄无声息地将叶裳带进了宫。
叶裳跪于御前,按照元昭的指示,捧着奏折,念了夕音女皇的一段批文:“淮江大水,百姓流离失所,令大理寺少卿崔信礼前去赈灾,督建大堤,拨国库纹银……”
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荡在书房里,夕音女皇越听越激动,握紧身旁元昭的手,眸光大亮。
就像跌入谷底后的重生,她没了自己的声音,上天却送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给她,叫她能够稳住江山,不让六王爷得逞。
这不可谓不是天助她也,天助施氏一脉也。
夕音女皇就此与元昭达成了一致,她对他百般提携,助他平步青云,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他替她瞒天过海,训练叶裳成为她的声音,和她一同对付老奸巨猾的六王爷。
这场局天衣无缝,在元昭的精心策划下,夕音女皇的寝宫中多了一间密室,密室下四通八达,密道纵横,确保夕音女皇去宫中哪个角落,叶裳那个声音都能够如影随形。
其中有一条密道就直通议政的宝华殿,每次上朝前一夜,元昭都会来到密室,将朝堂上需要宣读的批文一一交代清楚,而御座下密道里的叶裳,就通过头顶的气孔窗,按照夕音女皇案几下比划的手语,配合发声,瞒天过海。
这样一丝不苟,环环相扣地配合了两年,果真瞒过了所有人,就连城府极深的六王爷都不知道,那个应答如流的夕音女皇,其实早已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
两年的时间里,元昭在女皇的大力提拔下,又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官位一升再升,终至位高权重,能够与六王爷分庭抗礼的丞相一职。
他早已恢复了原名,任才唯用,培养亲信,羽翼丰满,率领着保皇党,一次次打压六王爷的气焰与势力,以光明正大的身份向六王爷宣战,誓要为家族讨回个公道。
六王爷聪明一世,从没想过自己会栽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中,他将元昭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仅放出风声,说皮相俊美的元丞相是女皇的新宠,最了不得的不是朝堂建树,而是床上功夫,肆意抹黑元昭的名声与威信,还不断派人去刺杀元昭,力求除掉心腹大患。
但元昭是谁,他是一只狐狸,一匹狼,一头猛虎,比谁都狡猾,比谁都狠心,比谁都有登上顶峰的魄力与资本。
江河日下的六王爷很快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但这时的叶裳才骇然发现,那个曾经温文儒雅的阿昭离她越来越远,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他停不下来了,他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报血海深仇了,他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乃至最后,除掉对他死心塌地的女皇,吞并整个东穆的江山。
没有人比叶裳更了解元昭,了解他的野心与无休止的欲望。
贪无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原来权力真的会让人上瘾,让人迷失自我,甚至让人忘却过往种种,面目全非。
就在元昭当着夕音女皇的面,狠下心活活打断叶裳双腿的那一天起,叶裳的心就死了。
她血肉模糊在地上爬,抓住元昭的裤腿,仰起头,痴痴一笑,血珠落满了双眼,眸中染了凄色。
她说,阿昭,我祝你心想事成,高枕无忧,一辈子快快活活。
用那样的声音说出来的祝福,就像个诅咒,让元昭跌入了深不见底的梦魇中。
再不能睡好一个觉。
十一问叶裳,两年了,七百多个日夜,当一个没有自由,不见天日的声音,苦不苦?
叶裳伏在他背上,望着满天星辰,感受着两年来第一次呼吸到的新鲜空气,笑了笑。
“苦,所以才想要逃,逃出他们的魔掌,为自己活一次,但很不幸,那时的我没能逃掉,被捉住后,代价是付出了一双腿,晚年都要坐在轮椅上了。”
语调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十一的身子却僵了僵。
其实,一开始叶裳根本不觉得苦,叶家对她有恩,将她这个乱世中的孤儿救了回去,不仅让她吃饱穿暖,有片瓦遮头,还给了她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她早已将自己当作了元家的一份子。
更何况,她是那样深爱着元昭,他们定下婚约,握紧彼此的手,在元家祠堂许下白首不相离的誓言,她为他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但她从没想过,事情会渐渐脱离原本的轨道……
夜凉如水,十一脚不停当,背着叶裳,身形在月下穿梭如风,许久,终是开了口:
“没事呢,你瞧,现在不是逃出来了吗?我说话算数,说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走!”
