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爱农主要内容结尾处为什么要写范爱农主要内容的幼女和基金是否多余

在东京的客店里,我们大抵一起来就看报。学生所看的多是《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专爱打听社会上琐事的就看《二六新闻》。一天早晨,辟头就看见一条从中国来的电报,大概是:“安徽巡抚恩铭被刺杀,刺客就擒。”? 
  大家一怔1之后,便容光焕发地互相告语,并且研究这刺客是谁,汉字是怎样三个字。但只要是绍兴人,又不专看教科书的,却早已明白了。这是徐锡麟,他留学回国之后,在做安徽候补道,办着巡警事物,正合于刺杀巡抚的地位。

  大家接着就预测他将被极刑,家族将被连累。不久,秋瑾姑娘在绍兴被杀的消息也传来了,徐锡麟是被挖了心,给恩铭的亲兵炒食净尽。人心很愤怒。有几个人便密秘地开一个会,筹集川资;这时用得着日本浪人了,撕乌贼鱼下酒,慷慨一通之后,他便登程去接徐伯荪的家属去。? 
  照例还有一个同乡会,吊烈士,骂满洲;此后便有人主张打电报到北京,痛斥满zheng府的无人道。会众即刻分成两派:一派要发电,一派不要发。我是主张发电的,但当我说出之后,即有一种钝滞的声音跟着起来:—— 
  “杀的杀掉了,死的死掉了,还发什么屁电报呢。”? 
  这是一个高大身材,长头发,眼球白多黑少的人,看人总象在渺视。他蹲在席子上,我发言大抵就反对;我早觉得奇怪,注意着他的了,到这时才打听别人:说这话的是谁呢,有那么冷?认识的人告诉我说:他叫范爱农,是徐伯荪的学生。? 
  我非常愤怒了,觉得他简直不是人,自己的先生被杀了,连打一个电报还害怕,于是便坚执地主张要发电,同他争起来。结果是主张发电的居多数,他屈服了。其次要推出人来拟电稿。? 
  “何必推举呢?自然是主张发电的人罗——。”他说。? 
  我觉得他的话又在针对我,无理倒也并非无理的。但我便主张这一篇悲壮的文章必须深知烈士生平的人做,因为他比别人关系更密切,心里更悲愤,做出来就一定更动人。于是又争起来。结果是他不做,我也不做,不知谁承认做去了;其次是大家走散,只留下一个拟稿的和一两个干事,等候做好之后去拍发。?从此我总觉得这范爱农离奇,而且很可恶。天下可恶的人,当初以为是满人,这时才知道还在其次;第一倒是范爱农。中国不革命则已,要革命,首先就必须将范爱农除去。 
  然而这意见后来似乎逐渐淡薄,到底忘却了,我们从此也没有再见面。直到革命的前一年,我在故乡做教员,大概是春末时候罢,忽然在熟人的客座上看见了一个人,互相熟视了不过两三秒钟,我们便同时说:—— 
  “哦哦,你是范爱农!”? 
  “哦哦,你是鲁迅!”? 
  不知怎地我们便都笑了起来,是互相的嘲笑和悲哀。他眼睛还是那样,然而奇怪,只这几年,头上却有了白发了,但也许本来就有,我先前没有留心到。他穿着很旧的布马褂,破布鞋,显得很寒素。谈起自己的经历来,他说他后来没有了学费,不能再留学,便回来了。回到故乡之后,又受着轻蔑,排斥,迫害,几乎无地可容。现在是躲在乡下,教着几个小学生糊口。但因为有时觉得很气闷,所以也趁了航船进城来。? 
  他又告诉我现在爱喝酒,于是我们便喝酒。从此他每一进城,必定来访我,非常相熟了。我们醉后常谈些愚不可及的疯话,连母亲偶然听到了也发笑。一天我忽而记起在东京开同乡会时的旧事,便问他:——? 
  “那一天你专门反对我,而且故意似的,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你还不知道?我一向就讨厌你的,——不但我,我们。”? 
