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投炷投胎使者下载手机版,这个在哪的呢?谢谢急求了

|||||||||||||
作者:舒格 &上传: &下载:
&更新时间: 15:45:22&文章状态:连载中
_分节阅读_1
【书名】明珠暗投
【作者】舒格
【书籍简介】
啧!这个男人到底哪里有问题?
阴魂不散的出现她面前,一再干扰她的生活
真嫌日子无聊,为何不去妓院或酒家找乐子
反而一天到晚跑来她的医馆闲晃、找她耍嘴皮子
搞得良民妇女、老人小孩全都吓得胆战心惊!
大家都说这个失而复得的小王爷喜怒无常、野性难驯
规范礼法在他眼里全是无物,让人有伴君如伴虎的恐惧
笑话!别人怕他皇家权势大如天,她可是一点也不怕
怎知这家伙不按牌理出牌,像个土匪般把她劫到王府
目的竟是想看看她把老王爷气死的样子!
哎,看来她的确是惹上大麻烦,别想轻易脱身了…
  初春,京城浸淫在一片细如烟雾的雨中。
  向晚夕照已薄,夜色将至。万恩坊附近是最热闹的大街,路面以碧青的石板铺成,此时残雪乍融,石板都润润湿著,稍不注意就会滑倒,来往行人都放慢脚步,小心行走。
  突然之间,两匹高大神气骏马在大道的一头出现,一前一后驰骋来到。马是好马,高大健壮,扬蹄疾奔而来,丝毫不把一般路人百姓放在眼里似的。
  「让开!」马上骑士声若洪钟的吆喝著,马鞭凌空一甩,啪的一声,挡路的小老百姓连滚带爬闪避,免得成了蹄下冤魂!
  「哪里来的土匪?」
  「慢点,没看到大街上有人吗?路是你家开的?」
  「赶什么赶,赶著投胎去吗?」
  顿时,嘀咕与咒骂此起彼落。
  两人才不理,一双骏马直奔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面前,方才驻足止步。来人俐落翻身下马,对著已经关了一半的店门张望。
  本来皱著眉闪避,嘴里还咒骂著的路人,此刻才恍然大悟道:「啊,是来找大夫的。」
  如此霸道,不过是因为著急,毕竟人命关天哪——
  「大夫已经休息了。」旁观者好心,忍不住开口劝道:「下回早点来吧。人家医馆未时一过就关门的,大夫也要吃饭——」
  「笑话。」对方却是真霸道,闻言,只冷笑道:「医者父母心,现下明明还半开著门,里头也有人,我为何不能进去?」
  「大概是早先还没看完的病人……」
  那人显然没耐性再听,韁\绳一丢,一跨步就要踩上石阶,登堂入室,一面还拉开嗓门喊道:「柳大夫,柳大夫!」
  一名青衣小童闻声迅速出现,一瞧之下,忙急步下台阶来拦,「这位大爷请留步!大夫今日已经不看诊了,下回——」
  「我三天就来了三回,次次都是闭门羹,什么下回!快让大夫出来!」那人怒气冲冲地顶了回去。
  「如果有急症、不能等的话,大爷可以去找东钟巷的钱大夫,或者杏花口的田大夫。他们医馆都开得晚,晚上也肯出诊的。」小童好声好气地回道。
  怎料这么一说,那人更气了,两眼一瞪,怒道:「要不是辗转听说城南有个柳大夫是华佗再世,医术多高明又多精湛的话,我也不爱来碰这鼻子灰!来找他是给他面子,别再推托!」
  「柳大夫今日已经看了十多人……」
  「大夫就是看病收钱,有人就看,难道还嫌银子太多吗?」那人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足足一两有余,粗鲁地往小童怀里一塞,「别再多罗唆了,这银子拿去,快叫大夫出来。」
  小童为难极了,支吾道:「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看到没有,银子,你看过这么多钱吗?」那人嗓门儿越来越粗。
  这边吵得正热闹,众人就都没注意到另一匹骏马上的人。
  他始终没有下马。身披玄色连帽大氅,为著遮雨,帽檐拉得低低的,看不清楚眉目模样;但姿态一派优闲,凉凉望著随从与小童吵架,事不关己。
  那名凶狠随从还真拗,横眉竖目、恶口粗嗓,把生嫩青衣小童骂得不知怎么回嘴,一直往门里缩。
  突然,半掩的门开了,只见一名面带病容的妇人走了出来,还咳了几声。搀著她的,是医馆里另一名青衣小厮,正一面帮妇人轻拍背脊顺气,一面低声说著话,似乎在交代著什么。
  「……早晚?都得记得吃。煎药别煎过头,三碗水用文火煎到剩一碗就差不多了,顶多两个时辰。别像上回那样,药都烧乾了,陶壶还烧穿了底——」
  妇人尴尬陪笑,「没法子,我这把年纪了,记性差。」
  「让你媳妇儿帮你煎药,不就成了?」
  「哪有闲工夫呢?她也是忙进忙出的。我那孙子这一阵子又染了风寒,挺麻烦的,根本离不了身边。」
  「喔,染了风寒?」小厮很注意地听著。
  眼看两人站在门口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恶客已经等得不耐烦,他故意大声咳了几下,粗鲁插嘴道:「喂,你们讲快点成不成?还有人等著要进去看大夫哪。」
  青衣小厮听见了,只停了一停,连头也不抬,迳自对著老妇说下去,「要不要紧?有哪些症状?」竟是没有把高大凶悍的恶客放在眼里的样子。
  「喂,喂!」那恶客怒火中烧,动手一把推开了病妇,要去拉恍若未闻的小厮,「听见我说话没有?快快打发这个婆娘走,带我们进去见大夫——」
  「不好!」有人突然脱口而出。
  结果,居然是门口的小厮与马上的神秘客人异口同声。所见略同的两人交换了一眼。
  只见高踞马上的那人有著一双炯炯鹰目,流露难以掩饰的霸气,当下小厮便愣住了。
  就在那一瞬间光景,谁也没看清楚青衣小厮的动作,只见银光一闪,凶恶无礼的侍卫突然杀猪般的吼叫起来:「天杀的你做什么?给我滚开——」
  「你可确定还要这样大呼小叫?」青衣小厮回答淡淡的。
  众人定睛一看,也都吓呆了。
  只见一根长长银针抵在侍卫喉头,暮色中,长针闪烁银光,针尖已经微微没入皮肤。只要持针的手一使力,这人就再也没法子粗声呼喝任何人了。
  这回恶人再大胆,可也凶悍不起来,他嗓门当场小了,「我、我们只是想见柳大夫。」
  「看大夫,有这么霸道的看法吗?有话可以慢慢的说,好好的说。」小厮还是那副水波不兴的语调。
  「是、是。小哥说得是。」连称呼都改了,他紧张地向主子投去求助的一眼,「我们少爷也在这儿——」
  围观众人又呼的一下全转头去看「少爷」。只见那位少爷依然还在马上,也还是一副看戏的优闲模样。
  「那针插进去,喉头透了风,还能说话吗?」低沉嗓音还很有兴趣似地虚心求教。居然一点都不在乎随从的命似的。
  「少爷!」侍卫杀猪似的哀号起来,粗壮身子绷得跟弓弦一样,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怕这青衣小厮手一抖,他今日便命丧当场。
  「算了吧,他也是心急。」旁边病弱的老妇刚刚虽被推了一把,此刻还是忍不住帮著出口求情,还好声询问道:「这位大哥,府上是谁不安妥了?急著找大夫回去看,是吗?」
  「是,是!」侍卫如获大赦,一迭连声地同意,「是我家老爷——」
  「我早说了,老头子的病已经没救,就算找到华佗再世也没用。何必这么辛苦,搞不好还赔上自己小命?」他家少爷还真风凉,慢吞吞说著。
  「无论如何,总是试试再说。」现下这凶恶侍卫居然转性了,口气听得出来是真著急,对拿银针抵著他的小厮低声下气道:「这位小哥,多有得罪,请勿见怪。实在是我家老爷病重,已经看遍京城的名医却毫无起色,令在下十分心急;听说这儿的柳医馆三世儒医,家族里还有人进过太医馆,医术精湛,这才冒昧前来请教。」
  「可是,人家要关门了呢。」身后有个低沉嗓音插嘴。
  「我知道,我知道。」真是,不帮腔就算了,少爷还要扯后腿。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侍卫急得一头汗,口气更加谦卑,急急恳求道:「多所麻烦,事后一定会奉上丰厚谢酬;这位小哥行行好,高抬贵手,带我们去见柳大夫吧。」
  「早点这样好好的说,不就没事了?」小厮听了,这才撤了针,慢条斯理收入怀中,然后,淡淡说道:「我就是柳大夫。进来说话吧。」
  要说这貌不惊人的小厮怎么看也不像个大夫,这厅堂看起来也不像医馆。倒像是普通的人家,一张圆桌、几张骨凳,墙边还有半人高的冰瓷花瓶,里头插了几根颇有朴趣的不知名枝枒。虽不是家徒四壁,不过也够朴素了。
  只有靠墙并列著两条漆木长凳,木面光滑如镜,看来已经让无数候诊的病人坐过了,才勉强有点医馆的模样。
  「坐吧。恕我不招呼两位喝茶了,这儿不是茶馆。」领著客人入内,这位「柳大夫」迳自走到凭窗的小书桌旁,收拾著桌上摊开的书本纸张。
  「大夫是不是在里头……」随从大汉不死心,进了门还探头探脑,直往里头张望,盼望能看到一个比较老成、可靠的大夫。
  「甭找了,这位真的就是柳大夫。」前一个小厮跟在他们后面进来,好心解释。一面点起灯,一面还低声提醒:「有什么要请教的,可以说了。别再浪费大夫的时间。」
  「谁浪费谁时间了?」威胁一去,这霸道惯的武夫又是眼一瞪,斥责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家老爷又是谁?毛头小子,说话客气点!」
  「你说话才客气点。」柳大夫抬眼,一双略长的杏眼闪了闪。
  随从心中一动,浓眉皱起。
  刚刚在外头暮色中看不清楚,此刻灯火一映,才看见这大夫不但年少,而且是瓜子脸、杏儿眼,长相虽算不上美艳,却十分清秀脱俗,分明是个女流之辈!