声音含着少年独有的气息,在夜风里飘荡,一字一句地击中叶裳的心,她忽然捂住眼睛,咬紧唇,潸然泪下。
那么熟悉的话语,那么熟悉的气息,也曾有个人对她说过,将她从无边绝望中救出去,但她不小心弄丢了那个人,弄丢了对她最好的那个人,从此天各一方,再不曾相逢。
他们也再回不到过去了,她甚至都不敢与他相认。
说不上是自卑还是物是人非,如今这样支离破碎的她,再也配不上他当年的一声“叶子姐姐”了,她宁愿永远在他心底保有一丝美好的希望,也不要他为她伤心难过,再生牵绊。
密室里,她也曾问十一,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苦,他没有回答她,但她知道,在这世道上挣扎求生,他一定过得很不易。
毕竟当年徐州,她离开他时,他才只有十一岁啊!
是从闹水患的家乡逃出来的,他们两家是邻居,她与他是总角之交,亲密无间,儿时他总是喜欢缠着她,叫她“叶子姐姐”,与她在午后的光影下嬉戏。
她唤他小石头,两人是彼此最好的伙伴,她那时就叫叶子,没有大名,是到了元府才得元昭父亲赐名“裳”。
那时洪水来袭,她和小石头的家都被冲垮,他们一夜之间成了孤儿,在撕心裂肺的绝望中只剩下彼此。
他们相依为命,随家乡幸存的灾民一路南下,吃尽了苦头。
但到了徐州后,才是悲剧的真正开始。
官府施粮赈灾,小石头跟着疯狂的灾民们一起去抢粮,叫她等他回来,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和一群老弱病残缩在破巷子里。
可等了好久好久小石头也没有回来,她病得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在耳边议论,前头赈灾的官府门前,因哄抢的灾民太过疯狂,一片混乱中,有人被官家打死了,以儆效尤。
她登的一下睁开眼,心头大骇,担心小石头的安危,挣扎着爬起想去找他。
但才站起身,扶着墙壁刚出了破巷,她便一阵眩晕,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等到醒来时,她已经身在元家了。
是途经徐州的元昭父亲将她救了回去,她整整昏睡了十多天,醒来时已在东穆的都城,天子脚下。
元家上下待她都极好,特别是元家长子元昭,她昏迷不醒的那十来天,就是元昭守在她床前,喂她稀粥与汤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但她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却是小石头,她慌乱不已地翻下床,在元昭大惊失色的搀扶下,揪住他的衣角,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弟弟,我弟弟还在徐州,他还不到十一岁……”
当元昭陪着她原路返回,再次回到那条破巷时,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小石头了。
她心急如焚,喊得嗓子都哑掉,但却再也没有小石头的一丝音讯。
她最终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昏厥在了元昭的怀中。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原谅自己,她弄丢了他,弄丢了她相依为命的弟弟。
那个半大孩子比同龄人都要懂事,他会在洪水冲垮了他们的家,他们一夜之间成为孤儿时,搂住深陷绝望的她,咬牙对她道:
“叶子姐姐,别伤心,我带你走,带你逃命,我会保护好你的,小石头说话算数,说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走!”