  “你那时之前,早知道我是谁么?”? 
  “怎么不知道。我们到横滨,来接的不就是子英和你么?你看不起我们,摇摇头,你自己还记得么?”? 
  我略略一想,记得的,虽然是七八年前的事。那时是子英来约我的,说到横滨去接新来留学的同乡。汽船一到,看见一大堆,大概一共有十多人,一上岸便将行李放到税关上去候查检,关吏在衣箱中翻来翻去,忽然翻出一双绣花的弓鞋来,便放下公事,拿着子细地看。我很不满,心里想,这些鸟男人,怎么带这东西来呢。自己不注意,那时也许就摇了摇头。检验完毕,在客店小坐之后,即须上火车。不料这一群读书人又在客车上让起坐位来了,甲要乙坐在这位子,乙要丙去坐,做揖未终,火车已开,车身一摇,即刻跌倒了三四个。我那时也很不满,暗地里想:连火车上的坐位,他们也要分出尊卑来……。自己不注意,也许又摇了摇头。然而那群雍容揖让的人物中就有范爱农,却直到这一天才想到。岂但他呢,说起来也惭愧,这一群里,还有后来在安徽战死的陈伯平烈士,被害的马宗汉烈士;被囚在黑狱里,到革命后才见天日而身上永带着匪刑的伤痕的也还有一两人。而我都茫无所知,摇着头将他们一并运上东京了。徐伯荪虽然和他们同船来,却不在这车上,因为他在神户就和他的夫人坐车走了陆路了。? 
  我想我那时摇头大约有两回,他们看见的不知道是那一回。让坐时喧闹,检查时幽静,一定是在税关上的那一回了,试问爱农,果然是的。? 
  “我真不懂你们带这东西做什么?是谁的?”? 
  “还不是我们师母的?”他瞪着他多白的眼。? 
  “到东京就要假装大脚,又何必带这东西呢?”? 
  “谁知道呢?你问她去。”? 
  到冬初,我们的景况更拮据了,然而还喝酒,讲笑话。忽然是武昌起义,接着是绍兴光复。第二天爱农就上城来,戴着农夫常用的毡帽,那笑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老迅,我们今天不喝酒了。我要去看看光复的绍兴。我们同去。”? 
  我们便到街上去走了一通,满眼是白旗。然而貌虽如此,内骨子是依旧的,因为还是几个旧乡绅所组织的军zheng府,什么铁路股东是行政司长,钱店掌柜是军械司长……。这军zheng府也到底不长久,几个少年一嚷,王金发带兵从杭州进来了,但即使不嚷或者也会来。他进来以后,也就被许多闲汉和新进的革命党所包围,大做王都督。在衙门里的人物,穿布衣来的,不上十天也大概换上皮袍子了,天气还并不冷。? 
  我被摆在师范学校校长的饭碗旁边,王都督给了我校款二百元。爱农做监学,还是那件布袍子,但不大喝酒了,也很少有工夫谈闲天。他办事,兼教书,实在勤快得可以。 
  “情形还是不行,王金发他们。”一个去年听过我的讲义的少年来访我,慷慨地说,“我们要办一种报来监督他们。不过发起人要借用先生的名字。还有一个是子英先生,一个是德清先生。为社会,我们知道你决不推却的。”? 
  我答应他了。两天后便看见出报的传单,发起人诚然是三个。五天后便见报,开首便骂军zheng府和那里面的人员;此后是骂都督,都督的亲戚、同乡、姨太太……。? 
  这样地骂了十多天,就有一种消息传到我的家里来,说都督因为你们诈取了他的钱,还骂他,要派人用手|槍来打死你们了。? 
  别人倒还不打紧,第一个着急的是我的母亲,叮嘱我不要再出去。但我还是照常走,并且说明,王金发是不来打死我们的,他虽然绿林大学出身,而杀人却不很轻易。况且我拿的是校款,这一点他还能明白的,不过说说罢了。? 