  女大夫不是没听过,但全是看妇人症头、气血不顺、帮著安胎接生等等,根本够不上名医的称号;这会儿,他更加不信服了。
  「你这么一个年轻丫头,真的能诊症治病?别糊弄人了。」他不客气地直率说道,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死命瞪著她,「快请真的柳大夫出来吧。我可告诉你,我们老爷是当今的九王爷,你眼前这位,可是小王爷——」
  「喔。」柳大夫应了一声,却没有惊惶或敬畏的样子。她看了一旁的高大男子一眼。
  原来这位就是先前闹得京城风风雨雨的九王爷嫡子——雁靳辰。全京城都知道九王爷闹的家务事,当初迁怒之际就不要这个儿子了,谁知道多年之后峰回路转,王爷风烛残年之际,还得拉下老脸求著唯一的儿子回来。
  只见这宝贝小王爷负手闲立,从进来就没开口过,只是自顾自的闲闲打量四下。众人都传说雁靳辰因为生母来自北蛮先窝国,所以他的身材格外高大威武,五官也与中土人士有异;这会儿一看,果然不错。他的鼻子又高又挺,甚至微微鹰勾;浓眉大眼不说,眼眸颜色比一般人稍浅,十分特殊。
  柳大夫
_分节阅读_2
夫还在打量他,王府的随从见状,乘机插嘴,「看清楚了,我们小王爷也极关心老爷的病,都专程来请教了,你可不能再敷衍我们!」
  「没这回事。我只是要去附近的绿春楼找姑娘喝酒,刚好遇上你匆匆忙忙的,好奇跟来看看而已。」雁靳辰凉凉说道:「没想到是来找大夫,不是找乐子。所谓病急乱投医,看样子王爷真的快不行了。」
  这说的可是他亲父,口气未免太凉薄、太无情了。但雁靳辰一派不在乎。
http://www.xs8.com.cn
http://wap.xs8.cn
  「少爷,你……」忠心随从大惊。瞠目结舌之余,一口气哽住,惊天动地猛咳了起来,脸都涨得通红。「咳咳咳——」
  「保柱,拿茶来给这位大爷喝。」柳大夫年纪虽轻,但挺镇静的,她只是淡淡交代。
  茶拿来了,侍卫老实不客气的接过海碗,大口喝下。
  一喝完,咳止住了,喉头不痒了,还凉凉的挺舒服,侍卫有点服气,不禁开口问道:「这、这是什么茶?」
  「金银草泡的。这阵子气节交替,咳嗽的人很多,医馆每天一早就泡一大桶给来看病的人喝。你要不要再来一碗?多喝点,不用客气。」
  「那就再来一碗——」侍卫真的把医馆当茶馆似的,老实不客气。
  柳大夫亲手又倒了茶给他喝,彷佛前嫌尽释似的。医者果然有父母心——
  然后看著他喝茶,大夫才慢条斯理补了一句:「反正这茶不经放,到晚来味道坏了,就成了馊水。有剩的你不喝完,待会儿保柱也要倒掉。」
  此话一出,侍卫先前感激地又喝了一大口的茶,这会儿全喷了出来。
  她她她……让人喝馊水?
  保柱忍著笑,但雁靳辰可就忍不住了,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豪迈震耳。奇异的眼眸闪烁著光芒。
  「今天跟来凑热闹是对了,这儿比绿春楼还有趣!」他犹带笑意地下了匪夷所思的注脚。
  拿医馆比妓院?这未免太超过。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时,最好是闭上。」年少大夫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语气平平地反击,「有什么事可以说了,九王爷有什么不妥?」
  「他整个人都不妥。」雁靳辰一反先前的优闲样,一派热心地问道:「用说的说不清楚,我看,你不如到王府来一趟吧。总是要望、闻、问、切,才能诊症,不是吗?」
  这转变来得真突然,刚刚明明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此刻又变了口风?
  望著众人诧异的表情,雁靳辰咧嘴一笑。
  谜底揭晓——
  「我想看看柳大夫把王爷气死的样子。」
  柳绿霏自然没答应。医馆里都忙不过来了,哪可能丢下络绎不绝的病患,去伺候什么都有的王爷?陪著他们闹过一次,算是耐性用尽,她就把整件事都丢到脑后,根本不挂心了。
  没想到才过没几天,雁靳辰又来了。
  这一回,可是大摇大摆的来。红顶蓝呢大轿两杠四抬,四个高头大马的轿夫健步如飞,招摇过市,偏偏又挑著午前最热闹的时分,一路上引著无数众人好奇观望,窃窃私语。
  轿子一停,轿帘一掀,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从容下轿。就算锦衣玉带,也遮掩不了他浑身散发的侵略霸气。
  医馆里也是人来人往,但全是老弱妇孺。见他出现,都睁大了眼死命盯著雁靳辰看,眼神里带著三分敬畏。
  「哇!」甚至有稚儿被这容貌特殊的男子给吓得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保柱,拿两颗仙楂给元官吃。」柳绿霏忙著看病、忙著安抚嚎啕大哭的娃儿,百忙之间眼风一扫,冷冷瞪了雁靳辰一眼。
  「柳大夫,别来无恙?」雁靳辰轻松寒暄,一点也没有高堂老父正病重的著急模样,倒像是专程来找她聊天似的。
  「今儿挂到四十号了,雁公子要看病的话,是不是先拿个号码——」保柱拿著牌子出现,殷勤招呼。
  「呸呸呸,你嘴巴放乾净点,我们少爷可是身强体壮,一点事都没有,谁要你空口白舌的咒他生病?」原来轿夫也兼侍卫及走狗,听得保柱一说,立刻震天价响的骂起来。
  骂了几句,就给雁靳辰拦住了。他淡?淡说:「给我收声。」
  侍卫们乖乖闭嘴,铜铃般的虎目依然不甘地怒瞪著瘦小的保柱。保柱吐了吐舌,不敢再问。
  雁少爷虽称不上客气,但从没对保柱大呼小叫过。虽然如此,保柱还是顶怕他的,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呢,也说不上来。雁少爷似乎天生就威风。
  「我不是来看病的。」懒洋洋的雁靳辰虽对著保柱说话,但其实是在跟柳大夫解释,口气还挺温和的。
  「不是来看病的,那就给我出去。」结果柳大夫可不买帐,连头也没抬,对著堵在门口的大个子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医者父母心哪,干嘛赶我?」这位少爷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
  「你真把医者当父母的话,就叫我一声娘啊。」柳大夫冷冷说。
  「叫是可以,但嫁给我老子的,不出多久就要守寡。你不怕?」雁靳辰一点也不以为意,还凉凉笑著接口。
  「谁要嫁给你老子?」
  「你不是要我叫你『娘』吗?」小王爷反问。
  柳大夫摇摇头,不再跟他斗嘴,「我今儿个没空,别来吵我。」
  「好呀,那我就坐在这儿等。反正绿春楼要过了午时才开,现下姑娘们都还在梳洗打扮呢。」
  说著,他真的大剌剌在长凳一头坐下,等著晚点要上酒家。
  他是轻松,但本来在长凳上坐著等候的人,全都惊跳起来,四下奔逃,没人敢跟他并肩而坐。
  柳大夫啧了一声,柳眉皱了皱。清秀的瓜子脸上,全是不悦。
  这人顶麻烦,死皮赖脸的干什么?就不信他真的会为了九王爷的病情担心到要亲自延医,还三顾茅庐!
  「你到底要做什么?太医馆少说有上百名大夫,为何不去找他们?」
  「不成,不成。」有人大摇其头,「留在太医馆的,医术都不错;万一给他们妙手回春、治好了九王爷,怎么办?」
  柳大夫的眉头皱得更深。她僵了僵,半晌之后,才生硬回答道:「你不要他病好,那也容易,回头我让保柱送你几钱砒霜——」
  「使不得。那不成了弑父了吗?」雁靳辰笑吟吟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你到底要怎样?」柳绿霏语气明显地不耐。
  「我也不知道。」雁靳辰还是一派轻松,似乎很得意自己能把柳大夫惹毛了似的,「就是有疑难杂症,所以才来找大夫嘛。」
  他们一来一往说得轻松,旁边众人听了可都脸色发白。随便只字片语传出去,可都是杀身之祸哪!雁靳辰不怕就算了,怎么柳大夫也面不改色的随著他胡诌?
  来看病的中年妇人坐在大夫旁边,听到这儿,忍不住伸手拉拉她的衣角,低声劝道:「大夫,别再跟他多说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的话……」
  「是呀,柳大夫,万一你不在,叫我们找谁看病呢?」
  「京城里的大夫个个都高傲无比,收费又贵,忙著给达官贵人看病呢,只有你愿意照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就是就是!」
  顿时,厅堂里称颂之声此起彼落,大家都急忙表达著对柳大夫的感谢。
  没完没了的赞美中,有人突然的嗤之以鼻,就越发突兀。
  「哈!」雁靳辰笑了,不过是带著浓浓嘲讽意味,一点也不真心的笑法。「真有这么难得、这么好?」
  「当然有!」
  「一点也没错!」
  「既然如此……」他拉长了声音,故意道:「看来,不请这位旷世奇才、妙手回春、仁心仁术的大夫到王府中一展身手,倒是对不起大家了。」
  刚刚闹得沸腾的众人一听,陡然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心头都浮现了大大不妥的诡异感受。
  这……就是所谓的骑虎难下。众人的好意被他这么一扭,全错了。
  「不是你们齐声推荐的吗?我可是顺应民情,听从各位的意见。」英挺深邃的脸庞始终荡漾著微笑,真是说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让人看在眼中、听在耳里,就像心头梗了个大刺,难受死了。
  那头懒洋洋的老虎倚著泥墙,舒舒服服看著一干小民手足无措。
  京城这些蠢货。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井小民,个个都是一捏就死、大声点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脆弱样。恢复尊贵身分的雁靳辰,这些日子以来,都快给唯唯诺诺的人们闷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有完没完?」清脆却淡然的嗓音打破沉寂,平平地传了过来。「我再说一次,要看病的话去挂号,没事的话就给我出去。想找人闲聊,请移尊步到隔壁绿春楼。够清楚了吗?」
  两人的视线笔直相遇。一双俊目慵懒中闪烁诡异笑意,另一双凤眼则清澈直率,虽不锐利,却也毫不退缩惧怕。定定地正面迎视,不闪不躲。
  就是这样的眼神,勾起了雁靳辰的兴趣,让他忍不住想撩拨。
http://www.xs8.com.cn
http://wap.xs8.cn
  片刻之后,老虎百无聊赖地耸了耸肩。「这是逐客令吗?」
  「正是。」清脆俐落,想也不想地就回答。
  雁靳辰浓眉一挑,又看了她片刻。
  「好吧,那我就遵照医嘱,上绿春楼去了。」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雁靳辰不再罗唆,起身离去。临走,还轻松丢下一句:「大夫,明日再见了。」
  他高大的身影消失之后,随从也走得乾乾净净,顿时,小厅内空旷安静了许多。
  「柳大夫……」保柱挨到柳绿霏身边,忧虑地小小声问:「这样真的没关系吗?雁公子一再烦扰……」
  「别理他,他只是无聊,找点乐子而已,不是正经要找麻烦。」柳绿霏低眉敛目,开始准备看诊。
  不愧为大夫,三言两语就正中雁靳辰的病灶——
  「找乐子,为何不直接去隔壁绿春楼呢?」保柱喃喃自语。
  闻言,柳绿霏不自觉地又皱了皱眉。
  是呀,为何不去妓院酒家,反而一天到晚跑来医馆闲晃呢?这一点,她也想不通了……
  初夏的清晨,柳医馆静悄悄的,大门深锁。
_分节阅读_3
  照说柳大夫辰时就会起身,不梳头也不打扮,一会儿工夫就能盥洗完毕,准备开门看诊了,今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果然,迥异於充满朝气的一天,柳大夫还死气沉沉地窝在房间里。
  「大夫,你还在这儿呀?没到前头医馆去?」保柱经过柳绿霏房门前,忍不住驻足,诧异地问。
  「我自然没去。」柳绿霏翻了个白眼。「有去的话,还会在这儿吗?」废话连篇。
  「那,今日要看诊吗?」
  「我看起来像是能看诊的模样吗?」她没好气的反问,再度翻白眼。
  只见柳绿霏正蜷缩著身子,半躺半坐在卧房外间的长椅上。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也没了血色,一摊烂泥。
  保柱见状,在心里默默推算了一下。嗯,是「那个时候」了。
  当姑娘家就是这里麻烦,每个月总有几天会痛得死去活来、奄奄一息,连英明神武的柳大夫都不例外。
  「那大夫今日就休息吧。我去门外挂牌子。」说著,保柱清秀稚气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虑神色,「就怕雁公子又上门来闹……」
  「门关紧就是了。他要是硬闯,就赶出去。」可惜狠话说得有气无力的,甚无气势。
  「可是——」保柱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的说:「雁公子不好打发,除了大夫以外,没人敢跟他多说话。我怕拦不住的话,他会、他会……」
  「他会怎样?」柳绿霏反问。
  见保柱语塞,她才说下去:「你也说不上来对不对?他三天两头来,有好一阵子了,每回都是耍耍嘴皮子就走,我才不信他能怎样。何况,国有国法,京城难道是他家开的吗?」
  市井小民说笑的话儿,到这儿可真的碰钉子了。人家姓雁,可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王爷,京城乃至於整个天下就是他们雁家的,这话可一点也不假。
  但看柳大夫花容惨淡、委靡不振,说几句话就脸色发白的模样,保柱也不忍心顶嘴了,当下只是摇摇头,转身就走。
  「大夫,我去前头拿药材,帮你炖点补血宁神的药汤——」
  「没用的,都用了不知道多少帖药、又吃了几只鸡了,根本没效,别浪费东西了。说出去真是砸招牌……呵,我忘了,我们柳医馆出了我爹这个庸医之后,招牌早就给砸烂了。」
  嗓子虽有气无力,但语调里却隐藏著不满与怨气。保柱回头,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一脸担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柳绿霏挥了挥手,不耐地道:「这些症头,嫁了人就会好了。你师父说过,对吧?」
  保柱自然不是要说这个,但此刻他也不忍继续说了,只是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的师父,不就是柳大夫你的亲爹吗?」
  「就是。堂堂的大国手,居然说出如此谬论,简直跟村妇一般见识。多少年的医书都钻研到狗身上去了,难怪是庸医,永远不得翻身。」
  「柳大夫——」
  「好了,我不说了。」她皱紧了柳眉,显然身体极为不适。「没事的话,我要再躺一下。今日若有急症患者,就……」
  「我会看著办,让他们去找别的大夫应急。」保柱拍胸脯保证著,「大丈夫本来就该照顾弱女子,大夫,你别担心。」
  「够了,快到前头去吧。」
  一到前头,才把门开了一条缝——
  果然!一道英武的身影在门外闲立。真的又来了!