往昔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她坐在元家的台阶上,摩挲着小石头送给她的那片酷似叶子的石片,一遍遍地回想过去。
石片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叶子姐姐,仿佛寓意着曾经的天真岁月——那是他留给她唯一的旧物,唯一的念想。
与他在人世上的离散,成了她此生一道永远无法言说的伤痛。
十一说,要带叶裳去他的家乡,他家乡早年虽遭过洪灾,但现在早已风平浪静,山清水秀,开满了灼灼的桃花,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他说,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她面善,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但又不记得在那里见过。
叶裳伏在十一的背上,听得泪流满面,她抚上自己的脸,眸含悲怆。
是啊,关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两年,受尽百般折磨,饱经沧桑,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会说会笑,灵秀美丽的叶子姐姐了,难怪小石头会认不出来……
也好,认不出也好,叶裳闭上眼,泪水滑过脸颊,只觉浑身透着一种深深的疲倦感,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勾起一丝解脱的笑意,将脑袋轻轻靠在十一的肩头,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也许,在当年元老爷赐名她“裳”时,就已经昭示了她此后的命运,归根究底,她和那些杀手都是一样的,这一生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密室之中她已为元昭留下一张纸条,淡淡的笔墨,写得清清楚楚,是告别,也是诀别。
她说,他送来的毒酒她已经喝了,他毋须再记挂于心,她只想得到死前最后一次的自由与安宁。
“少饮酒,饮酒伤身,雨天腿疾发作便抹上药膏,可缓解疼痛。”
他在那张纸条上亲自写下来的话,掺杂着真真假假的情意,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他不再需要她了,大局已定,六王爷被扣上了刺杀女皇的罪名,革新党被连根拔起,他大权在握,再没什么能阻碍他的了。
更别提那个随时都会悄无声息死去,颁下传位诏书的女皇了。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声音,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临死前还能再见一次外头的夜空与繁星,还能靠在小石头的肩上,还能听他说着话,这已经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了。
“等到了我家乡,我给你做桃花糕吃,那是我姐姐教我做的,可好吃了……”
少年满怀憧憬的声音中,叶裳笑容苍白,摸出了贴身佩戴的那块石片。
叶子形状的小小石片上,依稀可辨当年孩童刻下的四个字,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叶裳笑了笑,在满天繁星下,渐渐闭上了眼眸……
“说起来我也好多年没回去了,还记得下了船就是十里渡,过了十里渡,就能见到大片大片的桃花了,尤其是到了春天,风一吹,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红艳艳的,美极了……”
醒来时,不是阴曹地府,也不是九重天宫,叶裳见到的竟是元昭那张颓然不已的脸。
他眼眶深陷,眸中布满了血丝,似乎几夜没睡,一见叶裳醒转过来,便激动万分地将她拥入怀中,颤抖着身子,哽咽了喉咙。
“我还以为,还以为……”
叶裳懵懵懂懂的,只觉恍如隔世,元昭却一把扣住她肩头,攫住她的眼眸,哆嗦着嘴唇:“毒酒不是我送去的,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杀害你,你我当日在元家祠堂立下誓言,白首不相离……你该,你该信我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叶裳陡然回过神来,猛地推开元昭,脸色一变:“小石头呢,小石头在哪里?”
元昭猝不及防,眸色倏然冷了下来:“他?”声音似结了层冰霜,缓缓而阴寒:“竟敢差点把你带走,你说他会在哪里?”