  果然没有来杀。写信去要经费,又取了二百元。但仿佛有些怒意,同时传令道:再来要,没有了!? 
  ?不过爱农得到了一种新消息,却使我很为难。原来所谓“诈取”者,并非指学校经费而言,是指另有送给报馆的一笔款。报纸上骂了几天之后,王金发便叫人送去了五百元。于是乎我们的少年们便开起会议来,第一个问题是:收不收?决议曰:收。第二个问题是:收了之后骂不骂?决议曰:骂。理由是:收钱之后,他是股东;股东不好,自然要骂。? 
  我即刻到报馆去问这事的真假。都是真的。略说了几句不该收他钱的话,一个名为会计的便不高兴了,质问我道:——? 
  “报馆为什么不收股本?”? 
  “这不是股本……”? 
  “不是股本是什么?”? 
  我就不再说下去了,这一点世故是早已知道的,倘我再说出连累我们的话来,他就会面斥我太爱惜不值钱的生命,不肯为社会牺牲,或者明天在报上就可以看见我怎样怕死发抖的记载。? 
  然而事情很凑巧,季弗写信来催我往南京了。爱农也很赞成,但颇凄凉,说:—— 
  “这里又是那样,住不得。你快去罢……。”? 
  我懂得他无声的话,决计往南京。先到都督府去辞职,自然照准,派来了一个拖鼻涕的接收员,我交出账目和余款一角又两铜元,不是校长了。后任是孔教会会长傅力臣。 
  报馆案是我到南京后两三个星期了结的,被一群兵们捣毁。子英在乡下,没有事;德清适值在城里,大腿上被刺了一尖刀。他大怒了。自然,这是很有些痛的,怪他不得。他大怒之后,脱下衣服,照了一张照片,以显示一寸来宽的刀伤,并且做一篇文章叙述情形,向各处分送,宣传军zheng府的横暴。我想,这种照片现在是大约未必还有人收藏着了,尺寸太小,刀伤缩小到几乎等于无,如果不加说明,看见的人一定以为是带些疯气的风流人物的倮体照片,倘遇见孙传芳大帅,还怕要被禁止的。 
  我从南京移到北京的时候,爱农的学监也被孔教会会长的校长设法去掉了。他又成了革命前的爱农。我想为他在北京寻一点小事做,这是他非常希望的,然而没有机会。他后来便到一个熟人的家里去寄食,也时时给我信,景况愈困穷,言辞也愈凄苦。终于又非走出这熟人的家不可,便在各处飘浮。不久,忽然从同乡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说他已经掉在水里,淹死了。? 
  我疑心他是自杀。因为他是浮水的好手,不容易淹死的。? 
  夜间独坐在会馆里,十分悲凉,又疑心这消息并不确,但无端又觉得这是极其可靠的,虽然并无证据。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做了四首诗,后来曾在一种日报上发表,现在是将要忘记完了。只记得一首里的六句,起首四句是:“把酒论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犹酩酊,微醉合沉沦。”中间忘掉两句,末了是“旧朋云散尽,余亦等轻尘。”? 
  后来我回故乡去,才知道一些较为详细的事。爱农先是什么事也没得做,因为大家讨厌他。他很困难,但还喝酒,是朋友请他的。他已经很少和人们来往,常见的只剩下几个后来认识的较为年青的人了,然而他们似乎也不愿意多听他的牢騷,以为不如讲笑话有趣。? 
  “也许明天就收到一个电报,拆开来一看,是鲁迅来叫我的。”他时常这样说。? 
  一天,几个新的朋友约他坐船去看戏,回来已过夜半,又是大风雨,他醉着,却偏要到船舷上去小解。大家劝阻他,也不听,自己说是不会掉下去的。但他掉下去了,虽然能浮水,却从此不起来。? 
  第二天打捞尸体,是在菱荡里找到的,直立着。? 
  我至今不明白他究竟是失足还是自杀。? 
  他死后一无所有,遗下一个幼女和他的夫人。有几个人想集一点钱作他女孩将来的学费的基金,因为一经提议,即有族人来争这笔款的保管权,——其实还没有这笔款,大家觉得无聊,便无形消散了。? 