  「今日休诊吗?怎么没听说?」可不就是那眼神可以吓哭小孩的雁靳辰,他抬眼一望,保柱就胆怯地往内缩了缩。
  「我们大夫……嗯……微恙。」
  雁靳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浓眉一挑,诧异地反问:「自己就是大夫,还会生病?」
  「大、大夫也是人,自然会生病。」保柱被他炯炯目光看得害怕,连忙丢下一句:「今日不开门看诊了,雁、雁少爷请回吧。」
  砰!厚重木门重重关上。
  保柱一面快步走开,一面心里还犯嘀咕。这雁少爷真的邪门,虽然锦衣玉带,打扮得一副贵公子模样,那浓眉大目的面容还是挺吓人的。也只有柳大夫胆子大,从来不怕雁少爷。
  嘀咕归嘀咕,回头挺熟练地拣了几样药材,明知柳绿霏不会领情,他还是送了过去。
  柳绿霏闺房里没有镜箱或衣箱,沿墙却有著一列大大小小烹药用的瓦罐、火炉,一应俱全。
  「大夫,我来帮你煮点药汤——」
  「我早跟你说不用——」
  说著,两人陡然住口。因为眼角都扫到一抹影子。
  一转头,便一起瞠目结舌。他们齐齐瞪著鬼魅一样,无声无息便在内室门口出现的高大男人。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保柱指著他问,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刚刚明明已经给他吃了老大的闭门羹,怎么这会儿雁靳辰就在这里了?
  「没人告诉过你们,我以前是作贼的吗?」雁靳辰一派轻松,靠在门边,一双鹰目懒洋洋地打量著柳绿霏,「怎么,医者不能自医?当大夫的还病成这个模样,可真是砸招牌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挂招牌了?」柳绿霏撑著额说。就算没力气,还是咬著牙反击。「反正没招牌,牛鬼蛇神还不是一天到晚上门……」
  「牛鬼蛇神,这是在说我?」他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正是。」她有气无力地说。
  「大夫没大碍,只是需要休息。」保柱在一旁徒劳地解释,「雁少爷请回吧,有什么事的话,可否改天再说?」
  雁靳辰的目光依然缠绕在她身上,紧紧盯住。「我没见过大夫生病,这顶新鲜的,我想多瞧一会儿。」
  「又不是唱戏跳舞,看什么看?」因为清楚知道这人赖著不走的功力有多高,柳绿霏强忍身子不适,起身就想走,「你不走,我走可以吧。」
  怎料一起立便是满天金星乱冒,身子摇摇欲坠——
  下一刻,已经被坚硬如铁的双臂给接住。
  「医馆今日真的休诊?大夫没大碍,只是需要休息?」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际悠然响起,确认著。
  她紧闭著眼,用力吞了吞口水,努力压下阵阵欲呕的浪潮。无力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你没有病人要看了。闲著也是闲著,选日不如撞日,就随我上一趟王爷府吧。」
  「你——」
  「雁少爷——」
  保柱根本来不及阻止,眼前一花,柳大夫已经被雁少爷劫走了!
  这人,真的是土匪来著!
  马是极好的骏马,雁靳辰的马术也极精湛,一路撒蹄奔骑得飞快,却如履平地一般。才一会儿的工夫,就由万恩坊所在的城南来到城东的王爷府前。
  尘沙飞扬之际,一声令下,马蹄立止。不愧是千里骏马。
  柳绿霏被扶下马之际,双足才踏地,一张口,毫不客气地吐了他一身!
  好一个雁靳辰,不躲不闪,就站在那儿任由她糟蹋。
  「你……」脸色惨白的柳绿霏,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还是挣扎著?勉强吐出几个字:「活该。」
  雁靳辰待她吐完了,手一扯,把靛蓝外衣扯开脱下,随手就丢在旁边。那件用料及绣工都非等闲,造价简直够一家四口平民百姓三个月吃穿的外衫,此刻成了一堆臭布。
  「站得住吗?不行的话,我可以抱你。」他嘴角扯起一抹贼笑。
  闻声而出的王爷府门房、仆役们都站在门口,眼睁睁望著他们,柳绿霏就算断了腿也要自己站住。
  吐过之后舒服些了,她尚有余力,推开身畔那人假好心来搀扶的手,冷冷说道:「放开我。」
  「别这么客气。毕竟你是来帮老王爷看病的,怎能不待为上宾呢?」雁靳辰嘴上是很客气,动作却一点也不是那么回事,粗壮的手臂一直横在她背后,蛮横地扣著她的细腰。
  他简直就像火炉,全身散发著高热,一直从她背后传来。尤其夏衫轻薄,加上他野人一般,在众目睽睽下就把外衣脱掉了,两人贴身接触的感受未免太过亲昵,让她本来就晕沉的脑袋更加混乱,难受得真想张口再吐。
  「你……到底……要做什么?」
  「说了好多次了,请你来出诊。之前都推说医馆来看病的人太多,今儿个你总没有办法推托了吧?」
  「我也说了很多次,明明有许多别的大夫可找——」
  「人都来了,不如就看看。」雁靳辰热心地说,一面已经半扶半推的把她架进了王爷府的宏伟大门。
  说是要她来看病,但被抓进去之后,却只是把柳绿霏一路送到东面的迎宾花厅休息。接著,川流不息的下人轮番上阵,热茶、点心应有尽有,人参茶、燕窝羹不晓得为什么说来就来,还有婢女绞了把香喷喷的热手巾来给她擦脸,拿著镜箱要帮她梳头——
  这太荒谬了,她长这么大从没给人服侍过!柳绿霏回头瞪著那几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婢女,戒备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少爷吩咐要好好招呼柳大夫呀。」婢女回答的嗓音像唱歌一样,手上也不停,梳头的、擦脸的、奉茶的、劝点心的,热闹得很。
  「等等……」她被烦得都头痛了,「你们……少爷呢?叫他出来说话。」
  「少爷去换衣服,外衣不知道怎么弄脏的。」
  「是呀,还发臭呢!可惜了那件孔雀线精绣的外衣!」
  把她们少爷外衣弄脏弄臭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正坐在大厅正中间、众人的面前?柳绿霏当下有点心虚,语塞了。
  也因为柳绿霏对下人都非常客气——再怎么说,太医馆在皇宫里也不过是比较高级的下人罢了,下人只是听话行事,她深知个中辛酸艰苦。对底下的婢女仆佣们作威作福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所以她很忍耐的坐在那儿任人摆布,一直忍到换了乾净长衫,潇潇洒洒的雁靳辰出现,才把一肚子怒气全都发在他身上。
  「你这是干什么?没王法了吗?要抓人就抓人?」她一双眼儿瞪得圆滚滚,杀气腾腾。
  雁靳辰微微一笑。含笑的眼眸上下巡视著她。嗯,脸色好些了,也有力气骂人了,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想想也真好笑,柳绿霏跟他非亲非故就算了,她自己还是大夫,若真的生了什么病,把她劫到王爷府来,又有什么用呢?
  但谁要她之前娥眉轻颦、苍白虚弱的模样,勾动雁靳辰心底深处莫名的阴暗记忆。一时的冲动无法抑遏。他一向凭著本能行事,想要的就夺取,想做什么就行动——
  她还在怒瞪他,而他还在咀嚼自己这一股难以解释的冲动,一时之间,花厅里鸦雀无声。
_分节阅读_4
  柳绿霏本来就不是乱发脾气的人。倒不是没?脾气,而是很清楚使性子也无法解决事情。眼看这彪形大汉杵在门口没打算开口解释了,一副「我就是掳你来了,你能拿我怎样」的土匪样,她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秀才遇到兵,就是这样。秀才只好自认倒楣。
  「算了,不跟你罗唆。」她简洁地说,「老王爷呢?让我去看看吧。」
  老王爷的病确实不轻。
  下午时分,外头艳阳高挂,老王爷的房间却依然阴暗。门窗紧闭,织锦的帘幕一层层,紫檀木的厚重家具一件件,多宝槅上摆满了贵重摆饰,照说应该是富丽堂皇的,此刻看起来却无比的阴沉。
  房间深处的锦榻上,已经瘦得皮包骨的老王爷正合眼昏睡;呼吸之间有病人方有的浓浊臭气,喉头呼噜噜的显然是有痰。柳绿霏一点也不在意,细细打量老人的面容,小心执起那满是皱痕的手,把了一阵子脉,甚至俯下身,凑鼻闻了闻,还倾耳细听他的呼吸。
  她就这么慢条斯理的磨了快一盏茶的工夫,方才离开病榻前。
  下人见大夫准备离开,便赶著过去要把床帐重新放下,却被柳绿霏制止了,「别放,先敞著透风一阵子。」
  「可是先前府里的崔大夫交代说,风寒不可再受凉——」仆佣有点傻住。
  柳绿霏冷笑,「什么风寒?有治风寒治了大半年还治不好的吗?崔大夫在哪儿?」
  人已经找来了,一把山羊胡、两鬓全白的崔大夫少说也有六十岁,他瞪起眼望著面前的纤纤少女,怒问:「你这小丫头,敢情是质疑我的诊断?」
  温软嗓音不疾不徐,她慢吞吞回道:「这可没有,只是有些问题请教:王爷这一向可有夜咳?平日可会喘?用了哪些药,又吃了多久?」
  大夫就是大夫,正色问诊时,一双明眸流露出凛然不可犯的神色。虽是女流之辈,长得又纤细文弱,神态中却有股聪颖大度之风。别说崔大夫了,被问得收起小看之意,还让站得远远的雁靳辰忍不住要盯著她的一举一动,移不开视线。
  细问过崔大夫、王府里的总管等人之后,柳绿霏被请进了一侧的书房。她要了纸笔,在窗前桌上写起了诊断与药单。边写边想,凝神细思,写写停停。
  雁靳辰后脚便跟了进来,随意地靠在用整块花梨木雕出的宽大书桌边,一面看她写字,一面闲聊似地开口撩拨——
  「如何?已经不行了吧?剩多少日子?」口吻还挺迫不及待的。
  「我没有兼职算命,哪知道还剩多少日子。」她简洁地回答,连头也没抬。
  「那么……到底是什么毛病?」
  柳绿霏抬起头,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解释道:「老王爷这不是单纯的气喘。年纪大了身子虚弱一点,气节变化引发咳喘,这是有的;不过他应该是心头郁积不发,一牵动挂心之事,气血冲动,就难根治了。」
  雁靳辰嗤之以鼻,「老头子的日子,过得还不够清闲优渥吗?有什么是他的权势、钱财解决不了的?要是连他都还有事郁闷在心,那么市井小民、贩夫走卒不都全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柳绿霏皱了皱眉,口气转冷,「我只是大夫,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老王爷有什么烦心的事,这该问你才是,你何必质疑我?」
  「我只是——」
  「土匪般的把人硬是劫来了,要强迫我看病;正经看了诊,又不相信我的话。」柳绿霏越说越怒,「就是你们这些『贵人』特别难搞!大夫又不是唱戏给你听的,还得让你们挑喜欢的才入耳?不相信就算了,我早说过,阁下大可另请高、高明……咳咳……」
  说著说著,她自己也一口气转不过来,狂咳了起来。
  见她咳得辛苦,雁靳辰伸手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嘴上一面还不饶人,调侃道:「你看看,这病别是过到你身上了吧,到时老王爷的咳症还没治好,你自个儿就先咳死了。」
  「咳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艰难地边咳边说。
  「你先喘过气来再骂人吧。」
  一旁急忙要端茶过来的总管,闻言,只能呆立原地,不敢上前。
  这个失而复得的小王爷喜怒无常,加上野性难驯,一切规范礼法在他眼里全是无物,连老王爷都拿他没办法。下人颇有伴君如伴虎的恐惧,在雁靳辰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结果,柳大夫却一点也不怕,甚至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到底是年纪轻不懂事,不知死活呢,还是——
  而且,小王爷对著柳大夫,竟是如此和颜悦色!