叶裳不知道,就在她昏迷不醒的这几日,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毒酒是夕音女皇瞒着元昭送去的,十一背着叶裳还没出皇宫,元昭就带着人追了上来。
再晚上片刻,叶裳就要毒发身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十一被关进了死牢,元昭心急如焚,守在叶裳床边,与夕音女皇起了争执。
没了六王爷的掣肘,又大权在握,元昭哪还会将那早已被架空的夕音女皇放在眼中,又加之她擅作主张想害死叶裳,更叫元昭心头恼火,一气之下凶相毕露,毫不念情地把那愚蠢至极的女皇杀了。
“那女人原本能多活些时日,至少逼她禅位于我后再除去,只可惜,她不该动了你……”
紧紧搂住叶裳,元昭一边抚着她的长发,一边闭眸呢喃道:“不过有你这个声音,一切都不是问题,过几日便宣布禅位吧……我早说过,叫你再等等,你替我做了两年声音,我绝不会负你的……”
情意浓烈的话语中,却像寒风迎面吹来,听得叶裳手脚冰冷,动弹不得,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我要见十一。”
叶裳去了一趟死牢。
她答应了元昭的计划,几日后将冒充早已死去的夕音女皇,谎称身体抱恙,无法上朝,于寝宫之中接见群臣,隔着一面纱,向群臣宣布因六王爷多年来的算计纠缠,又受惊于此番的刺杀事件,她忧思过重,积劳成疾,心力交瘁,无法再继承大统,愿效古人让贤,禅位于丞相元昭,唯盼国泰民安,庇佑东穆黎明。
元昭手握重权,两年来步步为营,在朝中的地位早已根深蒂固,禅位不过是个表面仪式,纵然有臣子提出异议,也改变不了什么。
叶裳只对元昭道,她愿意再用自己的声音助他最后一次,但他要放过十一,放他远走高飞,离开皇城。
元昭沉吟许久,终是拥住叶裳,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笑了。
他说,他答应她,等他顺利登位后,他还要恢复她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立她为后,一生不负。
叶裳只是听着,并不接话,望向虚空的眼神一片空洞,如风中落叶。
禅位那一日,坐在轮椅上,叶裳在城楼高处看着十一的马车离去后,如释重负,转过轮椅,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淌下。
她仰头望向万里长空,心潮起伏下,到底只道出无声的两个字,珍重。
回到寝宫,放下帘子,轻纱微扬间,叶裳成了抱病在身的“夕音女皇”。
以元昭为首的文武百官恭敬地跪成两列,聆听圣意。
将元昭教的话一五一十,照本宣科地说出来后,叶裳心口忽然一悸,咬紧唇,痛得冷汗直流。
当强撑着交代好一切,群臣终是退下时,元昭一掀开帘子,见到的却是叶裳口吐鲜血的模样。
他神色大变,难以置信,惊惶失措地一把抱住叶裳:“裳儿,裳儿你怎么了……”
叶裳揪住元昭的衣袖,艰难开口:“你,你到底还是骗了我,没能放过他……”
放走十一前,叶裳去牢中给十一送了最后一餐离别饭。
元昭并不知道,饭中叶裳放了“同裘草”,生同裘,死同穴,一方有事另一方便会感应到。
她服下“同裘草”,早做好了和小石头同生共死的准备,只要元昭真的信守承诺放过小石头,她便不会出事,但元昭还是食言了……
夕阳西下的官道上,尘埃扬起,马车里的十一捂住胸口,鲜血漫过嘴角。
他眸中泛着泪光,脸上却含着笑。
“姐姐,姐姐……”
低声喃喃间,他颤抖着手,看向手中紧握的那块石片,泪湿衣襟。
石片是在叶裳给他的包袱里发现的,他恍然大悟,一切昭然若揭。
原来他的叶子姐姐还在人世,原来她就是他的叶子姐姐!
“下了船就是十里渡,过了十里渡,就能见到大片大片的桃花了,尤其是到了春天,风一吹,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红艳艳的,美极了……”
寝宫里,叶裳眸光涣散,一点点重复着月下小石头说过的话。
归路十里,却终是无路可归。
元昭搂着叶裳慌张地叫人,叶裳却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我的医理还是你教的,你知道的,‘同裘草’无药可解……”
元昭一震,身子剧颤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像是一生的勾心斗角,追名逐利,一切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失去了意义,他一下回到了当年元家祠堂的那个阿昭。
“裳儿,我的裳儿,你怎么那么傻啊……”
撕心裂肺的痛哭中,叶裳摇着头,颤巍巍地伸出手,仿佛看见家乡的渡口,桃花纷飞,站着她的小石头和她的阿昭。
他们对她微笑,停在年华最好的模样,风里传来动听的歌谣,不知是哪家阿郎吹起的笛子,笛声随着风里的桃花,悠悠落下,漂过渡口,漂过水面,漂向了远方。
终究是满尘青衫染雪,归路十里。
吾玉 期刊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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