  现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儿景况如何?倘在上学,中学已该毕业了罢。 

                              十一月十八日。农 原文——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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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京的客店里,我们大抵一起来就看报。学生所看的多是《朝日新闻》和《读


卖新闻》,专爱打听社会上琐事的就看《二六新闻》。一天早晨,辟头就看见一条从
中国来的电报,大概是:
“安徽巡抚恩铭被Jo Shiki Rin刺杀,刺客就擒。”
大家一怔之后,便容光焕发地互相告语,并且研究这刺客是谁,汉字是怎样三
个字。但只要是绍兴人,又不专看教科书的,却早已明白了。这是徐锡麟,他留学
回国之后,在做安徽候补道,办春巡警事务,正合于刺杀巡抚的地位。
大家接着就预测他将被极刑,家族将被连累。不久,秋开瑾姑娘在绍兴被杀的
消息也传来了,徐锡磷是被挖了心,给恩铭的亲兵炒食净尽。人心很愤怒。有几个
人便秘密地开一个会,筹集川资;这时用得着日本浪人了,撕乌贼鱼下酒,慷慨一
通之后,他便登程去接徐伯荪的家属去。
照例还有一个同乡会,吊烈士,骂满洲;此后便有人主张打电报到北京,痛斥
满政府的无人道。会众即刻分成两派:一派要发电,一派不要发。我是主张发电的,
但当我说出之后,即有一种钝滞的声音跟着起来:
“杀的杀掉了,死的死掉了,还发什么屁电报呢。”
这是一个高大身材,长头发,眼球白多黑少的人,看人总像在渺视。他蹲在席
子上,我发言大抵就反对;我早觉得奇怪,注意着他的了,到这时才打听别人:说
这话的是谁呢,有那么冷?认识的人告诉我说:他叫范爱农,是徐伯荪的学生。
我非常愤怒了,觉得他简直不是人,自己的先生被杀了,连打一个电报还害怕,
于是便坚执地主张要发电,同时争起来。结果是主张发电的居多数,他屈服了。其
“何必推举呢?自然是主张发电的人罗~~~~。”他说。
我觉得他的话又在针对我,无理倒也并非无理的:但我便主张这一篇悲壮的文
章必须深知烈士生平的人做,因为他比别人关系更密切,心里更悲愤,做出来就一
定更动人。于是又争起来。结果是他不做,我也不做,不知谁承认做去了;其次是
大家走散,只留下一个拟稿的和一两个干事,等候做好之后去拍发。
从此我总觉得这范爱农离奇,而且很可恶。天下可恶的人,当初以为是满人,
这时才知道还在其次;第一倒是范爱农。中国不革命则已,要革命,首先就必须将
然而这意见后来似乎逐渐淡薄,到底忘却了,我们从此也没有再见面。直到革
命的前一年,我在故乡做教员,大概是春末时候罢,忽然在熟人的客座上看见了一
个人,互相熟视了不过两三秒钟,我们便同时说:
“哦哦,你是范爱农!”
不知怎地我们便都笑了起来,是互相的嘲笑和悲哀。他眼睛还是那样,然而奇
怪,只这几年,头上却有了白发了,但也许本来就有,我先前没有留心到。他穿着
很旧的布马褂,破布鞋,显得很寒素。谈起自己的经历来,他说他后来没有了学费,
不能再留学,便回来了。回到故乡之后,又受着轻蔑,排斥,迫害,几乎无地可容。
现在是躲在乡下,教着几个小学生糊口。但因为有时觉得很气闷,所以也趁了航船
他又告诉我现在爱喝酒,于是我们便喝酒。从此他每一进城,必定来访我,非
常相熟了,我们醉后常谈些愚不可及的疯活,连母亲偶然听到了也发笑。一天我忽
而记起在东京开同乡会时的旧事,便问他:
“那一天你专门反对我,而且故意似的,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你还不知道?我一向就讨厌你的, —— 不但我,我们。”
“你那时之前,早知道我是谁么?”