  「茶为何不拿过来?」雁靳辰转头问。被他凌厉目光扫到的总管,心头猛然一跳,硬著头皮送上热茶。
  喝了几口茶之后,柳绿霏总算顺过气,狂咳也暂时止了。不过她还是撑著头,双眸紧闭。深深吸吐了几口气,好半晌之后,才重新睁眼提笔,继续把未完成的药单写完。
  雁靳辰不再多吵她,就靠在一旁,安静看她振笔疾书。一双闪烁奇异光芒的眼眸紧盯著她的一举一动,连一点小细节都不放过。
  写完之后,她也不去理他,迳自招手让崔大夫过来,亲自详细说明了她的诊断。
  「老王爷喘声连续,照你们说法呢,还日轻夜重;我见他手足清冷,脉迟无力,这是寒喘。要温肺降气平喘,你用了蛤蚧、沉香、五味子、北杏仁这些都不错。我另外加了两样,就是苏子跟白前。」
  崔大夫连连点头。
  柳绿霏停了停,想了片刻后,才谨慎地继续道:「不过这些都仅够治标,无法治本。老王爷的脉象积郁沉滞,根本之道,是要解郁去闷。让他心里放不下的事先解决了,心境一开,用药才会有全效。」
  「嗯,你说的,跟我想的,相去不远。」崔大夫捋著胡子,迟疑道:「只不过,要解决老王爷的心事……」
  说著,书房内众人的眼光,都不约而同飘啊飘的,飘向雁靳辰。
  王府众人都知道,老王爷挂心的,就是香火无继。好不容易儿子回来了,但眼看著自己风烛残年,别说孙子,连儿媳妇都没见著影子,成天就看雁靳辰逛青楼、访妓院,老王爷怎么不急?
  偏偏雁靳辰又特爱唱反调,根本说不得,一劝之下,天知道他会故意做出什么事来气老王爷;也难怪老王爷会这么郁闷了。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果然,雁靳辰浓眉一挑,还是一副惫懒貌,老子的死活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似的。
  「大家看著你,总有原因。」柳绿霏一双碧清明眸直视著雁靳辰,老气横秋地道:「我看老王爷烦心的,头一个肯定是你。你好好细想去。」
  此话一出,别说是其他人了,连雁靳辰都稀奇地看著她。
  这小女子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居然用这样长姊教训幼弟的口气对他说话!
  「你现下能大声了?先前是谁跟病猫一样,连讲话都没力气的?」
  柳绿霏不耐烦,「你烦不烦哪?抓我来看病时,也没管我是不是病人,这会儿又来假什么好心?」
  雁靳辰闻言竟大笑起来,笑声豪迈震耳。他的眼眸深处彷佛有金色的阳光跳跃,满满都是笑意。
  「难得遇上你这么饱学的大夫,连我的毛病都看得一清二楚。」雁靳辰故意说道:「看来我的坚持真是?对了,有你在,老头子大概还可多活几日,这可全是我的功劳。」
  这回柳绿霏连回话都懒了,只是白他一眼。
  在一旁的总管看他们谈笑风生,胆子也大了些,忍不住凑趣想拍个马屁,陪笑道:「都是多亏公子关心老爷——」
  突地,笑语声戛然中止。就像弹著琴有人硬生生把琴弦给剪断,书房立刻陷入一阵令人发冷的沉寂。
  「我跟大夫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半晌,雁靳辰缓缓地吐出一句,斜眼略瞟了总管一眼。
  就这样,总管便觉得全身从头顶冷到脚底,彷佛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雁靳辰的语气冷,眼眸更冷,就像一把冰冷的利剑,可以刺穿人。
  总管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又一步。
  崔大夫在一旁也不敢答腔,深怕一句话没说好,惹怒了雁靳辰,后果……不堪想像。
  雁靳辰一回头,见一双明眸依然直直望著他,便扯了扯嘴角,「怎么,看不惯我管教下人?」
  好一个柳绿霏,不疾不徐地回答:「府上的私事,我无权置喙。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教训家仆,未免小家子气。」
  总管、崔大夫都倒抽一口冷气。这个柳大夫大概钻研医书过了头,成了书呆子。哪有人这样有话直说的?小王爷要是动手,一巴掌甩过去,大概就可以把她挥到西山去赏花了。
  但出人意料地,雁靳辰对她还是没有发怒。他凉凉道:「是吗?京城里的规矩真多,我们作过贼的,可不懂这些。」
  「你作贼是多体面的事,要三天两头拿出来说嘴?」她不以为然。「不懂的话,你可以学呀。多问人、多看点书就是了。」
  「是,那就有劳大夫多指教了。」
  所谓有一就有二,先例一开,就摆脱不掉了。
  柳绿霏倒没有多做无谓的抗拒,她很平静地接受了来王爷府看诊的要求。每隔几天就出诊一趟,去看老王爷的病。
  她动作很迅速,毫不拖泥带水。每回都是一个时辰来回,看完诊就走,对富丽堂皇的王爷府毫不好奇或留恋,连茶水都不喝,留她吃饭或用点心,根本恍若未闻,否则就是直率拒绝:「我还有病人要看,先走一步了。」
  「烦劳柳大夫了,请稍留步,我家少爷交代要致上薄酬——」总管都快跟不上柳大夫迅速的脚步了,他在后头徒劳地喊著。
  柳绿霏在滴水檐下陡然站住。本来一只脚已经跨出去了,又收回。
  「酬劳吗?让我想想。」她一双明媚的杏儿眼眨了眨,认真思忖片刻后,出人意料地答道:「这样好了,分趟计算;我来一回,要十两银子。」
  总管倒抽一口冷气。这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府里常驻的崔大夫,人家可是太医馆退下来的,经验资历都比她丰富太多,月俸十五两,可算相当优渥;她来一趟就要十两?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家四口过半年的吃穿用度了!
  「十……十两?」总管吃惊地反问。
  「就是十两。怎么,王爷府不想出?还是出不起?」
  「不、不是的,这个……」总管额头直冒冷汗,因为身上银子不够。他连忙道:「请柳大夫稍等,我回头就来。」
  总管急急忙忙拿钱去了,柳绿霏很自在地站在轿厅前等她的银子。夏风轻拂,青丝轻扬,虽然只是素衣布裙,但亭亭的身影十分吸引人,轿厅外一干轿夫都直往她看。
  突然,轿夫们全都低下头,或是看向别处,不敢再瞪著柳大夫看了;原因无他,小王爷出来了。
  「我刚都听见了,你是打算来敲诈的?十两,亏你说得出来。」低沉的嗓音还带著微
_分节阅读_5
微笑意,话虽如此,但他根本不在乎似的。
  一听见他的声音,柳绿霏心里猛然就是一跳。这人老是鬼鬼祟祟,出其不意的在她身旁出现!真是,作贼作得这么好!
  「就是十两,不高兴付钱,可以另请高明。」
  「谁说的,就怕你不开价而已。」说著,雁靳辰把手里掂著的小金元宝递给她,「这够你多来几次了吧?」
  柳绿霏毫不客气地接过,「我代柳医馆谢谢你。」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存嫁妆?」
  随口的一句说笑,却让柳绿霏莫名其妙卡住,无法回敬。她外表再冷静,医术再高明,可也还是个年方少艾的姑娘家呀!
  「不说话?真的是嫁妆?」雁靳辰低头望她,奇道:「我以为你满脑子只有医书,都不会想男人呢。没想到,还是会想嫁?」
  这下更糟,她的脖子、耳根都火辣辣的麻痒起来。
  哪里不会想男人?这一阵子以来,他要不是在她眼前出现,就在她脑袋里出现;人高马大,又野人一般,想忽略他都不成!
  但这话要怎么说呢?可说不得啊。
  所以当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当作没听见似的,她瞄他一眼,「我先走一步,还有病人等著我回去看。」
  「是吗?那我跟你一道走。我正好要上绿春楼去逛逛。」
  柳绿霏嗤之以鼻,「你每回都这么说,但每回都上我医馆去闲坐,搞得良民妇女、老人小孩都胆战心惊的,还是省省吧。」
  「我要去就去,何必每次都赶我——」
  「柳大夫,柳大夫!」总管匆匆忙忙又奔回来,急得嗓门都大了,一路喊过来:「还好你还没走,王爷的喘症发作了!」
  柳绿霏一听,二话不说,立刻回身往老王爷住的东厢房急步而去!
  「之前明明打中觉睡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发喘……」总管跟在她后头,一路急急报告著。
  一进王爷房间,果然就听见呼噜、呼噜声响,犹如鼓动风炉似的。老王爷瘦削的脸都涨成了紫黑色,看起来十分吓人。
  「拍背。」柳绿霏一看,立刻简短下令:「他给痰卡住了,喘不过气来,得让他把这口痰咳出来!」
  旁边服侍的下人立刻攀上锦榻,照著柳绿霏的指示,把老王爷扶坐起来,开始帮著拍背。老王爷自己只睁开一线眼眸,眼神昏浊,一会儿工夫,眼白一翻,又昏过去了。
  眼看老王爷一口气过不来,连嘴唇都发紫了,柳绿霏也爬上了榻,一手捏住王爷的双颚,一面低喊:「拍!用力拍!」
  噗的一声,一口浓痰咳了出来,正落在柳绿霏的手上。她丝毫不觉,甚至用衣袖包住手指,伸进老王爷的口中,把剩余的痰都挖出来——
  连下人都不做的肮脏活儿,她面不改色。在她眼中,只有救人一件事。
  终於,那吹风炉般的呼噜声低了下去,老王爷的呼息慢慢平缓了,脸色也稍微好转。
  在锦榻另一侧的雁靳辰,一直安静得像一抹影子,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一直在研究她。从第一眼见她,到现在。
  一阵兵荒马乱后,在柳绿霏的照料下,老王爷再度昏昏睡去,气息虽弱,却不再急喘了。
  也松了一口气的柳绿霏,交代完下人正想离开时,就被雁靳辰老鹰抓小鸡般的扣住,然后一路连拖带拉的,把她硬是拖到了西侧厢房。
  「我说过了,这不算什么,我也不在乎,快让我回去!」她对於雁靳辰的霸道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忍不住不满,要抱怨几句,「你为何不好好说,每次都要这样用强?怕别人不知道你作过土匪?」
  「我是作过马贼,不是土匪。」雁靳辰凉凉回道:「你身上带著病人的痰到处乱走,不嫌脏吗?你不在乎,路人可很在乎的。我是为路人著想。」
  柳绿霏嗤之以鼻,「你会为人著想,那可稀奇。我已经洗过手——」
  「那衣服呢?总得换过吧。」
  她上下打量他高大魁梧的身材,故意说:「难道你这儿有衣服让我换?看不出威风凛凛的小王爷,平日还有著女装的癖好,真稀奇。」
  雁靳辰自然不会受激。他一言不发地离去。片刻之后,又回到套间外厅,把手上的衣物交给她。
  「不是吧,你真的有女装?」柳绿霏狐疑地接过,「还是,你去跟哪个丫头借了一套衣衫?」
  抖开一看,柳绿霏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这件外衫颜色鲜艳,下摆袖口都绣满了繁复华丽的花样。虽然样子有些过时了,但布料、绣线的色泽都依然饱满亮眼,显然用的是上等材料。
  「是我娘的。」他淡淡解释,「老头子当年鬼迷心窍时,著人做了许多衣物给她,不过她都没穿就死了。」
  简单几句话,勾勒出了当年的情景。
  老王爷曾经宠爱过先窝国来的艳女。彼时,亮丽的异族美女陪伴在王爷的身边,两人还生下了雁靳辰这个儿子——
  时移事往,如今,艳女早已作古,老王爷也已风烛残年,病痛缠身;而当年的王爷嫡子,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又回到旧时地。
  看著母亲的遗物,他在想什么呢?那双妖异的眼眸中,闪烁的是什么?柳绿霏研究著他,第一次发现,也有让她看不透、想不通的人。
  见她专注地望著自己,雁靳辰笑了笑,故意道:「你穿了我娘的衣服,我是不是真的得叫你一声娘?」
  「我不穿。」她把外衣还给他,「这是你娘的遗物,我不能动。」
  「换上吧,府里还有好几大箱呢。」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娘的房间里衣服首饰全都还在,多少年了,全放著积灰尘。」
  「你爹……当年应该相当宠爱你娘吧。」
  雁靳辰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问:「你似乎很喜欢老王爷?」
  这是从何说起?柳绿霏傻了片刻,反问:「你说什么?」
  「看你照料他的样子,比待在府里三十年的总管还周到细心。而且,连卡著痰都毫不怕脏的亲手帮他挖……」
  「医者父母心,看著自己的小孩给痰卡住了,哪个为人父母的会迟疑?」
  他又沉默了。粗犷阳刚的脸庞一静下来,有种慑人的魄力。不知不觉地,柳绿霏屏住气息,在等他开口。
  「那可不一定。」他的嗓音极低,「当年我娘死后,老头子恨不得我也一起死了陪葬。我染了风寒,躺在床上发冷又发热的时候,还听见刘总管转达老王爷的命令,说是不必给小杂种请大夫。」
  柳绿霏听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柔软缎子布料。
  他的表情、口气都很平常,像在说什么鸡毛蒜皮小事似的。但柳家数代都行医,在达官贵人的府邸来来去去,那些富贵家仆狗仗人势的嘴脸,真是听得?多、看得多了。可以想像当年一个孩子丧母之后,不但没有人安慰照料他,还要被父亲厌弃、被下人欺负,有多难捱——
  「呃,后来呢?」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柳绿霏忍不住追问。
  「后来,我就逃走了。」雁靳辰看她一眼。突然,眼一眯,流露出那个他特有的,略略带著邪气的微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敢情是心疼我?」
  随口调笑的言辞,却换来她无比认真的回答:「是啊。」杏儿眼圆圆,瞬也不瞬的直望著他。
  她和他遇过的女子都不同。不管是北漠的凶悍佳丽,京城的名门闺秀,甚至是风月场所的青楼艳妓,都没有她的一股特殊气质。
  为什么呢?是她身上的淡淡药味吗?还是——
  「现在我终於知道,你因何只对王爷府的下人如此冷酷了。」她自顾自的说下去,「你虽然长得一脸坏人样,到医馆去的时候人人都怕你,但说到底,你也不曾给过谁脸色看,对保柱也挺客气的。这样说来,你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不愧是大夫,说的全中。」雁靳辰笑笑,眼神突然转为锋利,「与其说是恩怨分明,不如说我有仇必报,绝不宽容。如何,怕了吗?」
  「不会。」她的回答再次令他诧异。柳绿霏无比认真地道:「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一个弱女子口气这么大,一本正经的说出狠话,未免好笑;但转念想到他们初见面时,柳绿霏出其不意就制住了魁梧保镖的光景……用力不在大,而在巧。她是真聪明,让人不得不心折。
  但雁靳辰还是忍不住要调侃她,「是吗?口气还挺大的。那像今儿个老王爷吐脏了你的衣服,你要他怎么还?」
  「患者又不是故意要失态的。他们在病痛中,不算数。」她举了举手中的衣衫,「何况你拿了衣服来借我,父债子还,算是抵过了。」
  「谁要还他的债?他欠我和我娘的,十辈子都还不清。」
  被他话语中的深刻恨意震了震,柳绿霏睁大了眼看著他。
  雁靳辰心中也是一惊。多年来咬牙死忍,从不轻易出口承认的深刻恨意,在她面前,却如流水般的就说了出来。
  看来那双杏儿眼真是有魔力,又或者,她身上的药味儿其实是迷魂香?把人都勾得忘了自己,想什么就说什么。
  她?迷人?有没有搞错,一开始还曾经以为她是小厮一名——
  为了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心弦震动,雁靳辰故意道:「别瞪著我看。你到底要不要换衣服?还是,要我帮忙?」
  他的手对著她伸过去。下一刻,啪的一声清脆声响,雪白的小手挥开了黝黑的、不怀好意的大掌。
  「请你回避一下,我要换外衣了。」柳绿霏凛然逐客。
  正中雁靳辰的下怀,他只想快快离开她跟前。她逐客令一下,他立刻欣然从命,迅速离开。
  木格门关上了。门里的人怔了片刻,呆呆望著手上的绚丽衣物。
  而门外的人也没有立刻离去。他伫立在安静的长廊上。南风过处,他的衣带翩然翻飞。此刻的雁靳辰草莽气尽去,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皇室贵公子了。
  门里门外,都一样安静,也都彷佛有种难言的激荡,在慢慢扩大——
  老王爷的病情,在柳绿霏的悉心诊断照料之下,居然也开始有了些许好转。看在柳绿霏的眼中,真是欣慰。
  她并不认识老王爷,对他没有好恶,当然不似雁靳说的喜欢老王爷,但也不讨厌他。在她的眼中,他不过是又一个重症患者,她既然插手了,就要尽力医治,如此而已。
  但是除了她以外,众人的反应却都不一致,相当微妙。
  走进王爷府,她总是觉得有股莫名的别扭感。不只是因为主人风烛残年的缘故,而是,整个府邸虽然富丽堂皇,却处处都鬼影幢幢,眼角老是扫到有人晃过,却从来没有人会主动来招呼。
  也许不能怪他们
_分节阅读_6
。主子病重,心里担忧也是有的。不过,那种惶惶不可终日,仿佛天快塌了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有了些许好转,也不见他们有欣慰或高兴的模样。
  其中,应该参杂了些对年轻女大夫的不信任吧。
  转过长廊,来到后院的踌院。在她的坚持下,老王爷被移到阳光充足的南院居住。每日辰时一过,必定把细竹帘子打起,让初夏徐徐清风,温暖日照能驱逐久病卧床的霉味。
  一开始王爷府里谁也不同意,但雁靳辰一句精简的“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他们敢怒不敢言。毕竟现下老王爷多半时间在昏睡,府里拿主意的自然是小王爷了。
  也幸好大夫的坚持有了明显的助益,要不然,柳绿霏处境还要更艰难。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心里也是暗暗感激着雁靳辰的。如果不是他明白表示对她全面信任,有什么要求也一定帮她达成,她的医术可能无法施展。诊症治病,最怕遇到不合作的病人跟家属
  她习惯性地先踏进侧厅,准备去拣点今日需用的药材。套间后头的栈物间已经改成了小小的药间,跨院里的池塘也改成了洗药池方便她使用。平时都挺安静的,因为怕惊扰老王爷休养;但今天柳绿霏才进去,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咆哮声传来。
  她吃了一惊。那吼声仿佛受伤野兽的悲鸣,让她的心猛然一跳,加紧脚步往药间而去。
  药间不大,烹药的炉子已经准备好了,柴薪堆在一边。旁边一个小厮正全身发抖,吓得不敢动弹。不过除此之外,他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显然刚刚的怒吼不是出自于他。
  而雁靳辰正靠坐在旁边的高凳上,背倚着墙,黝黑的俊脸上,有豆大的汗珠正滚落。他抬眼狠狠望她,眼神凶恶至极,那一刻,柳绿霏还以为自己真的看见了一头受伤的猛兽!
  可不是受伤了,他的肩头不家半截箭身,暗红的血染透了他的衣物。
  “这是怎么回事?”柳绿霏立刻上前,弯腰想检视伤口,语带责备问道:“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你射箭射到自己?”
  “当然不是。只不过跟几个蠢货去骑射,谁知道他们箭法如此之烂。”雁靳辰咬牙道:“别看,血肉模糊的。”
  “我是大夫,能怕血吗?”她白他一眼,回头质问小厮:“你呢?在这儿做什么?”
  “少,少爷要我帮他拔箭。。。。。”小厮嗓子里带着哭音,都快哭了。“可是我,我不敢。。。。。”
  “没用的东西,不过只是要你压着我的肩,让我可以-----”
  “你住口!”柳绿霏忍无可忍,怒斥:“这样蛮干算什么?箭上有倒勾,硬拔一定会撕裂皮肉。为何不派人去找我?府里也有崔大夫啊!”
  “我怕大夫。。。。。。在药里下毒。”都到这个时候了,雁靳辰还是硬要调笑。
  “你再胡说,我真的拿药先毒哑你。”大夫的凛凛威严呈现,她凌厉回眸瞪了小厮一眼,“去,把我的布包拿来。另外,在药橱里找洋金花给我。药橱每一格上头都写得很明白,别拿错。”
  布包打开,里头用薄薄皮革卷着几把薄刃,大小都有,是专门给大夫用的。柳绿霏选了一把。
  “你。。。想做什么?“
  “帮你拔稍。”看着他紧盯着那把闪着寒光的薄刃,面带戒备,她微微冷笑道:“你不是不怕疼吗?何必这么紧张?”
  “我才。。。不紧张。”他故意说,“倒是你,手脚够利落吗?别是手一抖就顺便废了我。。。一边肩膀哪。”
  小厮迅速把药材拿来了。柳绿霏命令道;“你去烧水。你,把嘴张开。”
  雁靳辰张口还想争辩,却被她快手快脚塞了一把晒干的药材入口。一股苦味立刻扩散,他皱紧浓眉,“你给我吃什么?”