“怎么不知道。我们到横滨,来接的不就是子英和你么?你看不起我们,摇摇
头,你自己还记得么?”
我略略一想,记得的,虽然是七八年前的事。那时是子英来约我的,说到横滨
去接新来留学的同乡。汽船一到,看见一大堆,大概一共有十多人,一上岸便将行
李放到税关上去候查检,关吏在衣箱中翻来翻去,忽然翻出一双绣花的弓鞋来,便
放下公事,拿着子细地看,我很不满,心里想,这些鸟男人,怎么带这东西来呢。
自己不注意,那时也许就摇了摇头。检验完毕,在客店小坐之后,即须上火车。不
料这一群读书人又在客车上让起坐位来了,甲要乙坐在这位上,乙要丙去坐,揖让
未终,火车已开,车身一摇,即刻跌倒了三四个。我那时也很不满,暗地里想:连
火车上的坐位,他们也要分出尊卑来……。自己不注意,也许又摇了摇头。然而那
群雍容揖让的人物中就有范爱农,却直到这一天才想到。岂但他呢,说起来也惭愧,
这一群里,还有后来在安徽战死的陈伯平烈士,被害的马宗汉烈士;被囚在黑狱里,
到革命后才见天日而身上永带着匪刑的伤痕的也还有一两人。而我都茫无所知,摇
着头将他们一并运上东京了。徐伯荪虽而我们同船来,却不在这车上,因为他在神
户就和他的夫人坐车走了陆路了。
我想我那时摇头大约有两回,他们看见的不知道是那一回。让坐时喧闹,检查
时幽静,一定是在税关上的那一回了,试问爱农,果然是的。
“我真不懂你们带这东西做什么,是谁的?”
“还不是我们师母的?”他瞪着他多白的眼。
“到东京就要假装大脚,又何必带这东西呢?”
“谁知道呢?你问她去。”
到冬初,我们的景况更拮据了,然而还喝酒,讲笑话。忽然是武昌起义,接着
是绍兴光复。第二天爱农就上城来,戴着农夫常用的毡帽,那笑容是从来没有见过
“老迅,我们今天不喝酒了。我要去看看光复的绍兴。我们同去。”
我们便到街上去走了一通,满眼是白旗。然而貌虽如此,内骨子是依旧的,因
为还是几个旧乡绅所组织的军政府,什么铁路股东是行政司长,钱店掌柜是军械司
长……。这军政府也到底不长久,几个少年一嚷,王金发带兵从杭州进来了,但即
使不嚷或者也会来。他进来以后,也就被许多闲汉和新进的革命党所包围,大做王
都督。在衙门里的人物,穿布衣来的,不上十天也大概换上皮袍子了,天气还并不
我被摆在师范学校校长的饭碗旁边,王都督给了我校款二百元。爱农做监学,
还是那件布袍子,但不大喝酒了,也很少有工夫谈闲天。他办事,兼教书,实在勤
“情形还是不行,王金发他们。”一个去年听过我的讲义的少年来访问我,慷
慨地说,“我们要办一种报来监督他们。不过发起人要借用先生的名字。还有一个
是子英先生,一个是德清先生。为社会,我们知道你决不推却的。”
我答应他了。两天后便看见出报的传单,发起人诚然是三个。五天后便见报,
开首便骂军政府和那里面的人员;此后是骂都督,都督的亲戚,同乡,姨太太……。
这样地骂了十多天,就有一种消息传到我的家里来,说都督因为你们诈取了他
的钱,还骂他,要派人用手枪来打死你们了。
别人倒还不打紧。第一个着急的是我的母亲,叮嘱我不要再出去。但我还是照
常走,并且说明,王金发是不来打死我们的,他虽然绿林大学出身,而杀人却不很
轻易。况且我拿的是校款,这一点他还能明白的,不过说说罢了。
果然没有来杀。写信去要经费,又取了二百元。但仿佛有些怒意,同时传令道:
不过爱农得到了一种新消息,使我很为难,原来所谓“诈取”者,并非指学校
经费而言,是指另有送给报馆的一笔款。报纸上骂了几天之后,王金发便叫人送去
了五百元。于是乎我们的少年们便开起会议来,第一个问题是:收不收?决议曰:
收。第二个问题是:收了之后骂不骂?决议曰:骂。理由是:收钱之后,他是股东;
我即刻到报馆去问这事的真假。都是真的。略说了几句不该收他钱的话,一个
名为会计的便不高兴了,质问我道:
“报馆为什么不收股本?”
我就不再说下去了,这一点世故是早已知道的,倘我再说出连累我们的话来,
他就会面斥我太爱惜不值钱的生命,不肯为社会牺牲,或者明天在报上就可以看见
我怎样怕死发抖的记载。
然而事情很凑巧,季1 写信来催我往南京了。爱农也很赞成,但颇凄凉,说:
“这里又是那样,住不得,你快去罢……。”
我懂得他无声的话,决计往南京。先到都督府去辞职,自然照准,派来了一个
拖鼻涕的接收员,我交出账目和余款一角又两铜元,不是校长了。后任是孔教会会
报馆案是我到南京后两三个星期了结的,被一群兵们捣毁。子英在乡下,没有
事;德清适值在城里,大腿上被刺了一尖刀。他大怒了。自然,这是很有些痛的,
怪他不得。他大怒之后,脱下衣服,照了一张照片,以显示一寸来宽的刀伤,并且
做一篇文章叙述情形,向各处分送,宣传军政府的横暴。我想,这种照片现在是大
约未必还有人收藏着了,尺寸太小,刀伤缩小到几乎等于无,如果不加说明,看见
的人一定以为是带些疯气的风流人物的裸体照片,倘遇见孙传芳大帅,还怕要被禁
我从南京移到北京的时候,爱农的学监也被孔教会会长的校长设法去掉了。他
又成了革命前的爱农。我想为他在北京寻一点小事做,这是他非常希望的,然而没
有机会。他后来便到一个熟人的家里去寄食,也时时给我信,景况愈困穷,言辞也
愈凄苦。终于又非走出这熟人的家不可,便在各处飘浮。不久,忽然从同乡那里得
到一个消息,说他已经掉在水里,淹死了。
我疑心他是自杀。因为他是浮水的好手,不容易淹死的。
夜间独坐在会馆里,十分悲凉,又疑心这消息并不确,但无端又觉得这是极其
可靠的,虽然并无证据。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做了四首诗,后来曾在一种日报上发
表,现在是将要忘记完了。只记得一首里的六句,起首四句是:“把酒论天下,先
生小酒人,大圜犹酪酊,微醉合沉沦。”中间忘掉两句,末了是“旧朋云做尽,余
后来我回故乡去,才知道一些较为详细的事,爱农先是什么事也没得做,因为
大家讨厌他。他很困难,但还喝酒,是朋友请他的。他已经很少和人们来往,常见
的只剩下几个后来认识的较为年青的人了,然而他们似乎也不愿意多听他的牢骚,
“也许明天就收到一个电报,拆开来一看,是鲁迅来叫我的。”他时常这样说。
一天,几个新的朋友约他坐船去看戏,回来已过夜半,又是大风雨,他醉着,
却偏要到船舷上去小解。大家劝阻他,也不听,自己说是不会掉下去的。但他掉下
去了,虽然能浮水,却从此不起来。
第二天打捞尸体,是在菱荡里找到的,直立着。
我至今不明白他究竟是失足还是自杀。
他死后一无所有,遗下一个幼女和他的夫人。有几个人想集一点钱作他女孩将
来的学费的基金,因为一经提议,即有族人来争这笔款的保管权,——其实还没有
这笔款,——大家觉得无聊,便无形消散了。
现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儿景况如何?倘在上学,中学已该毕业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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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读到陈丹青先生的讲演《笑谈大先生》,我是不会知道范爱农的。