  “毒药。快嚼。”所言也不假,洋金花确实有毒。不过适量精煮有麻醉功用不说,少量与其它药材配合,还有平喘镇咳的功效。这时候没时间慢慢烹药了,只好让他直接嚼食。
  果然,嚼了没多久,雁靳辰开始觉得从嘴里麻起来,肩头的刻骨疼痛也缓了些。慢慢的,他有些迷糊了,只能直勾勾呆望着眼前纤细如柳的女子。
  她一脸肃穆,持刀的手稳定而缓慢,锋利刀刃先割开他血肉模糊的衣物,然后,精确没入厚厚肩头,一剜,残箭立刻被挖出来。大量的血也跟着喷出,甚至喷上了她雪白的脸蛋。
  好一个柳绿霏,面不改色地按住他的肩头,低声交代一旁簌簌发抖,很想拔腿就跑的小厮:“现在去用滚水煮方巾,煮好了捞起来给我。”
  这一切仿佛做梦一般不真实,疼痛缓缓的,雁靳辰舌头也有点大了,慢吞吞地说着:“你还真的,不怕血。”
  她的回答远远的,好像泡过水一样,“把嘴里的药渣吐出来。”
  他照做了,继续迷迷糊糊看着她把药渣包在煮过的方巾里,然后,她温声对他说:“最痛的要来,你忍着点。”
  什么意思?刚刚把刀都插进他肉里挖了,那还不算最痛?
  还反应过来,那热热的方巾按上他的肩头,一股尖锐的巨痛穿透麻木而来,雁靳辰只觉眼前一黑。
  “呃——”低哑的怒吼爆发,他猛然狠狠瞪大眼,牙关几乎要咬穿,全身肌肉瞬间紧绷。
  “再忍一下,就快好了。”柳绿霏手上不停,由随身布包里拿出了缝会和桑皮纸线,开始迅速利落地缝起伤口,一面温声说着;“平常人就算不痛晕,嚼两口洋金花之后也就没知觉了,你还真耐痛。”
  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雁靳辰的表情极狰狞,强忍到全身都微微发抖,气息越来越粗重。
  柳绿霏也不再多说,因为知道他这时已经走神了,只是死命苦撑着,所以当下加紧手上的动作,快快完成。
  一旁帮忙的小厮自己也快要晕过去了。柳绿霏一停手,小厮便一刻也无法再忍,拔腿冲到门外。
  “呕——”立刻呕声大作。
  “喂,喂!你回来呀,我一个人扶不动你们家少爷——”
  “我帮。。。帮大夫。。。叫人来。。。”把早饭吐光了的小厮,脸白得像鬼一样,只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地跑了。
  雁靳辰真是重,靠着墙一直往旁边倒。柳绿霏用了全身的力气撑住他。他身上的肌肉硬得像铁,骨架又大,粗浓的喘息声伴随着血腥气,让柳绿霏有种刚刚医好野兽的错觉。
  这人,就像是被关在华丽牢笼里的老虎。这念头跃进了她的脑海。
  片刻之后,有家仆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看见少爷坐在地上,柳大夫正紧抱着他,两人身上都是血污。家仆们大惊失色,不敢上前。
  “快来帮我,扶你们少爷到床上去。”柳绿霏没好气,“我没事,不用那样瞪着我看!”
  “可,可是。。。好多血。。。”
  “是你们少爷的,他已经没事了。”
  她的语气权威笃定,家仆们这才半信半疑地过来,众人合力,把沉重的雁靳辰扶到旁边厢房的床上。
  他的眼神虽凝滞,浓眉皱得像打结,但死命地只是紧盯着柳绿霏,目不转睛,连眨也不眨,表情十分可怖。
  柳绿霏见了,只压低嗓子,温和允诺道:“我会在这里看着你,没事的,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他又死盯着她看了半晌,像在发呆,又像是思考她说的话,然后慢慢地合上眼,这才真的昏睡过去,紧握的双拳也慢慢放松了。
  猛虎受伤了,一路强忍疼痛,直到确认自己安全了,这才放任自己昏厥,而她,就是他信任的人。
  结果才一等他睡稳了,柳绿霏便离开他床前,迳自往外走。
  “柳大夫,你要上哪去?”家仆大惊,连忙追问。
  “我要去洗脸换衣,看老王爷的诊,还要监督煮药。”柳绿霏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那少爷怎么办?你不是答应要在这儿陪他吗?”家仆们全都一脸哀求,“要是他醒了,我们,我们可不知道要怎样——”
  “他这一睡,至少要两三个时辰才醒,别担心。”大夫打包票,“何况他若醒了,就照平常伺候,别让他乱动,伤口别招水就是了。”
  “我们不敢呆在这啊!”有个领头的说出大家的心声。
  本来雁靳辰就够阴睛不定,难以捉摸了,这下子有伤在身,谁知道他若真的发起火来,会是多么可怕?光想像就让人忍不住打冷颤。
  “有什么不敢?他又不会吃人。”说完,柳绿霏迳自走了,不去理会那班无用的家仆。
  真是莫名其妙,自己的主子还怕成这样?
  还好因为照顾病人多少会弄脏衣物,她布包里带着替换的外衫,回到药间迅速洗了脸,换了装,她望着那触目惊心的血污衣衫,突然心头拧了一下,又一下。
  她是大夫,像她自己说过的,不怕血,再可怕的伤都看过了,怎么会为了一个箭伤在心里发慌呢?
  “是太多血了吧。”她喃喃自语。
  他是真的流了很多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刚抹脸的方帕,洗脸用的水也全染红了,不过,这分明不是重伤,他皮粗肉厚,身强体壮,应该是撑得过——
  一面想,柳绿霏一面不自觉地去药橱前面梭巡了片刻。确认了补血益气,帮助伤势的药材都不缺后,才离开药间,往老王爷的卧室走去。
  然后,心里又不停地在盘算,要交待总管煮哪些菜给雁靳辰补一补,还要吩咐下人注意哪些事,帮他们换药怎么换,又该避免什么,还有。。。
  不是重伤,不是重伤。。。
  可是,她不是不由自主地一直一直想着他紧皱浓眉,强忍剧痛的表情。
  还有他直直盯着她,确认她在身边后才肯放松睡去的模样。
  这只老虎。。。真是麻烦死了。
  真相大白,有人在家闲到发慌,狐群狗党来约,就去了,结果不管是狐还是狗,全都是标准银样枪头的京城阔少,表面威风凛凛,呼啸过街时颇引起众人注目,但真的骑射之际,却全是绣花枕头,一点用也没有。
  乱射一通的结果,就是策马跑在最前面的雁靳辰倒楣遭殃。
  “你何必跟那样的人混?”来帮他拆线,换药时,柳绿霏忍不住出声责备,“京里不是没有能骑能射的好手,东城水巷附近,住的都是兵部的人,门缝里扫扫都能扫出一堆人陪你骑马射箭。”
  你以为我这种当过反贼的,能靠近兵部吗?”再度回复生龙活虎的雁靳辰,这会儿能回嘴了,没好气地打断他:“而且你别忘了先前的事——”
  除了他的背景堪虑之外,全京城都知道,先前雁靳辰还想抢兵部江参将的老婆,深仇大恨不过杀父夺妻,那件事闹过之后,兵部上下一心都合力讨厌雁靳辰,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人家江参将现下正和爱妻远在天边,夫唱妇随地合力镇守北漠,他却仿佛困兽被关在这繁华京城,若不是日子无聊透顶,又怎么
_分节阅读_7
会答应那班纨绔子弟,又有谁会来找他?
  “你干嘛跟人家争老婆呢?挺不君子的。”柳绿霏嘀咕,“难道就没有别的兴趣了吗?”
  “比如说呢?”雁靳辰很不爽地反问,“我没有读过什么书,要我济世救民,那是不可能的。还是要我回头当马贼?更加不可能,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看,稍有动静,立刻直报朝廷,这种日子无聊透顶,你要是看不过去,大可帮我找点正事做。”
  柳绿霏听了,有些后悔自己说错话,她早应该想到这一层的,为何还要提兵部?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慢慢了解雁靳辰的境遇,一切只能说造化弄人,而今他虽然是锦衣玉食,却如同被软禁,如此处境到底是好是坏,加她也不确定了起来。
  “你若真无聊城这样,那。。。下回你到医馆来,我不赶你走就是了。”她带点歉意地说。
  这可是大大的进步!从一开始的冷淡,无视,到中间的不耐烦,一直到此刻的让步。。。
  就这么一句话,让他不由自主觉得一股喜悦像泡泡一样偷偷冒上来。
  对于这个聪明又冷静的大夫,他有种难言的孺慕;瞧她个儿小小,不甚起眼,但她思索难题时的细致侧脸,想到答案时杏儿眼闪烁的光芒,用对了药方时嘴角的一抹微笑,对病人一视同仁的专注神态。。。都让他忍不住要盯着他,样样都细细地看,再小的细节都不想放过。
  可是,不能让她知道,就像设陷阱抓鸟一样,表面上平静无事,但私底下要谨慎接近,不可妄动——
  所以雁靳辰故意抱怨,“什么?你想要我负伤之身还到你医馆去?你这大夫到底是怎么当的,不能来这儿帮我换药吗?”
  “你这伤口早就好多了,换了平常人,走路行动都没问题,换成是你,我猜还可以骑马射箭,干嘛老要叫我来这儿?”柳绿霏嘀咕了几句。
  “我在自家里,才方便脱衣给你看嘛。”他故意压低嗓音说。
  雁靳辰的肩伤以神速复原,果然像野兽一般,换药的时候,他大喇喇地把上衣脱了一半,想看闺女大夫害臊脸红的模样,这贼心却落空了,因为,柳绿霏根本连眉毛都不挑一下,就迅速动手帮他换好了药,眼里完全只有伤口,没有其它,对他精壮剽悍的身材根本没有多看一眼。
  她柔软的素手轻抚过他的宽肩时,他仿佛被会扎了一下,震了震。
  “还会疼?”大夫的口吻是很权威的,“照说伤口都愈合了,应该只会发痒才对,该不会是有化脓吧?”
  说着,指尖在他肩上游移轻按,一面问他哪儿疼,那种又麻又痒,像针尖轻刺皮肤的感觉,雁靳辰也说不上来,结果居然是他沉不住气,粗鲁地挥开她的手,草草把衣服又拉好,跟大闺女似的。
  柳绿霏被他吓了一跳,睁大眼望着他。
  如此失态,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他身上的伤吗?可惜太晚了,她全看见了。
  他的肩上,背后,手臂都有旧伤痕,深深浅浅,交错纵横,有鞭伤,有刀伤,有箭伤,甚至还有被野兽较过的痕迹。
  伤好多,触目惊心。柳绿霏强持镇定,努力克制,才能保持表面的平静,不让内在的激荡的心疼被发现。
  他过去这几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其实,不难想像。
  下人都躲开了,偌大的花厅似乎变得太安静,静得让两人都心慌。柳绿霏掩饰似地走过去门口,探头看着架在廊上的火炉,上头有个瓦罐,正在温着帮他熬煮的药茶。
  大夫亲手倒了一碗,送过来给伤者喝,伤者没有多说,接过了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茶,有老鼠药的味道。”喝完了,雁靳辰才皱眉嘀咕。
  “你又吃过老鼠药了?”她给他老大的白眼,“不然怎么知道老鼠药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本来以为他会嘿嘿冷笑两声过去的,或是故意说些瞎话逗她;没想到雁靳辰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沉默了片刻,方道;“是,我是吃过老鼠药。”
  “为什么?“她这下诧异了,追问道,“是和人赌东西输了吗?”