    “他那篇《范爱农》,我不晓得读过多少遍,每次读,都会讨厌这个家伙,然后渐渐爱他,然后读到他死掉——尸体找到了,在河水中‘直立着’——心里难过起来。”范爱农与鲁迅先生在扶桑初识时,对其流露出的轻蔑态度极为厌恶,之后便处处针锋相对,及至有了文章开篇所述的电报纷争。在日绍兴留学生听闻徐锡麟因刺杀安徽巡抚恩铭被处极刑后,以鲁迅先生为代表的一部分主张发电报声讨政府,而范爱农虽为徐锡麟的弟子,却站在相反的立场。“杀的杀掉了,死的死掉了,还发什么屁电报呢。”自己的先生被杀了,却连发一个电报都害怕,如此举动让人心寒。“何必推举呢?自然是主张发电的人罗——。”终也屈服于众人,同意发电,却又来了这么一句忤逆鲁迅先生的话语,市井无赖气颇浓。两人唇枪舌剑一番争执,最终不欢而散。鲁迅先生自然不快,“天下可恶的人,当初以为是满人,这时才知道还在其次;第一倒是范爱农。中国不革命则已,要革命,首先就必须将范爱农除去”,恨意足见。风波过后许久,两人在绍兴巧遇,释怀旧恨,结莫逆之交。之后,一同吃酒谈天,一道去看光复,一起搭档办学,日子虽然拮据,倒也快活。直到辛亥革命日暮穷途,鲁迅先生得奥援将远走,“这里又是那样,住不得。你快去罢……。”范爱农无声的一语,凄凉至极。两人各奔前程,偶尔通信,互诉衷肠。范爱农景况愈下,言辞也愈加凄苦。终于,无以为继,只能过着各处漂浮的生活。老友身处落魄境地,鲁迅先生也是心急如焚,一心想为范爱农谋一份职。事情还漫无头绪,却从同乡处得到范爱农溺水身亡的噩耗,“一点法子都没有”,悲从中来,唯有作诗悼念,有《哀范君三章》与《哀爱农先生》。
    范爱农的一生确也坎坷。他出身于破落的幕僚家庭,三岁丧父,五岁失母,与妹妹靠祖母抚养成人。其间在浙江绍兴府学堂求学,勤学苦读,成绩优良,思想进步,为先生徐锡麟所赏识。1905年跟随徐锡麟赴日留学,后因无钱交付学费,退学归国。回到故乡绍兴皇甫庄,“又受着轻蔑,排斥,迫害,几乎无地可容”。之后在山会初级师范学堂作监学,勤于教务,日子也算充实。可惜好景不长,因其一身傲骨,为守旧人士所不容,遭到罢免。赋闲在家,再遭乡人厌弃挤兑,遂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赴京任职的鲁迅身上,“也许明天就收到一个电报,拆开来一看,是鲁迅来叫我的”。范爱农生活困窘异常,与外人近乎没有来往,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天他同几个朋友看戏归来,醉后执意在船头小解,不想掉了下去,“却从此不起来”。他死后一无所有,遗下一个幼女和他的夫人。几位朋友想集一点钱以备他女孩将来读书用,一经提议,即有族人来争这笔款的保管权,遂不了了之。
    鲁迅先生写《范爱农》,在悼念老友的同时,表现了知识分子在旧社会的困境与悲剧。范爱农的一生始终与当时的社会相抵牾,寄希望于革命,费尽心机妄图冲出铁屋。然而,他终究是个局外人,高远的理想与满腔的热血只能用来填补内心的空洞,所谓的革命,也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在现实生活中,他又是一个弱者,被周围人所厌恶,遭到守旧人士的排挤迫害,与人来往很少,也没有什么朋友。周作人先生在《关于范爱农》中说:“他是实别被挤得穷极而死也。”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估计是和鲁迅先生一同在绍兴城吃酒谈天的日子。“我们醉后常谈些愚不可及的疯话”,唯有这个时候他可以放浪形骸,畅所欲言,贪婪的享受一丝人世间真正的快慰。人生若浮云朝露,奈何范爱农的苦楚太多。29年的生命历程,对他来讲,也许没有什么可留恋的,除了豫才兄那句呐喊:“这个世界,是不容许正直的、有个性的、清醒的生命存在的!”而鲁迅先生,也不会忘记他信中的一笔,“如此世界,实何生为,盖吾辈生成傲骨,未能随波逐流,惟死而已,端无生理”。
    倘若没有先生这么一篇悼亡的文章,范爱农恐怕已经走得很干净了。多少仁人志士在历史的长河中被埋没,没有专家学者为他们著书立说,黎民百姓已不能识得他们的姓名,甚至搜索引擎对他们也没有多少涉及。历史是无情的,我们无法苛责,而人是有情的,又在做什么?全中国专门研究鲁迅、吃鲁迅饭的专家,据说有两万人。两万专家潜沉鲁迅著述中,累了倦了,偶尔一顾,可能会想到还有一个范爱农,是鲁迅的同乡好友,可以顺藤摸瓜,兴许能得个新解,轰动一下学界。范爱农者,受鲁迅先生的恩惠,也算留得身后名。然而,我们与专家们相比,又有何异同?对于志士英才,只在读书时有所涉猎,借着思想品德、历史、政治、语文课知晓了些许人物与故事。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将名满天下者的声望继续扩大,而那些“无名氏”则依旧了无声息。步入社会后,我辈大抵忙于正务,图着自身清爽,偶有雅兴,想翻翻书,又有多少会逆于流俗,追寻那些已然陌生的姓名。难道是因为居于和平年代,享受太平盛世,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事已经不能引起我们的一丝共鸣?亦或是其中的德行我们已经完全具备,无需诸如此类的熏陶?
    往昔叱咤一时的人物会被今人全然相忘,而平凡若你我岂不离去得更无声?人世间走了一遭,就这样轻挥衣袖,悄然而走,多少心有不甘。还是悠哉大师想得高妙,把自己的著作寄送至图书馆求其收藏,多少能够于这世上留下些音信。若干年后,兴许某位好书者在馆中悠游,随着兴致取下一部书,拭去灰尘,看一眼上面写得“悠哉著”,虽然对悠哉为何方神圣不明所以,但是也会对这个名字咀嚼一二。况且,如此举动也会博得悠哉大师在另一个世界的微微一笑。
    人生最耐人寻味的地方在于我们每个人都知晓最终的结果。即是有了结果,人们又致力于追寻人世的意义。蒙田从“我知道什么”着手前去探究,主张返回到自然中才能恢复事物的真理。托尔斯泰更直白,总是在追问生活的意义。伍尔夫反向思考,“或许,真有另一个世界存在,我们只有到了那里才能知道我们现在活着的意义何在”。只是,很多事物的存在本就与意义无关。人类进行思考,无非是要为人类的不平凡正名。之于你我,思来想去,也无非是要一个存在性。
    也许,对于范爱农来讲,豫才兄的一篇《范爱农》与文末轻柔的一句“现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儿景况如何?倘在上学,中学已该毕业了罢”,就不枉此生。

  滚滚涛声东流去,但是还是会留下点浪花或水雾的,为文字付出过的一切,一定会有人来举灯寻觅的!楼主不就举灯在寻觅着吗?好文欣赏并问好,希望在小铺能随意轻快滴放飞自己!(水杯)

  祝贺社会关注,上PP是王道:)

  谢谢诸位朋友!感谢1号缪斯的提携!
  小色初来乍道,能得大家捧场,感激万分。
  读了鲁迅先生的《范爱农》,很为那一代的知识分子感到悲伤。达则兼济天下,可是能得到机会的毕竟是少数;穷则独善其身,只是真若如此只能十分困窘。
  最终,只不过为流水一带而过,不在后世留下片影。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我们也只能轻挥衣袖,静静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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