  “自然不是。”他盯着茶碗,慢吞吞地告诉她,“当年流浪的时候,实在饿得狠了,又遇到大雨,躲在不知道什么山脚的破庙里两三天,什么食物也没有,别说老鼠药,连泥土我都试着吃过。”
  “你。。。”
  多么荒谬,又多么可悲,如今的小王爷,一身随便穿搭的外衫都是以最上等的缎布裁制,桌上搁着各色精致茶点,宫里来的糕点甜食,南方进贡的珍奇水果。。。而身在其中的雁靳辰,诉说的,却是如此悲惨的过去。
  雁靳辰动也不动,深怕惊扰了这慢慢靠近的细致鸟儿,吓飞了。
  然后,他很慢很慢地,缓缓偏了偏头,黝黑刚硬的侧脸,靠上了温软细致的素手,蹭了蹭。
  就像安扶一头老虎一样,柳绿霏屏息以待,好半晌了,大气也不敢出。
  花厅里再度陷入沉寂,她的心跳得好快,像是误食了什么不对的药材,扑通扑通,根本静不下来——
  结果啊,这种吃错药的感觉,不但没有因为时间过去而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
  第回雁靳辰一出现,不管柳绿霏正在做什么,总是会有一刹那突然喘不过气来,心儿乱跳一通,要是他没出现,也好不到哪去,她一颗心就仿佛吊在半空中,轻飘飘,没抓稳就要飘走似的。
  只能说,这人真的邪门,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就像这日,未末申初,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时候,柳医馆的照惯例是要关门了,也照惯例还没法关,剩下两三个病人,不看完,柳绿霏不会休息的。
  通常这时候,雁靳辰都已经来到医馆了,只要满室侯诊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柳绿霏背后觉得一凉,抬起头时,十次有九次,就是他刚从大门走进来。
  但一直到今日最后一个病人都看完了,柳绿霏送客送到门口,还不见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出现。
  在门口发了一阵子呆,望着炊烟袅袅,她心里的滋味颇为微妙,到底是惆怅,是困惑,还是微微的失望。。。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症头,就算翻遍医书也翻不到解决方法。
  一抹倩影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没动,简直要跟夏日的夕阳融在一起,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大夫,该吃饭了。”保柱出来招呼。
  半晌,见柳绿霏迟迟没有反应,也没有动作,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保柱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呃,大夫,你在等雁少爷吗?”
  “没这回事。”柳绿霏否认,她看他一眼,柳眉挑了挑。
  保柱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解释:“虽然雁少爷挺吓人的,不过看惯了也就还好,好几天不见他来医馆,反而有点怪怪的。”
  可不是吗?平日怪他吓哭小孩,惊扰病人,可就几天没看到那个高大身影鬼魅般的现身,就像少了什么似的。
  但柳绿霏自然不会承认,她只是淡淡说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们吃饭去吧,晚上还有得忙呢。”
  吃过简单的晚饭,两人在关了门的诊间挑灯夜战,柳绿霏即使看了一整天的病人,到晚来还是耐心教导保柱,一一详细讲解医书中艰涩的文字给他听。
  直到夜色渐深,保柱已经先回房就寝了,她还在灯下独自奋战,说实话,她也不是不想早早上床休息,只不过她帐本还没对完,书还没翻完,该记的病例跟诊断也还没写全——
  偏偏讨厌的是写着写着,心思就会飘走,飘到某人身上。
  他是不是又无聊到和狐群狗党出去鬼混了?是去骑马,射箭,捕猎,还是在青楼吃饭喝酒,听歌观舞?是不是不管在哪儿,脸上总还是那个略带嘲讽的笑意,眼神还是一样诡异而沉冷?
  她独自在灯下出神,一手支腮,另一手持笔,油灯的火光偶尔闪烁,映在她灵秀的侧脸,也把她纤细的身影投在墙上。
  影影绰绰,闪啊闪的,另一个影子静悄悄的出现。
  大门,中门这种东西向来是挡不住雁靳辰的,他无声无息地进了诊间,一抹黑影似的待在房间阴暗的角落,药橱旁边,安静地望着灯下的女子。
  她发呆了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灯没都快烧尽了,灯芯摇曳得厉害,终于,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放下墨汁都已经要你个凝干的毛笔——
  “吓!”一转头,瞥见角落的黑影,柳绿霏吓了一大跳,手一松,笔也应声落地,一路滚啊滚的,滚到雁靳辰跟前。
  他弯腰捡起,嘴角有着一抹不可思议的笑意,“吓成这样?我还以为你的胆子大,什么都不怕呢。”
  “你。。。”柳绿霏罕见地语塞了,她的心还在猛烈撞胸口,透不过气。
  “可不就是我。”雁靳辰缓缓走过来,把笔放在桌上,人就顺势靠着桌子,似笑非笑地俯望着她。
  柳绿霏回过神来,突然,眉头一皱,敏锐地问,“你喝酒了?”
  虽然脸色正常,但身上的酒气可逃不过她的鼻子。雁靳辰还是笑笑,没回答,眼眸映着油灯闪烁的光芒,专注地看着她。
  “真奇怪。”好半晌,他才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道,“实在是不漂亮啊。”
  柳绿霏对自己的容貌从来不曾多在意,但听他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还是忍不住心头有火,回嘴道:“我可不是靠脸蛋看病的,长得丑又怎么样?”
  “我不是说你丑。”他显然是真的有酒意了,居然用粗糙的指类顺了一下她弯弯的柳眉,又沿着她的脸猾过,直到她的下巴,长指略用力,抬起她的脸蛋,细细巡视,认真研究了半晌。
  柳绿霏狐疑地看着他,“不是说我丑?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不懂,为何你的模样儿老在我脑海里绕?”他左看右看,像是想把她脸上研究个够。
  她想翻白眼,莫名其妙地想笑。
  不能笑,要忍住,等着他说下去。
  果然,雁靳辰继续嘀咕:“以前那些马贼兄弟知道了,一定会说是因为太久没有女人,没乐子,所以我认真找了很多乐子,一连好几天晚上都在绿春楼喝通宵,花了很多银子,认识很多朋友。——”
  “哦,你有什么朋友?”柳绿霏很有兴趣地取笑他。
  雁靳辰的眼眸突然暗了暗,跳跃的火光仿佛灭了。
  “自然有,新的,旧的都有。”他的大掌捧住她的脸庞,轻轻摩挲,像是出了神似的静默了片刻,才说:“我还遇到了小时候一起读书的几个旧识。”
  那不是很好吗?为何他的神情带着落寞?眼看那样粗犷英俊的脸上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即使只有一丝丝,都让柳绿霏心头微微一扯。
  “怎么了?又是一言不和打起来吗?”
  他缓缓摇头。
  “他们一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样,隔得远远的,连过来打声招呼也不敢。”他的嘴角扯起嘲谑的冷冷笑意,低声慢吞吞地说:“但银子撒下去,美酒,美女环绕之下,到后来,他们就又成了我的童年伴读,旧日好友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_分节阅读_8
  她认真地想了想,才说:“不会啊,如果银子都买回朋友,那就买吧,反正你现下有的是银子,没的是朋友,拿你有的去换你没有的,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哪儿奇怪了?”
  他凝望着她,眼神柔和了,笑意,也柔和了。
  “还是大夫饱学,三言两语,解决了我的疑难杂症。”他的赞美模模糊糊的,叫人听不真切,“那大夫能不能帮忙想想,为何我买了朋友,找了乐子,跟全京城最漂亮的姑娘们饮酒作乐了这几天,还是满脑子想到你?”
  这下子她就答不出来了,卡在那儿,一张被他轻薄了好久的脸蛋儿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红。
  “你慢慢想吧,想到了再叫我。”他的话声越发低沉模糊,高大的身子已经滑坐在早先保柱坐着听课的椅子上,此刻又顺势趴在桌上,没了声音。
  “喂,喂!你不能在这儿睡觉——”
  回答她的,是轻微的鼾声,他真的睡着了。
  隔日,病人照例川流不息地来到柳医馆,一般市井小民付不起名医的高额费用,在京城要找个普通大夫又特别难,而柳绿霏的医术好,收费又便宜,所以即使没有挂招牌,口碑却是私下一传十,十传百,只要开门就是满座,套句雁靳辰以前说过的笑话,真是比隔壁青楼还热闹。
  大夫也照惯例准时开门看诊,除了一双杏儿眼底下有些疲惫的细纹以外,柳大夫仍然非常正常,非常冷静,非常专心地看病。
  看似正常的一日,到了近午时分,却突然变了调。
  柳医馆的大门给粗鲁踢开,一名陌生男子领头,恶开恶状的一行人走了进来,沿路遇到谁就推推,就连三岁小儿都感觉得出来他们来意不善,自动闪开,飞奔到母亲怀里躲起来。
  “你就是姓柳的?”领头那人一脸睥睨,居高临下地看着端坐诊桌的柳绿霏。
  好一个柳绿霏,眉毛也没有挑一下,只是抬眼望了他们一眼。
  坏人她可没少见过,再凶恶的她也不怕,这种寻常地痞流氓型的,她还不放在眼里。
  “这几位大爷,是要挂号看病吗?这边请——”保柱连忙出来拦,可惜文弱少年毫无气势,被人粗鲁一推,就踉跄地退开了好几步。
  “我们可不是来看病的。”恶人傲慢道:“我们只是来看看,给逐出太医馆之后的废物,怎么还有脸继续假冒大夫,挂牌看病?”
  “你哪只眼睛看到招牌了?”柳绿霏冷声反问。
  恶人语塞了片刻,脸色难看极了,他恼羞成怒道;“没招牌,那这些病人是哪儿来的?为什么全聚在这里?难道都是来串门子,聊天的?”
  “关你什么事?”柳绿霏丝毫不为所动。
  “你。。。你是不是西城范医馆的公子?”有人认出来了,小小声地问。
  “正是。”那位公子索性承认了,傲慢道:“看清楚了,我爹可是现正在任职太医馆,响当当的名医范太医,生平最看不起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私下乱看病收钱的狗屁倒灶假大夫!愚民蠢妇贪便宜,只往这种狗洞钻,敢问这位假大夫,你银子赚得也安心吗?”
  这下子情况清楚了,不就是同行眼红,来砸场的。
  “你爹是谁,我可不知道,不过,城西的范医馆我倒是有所耳闻,门面富丽堂皇,贵气得紧。”眼看这位范公子脸上得色更盛,柳绿霏毫不留情地一针扎下去,“奇怪的是,照说任职太医馆是拿皇上俸禄的,不准私下看诊收钱,愚民蠢妇要上哪撒银子看病,跟你们家大业大的范医馆有什么关系?”
  “你。。。”再度被说得无法反驳,范公子脸涨成猪肝色,一怒之下,抓起旁边的药坛子就砸,坛子摔到墙上发出哐啷巨响,碎片四散,还差点伤到旁边走避不及的妇人。
  “给我砸!给他们一点教训!”范公子下令。
  只听得尖叫四起,范公子连同带来的几名大汉都动手起来,能砸的就砸,不能砸的就往旁边丢,一时之间,本来朴素整洁的诊间,成了满目疮痍。
  病人们走的走,逃的逃,保柱徒劳地想要劝,但毫无用处,只剩柳绿霏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一切混乱。
  闹得正凶时,一个懒洋洋的低沉嗓音穿透混乱而来。
  “一早吵什么吵?不知道还有人在睡觉吗?”
  众人都愣了一愣,范公子手上高高举着一把高脚木凳,本来要对着柳绿霏砸去的,也没砸。
  高大威猛的陌生身影这时才现身,脚步懒懒的,却蕴藏着无限的霸气,加上浓眉下那双奇异的眼眸,让那此恶人都有点隐约的胆寒。
  问题是。。。柳医馆的内室,为何会走出一名陌生男子?而且,还在里头睡觉?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知道柳医馆本来三代行医,上一任的柳大夫还被引荐进了宫里的太医馆,但是才没有多久就出了事,柳大夫给停职,赶出太医馆不说,医馆的招牌也给下令拆了。
  销声匿迹了几年,才又听说柳大夫的女儿出来继承父业,一开始只是帮街坊邻居看看小病,居然看出了名堂,甚至这两年还让京城其它医馆感觉倍受威胁——
  柳医馆一没长辈,二没男人,要上站来闹的可是有恃无恐,没想到今天踢到铁板!
  只见那男人懒洋洋走到柳绿霏身边,很有技巧地挡在她前面,目光如电地扫视一周,低声问她:“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乱开药给人家吃?”
  柳绿霏瞪他一眼;“胡说!”
  “不然为何一早就来寻晦气,砸场子?”雁靳辰一面问,粗犷的大手温柔地拂开她脸畔一绺青丝,动作很亲匿却很自然。
  呼!一张停在半空好一会儿的木凳对准了柳绿霏,划空而来。
  下一刻,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楚之际,那张木凳已经碎成片片,纷纷落在地上,雁靳辰单手就把扎实木凳击碎了。
  笑死人,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打法,想吓谁?
  “这儿吵得很,你不如先进去吧。”他还是连正眼也没看那些恶人一眼,继续闲闲对柳绿霏道:“保柱都吓傻了,你去看一看。”
  可怜保柱一个瘦弱少年,紧紧抓着扫帚一支,想要捍卫柳大夫,雁靳辰看了,真是好气又好笑。
  “哪来的狗杂种,你找死——”
  这是寻常俚谷粗话,但雁靳辰一听,目光闪了闪,一股杀气隐约在他眉目间流转。
  “等等——”柳绿霏知道事情要坏,她忍不住出声想制止。
  雁靳辰大袖一挥,把她先推退了几步,下一刻,下面迎向范公子领着三四个恶面大汉一拥而上!
  打这种架对雁靳辰是小事一桩,什么刀光血影的恶斗都经历过,京城混混根本不入他的眼。只见他一人迎战五人,几招便见了高下,有人被斩了手,有人被踢断了腿,还有人险险要绝子绝孙,最后,范公子被抓住衣领提了起来,差点要被勒死,整张脸成了奇异的紫黑色。
  “放,放开我。。。”范公子都快断气了。
  “谁要你上门来找麻烦?”雁靳辰依然轻松自在,打了一轮混战之后,毫发无伤不说,连喘都没喘。
  低沉嗓音在诊间回响着,清楚穿进每个人的耳中,“照子放亮一点,这儿现下是我在照顾,下回别自己撞进来讨皮痛。”
  “你,你,你。。。”
  “不知道我是谁吗?”他凉凉一笑,“九王爷的杂种独生子是也,全京城就这一个,可别认错了。”
  “给,给,给我记住!”狠话毫无力道。
  “彼此彼此。”雁靳辰好心追加一句,提醒连滚带爬的恶客们,“慢走,小心别摔跤了。”
  轻轻松松,三两下把上门找麻烦的仇家给处理掉了,他还是一副懒洋洋,老虎刚睡醒的样子。
  诊间重新回到宁静,回头望着一张俏脸刷白,表情木然的柳绿霏,雁靳辰表情没有波动,心底却一阵困惑升起。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人也帮她赶跑了,她当初遇上王爷府的恶仆,甚至是遇上他,也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无所谓样,为何今日会这样?
  “怎么了?”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她,却又克制不住自己,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脸颊,像是触碰什么珍贵的瓷器玉器,贪恋那细致滑润的触感,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碰坏了。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柳绿霏努力半晌,才困难地说出口。
  “哦?来找麻烦的人这么多?”他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女子看个病也能引来这些嫌隙,“不要紧,打今天起,应该不会有人敢随便上门来吵你了,你尽管安心看病吧!”
  柳绿霏像没听见似的,她的眼眸略略失神,喃喃道:“每一次来,都是骂爹无能,骂我不够格当大夫——”
  “人家骂你不够格,你就真的不够格吗?”雁靳辰反问,“那么每天塞满诊间的病人怎么说,你要不要听听?”
  她用力摇头,“人命关天,我或许不该。。。我真的不该。。。”
  说着,她转身就想离开,因为不想让人看见她混乱,脆弱的模样。
  雁靳辰可不准,有力的大掌闪电般探出,捉住她的纤细上臂,像铁钳一样牢牢地钳着,不放手。
  下一刻,她已经被扯入一个坚硬如铁的怀抱中。
  他这才发现,细致如柳条儿的纤瘦身子,正在微微发抖。
  雁靳辰向来是遇强则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遇上了这个柳大夫,可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好。
  她可以是与他势均力敌的强手,却也可以流露出如此柔弱的气息,令他生出一股酸软的怜惜,仿佛要烧穿自己的胃。
  柳绿霏挣扎了片刻,丝毫无法撼动那钢铁般的怀抱,最后,只得任他霸道地牢牢圈抱,她无奈的一口气叹进他胸口。
  一片狼籍中,一双身影静静相拥,良久良久,都没有分开。
  柳医馆休诊了,这一休不知道要休多久。
  望着门外挂的牌子,街坊邻居们都叹气,不是没有别的大夫可找,可是,哪儿去找得到柳大夫这样的呢?耐性极佳,再小的病痛都细心询问诊断,绝不马虎胡混,收费又便宜,还常常送他们药材。
  想想也奇怪,柳医医馆这样开着,本钱,到底是哪儿来的呀?
  “喂。”金主说话了,“我好歹也是花了大笔银子聘你的,能不能请大夫移个驾去看个病呢?”
  柳绿霏看他一眼,这会儿换她懒洋洋地窝在医馆后头在小套间的长榻上,眼皮都懒得抬,挥挥手敷衍道:“老王爷的病最近也稳定多了,府上的大夫也很尽责,用不着我三天两头跑。”
  “哪儿用不着。。。”
  保柱进来了,打断他们的交谈,只见他手上捧着一盅热腾腾的不知道什么汤药,药味冲天,直捧到柳绿霏面前。
  柳绿霏一见,皱了皱眉,面露厌恶:“我不想喝这个。”
_分节阅读_9
  “大夫,还是多少喝几口吧,要不然,可还要不舒服好几天呢。”保柱苦口婆心地劝着。
  她不大甘愿地接过了。保柱退后几步,跟斜靠在书桌边的雁靳辰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因为守护着同一个对象,他们之间倒是产生了无言的默契。
  有人来砸场,又刚好碰上身子不适,也难怪柳大夫如此没精打彩,不过这一回她似乎特别没精神,状况比之前严重,保柱前前后后张罗着汤药不说,雁靳辰也天天闲来无事就到医馆来报到,陪她说笑解闷,却不见什么成效。
  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雁少爷对柳大夫确实很特别,柳大夫是何等伶俐聪明角色,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可是,不但没有冷面以对,或是逞强硬撑,反而在雁少爷面前自然展露了娇慵的一面,这个嘛。。。
  保柱又看了看柳大夫,她正对着喝了一两口的汤药皱眉,然后,不动声色地偷偷把汤盅放到旁边小桌上。
  “话说你一天到晚开药让人吃,怎么自己也怕苦?”有人眼尖,立刻发觉了。
  被抓包的柳绿霏没好气,横睨他一眼,“风凉话挺会说的,你不怕苦,不然你来喝啊。”
  雁靳辰荤腥不忌,连老鼠药都吃过的,哪会怕区区一点苦汤药?
  “我喝就我喝,不过我们先说好,我喝一口,你也得喝一口。”
  只见他根本不给人机会反悔,大步过来就抄起汤盅,仰头喝了一大口。
  “等等,谁跟你说好了——”
  “来,剩下的都是你的,不许赖皮。”他一抹嘴角,有点贼的笑意却抹也抹不去。
  看到这里,保柱安心的离开了,雁少爷一定会哄着大夫把药都喝完的。
  “你真多管闲事。”柳绿霏恼恨地瞪他。
  偏偏一只药碗就直挺挺递到她面前,骑虎难下,她再不甘愿也得直起身子接过,把补药给喝完。
  雁靳辰索性在她身旁坐下,长塌虽长,但雁靳辰个子高大,挤在她身边,她喝完可怕的药之后顿觉一阵头晕眼花,有人于是慷慨出借宽肩,让纤纤素手撑着,免得软倒。
  “真。。。难喝。”她咕哝着。
  “你现在知道那些病人多有耐力了吧,一趟趟的来,求着你开给他们这么难吃难喝的东西。”雁靳辰顺口胡绉,微微回头望着没精打彩的俏脸。
  把人家当墙靠了半晌,她闷不作声,这堵墙还像镶了火炉在里头,让她手掌心热腾腾的。
  “这是很不舒服吗?”雁靳辰低声问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大声了些,她便顿时惊觉自己靠的不是墙是活生生的人,素手按住的不是泥墙,可是他的肩啊——
  这个人不但登堂入室,还渐渐侵入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了他。
  “其实还好,保柱可是我的得意弟子,煮来的药挺有用的。”柳绿霏摇头回道,语气还是挺闷的。
  “那你为何还是一摊烂泥似的?都好几天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着,你真想当那种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啊?”
  “我自然不想——”
  雁靳辰就等她这句话,呼的一下起身,害得柳绿霏顿失依靠,差点摔到长榻下,正想嗓人时,雁靳辰已经伸手硬是要拉她起来。
  “既然这样,我们出门走走吧!一天到晚关在房里,多闷啊!”
  “我又没有要你。。。”
  话还没有说完,这土匪般的男子已经又把她拎小鸡似的拎下长榻,一路拎出门了,一跨出医馆,一匹毛色乌亮的骏马已经在等候。
  “我不会骑马——”柳绿霏脚跟死命撑地,不肯往前走。
  “没关系,我会就好,你放心。”他信心满满。
  “我也不能跟你共骑——”她一张俏脸都白了。
  开什么玩笑!照他的个性,搂个姑娘骑马招摇过市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她要是跟他这么满城一逛,她还怎么立足?还怎么道貌岸然地帮人看病?
  “真是没用。”雁靳辰粗犷的脸上露出怜悯之意,他看看抵死不从的弱女子,又看看高大雄伟的骏马,叹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谁要他多事呢?好人就做到底吧。
  要是让昔日兄弟们见了,怕不笑掉他们全部的落腮胡,好人?雁靳辰?开什么玩笑?太阳别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但那日京城众人可全都亲眼看到,尊贵的小王爷成了马夫,牵着一匹骏马缓缓漫步过街,走马的是雁少爷,但观花的,可是高踞马上的柳大夫。
  姑娘家,尤其是柳绿霏这种小书呆子,自然是不会跨骑的,但侧鞍还能会得如此端庄,神态还一如往常的淡定自若,眼神也丝毫不乱,着实令人钦佩。
  不过,若靠得很近,就能看得出来,她握着缰绳的双手攒得死紧,指节都发白了,牙关也咬得狠,一切都是强自镇定,装出来的。
  别怕,不会摔了你的,放松点成不成?雁靳辰仰头,啼笑皆非地对马上坐得笔直的人儿说:“走得这么慢,马儿都快睡着了,你来这么紧张?那它跑快点儿的话,}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皇冠app手机投注下载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